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学飞
摘 要:在红山文化时期,思维发展较为超前的部落可能会以某种有灵的动物或者植物,或者神灵,添加进人的意志和想象力,寄托了先民对生活的某种向往与希望,从而形成了人神合一与图腾崇拜混杂信仰的红山文化早期宗教。
关键词:红山文化;图腾崇拜;鸟图腾;龙图腾;玦型兽首玉雕龙
中图分类号:K87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5)11-0005-04
尼采把人称之为“软弱的动物”[1]。的确,人没有其他动物那样厚厚的皮毛去应付恶劣的天气,没有锋利的牙齿或尖锐的爪子、尖尖的头角去攻击敌人而获得食物,也没有像某些动物那样有灵敏的感觉器官和能够迅速逃避意外伤害的发达肌肉组织。于是,人们便不单单依赖自然本性,而是要启动那种发明创造的才能,充分发挥他们的想象空间,于是乎,各种神灵应运而生,图腾崇拜盛行,人类的宗教信仰开始得到了扩展和发挥。
在红山文化时期,那时是没有文字,没有记录的,思维发展较为超前的部落可能会以某种有灵的动物或者植物,或者神灵,再添加进人的意志和想象,用他们最直接的思维,最纯朴的手法,把自己的想象和崇拜都雕刻在岩石之上。或者用玉、用细石或者骨、蚌壳等雕刻成神像,红山先民们所雕刻的神像及神面,他们都认为是有灵和灵魂附在上面的,其实这里面很明显的寄托了先民对生活的某种向往与希望,从而形成了人神合一与图腾崇拜混杂信仰的红山文化时期的宗教。
所谓的图腾,按照最简单的理解,就是一个部族所信奉的保护神。在红山文化中,从目前所遗存下来的各种雕塑中可以看到,各部落的图腾崇拜尤其兴盛,他们所崇拜的神往往是某种动物或者植物。祖先死后,他们认为祖先的灵魂肯定没有死去,先人的“灵”和物的“灵”便组合在一起,物就成了先祖意志的代言人,并且成为整个部族的保护神,同时也会流传出部落最初的形成,或者一个氏族起源与图腾关系的神话。所以,图腾崇拜最初是来源于部落万物有灵的信仰,是部落最早的祖先神。图腾崇拜的痕迹,不但保留在神话传说中,还保留在后代对灵物的崇拜中。
红山文化各个时期的图腾崇拜同样也产生于人们对于某种动物的行为,或者是对某种植物作用的神秘感和依赖感,红山人出于万物有灵的观念,而这种物可能就会被奉为本部落的至高神灵。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在远古时代,鸟的作用是十分神奇的,由于它与人的生活可远可近,与自然万物能和平相处,在人类还没有发明弓箭之前,人们对飞禽是无可奈何的,所以他们认为飞禽应该是最具神力和最神秘的动物,这种对神力的依赖和想往就产生了一种向往和崇拜。尤其是对那些凶猛的鸟类,它们看上去是那样的凶猛威武,气宇轩昂,并且具有通天的本领,所以人们认为它们应该也是人与天沟通的最好使者。它们不仅能以动物和人类的尸体为食物,而且它能以闪电般的速度,细石一般坚硬的爪子扑食地面上的动物,而这一切,都是人类所不能做到的。
