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维埃时期毛泽东人民权力主体思想及其当代启示

王菲 周振国

提 要：毛泽东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围绕苏维埃“组织革命战争、改良群众生活”两大任务，对苏维埃政权建设从理论与实践相结合作了重要探索，形成了苏区政权建设思想中的人民主权观，即一切权力属于人民、人民是国家权力主体的思想。毛泽东深刻论述了苏维埃政权的工农民主专政性质，这一政权决定了人民的国家权力主体地位，揭示了这一主体地位的基本内涵；突出了普选这一直接民主的意义和作用，确立了苏维埃代表大会的基本政治制度；保障人民的国家权力监督主体地位。苏维埃时期，毛泽东的人民国家权力主体思想是对我们党工农民主专政政权建设的最初总结，是人民民主专政思想的萌芽与早期形态，是创立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思想源头和经验准备，对于新时代完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推进全过程人民民主，具有重要的价值和当代启示意义。

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即苏维埃运动时期，毛泽东领导苏区军民走出了一条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新道路，建立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他围绕“组织革命战争、改良群众生活”两大任务，对苏维埃政权建设作了重要的实践探索和经验总结，提出了一系列宝贵的思想观点，其中，“人民主权”即一切权力属于人民、人民是国家权力主体思想处于其思想的核心地位。深入研究这一时期毛泽东的人民权力主体思想，揭示其历史背景、科学内涵、内在逻辑联系，对于新时代完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推进全过程人民民主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一、苏维埃政权产生的历史条件及其性质决定了人民的权力主体地位

唯物史观确立了人民群众的历史主体地位，揭示了在阶级对立的社会里，阶级斗争必然导致被压迫阶级的社会革命，一切革命的根本问题是国家政权问题。无产阶级革命的第一步就是争得民主。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就是要通过武装斗争，推翻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的反动统治，建立新民主主义的共和国，让人民上升到统治地位，成为国家和社会的主人。毛泽东说：“历史给予我们的革命任务，中心的本质的东西是争取民主。”①《毛泽东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274、49-50 页。实现这一目标必须找到正确的道路。在党内，毛泽东最早认识到党掌握枪杆子和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的重要性。“八七”会议之前，他已提出“上山”坚持武装斗争的主张；“八七”会议上又提出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②《毛泽东选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547 页。的观点。秋收起义遇挫后，他果断率部进军井冈山，建立了第一个农村革命根据地，最早建立了县级工农兵政府，着力推动湘赣边界“工农武装割据”的发展。后来，又开辟和建设以赣南、闽西为主体的中央革命根据地，并建立了全国性的工农民主政权——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临时政府。新的红色政权应当采取什么形式？1927 年8 月20 日，毛泽东在代表中共湖南省委给中央政治局的信中提出：“工农兵苏维埃完全与客观环境适合，我们此刻应有决心立即在粤、湘、鄂、赣四省建立工农兵政权。”③《毛泽东年谱（一八九三—一九四九）》（上卷），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 年版，第209、212 页。他建议不要再打国民党的旗子，“只有共产党旗子才是人民的旗子”④《毛泽东年谱（一八九三—一九四九）》（上卷），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 年版，第209、212 页。，成立苏维埃政权就是打出共产党的旗子，也是人民的旗子。1927 年9 月19 日，中共临时中央政治局作出《关于“左派国民党”及苏维埃口号问题决议案》，明确指出：“澈[彻]底的民权革命——扫除封建制度的土地革命，‘已经不用国民党做自己的旗帜’；‘八月决议案中关于左派国民党运动与在其旗帜下执行暴动的一条必须取消’；‘现在的任务不仅宣传苏维埃的思想，并且在革命斗争新的高潮中应成立苏维埃’。”⑤《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三册），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 年版，第369-370 页。在当时的国际、国内环境和白色恐怖的情况下，苏维埃红色政权不可能在中心城市、大城市存在，只能在工农武装割据的农村根据地建立和发展。从1927 年11 月建立茶陵工农兵政府，到1931 年11 月成立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这是中国共产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中建立人民政权的最初实践。

