张哲俊
[关键词]新罗神话;鸡龙;鸟神;红山文化
鸟神崇拜在东亚相当普遍,各种鸟类形象出现在各个民族的神话与故事之中,鸡神崇拜是鸟神崇拜的分支之一。神鸡与龙相当常见,然而鸡与龙复合而成的鸡龙在东亚极为少见,是相当独特的形象。那么,如此独特的鸡龙是怎样的形象,又是如何形成的,这是自然而然提出来的问题。
鸡龙是朝鲜半岛新罗的象征,出现在君王出生的时候,也出现在王后降生的时候。与鸡龙相关的神话载于《三国史记》与《三国遗事》,然而,两部史书的记载有所不同。《三国遗事》对于鸡龙的记载如下:
初王生于鸡井,故或云鸡林国,以其鸡龙现瑞也。一说,脱解王时得金阏智。而鸡鸣于林中,乃改国号为鸡林,后世遂定新罗之号。理国六十一年,王升于天七日,后遗体散落于地,后亦云亡。国人欲合而葬之,有大蛇逐禁。各葬五体为五陵,亦名蛇陵,昙严寺北陵是也。[1](112)
鸡林是新罗的别称,鸡林神话在口传过程中形成了多种版本,不同版本的差异主要体现在瑞兽方面,即或者是鸡龙,或者是神鸡,最后国王遗体散落,出现了大蛇,大蛇就是龙。这段记载虽然简略,但比较全面,鸡龙、神鸡与大蛇瑞兽都已经出现了。《三国遗事》还有一段记载也是有关国王金阏智出生的神话,内容与上面引文相似,但详略不同:“永平三年庚申(一云中元六年,误矣。中元尽二年而已)八月四日。瓠公夜行月城西里,见大光明于始林中(一作鸠林),有紫云从天垂地。云中有黄金柜,挂于树枝。光自柜出,亦有白鸡鸣于树下。以状闻于王,驾幸其林。开柜有童男,卧而即起。如赫居世之故事。故因其言。以阏智名之。閼智即乡言小儿之称也。抱载还阙。鸟兽相随。喜跃跄跄土择吉日,册位太子,后让故婆娑,不即王位。因金柜而出,乃姓金氏。”[1](128-129)这段记载中的瑞兽也是鸡,只是故事情节更为全面。《三国遗事》的另一个有关王后出生的神话中也出现了鸡龙:
今天子已降,宜觅有德女君配之。是日,沙梁里阏英井(一作娥利英井)边有鸡龙现,而左肋诞生童女(一云龙现死。而剖其腹得之),姿容殊丽。然而唇似鸡觜,将浴于月城北川,其觜拨落,因名其川曰拨川。[1](112)
鸡龙从肋部生下了童女,这就是王后。一然在注文中记载了另一版本的故事,即王后是剖龙腹而生。王后出生神话的两个版本的差异就是神兽不同而已,其他没有什么变化。以上是鸡林国名起源的神话,或因出现鸡龙而名为鸡林,或因神鸡鸣于树下而名鸡林。
《三国史记》的记载基本与《三国遗事》相同,但《三国史记》中没有出现鸡龙,只有神鸡:“王夜闻金城西,始林树间有鸡鸣声。迟明,遣瓠公视之,有金色小椟挂树枝,鸡鸣于其下。瓠公还告。王使人取椟开之,有小男儿在其中,姿容奇伟。上喜,谓左右曰:‘此非天遗我令胤乎。乃收养之。及长,聪明多智。以其出于金椟,姓金氏。始林改名鸡林,因以为国号。”[2](9)王死时的记载比较简略,但也有如下的记载:“秋九月,蝗。王薨,葬蛇陵园内。”[2](6)蛇陵园的故事被省略了,但是从“蛇陵园”三个字也可以知道国王死时也曾出现过大蛇。王后降生时出现的瑞兽是龙,而不是鸡龙:“春正月,龙见于瘀井,右肋诞生女儿。老妪见而异之,收养之,以井名名之。及长,有德容。始祖闻之,纳以为妃。有贤行,能内辅,时人谓之二圣。”[2](2)王后是从龙的右肋出生的,一然在注文中记载了这个版本。《三国史记》的记载补充了《三国遗事》的注文内容,两者可以互相参照。