在《诗经·国风·豳风》中就有“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的诗句,而这里面所讲的鸱鸮,就是一种非常凶猛的鸟。民间还有一说,说它类似猫头鹰,可能是猫头鹰具有独特的夜视神秘功能,还是它具有能嗅出死人的味道等特殊功能,过去有“夜猫子进宅,好事不来”一说,谁家有了丧事,便会有猫头鹰的出现,再加之它的声音凄厉刺耳,令人不寒而栗,久而久之,人们便认为猫头鹰的出现会有不祥之兆,于是认为它是上天派来带走人灵魂的使者,由于对它的这种畏惧和恐惧心理,所以才被红山人奉为神鸟,应该是红山先民早期的图腾崇拜之一(图1)。
玉是神奇的,是有灵魂的圣物,而红山玉器之美所能触动我们的地方,很多时候并不是玉器本身所表现的形式打动了我们,而是那种形式中所暗示、传达的红山人的一种思想或是一种对宗教信息的表达和传递,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东西,所以,这种精神所依附的遗存之物才会更具有吸引力,才会让研究者感到痴迷和敬畏。这种信息可以说无处不透露出红山人对图腾的一种向往,里面注入了红山人对大自然的敬畏之情和他们的诸多早期宗教思想,而这,或许就是我们常说的红山玉器的神韵之所在吧。
在《拾遗记》卷一的《太昊》中记载:少昊的母亲黄娥在少女的时候,白天乘木筏在苍茫的大海上漫游,用玉石雕刻成鸠鸟的形态装饰在旗杆的顶端。后来黄娥生下了太昊,他的部落就号称为“凤鸟氏”。这其实就是以玉鸟为图腾的最好例证。而图2这个鸮形神人面就是红山文化时期的另一种鸮形面的造型。鸮的表面受沁成白色雾状,如一片白云轻轻飘浮于美玉之上。看上去飘飘渺渺,如云似雾,是红山文化玉器中最美的一种沁色,又被收藏界人士称之为“云雾沁”,或者“烟沁”,极具美感,同时也更增添了红山神玉的一份神秘特色。而红山文化里所讲的鸮应该就是后来的凤。有学者对敖汉旗小山遗址出土的赵宝沟文化类型的尊形陶器上刻画的鸟、猪和鹿的造型“给中华龙凤图腾起源的研究带来了新的刺激,也为红山的玉雕龙和鹃龙造型提供出发生学的雏形”[2]。
图2的神面造型是独特的,是一个鸮与人面的结合体,表面用雕琢简易的线纹构成双眉双眼,单鼻,并且无嘴,线纹清浅而隐约,却在下颏出现一正三角形的开口槽豁,是代表了嘴,还是鸱鸮的写意造形?此种造型的神人面充分表现了先民向往自己的灵魂能被神鸟带到天上的愿望。鸱鸮神人面,正反映出当时红山文化时期神格化与人格化混合在一起,是一种人兽神通、合二为一的结合时期。这件鸮形神人面是红山人对动物图腾崇拜的真实反映。
在朴素的辩证统一的思维习惯的作用之下,对于客观世界中万事万物的声光色影,红山先人所重视的是整体的直觉体悟,而不是具体的理性思辨。在红山人的观念中,宇宙是一个万有大化流行的连续整体,物物相联,事事相通。一切都不仅是现实的实体,而且都有着神秘的含义。因而人们视自然界万物皆有灵性,甚至认为呈现于视觉的感觉世界的人只是灵魂的躯壳。于是他们常常在大自然之中发现和人有关联的暗示和象征,在具体的人和物上想象出无形的精神气氛。由此他们根据山川河流,云气雷鸣预测前景,为着祈福纳祥对天地山川举行各种祭祀活动,并在哲学的领域展开形神之辩,不探索事物理性的真实,而是一味探求事物形表之外的神秘意味的含义。而这种性格最终过渡成为一种民族的共同本性,仔细想想,这种秉性至今不是还遗留在我们中华民族的秉性之中吗?