毛泽东在《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一文中，深刻分析了帝国主义对中国的间接统治和国内军阀战争的形势特征，同时强调指出：“中国红色政权首先发生和能够长期地存在的地方……是在一九二六和一九二七两年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过程中工农兵士群众曾经大大地起来过的地方……小地方民众政权之能否长期地存在，则决定于全国革命形势是否向前发展这一个条件……相当力量的正式红军的存在，是红色政权存在的必要条件……‘工农武装割 ’的思想，是共党和割据地方的工农群众必须充分具备的一个重要的思想……还须有一个要紧的条件，就是共产党组织的有力量和它的政策的不错误。”⑥《毛泽东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274、49-50 页。这一系列重要论述，深刻揭示了苏维埃政权发生和长期存在的社会条件、阶级基础、军事力量、政权组织和领导主体。这些革命性要素生成了政权的人民性本质，决定了人民在政权中的主体地位。

中国革命遇挫退往偏远的农村以保存革命的火种，囿于当时的条件，革命阵营中只剩下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因而，中国苏维埃政权不同于俄国十月革命后建立的无产阶级专政的苏维埃政权，而只能是工农民主专政的政权。毛泽东在《井冈山的斗争》中说：“中国现时确实还是处在资产阶级民权革命的阶段。中国彻底的民权主义革命的纲领，包括对外推翻帝国主义，求得彻底的民族解放；对内肃清买办阶级的在城市的势力，完成土地革命，消灭乡村的封建关系，推翻军阀政府。必定要经过这样的民权主义革命，方能造成过渡到社会主义的真正基础。”①《毛泽东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77 页。在这一革命斗争中产生的工农武装割据的民众政权，必然是工农民主专政的政权，经过艰苦卓绝的斗争，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等上升为统治地位。一苏大通过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宪法大纲》（以下简称《宪法大纲》）明确指出：“中国苏维埃政权所建设的，是工人和农民的民主专政的国家。苏维埃全政权是属于工人、农民，红军兵士及一切劳苦民众的。在苏维埃政权下，所有工人、农民、红军兵士及一切劳苦民众都有权选派代表掌握政权的管理”，并且明确了“一切剥削人的人和反革命分子是没有选派代表参加政权和政治上自由的权利的”。②《中华苏维埃代表大会重要文献选编》，北京：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2019 年版，第324、346、346、402 页。对人民最广泛的民主与对敌人的绝对专政紧密结合起来，政权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人民主权才有保证。一苏大通过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以下简称《宣言》）进一步宣布：“现时段的苏维埃是工农民主专政的政权，这一政权对于占全国人口绝大多数的工人和农民群众，实行彻底的民主，对于豪绅地主资产阶级及一切反动派，则施行绝对的专政，揭破一切资产阶级用以欺骗工农的假民主主义。”③《中华苏维埃代表大会重要文献选编》，北京：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2019 年版，第324、346、346、402 页。《宣言》还强调，“一切权力都归苏维埃掌管”④《中华苏维埃代表大会重要文献选编》，北京：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2019 年版，第324、346、346、402 页。。《宪法大纲》确立了苏维埃政权的性质，突出“苏维埃全政权是属于工人、农民、红军兵士及一切劳苦民众的”⑤《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第八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年版，第650 页。，为人民的国家权力主体地位提供了法理依据。《宣言》则进一步广而告之，使工农兵及一切劳苦民众知道自己是国家的主人，应当参与国家管理。《宪法大纲》和《宣言》反映了作为历史范畴的人民，其基本成分是工人、农民、红军兵士以及一切受剥削、受压迫的劳苦民众，当然人民还包括小资产阶级和其他不剥削他人的阶层。当时的语境称为“民众”或“群众”居多。一苏大召开前成立的中国工农兵代表会议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中央准备委员会发布了《选举条例》，对一苏大代表选举作出规定：凡年满16周岁的“一切靠生产劳动或公益事业的服务而生活者，以及替他们管理家务者；红军兵士、官长；没有雇佣劳动者而用自己的劳力经营小商务或手工业者；军阀军队中的兵士；自由职业者（如医生、教师、著作家等）及学生；有上列资格而失业或丧失劳动能力者，不分男女、种族、民族、宗教等的区别，均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法律文献选编》，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4 年版，第90-91 页。。这个文件所列举的有选举权的人，均属于人民范畴，并具有公民权。