鸡龙在《三国遗事》中出现了五次(一次是地名),但在《三国史记》中没有出现。同一神话故事的两种版本到底哪一种更接近于事实呢?这种不同是《三国史记》与《三国遗事》的不同记载造成的,还是由于口传的版本不同造成的?从可信度而言,似乎更可信的是《三国史记》。因为《三国史记》是官修正史,而《三国遗事》是野史。鸡龙看起来好像也是衍文,在抄录或刊印时经常会脱倒衍讹。鸡和龙都是新罗神话的神兽,如果多写一个鸡字或龙字,就会产生衍字,这样鸡或龙就会变成鸡龙,从此就出现了极为稀见的神兽鸡龙。然而,一然的注文说明鸡龙不是衍文,在一然记载之前确实存在着不同的版本,《三国史记》的记载也证明了这一点。
鸡龙与龙虽然只差一字,但两者是不同的神兽。龙的形象比较熟悉,不需要研究,但是鸡龙的形象极少出现,也就需要研究。《三国遗事》没有直接记载鸡龙的形象,但通过鸡龙生的童女与其他的记载,可以大体描绘出鸡龙的形象。鸡龙是鸡与龙的复合形象,虽然《三国遗事》没有记载鸡与龙是如何组合起来的,也没有描写鸡龙的形象,但从鸡龙所生的童女可以推知鸡龙的大体形象。童女嘴尖似鸡嘴,洗掉了尖嘴之后,才变成了人类。这说明鸡龙的头部应当是鸡,身体的部分应当是龙或蛇。鸡首龙身或鸡首蛇身就是鸡龙的基本特征,这种形象特征在东亚神话史上并不陌生。红山文化的兽首蛇身与《山海经》的琴虫就是同类神兽。
新罗出土的考古实物可以证明鸡龙是鸡首龙身的复合神兽,并非是衍文或误记。味邹王是新罗第13代国王,在位时间是262—284年,这是新罗前身斯卢国的时代。
味邹王陵位于韩国庆州皇南洞,味邹王陵出土过鸡龙的器物,这件出土物证明《三国遗事》的记载是准确的。《三国遗事》的内容比《三国史记》更为荒诞离奇,更多地保留了神话的原貌。
这只瑞兽鸡龙可以作为还原鸡龙形象特征的根据,这只鸡龙就是鸡首龙身,不过身体的部分还有龟背,这是从《三国遗事》的描写中没有看到的部分。味邹王陵出土的鸡龙是新罗的象征性标志(国宝636号,收藏于韩国国立庆州博物馆)。《三国遗事》记载的鸡龙与这个鸡龙不完全相合,但从味邹王到一然撰写《三国遗事》差不多隔了1000年。在如此漫长的时间里,鸡龙的形象完全可能发生变化。然而,究竟鸡龙形象在发展过程中脱落了龟的部分,还是《三国遗事》的描写不够完整,又或者这只是当时诸多鸡龙造型中的一种,需要进一步进行研究。
《三国史记》中没有出现鸡龙,出现的是鸡和龙。新罗的考古发现也可以印证这一点,早在斯卢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了鸡神崇拜的痕迹。
图片中的鸡型器是鸡形壶,鸡形壶也曾在我国中原地区流行。不过鸡形壶流传于唐代,学者多认为唐代的鸡冠壶源于骑马民族,因为鸡冠壶类似于皮囊壶,是易于携带在马上的。然而新罗的鸡形壶早于唐代的鸡冠壶,也早于契丹的鸡冠壶,d这说明新罗的神鸡崇拜并不是源于唐代的骑马民族。
斯卢国的鸡形壶与新罗的鸡形壶造型类似,两者的传承关系清晰可见。新罗的建国神话关系到新罗的最初建国时间。关于新罗的建国时间有多种说法。一说是公元前57年,这是斯卢国(辰韩)时代,建立的是初期的农耕社会。斯卢国位于以韩国庆州为核心的宽一公里、长十公里的盆地,这里地域偏僻,4世纪中期之前,基本处于封闭的状态。据说辰韩的王者是萨满,政治统治力弱,重视成员的各自力量。辰韩基本是南方文化,但贵族主要接受了北方文化。4世纪后期(356—500)建立了六村联合体制,即初期的贵族制度。377、382年,辰韩两次派使节朝贡前秦,此后北方国家与倭占领了新罗的都城。赫居世神话记载的正是这个时期,六村联盟迎立新罗第一个国王的故事。新罗在文化方面正式承认和接受佛教始于528年,这也是研究神话必须考虑的因素,新罗神话中存在着不少的佛教因素。
