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

◎杨辉

几个朋友最近时常感叹：在楚雄散步，越来越好玩了。

我是深有感触的。晚饭后，我经常在门前的青龙河散步，出门从青龙桥开始沿河堤步道向南走，到碧桂园小区荷花桥止，来回9公里，大约需要2个小时左右。

这样一走就是多年，看惯了四季的轮回。

春来，百花渐次开放，一天天的，看蓓蕾如何长成花朵，又在黄昏凋零，它们像一群胆怯羞涩的稚童，悄咪咪地来，熟悉了就肆无忌惮的吵闹，当人们习惯了这花团锦簇的热闹时，又突然安静地离去，让人猝不及防。

一年四季，我就这样看步道旁的樱花盈蹊覆道，与落霞一起映红水色天光，道上人群熙攘，落英缤纷；看一河杨柳轻柔，燕儿纷飞。我既是当事者，又是局外客，因为我知道这一切的色彩和影像、盛开和结束、来和去，并不只因某一个人。它们因大地四季而来，因日月风雨而来，它们把美展现给我，也呈现给任何看到它们的人，不分贵贱，无论长幼——这就是大自然的慷慨和无私；而创造这些美景的人，想必同样也是因为怀了一颗无私的心吧！二者合力，甚至是缺一不可，才有了这一年四季的美好景象。

夏至，绿色充盈原野，蛐蛐、青蛙粉墨登场，它们欢快地唱响了整个夏天，河对面是几片田，有的种了水稻有的种了荷花，田间不时有人劳作。夏天是漫长的，某个大雨后的黄昏，河中洪流渐退，白鸟成群，整个天空像一幅水墨浸染的画，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清风徐来，甚是惬意。

秋起，当秋风刮过田野，曾经盛大的夏日渐渐隐去，果实开始成熟，树上的叶子慢慢变得五彩斑驳，缅桂、金桂的馨香肆意飘荡，而草木则日见萧索，无力的荷枝枯落在池塘上，天空的云彩低沉而灰黑，所有的繁荣所有的收获都有代价，世界终究还是要回归他的本质。

冬临，天气开始干冷，河道两岸，人烟寂寥，一切仿佛重新归于沉静，一路的灯影摇曳昏黄，月亮从远处升起，苍白地低悬着，河水清浅，柳枝枯萎，月下的世界仿佛从远古而来苍凉而冷峻。

我觉着，樱花盛开的时候是应该呼朋唤友一起去散步的，在繁华的花林间，感叹惊奇，互相留照，在这欢喜的色彩中，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会显得无所适从。而其余的时候是适宜一个人散步的，静静地走着，可以悠闲地看看风景，体察人间百态，可以思考，可以背诵文章，可以琢磨诗词，此时忘却营营，卸下伪装，与内心对话，在 “本我”中游荡。

从青龙桥开始，鹿园这一片比较热闹，有着明显的城市特征，过了阳光桥，左边是田野，右边是一片低矮的平房，步道两旁的树木随意而土气，仿佛突然就走到了乡村的小路上。再往前，荷花桥就是终点了，这时又开始热闹起来，右边矗着许多高楼，路旁运动场，灯光明亮，朝气勃勃的年轻人在打着篮球、羽毛球，还有一个小号的足球场，孩子们追着足球奔跑，几片稍宽的场地，大妈们在跳广场舞，年轻人唱着彝家歌曲围着三弦手跌脚，老人坐在路旁悠然地吸着烟，稚童在哭喊打闹，所谓的人间烟火，应该就是如此吧。

一个人的行走，更有机会观察发现，可以细致地观察花草树木、水色天光，也可以近距离地触碰我们生活的城市，过滤掉那些红尘喧嚣，聆听幽微的声音。一天，偶然听到路边两个流动水果摊的对话，甲问乙，怎么不在那边摆摊了？乙说，城管不让，没法摆了。甲随口又问：你老公去打工了吗？没想到乙突然泪流满面，说：这日子没法过了，一睁眼就得花钱，反正找不到工作，天天在家里睡着，还能省点口粮钱。甲叹了口气，好声劝慰说：城管也是为了城市的整洁规范嘛！咱们也得理解配合呀，城市变美了，咱们生意也才好做……你看，来这边散步的人越来越多了，咱们生意会好起来的。经甲这一说，乙也释怀了，笑着说起了今天的收入。

我有些心酸，也有些感动。城市变美了，散步成了日常的享受，这背后，是多少人的努力和付出啊！

散步回到鹿园文鼎桥时，天已经黑透了，在桥洞里经常能看到一个吹笛的人，一杯茶，一个垫子，儒雅清瘦，仿佛是这里的一道风景，他自顾自地吹着，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意象里，浑不管天冷天热、人来人去，也不顾周围好奇的眼光，笛声婉转悠扬，如泣如诉，我多次仔细地打量过他，心想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吧，在喧嚣的城市一隅陶然忘机，在这熙熙人流中把孤独演绎得淋漓尽致，甚至有一次我带了酒，想约他共饮一杯，听听他的故事，最后想起里尔克《秋日》中的句子：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当孤独已成常态，两个孤独的人还是互不打扰吧，这也是对孤独的尊重！

人生大抵也不过如此，来这世上一遭，也要走过自己的四季，体验岁月的轮回，让生命充盈饱满，无忧无虑的童年、热血沸腾的青年、负重前行的中年、沉寂衰弱的老年，风景各不相同，体验也不一样，有的是责任是付出，有的是收获是喜悦，太过于沉迷于一个时期的体验，会错过其他时段的风景，这样的人生难说是圆满的。但愿我们走过四季，暮年回首，依然觉得：这人间，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