1934 年11 月24 日至25 日，毛泽东代表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和人民委员会向二苏大作报告，总结了苏维埃政权建设的经验，突出了苏维埃民主制度建设。他强调：“工农民主专政的苏维埃，他是民众自己的政权，他直接依靠于民众。他与民众的关系必须保持最高程度的密切，然后才能发挥他的作用。苏维埃具有绝大的力量，他已经成为革命战争的组织者与领导者，而且也是群众生活的组织者与领导者，他的力量的伟大，是历史上任何国家形式所不能比拟的。但他的力量完全依靠于民众，他不能够一刻离开民众。”⑦《中华苏维埃代表大会重要文献选编》，北京：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2019 年版，第324、346、346、402 页。这一论述深刻阐明了苏维埃的一切国家权力都来自人民，苏维埃的强大国家力量也都来自人民。人民作为国家权力的主体，拥有国家的最高的、全部的、不可分割的权力，表现为自身享有的最广泛的民主主义权利，包括选派代表管理国家的权利，同时具有监督国家权力运行的权利。

1931 年12 月1 日，毛泽东同项英等发表《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通电》（以下简称《通电》），宣告在中华领土上已经有两个绝对不同的国家。《通电》指出：“一个是所谓中华民国，它是军阀官僚地主资产阶级的政权，以压迫工农兵劳苦群众的国家”；“一个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是广大被剥削被压迫的工农兵士劳苦群众的国家”。①《毛泽东年谱（一八九三—一九四九）》（上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 年版，第359 页。两个国家、两种政权的根本对立，就在于人民在国家政权中的地位不同。

二、人民行使国家政权的根本政治制度安排

在工农武装割据背景下的各根据地成立的苏维埃政权，使以工人、农民、红军兵士及一切劳苦民众为主体的人民成为自己国家的主人。那么怎样才能保证人民行使国家政权、实现当家作主呢？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巴黎公社作了有益探索：普通劳动者能够担任公社的公务员，可以直接参与政权的管理与监督。马克思称赞其是真正的“国民政府”，体现了社会主义的“人民主权”。但是，管理人员是通过普选产生的代表。这为后来无产阶级建政提供了思路。俄国1917 年“二月革命”后，同时建立了资产阶级临时政府和工农兵代表苏维埃政权，列宁认为这是无产阶级的间接统治，是工农民主专政。七月流血事变后，列宁提出无产阶级在夺取政权后应建立无产阶级直接统治的无产阶级专政。并且设想国家管理职能将由所有人“轮流行使”。十月革命胜利后建立了无产阶级专政的政权。列宁从俄国经济文化落后的实际出发，认为直接民主缺乏必要的社会条件和基础，提出了人民间接管理国家的主张和制度形式。列宁指出：“苏维埃机构是全体劳动者都可以参加的，做起来却远不是人人都能参加。”②《列宁全集》（第三十六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 年版，第150 页。因此，苏维埃机关要通过无产阶级的先进分子来为劳动者实行管理。列宁强调，苏维埃机关由民意而选出，因民意而撤换，人民选举的代表有立法和行政之权。

毛泽东对苏维埃国家管理思想继承了列宁的间接民主原则，但是突出普选的直接民主形式的重要地位，通过直接选举组织苏维埃，并依靠选举建立区、县、省直至中央各级苏维埃代表会议，保障人民行使国家的权力。