无论是神鸡或者是鸡龙,都是以鸡为核心。新罗与鸡产生特殊的关系,决不是偶然的。鸡是东方神禽,可以作为新罗方位的象征。例如,《青史子书》记载:
鸡者,东方之牲也,岁终更始,平秩东作,万物触户而出,故以鸡祀祭也。[3](374)
鸡是东方的阳鸟,新罗是东方之国,以鸡作为新罗的象征与东亚传统的观念完全相合。《荆楚岁时记》引《周易》记载,认为鸡是为人类守候时间的。
鸡鸣而起。按《周易纬通卦验》云:“鸡,阳鸟也,以为人候四时,使人得以翘首结带正衣裳也。”[4](2)
神鸡也是太阳的象征,与韩国古代的日月崇拜相合。朝鲜民族自称是光的民族,也与鸡的阳鸟属性有关。除了上述基本意义之外,鸡还具有丰富的文化意义:一是可以驱鬼,与桃木有着同样功能:“《括地图》曰:‘桃都山有大桃树,盘屈三千里,上有金鸡,日照则鸣。下有二神,一名郁,一名垒,并执苇索以伺不祥之鬼,则杀之,即无神荼之名。”[3](368)二是鸡可以除病消灾,可以祭祀鬼神:“谨按《春秋左氏传》周大夫宾孟适郊,见雄鸡自断其尾。归以告景王曰:‘惮其为牺也。《山海经》曰:‘祠鬼神皆以雄鸡。鲁郊祀常以丹鸡祀日,以其朝声赤羽,去鲁侯之咎。今人卒得鬼刺痱病杀,雄鸡以傅其心上,病贼风者作鸡头,可以治蛊,由此言之鸡主以御死辟恶也。”[3](375)三是谢刑德,调阴阳,节风雨:“太史丞邓平说,腊者所以迎刑送德也,大寒至常恐阴胜,故以戍日腊。戍者,温气也,用其日杀鸡以谢刑德,雄着门,雌着户,以和阴阳,调寒配水,节风雨也。”[3](374)鸡可以调阴阳风雨,具有神奇的功能。神鸡的意义与功能是丰富的,是神鸡崇拜的内容。然而,这些丰富的意义与功能不一定都是新罗生成神鸡崇拜的因素。高度文明的因素恐怕是神鸡崇拜发展过程中衍生出来的,不一定是最初的起因,但是鸡的基本意义应当对神鸡崇拜产生过积极的作用。
在东亚的神话世界中,鸡与龙并不罕见,鸡神与龙神的神话故事相当普遍。然而鸡首蛇身的鸡龙相当少见,鸡龙神话也不多见。鸡龙的鸡首龙身形象使人想到红山文化最有代表性的兽首蛇身的形象,《山海经》称之为“琴虫”,与鸡龙最为接近的是鸟首蛇身的玉器。
其一,鸟首蛇身的“琴虫”玉器。红山文化创造了熊首龙身、猪首龙身、马首蛇身、鹰首蛇身等等兽神形象。下面来看红山文化鸟首蛇身的神鸟形象。
这件玉器出土于内蒙古巴林右旗,现藏于巴林右旗文物馆。这种鸟类玉器一般称之为鸟龙,鸟首蛇身的鸟龙是当时兽首蛇身的兽神形象之一。鸟头夸张的大眼睛和平滑的顶部,尽管不是十分写实的,但鸟类的特征相当鲜明。身体部分是蛇形,与熊龙的身体类似。学术界对身体部分是否为蛇或龙亦存争议,胚胎说也是主要的看法。
一些学者认为下面图6的身体部分是尚未完全成形的鸟胎形状,头部是鸟首,然而没有提出鸟胎的文献根据。下面图7的头部是鹰,身体部分是龙胎。两者的最大不同是头部,身体部分的形态并无太大的不同,但标记的文字完全不同,一个是鸟胎,一个是龙胎,代表的是兩种不同的解释。上图标记为鸟胎是因为头部是鸟,下图标记为龙胎,是认为身体部分是龙或蛇。主张鸟的身体部分是胚胎也没有可靠的文献依据,主要是因为身体部分的形态像胚胎。
然而根据《山海经》来看,应当就是蛇身或龙身,而不是胚胎。胚胎说的最大问题是新石器时代的人类是否认识到生命始于胚胎。如果新石器时代的人类根本不知道胚胎,那么现在认为鸟龙是胚胎,就很难被接受了,《山海经》等文献记载的兽首蛇身则更为合适。