朱熹说:“凡有形有象者即器也,所以为是器之理者则道也。”“形而上者无形无影,是此理;形而下者有情有状,是此器。”[3]红山文化早期就已经是一个稳定的农耕民族了,而相对一个农耕部族来讲,“龙”是否有“垄田”之意?“农”同“龙”,是中国早期农业形态的一种表述[4]。
对于龙,每个中国人都不感到陌生,我们自称是龙的传人。而龙究竟产生于何时?红山人对龙的崇拜也应该是我们目前所知道最早的。在兴隆洼文化的查海遗址中,就发现了我国最早龙崇拜的遗迹[5]。图3就是在辽宁查海文化遗址出土的用石头堆塑出来的龙形图腾标志。墓主与雌雄两头猪同穴并列埋葬表明,当时的祭祖活动与祭祀猎物的活动已经结合在一起,而且兴隆洼先民们对猪灵的祭祀已经具有图腾崇拜的意义。关于龙的来源问题一直都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许多学者一直都在探讨这个问题,其主要观点大概有蛇说、雷电说、鳄鱼说、鱼说、熊说、龙卷风说很多种。
除了龙来源于动物论,有人还别出心裁地提出了“雷电说”。著名的学者朱天顺认为,“幻想龙这一动物神的契机或起点,可能不是因为古人看到了与龙相类似的动物,而是看到了天空中闪电的现象引起的。因为,如果把闪电作为基础来把它幻想成一种动物的话,它很容易被幻想是一条细长的、有四个脚的动物”[6]。这一观点在历史资料中也可以找到证据,“雷龙同类,感气相致”;王充在《论衡》中也分析说:“龙闻雷声而起,起而云至,云至而龙乘之”。另外,在《山海经》里面也有雷神的出现,它所形容的恰恰也是我们所说的一副龙的形象。
而图4这件玦型兽首玉雕龙是红山文化玉器中的典型器物,呈半圆型,做首尾相连状。这是个虫子一种胚胎状的形制,而红山文化玦形玉雕龙的造型是中国龙文化最早的雏形无疑,而它后期演化的形制,则是首尾张开,似挣脱了束缚,欲有冲向九重云霄之状的玉龙。红山文化中的玉龙应该是“佩戴在巫师身上的玉龙是想象的灵物,是被崇拜和祭祀的对象,是巫师以此通天地的法器之一,通过玉龙通天达地,实现人与神的沟通,以达到人们祈祷的目的”[7]。后来,传说夏王朝是龙的后裔,难道这也是“天命青龙,腾尔生夏?”但是这些事情却又巧合的聚集在一起,并且相互之间或许真的会有一定的连带关系,如果真的能确定这种连带关系,我们就完全可以认定:红山文化将是中原龙文化的发源地。
谈到了中国的龙图腾,我们首先想到的就应该是蛇,蛇说应该是流行最广和最早的。早在汉代文字学者许慎的《说文解字》中,就有龙为鳞虫之长的说法。著名学者闻一多认为,“所谓龙者,只是一种大蛇,这大蛇的名字就叫做‘龙,后来有一个以这种大蛇为图腾的团族,兼并吸收了许多别的形形色色的图腾团徽,大蛇这才接受了兽类的脚、马的头、鬣的尾、鹿的角、狗的爪、鱼的鳞和须……于是便成为我们现在所知道的龙了”[8]。
而红山文化始终就有对蛇的崇拜,图5这对耳饰正面中间凸起,中间有“6”字形圆圈,工艺简单形象,注重形态的表现,写意的表现手法明显,是一种形简而意丰的表现手法。从外形上看,形状似是蜗牛,又似盘蛇。背面平滑无工艺,顶部有一前后对钻的通孔,应该就是单纯的耳饰。传说中的皇帝珥两黄蛇。在《山海经·大荒东经》也说:“东海水中的小块陆地上有神,人面鸟身,珥两黄蛇,践两黄蛇,名叫禺虢。这禺虢就是皇帝所生,是惟海神。”[9]而在《山海经》里面所指的那个戴着两条黄蛇的人,是不是就是戴着两个玉耳饰的人呢?