毛泽东要求苏维埃选举群众化，提高民众参与选举的普遍性。为做好一苏大代表选举而专门制定的《选举条例》规定了选举人和被选举人的范围、代表成分的比例、选举程序等，经过几个月紧张有序的选举运动，选举任务圆满完成。中央苏区有三次大的选举运动，在二苏大召开前，1933 年8 月9日，毛泽东同项英等发布《中央执行委员会发布关于选举运动的训令》，随后，中央苏区分别在南部和北部召开了选举运动大会，也是培训会。毛泽东于1933 年9 月6 日出席了在瑞金召开的南部十八县的大会，作了《今年的选举》的报告，指出：“世界上一切革命斗争都是为着夺取政权，巩固政权，而反革命的拼死同革命势力斗争，也完全是为着维持他们的政权。苏区的工农群众已经夺取了政权，我们要时时刻刻保护这个政权，发展这个政权，使之能尽打击内外反革命势力，增进工农生活福利的重大作用。要使之能尽这种作用，就要用选举的方法，把大批最觉悟最先进最积极的分子选进苏维埃去，而把旧人员中那些不中用的分子淘汰出来，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①《毛泽东年谱（一八九三—一九四九）》，（上卷），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 年版，第411 页。报告强调，工农民主专政的苏维埃政权的两种作用，一方面是打击反革命的武器，另一方面是工农群众自己管理自己的工具。报告对选举运动中的各种事项都作了说明。毛泽东还对会议作了总结。显然，毛泽东是立足于保护发展苏维埃政权，保证人民选出优秀代表管理国家事务、发挥苏维埃国家职能的高度阐述选举运动在政权建设中的地位。

毛泽东在二苏大上代表中央执行委员会和人民委员会作报告，这篇四万字的报告，把选举作为苏维埃民主制度建设的第一条进行总结和论述，列出了七个方面的经验。毛泽东总结道：“所有这些，都使民众对于行使管理国家机关的权利的基本步骤——苏维埃的选举，有了完满的办法，保证了苏维埃政权巩固的基础。”②《中华苏维埃代表大会重要文献选编》，北京：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2019 年版，第403 页。毛泽东的详细说明和论述，表明了苏维埃选举运动日益发展和成熟，选民特别是农民从来不知道民主是何物，更不知道民主就是要行使当家作主的权利。选举运动是个大学校，使他们经受了民主的启蒙和政治训练，政治觉悟大大提高，对自己的国家政权更加关心和拥护，这是苏维埃政权巩固发展最牢固的基础，也是人民群众行使国家政权最生动、最广泛的实践。选民通过自己选出的代表反映自己的意愿，参与苏维埃代表会议的决策；代表将代表会议的决议、决策传达到选民中去，使选民产生认同和执行的积极性，体现了民主集中制原则。

经过选举产生的各级苏维埃代表大会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政治制度，也就是政体，同时是人民实现自身国家权力主体地位、行使当家作主权利的根本制度安排。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是中央最高的政权机关。地方省、县、区、乡（市）四级政权组织均为各级苏维埃代表大会、苏维埃执行委员会及其主席团。毛泽东特别关注建立健全中央和地方苏维埃代表大会的各项制度，突出维护各级苏维埃代表大会的最高权力机关的地位，防止和纠正权力错位。

中央苏区许多乡、市基层苏维埃政权创造了很好的经验，毛泽东亲自组织调查组调查总结和推广。1933 年10 月和11 月的兴国县长冈乡调查和上杭县才溪乡调查，系统总结了这两个乡苏维埃代表会议开展工作的情况。毛泽东指出：“长冈乡代表会议有许多好的创造，如常委会、值日代表、代表领导居民、检查制度等，都是别地可学习的。”③《毛泽东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年版，第283、325 页。毛泽东肯定才溪乡的代表主任制度及代表与居民发生固定关系的办法，是苏维埃组织与领导方面的一大进步。“将乡的全境划分为若干村，依靠于民众自己的乡苏代表及村的委员会与民众团体在村的坚强的领导，使全村民众像网一样组织于苏维埃之下，去执行苏维埃的一切工作任务，这是苏维埃制度优胜于历史上一切政治制度的最明显的一个地方。”④《毛泽东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年版，第283、325 页。从毛泽东的概括中可以清楚地表明，乡苏维埃工作和建设是民众管理国家事务的重要保障，也是巩固苏维埃政权、提高苏维埃政府工作水平的基础。毛泽东反复强调，“乡苏”和“市苏”是苏维埃的基层组织，应该不断健全各种制度，应该设立他们的许多委员会，把委员会制度建立到村里去，吸引大批工农积极分子参加委员会的工作。