其二,红山文化的鸡或凤。除了鸟龙之外,红山文化遗址还出土了一些鸡形玉器。此类玉器与其说是凤,还不如说是鸡。
图8是凤(鸡?)与龙的合体造型,不是鸡首龙身,但也值得特别注意。图9是红山文化的玉鸟,造型相当写实,确有一些类似鸡的造型。凤的起源有多种说法:一说认为源于鸡,鸡是最早成为家禽的一种。鸟龙与鸡龙都是同一类的复合神兽,鸡龙应当源于鸟龙,a《尔雅·释鸟》:
凤,瑞应鸟。鸡头,蛇颈,燕颌,龟背,五彩色,其高六尺许。[7](309)
所谓的凤是鸡头、蛇颈、龟背,这个说法与新罗味邹王陵的鸡龙大体相似,新罗的鸡龙是鸡头、龙身、龟背。《说文》:“凤,神鸟也。天老曰:凤之象也,鸿前、鳞后、蛇颈、鱼尾、鹳嗓鸳思,龙纹、龟背、燕颌、鸡喙。五色备举,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8](79)根据这样的记载来看,红山文化的凤与龙正是鸡、龙、龟的组合。将红山文化的出土文物与后世文献的记载结合来看,凤的源头之一是红山文化。新罗味邹王陵的鸡龙造型完全存在源于红山文化的可能性,只是名称不同而已。名称都是后人起的,更重要的是造型因素的类似性。
然而,红山鸟龙与新罗鸡龙的形态特征差异很大,很难认为两者之间存在直接的影响关系:第一,鸟龙与鸡龙的造型特征不同。鸡龙与鸟龙的头部都是鸟类,身体部分都是蛇或龙,但造型差异很大,很难认为存在传承关系。构建鸟龙与鸡龙的材料也不同,鸟龙使用的材料是玉,鸡龙使用的材料是青铜,至少无法认为红山鸟龙与新罗鸡龙是同类考古遗物。既然不是同类遗物,表明红山鸟龙与新罗鸡龙不会存在关系。第二,红山鸟龙与新罗鸡龙存在数千年的时间距离,漫长的时间距离使红山鸟龙与新罗鸡龙成了两个极点,两个极点之间不可能存在直接的关系。在数千年的时间里可以发生任何变化,两个极点之间是否存在渊源关系,不是能够以两个极点的类似因素证明的,必须调查在中间过程中的鸟龙形态,考察中间的变化过程。第三,从西辽河流域到朝鲜半岛是否能够发现类似的出土遗物,也是推进这一研究的必要途径。然而能否在这一地理范围内发现同类的考古遗物,依赖于考古的发现。但在实际进程中,考古发现又受到各种客观条件的限制,因而这里只能提出假说,这个假说离证实的距离十分遥远。
研究新罗鸡首龙身的鸡龙形象,还需要更多的鸡龙神话和民间故事予以佐证,然而鸡龙的神话传说并没有那么多见,尤其是《三国遗事》之前的记载。地名往往与神话传说有一定的关系,韩国的鸡龙山位于韩国车岭山脉和小白山脉之间,跨大田市、公州市、论山市。鸡龙山应当流传着鸡龙传说,然而鸡龙山的名称不是源于传说,而是源于鸡龙山的形状。十余座山峰相连,状如鸡冠,因而得名。鸡龙山是佛教名山,其中有东鹤寺、甲寺、新元寺等20余处古刹。鸡龙山与佛教有密切的关系,不过鸡龙形象源于佛教的可能性不大,因为鸡首龙身的鸡龙形象生成于佛教传入之前。