我们从图4玉雕龙的外形上看,那是一条胚胎状蜷曲的虫子,也就是说龙的起源应该与虫是分不开的。在红山文化的诸多图腾崇拜中,民间所见到数量最大的要数虫子了,也有人称之为虫(蚕)形坠,虫子的形状可以说多种多样,造型也各具特色,从虫子的玉质及造型的不同上区分,早期的蚕虫做工非常简单朴拙,讲究设计的随意性,一般都为圆雕。而图6为红山文化中晚期的虫子,一般为片状,工艺比较复杂,中间内凹呈洼状,而这两种造型的蚕虫,时间间隔要相差两千年左右。从这点来看,红山文化对蚕虫的图腾崇拜是具有传承性的,是由来已久的了。由此可见,随着生产工具的向前发展,玉器的器型也是在发生着不断变化的。
从现有的考古资料中虽已找不出红山文化时期图腾崇拜所反映出的内容,但直到今天,我国一些少数民族中仍旧保留着大量图腾信仰的习俗,由于这些民族的氏族部落的生产与采集、渔猎、农耕的原始形式保持着密切联系,所以氏族社会的发展直到今天还保留着原始社会后期的许多痕迹,因此,在红山文化中才出现了这些熊、虎、鱼、蛇、龟、鹰等动物图腾和一些植物的图腾。
在红山文化遗存中,最早的蚕是石蚕,1921年安特生在锦西沙锅屯红山文化遗址中发现了大理石制成的蚕形饰,日本人石英一郎在《桑蚕起源》中确认其为石蚕[10]。“红山文化玉蚕的出土,不仅说明我们的祖先早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开始将此供奉信仰,同时也说明了蚕神形象的多元性。”[11]在山西芮城西王村的仰韶文化遗址中曾出土过陶蚕蛹,在山西西荫村还发现了一个蚕茧,这些考古资料说明,在新石器时代晚期,各部族就已经开始养蚕了。传说皇帝的妻子“嫘祖始教民育蚕,治丝茧以供衣服”。另外在《黄帝内传》中云:“黄帝斩蚩尤,蚕神献丝,乃称织维之功。”在甲骨文中也有祭祀蚕神之卜。从嫘祖一直到西周,始终都保持着由王后主持蚕桑仪式。“中春,诏后帅外内妇始蚕于北郊,以为祭服”说明养蚕在当时的生活环境下,那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情。
根据一些学者们的研究,四川巴人的祖先——蚕虫。也就是蚕丛,又称其为“蚕丛氏”,传说蜀人的祖先,也就是蜀国首位称王的人,其实就是一位养蚕的专家。据《华阳国志——蜀志》记载:有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12]。史书上还记载,蜀王蚕丛原来居住在四川的西北岷山上游的汶山郡。也是巴人的开国始祖,巴人为了纪念这位祖先,于是他们就铸造出如此精美而众多的铜像,也就是后来三星堆出土的铜人像(图8)。
蚕虫除了它的实用价值,其实它还是灵魂不死的一种宗教形式的表达。虫子在春天脱蛹而出,到了秋天作茧自缚,第二年又能死而重生,于是人们希望自己能像虫子一样保持生命的延续,所以他们用美玉磨琢而成虫子,佩戴在身上,以求灵魂不死和再生。而图7这个红山文化玉蚕应该为红山文化早期所佩戴的,玉蚕的工艺十分简单,是用写意的手法,只是简单的几笔就把虫子的特点非常生动而形象的表现出来,做工朴拙大方。
仰韶文化时期距今约6300年,而三星堆遗址距今大约是4800年,而这个时期正好是红山文化的中晚期,而从这些遗存下来的玉蚕中不难看出,红山人从早期到晚期对蚕虫的崇拜是相当重视的,而南北之间如果同一时期对蚕虫的图腾崇拜,恰好印证了费孝通先生所讲的中华民族起源的“多元一体格局”[13],而红山文化早期的兴隆洼文化(距今8150年)就已经有了玉蚕的出土记录,可见它比中原文化早了两千多年,相距二千多年说明了什么?说明红山的蚕比中原要早,早很可能就会延伸到了人类发展的初源问题上,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些红山文化所遗存下来的玉器,是否对解决华夏民族的源头问题能有了新的启发呢。
红山文化图腾信仰的一个最大特征就是,图腾是和氏族部落是同时产生的,并且它们是与部族成员紧密地生活在一起的,至少从思想上保护着他们。红山人这些原始的图腾信仰导致了生育繁殖观念和生死轮回观念,而这些都是红山文化人类早期宗教的一种反映。总的来讲,在红山人的原始部族中,图腾是与氏族成员有着血缘关系的,它可能是动物,也可以是植物,还可以是自然现象等等,而这些,我认为都是研究人类早期宗教的产生与发展的最好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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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费孝通.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格局[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9(4):3-21.
(责任编辑 孙国军)
Abstract: In the period of Hongshan culture, thinking development is relatively advanced tribes would be a great spirit in some animals or plants, or gods. Add into the people's will and imagination, some of the ancients of life yearning and hope, thus formed the union of god and totem worship mixed Hongshan culture of the early religious faith.
Key words: Hongshan Culture;Totem Worship;Bird Totem;Dragon Totem; Panannular Jade Ring Type Animal Head Jade Carving the Drag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