三、保障和发挥人民的监督主体作用

马克思主义认为，工人阶级夺取国家政权以后，必须打碎旧的资产阶级国家机器，用真正民主的国家政权来代替，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必须由社会主人变为社会公仆，自觉接受人民监督。巴黎公社加强对权力监督的经验有两个方面：第一是权力机关的运行始终处于社会公众的监督之下；第二是人民有权随时按照法定程序罢免他们选出的代表和公社管理人员。这样就使公社的勤务员始终在公众监督下工作，其权力受到人民的监督。列宁在苏维埃政权建立之初就指出：“正是劳动群众才应该是全部国家生活的基础。”①《列宁全集》（第三十七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 年版，第168 页。列宁高度重视选拔工农劳动群众的优秀分子直接到苏维埃机关工作，同时高度重视发挥工农群众自下向上对苏维埃政权的监督。列宁主持成立了与中央委员会平行的中央监察委员会，通过党内监督体制，强化对苏维埃政权的监督。

将马克思列宁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毛泽东高度重视人民群众对中华苏维埃政权的监督权利的行使和监督作用的发挥，这一方面是工农民主专政政权性质的要求，同时也是人民的国家权力主体的重要体现。一苏大通过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宪法大纲》规定：“选举人无论何时，皆有撤回被选举人及实行新选举的权利。”②《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第八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年版，第650 页。从而保证选举人选举代表的权利与召回权利的统一。这样，就使各级苏维埃代表大会始终代表民意行使权力，成为人民群众监督国家权力运行的根本制度保证。毛泽东在二苏大作的报告有一段集中论述：“为了巩固工农民主专政，苏维埃必须吸引广大民众对于自己工作的监督与批评。每个革命的民众都有揭发苏维埃工作人员的错误缺点之权。当国民党贪官污吏布满全国人民敢怒而不敢言的时候，苏维埃制度之下则绝对不容许此种现象。苏维埃工作人员中如果发现了贪污腐化消极怠工及官僚主义分子，民众可以立即揭发这些人员的错误，而苏维埃则立即惩办他们决不姑息。这种充分的民主精神也只有苏维埃制度下才能存在。”③《中华苏维埃代表大会重要文献选编》，北京：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2019 年版，第404 页。中央苏区和各地革命根据地的苏维埃政权从成立伊始，都重视人民群众的监督，绝不离开群众的实际生活而独立存在，或者因与群众脱离而形成官僚化的政权机关。苏维埃政权最易受群众监督，是因为这个工农民主专政的政权由工农劳苦大众所选举，国家生活与群众生活息息相通，有防止官僚化的主观自觉。

毛泽东强调发挥人民群众的监督作用，开展反对苏维埃政权机关官僚主义的斗争。官僚主义是旧政权的痼疾，旧政权是统治人民的机关，统治者是骑在人民头上的官老爷。苏维埃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来自工农群众，但长期受封建专制主义思想的影响和小生产者意识的熏染，官贵民轻的意识和旧政权的官僚主义习气难免会传染过来，侵蚀新生的苏维埃政权。官僚主义对于巩固和发展苏维埃政权危害性极大。1933 年12 月28 日，江西省第二次苏维埃代表大会通过的《关于苏维埃建设决议案》指出：“由于官僚主义的存在，就阻碍了苏维埃民主主义广泛的实施，不能吸收广大群众来参加苏维埃工作，学习管理和监督自己的政权。”“官僚主义是阻碍苏维埃改善的最凶恶的敌人。”④转引自段瑞华、杨雪聘、何玉长：《苏区思想发展历程》，南昌：江西高校出版社，1990 年版，第156 页。官僚主义之所以是最凶恶的敌人，根本原因在于破坏了工农民主专政的政权与工农劳苦大众的联系，发展下去可能导致失去民心，“失民心者失天下”，历史的教训值得重视。毛泽东在二苏大报告中指出，苏维埃民主虽然发展了，但在许多地方还是不够的。“必须严厉地开展反对官僚主义的斗争，把那些遮塞在苏维埃与民众之间的废物抛开去，这些废物就是官僚主义与命令主义。”①《中华苏维埃代表大会重要文献选编》，北京：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2019 年版，第422、423 页。毛泽东要求把官僚主义这个坏家伙扔到粪缸里去。