中国古代的文献记载了一些名为鸡龙的地方,鸡龙山、鸡龙岛等名称见于宋元之后的方志等文献。宋代潘自牧记载:“鸡龙山涧中朝夕涌泉溢出,时刻不差,号为潮泉,常如沸汤。”[9](187)这个鸡龙山是在浔阳,晋代浔阳就有过鸡龙山的山名,但这个时间也迟于新罗味邹王陵鸡龙器具的年代。中国的鸡龙地名分为两类:一是因山形而名;一是因鸡龙传说而名。明代程敏政记载了安徽休宁的鸡龙山:“新安大好山水,而休宁视诸邑为胜。由邑而南,群山如龙,清溪如练。翮者以翔,鳞者以泳。睛岚翠霭晓夕百变,而尤胜者莫山斗若也……东则鸡龙之山,天井在焉。”[10](2221)这些描述表明,山名是因山形而得。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记载安徽休宁县鸡龙山名称的起源:“又鸡龙山在县南九十里,高百六十仞,周五十里,以形似名。”a[11](1371)以形似名也是地名产生的主要途径,这类地名对于鸡龙崇拜的研究没有太大的价值。中国还有一类名为鸡龙的地方,产生了相关传说故事。广西三江口鸡龙山的传说就是此类地名,b然而这个故事的鸡龙并不是一个神兽,而是鸡与龙。浙江也有这个故事,但名为《公鸡为啥啼》,a这个故事名称比较准确。
最为学界关注的不是上述地名与传说,而是中国西南少数民族与新罗神话的关系。云南少数民族有母猪龙、母鸡龙等传说故事。母鸡龙传说是云南白族的故事,b然而白族母鸡龙故事与新罗神话情节完全不同,两个神话故事不可能有交流关系。母鸡龙故事形成于何时不明,不过从现在整理的文本来看不大像是古老的神话,而像是一则民间故事。故事讲的是日常琐事,缺乏远古神话的因素。比较而言,新罗的鸡龙神话更富于神话色彩,形成的时间似乎更为古老。两个故事情节不同,但是有一个因素恐怕相同,母鸡龙应当也是鸡与龙的复合形象。故事没有具体描写鸡龙的形象,但如果是鸡首龙身,那么与新罗的鸡龙基本相同了。白族是多神崇拜的民族,主要有金鸡崇拜、龙神崇拜、虎神崇拜等等,鸡神崇拜具有主导性的地位。白族生活地区的地名亦多以鸡为名,鸡邑、鸡林、鸡坪、鸡拉井、盖密特、盖特邑等等,盖即鸡人、鸡家的意思。[12](62)鸡林的地名与新罗的国名相同,这也是引起中外学者注意的原因之一。白族人有丰富的金鸡神话传说和龙的神话传说,然而鸡龙传说极为罕见。这就有理由提出疑问:母鸡龙的形象是在鸡龙图腾基础上形成的,还是在鸡神崇拜与龙神崇拜基础上偶然生成的?实际上,新罗鸡神崇拜的形成时间未必迟于白族,斯卢国鸡形器当是西汉时期的遗物。
白族的母鸡龙与新罗的鸡龙在鸡龙崇拜层面上产生过交流关系的可能性不大,然而白族的母猪龙和新罗的鸡龙有过共同源头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这个共同的源头有可能是红山文化。红山文化的熊龙或猪龙是代表性的兽神之一,白族也有母猪龙崇拜。白族的《灰龙、金鸡治黑龙·小灰龙救旱》讲的是洱海的小灰龙降服母猪龙的故事:母猪龙山来了母猪龙之后,再也不下雨,一片焦土,百姓只得每年送奉童男童女。母猪龙斗不过小灰龙逃了,母猪龙山就改名为灰龙山,龙住的地方也改称玉龙潭。[13](96-97)母豬龙的形象恐怕也是猪首龙身,那么就与红山文化的猪龙或熊龙相似了。白族的族源之一是北方羌人,这是学术界的主要看法之一。羌人主要生活在西北,红山文化曾流布到陕西一带。红山文化的熊龙或猪龙有可能由此流入到了羌人的生活之中,母猪龙与红山文化的猪龙或熊龙相似,母鸡龙与红山文化的鸟龙相似,这使人感觉白族与红山文化有过直接或间接的源流关系。然而这种说法也是假说,白族与朝鲜民族的族源关系更是遥远的假说,解决这些问题需要更多的考古文物与文献资料,也需要更多的学者深入研究。学术研究是为了解决问题,但也是为了提出问题,提出问题本身也是有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