如何充分发挥人民群众监督作用开展反对官僚主义斗争呢？《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宪法大纲》明确，选民选举的地方苏维埃代表必须定期向选举人作报告，接受选民的直接批评。毛泽东称赞长冈乡是“苏维埃工作的模范”②《毛泽东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年版，第277、280 页。。长冈乡建立检查制度，“两次代表会议之中，一次是讨论问题的，一次是检查工作的”，“每次检查工作的会议之前，各村值日代表召集所属代表开检查会，由值日代表以其结果在代表会议上作报告。报告后，讨论未曾做到的及做得不好的如何做到及改正”③《毛泽东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年版，第277、280 页。。选民选出的代表在代表会上行使决策权和监督权，能够使乡苏维埃的工作更好地贴近民情、反映民意，发扬成绩、纠正不足。毛泽东在《乡苏怎样工作？》中要求代表会议通常十天开一次。开会时间通常以两点钟为好，最多不超过三点钟……报告的内容要有切实的材料与意见，只讲空话的报告要取消。④参见《毛泽东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年版，第347-348 页。这样的代表会议可以切实起到带动苏维埃政府改进工作、克服官僚主义的效能。

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每年向选民报告工作。1932 年11 月7 日，项英作《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成立周年纪念向全体选民工作报告书》，当时，他主持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日常工作，毛泽东在前线指挥战争。1933 年10 月26 日，毛泽东与项英等发布《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成立两周年对全体选民的工作报告书》，报告一年来革命发展的形势与苏维埃工作的进步与成绩，提出了不足与今后的任务，强调为了实现以上的任务，必须彻底除掉苏维埃工作人员中的官僚主义，保证最大限度地激发人民群众的主动性。

把法制监督、党和政府职能部门监督与群众监督紧密结合起来，使群众监督得到法律保证和党政领导机关、权力部门的支持，是发挥群众监督作用和威力的重要途径。毛泽东非常重视通过法制遏制和惩处苏维埃机关的贪污腐败现象。他指出：“必须反对贪污浪费现象，因为这种现象不但是苏维埃财政经济的损失，并且足以腐化苏维埃工作人员。”⑤《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第十一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年版，第140 页。他要求，“应该把违反苏维埃法令政策的行为首先是苏维埃人员自己的违反放在严厉责罚的地位”⑥《中华苏维埃代表大会重要文献选编》，北京：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2019 年版，第422、423 页。。1933 年12 月5 日，毛泽东签发颁布《关于惩治贪污浪费行为》的第二十六号训令，这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第一个以政府名义颁布的反贪法规，对贪污腐败行为处罚极严，贪污五百元以上即处死刑，其震摄力可想而知。中央苏区各省、县都从1933 年开始成立了监察委员会。一苏大以后，临时中央政府成立了中央工农监察部，二苏大后改称中央工农监察委员会，由项英兼任主席。中央执行委员会赋予中央、省、县监察委员会对苏维埃机关和工作人员的监督之权。一苏大通过了《工农检察部组织条例》（以下简称《条例》），明确工农监察部组成、任务、工作方法等规定。强调“若发现了犯罪行为，如行贿、浪费公款、贪污等，有权报告法庭，以便施行法律上的检查和裁判”。《条例》明确规定：“工农检察部之下须设点控告局，以接受工农对于政府机关和国家企业的缺点和错误的控告事件”；“组织突击队，以突然的去检察某项国家机关或企业的工作，在各种监察之中很容易揭穿官场的官僚主义腐化分子的事实”。①《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法律文件选编》，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4 年版，第412 页。各国家机关和基层单位设立不脱产的通讯员队伍，经常组织不脱产的“突击队”“轻骑队”，进行明查暗访或突击检查。这是苏区人民群众在工农监察部门指导下实施监督的一种新方式，有检查权、控告权，有关事件、案件处理依程序和法律进行。这种直接依靠基层群众参与的监督，既彰显了人民群众拥有的不可侵犯的监督权，又显示了群众监督的强大威力和效果，也是对法律监督和政府职能部门监督的有力支撑。

四、当代启示

毛泽东在苏维埃时期的人民国家权力主体思想，以人民国家权力主体地位的确立为逻辑起点，展开论述人民行使国家权力的根本制度和人民监督主体作用的发挥，以实现人民国家权力主体地位、真心实意为群众谋利益为逻辑归宿。这一思想具有丰富的内容和内在联系，是毛泽东形成人民民主专政思想、创立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直接的思想源头、实践经验和理论准备。这一重要思想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理论与实践探索的成果，凝结着丰厚的历史智慧，蕴含着深刻的当代启示。

（一）加强人大建设，更好地坚持和完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

实行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是中国人民当家作主掌握自己命运的必然选择，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不断得到巩固和发展，是我们党长期进行政权建设的经验总结。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作为实现我国全过程人民民主的重要制度载体，一方面为全过程人民民主的完整制度程序提供支撑；另一方面，为全过程人民民主的完整参与实践提供平台。习近平总书记要求：“各级人大及其常委会要不断提高政治判断力、政治领悟力、政治执行力，全面加强自身建设，成为自觉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政治机关、保证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权力机关、全面担负宪法法律赋予的各项职责的工作机关、始终同人民群众保持密切联系的代表机关。”②习近平：《论坚持人民当家作主》，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21 年版，第334-335 页。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四个机关”的重要论述，丰富和拓展了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科学内涵、基本特征和本质要求，深刻回答了什么是人大、建设什么样的人大、怎样发挥人大职能作用等重大理论和实践课题，为新时代坚持和完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加强和改进人大工作、加强人大自身建设指明了方向、提供了遵循。为此，一要坚持和完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优势，依法行使立法权、监督权、决定权、任免权，把人民当家作主具体地、现实地体现到党治国理政的政策措施上来，使人民的权力得到充分行使、人民的各项权利经由立法和协商得到充分保障、人民的主人翁意识得到充分展现。二是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作为对我国社会主义国家性质最直接的反映和最根本的体现，能够真正确保人民是国家和社会的主人、通过健全民主制度、丰富民主形式、拓宽民主渠道，践行全过程人民民主，保证人民的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监督权落实到人大工作的各方面、各环节、全过程，各级人民代表通过广泛听取民意、吸纳民智、体现民心，使人民群众参与党领导的经济建设、社会建设等伟大事业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得到尽情释放。三要重视人大代表能力建设，密切人大代表同基层群众联系制度，建立健全人大代表向原选区选民或选举单位报告履职情况的制度，完善代表履职评价体系和激励机制，建立健全代表退出和增补机制，使人民选出的代表始终代表人民意志，反映人民意愿，维护人民利益。四是要密切人大代表和群团组织与群众的联系，各级党委、政府要积极拓展与基层的联系渠道，深入调查研究，主动听取和汇集人民群众对国家治理的意见建议，将人民群众分散的“智慧”汇聚成有效解决各类经济难题和各种社会风险问题的充足智慧，从而为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提供坚实的智慧支撑。五要健全相关人大制度的基本法律，不断完善人大及其常委会的组织制度、会议制度、议事程序和工作机制，加快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升级更新，在法治轨道上推进全过程人民民主。

（二）加强人民监督，提升人民监督自觉性，凝聚人民监督和自我革命的强大合力

习近平总书记总结党百年奋斗的历史经验，特别是十八大以来全面从严治党的新鲜经验，提出了跳出治乱兴衰历史周期率的第二个答案——自我革命，将人民监督延伸至自我监督，丰富了人民监督的理论。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强化人民监督，要求全党充分发挥人民监督的力量，推进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一是必须不断提升领导干部接受监督的自觉性。自觉接受监督，是保持党的先进性、保持党在人民群众中的良好形象、提高党的执政能力的必然要求。习近平总书记说：“不想接受监督的人，不能自觉接受监督的人，觉得接受党和人民监督很不舒服的人，就不具备当领导干部的起码素质。”①《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4 年版，第136 页。党员干部必须养成在群众监督下行使权力的习惯，时时刻刻把自己置于群众的监督之下，才能站得直、行得稳、走得正。二是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政府的一切权力都是人民赋予的,必须对人民负责,为人民谋利益,接受人民监督。权力离不开制约，失去制约和监督的权力必然导致腐败。要加强对权力运行的制约和监督，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形成不敢腐的惩戒机制、不能腐的防范机制、不易腐的保障机制。三是重视加强对关键少数的监督，突出对“一把手”的监督。共产党员永远是人民群众中的普通一员，除了法律和政策规定范围内的个人利益和工作职权以外，都不得谋求任何私利和特权。各级党员和领导干部都没有法律之外的绝对权力，任何人行使权力都必须为人民服务、对人民负责并自觉接受人民监督。要加强对“一把手”的监督，认真执行民主集中制，健全施政行为公开制度，保证领导干部做到位高不擅权、权重不谋私。四是畅通人民监督渠道，为人民监督创造良好条件。基层干部要通过政府门户网站和单位网页的公众留言板、领导信箱、社区论坛等网站，包括领导接待日、群众听证会、民主座谈会，以及民政、信访、纪检部门受理群众上访案件等与人民群众沟通交流的形式，拓宽人民群众民情民意的表达渠道和反映问题的途径，了解群众的所思、所盼、所忧，着力解决群众反映强烈的突出问题，始终保持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五是把人民监督延伸到自我监督，以加强人民监督推进党的自我革命，坚持人民性的价值导向和问题导向的统一，构建人民监督和自我革命共同发力的机制。“人民群众反对什么、痛恨什么，我们就要坚决防范和打击。人民群众最痛恨腐败现象，我们就必须坚定不移反对腐败”②习近平：《在庆祝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成立60 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年版，第12 页。，“我们不能关起门来搞自我革命，而要多听听人民群众意见，自觉接受人民群众监督”③《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三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 年版，第533 页。。只有坚持人民监督和自我革命的辩证统一，才能形成相互依赖、相互促进、共生共进的实践路径。

（三）坚持人民至上，真心实意为群众谋利益，夯实党长期执政的根基

从苏维埃时期的真心实意为群众谋利益，到延安时期确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再到新时代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中国共产党始终把人民利益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始终把为人民造福作为最重要的政绩。夯实根基、提升底气要靠执政党高扬人民至上的价值追求，践行初心使命，不断为人民造福。一要务必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始终践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坚持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牢记权为民所赋、权为民所用，把行使权力的过程作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过程，一心一意为老百姓做事，扎扎实实为人民谋利益。二要在高质量发展中不断保障和提高民生水平，不断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坚持在发展中保障和改善民生，归根结底就是让全体人民都过上更好的日子。推动高质量发展，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必须着眼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切实把改革发展的成果转化为丰富的物质生活和精神享受，不断提升人民群众的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三要把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作为为人民谋幸福的着力点。增进民生福祉是发展的根本目的，让人民生活幸福是“国之大者”。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征程上，既要把蛋糕做大，又要把蛋糕分好，特别是要提高群众普遍关心的居民收入在国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提高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保证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地惠及全体人民。四要始终把为人民造福作为最大政绩，把人民拥护不拥护、赞成不赞成、高兴不高兴、答应不答应作为衡量一切工作得失的根本标准。“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①习近平：《之江新语》，浙江：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 年版，第108 页。党员干部必须认识到，政绩不是个人创造的，而是团结带领人民群众共同奋斗的。政绩是否立得住不是靠上级领导认可，最终要靠人民的评价，最终要看人民是否真正得到了实惠、人民生活是否真正得到了改善、人民权益是否真正得到了保障。坚持以百姓心为心，始终同人民群众想在一起、干在一起，有盐同咸、无盐同淡，风雨同舟、患难与共，从人民群众中汲取智慧和力量，为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汇聚磅礴力量。五要全面认识改革开放特别是新时代以来，我国社会结构、阶层结构、利益格局以及主要矛盾发生了重大变化，坚定人民立场，抵御资本侵蚀，恪守从来不代表任何利益集团、任何权势团体、任何特权阶层的利益的原则，保证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着力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着力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和人的全面发展。“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②《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专题摘编》，北京：党建读物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2023 年版，第103 页。全体人民的日子越来越好，党长期执政的根基就越来越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