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蛙鸣

郑健

炎热的夏天永远不会缺席。太阳脱下了温暖、轻便的春天服装，换上了活力四射、热情似火的妆容。她宛如从容、优雅的妇人，每天在天空肆意地跳着原地踏步的舞蹈，把她满身的热量渲染到地球上每一个角落。

连知了都抱怨起太阳的热情，它慵懒地躲在绿叶底下，一边吮吸着甘甜的树汁，一边有气无力地叫喊：知道了，知道了！仿佛在告诉太阳：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热情，知道了！

小狗躲在阴凉处，趴在地上伸长了舌头，尽可能地张大嘴巴，让舌头多耷拉下来一点，肚子不停地如鼓风机一般起伏，将体内的热量驱赶出来，通过舌头散发到空气中。

夏天是蚊虫的天下，它们无孔不入，无时无刻不在伺机而动。牛、马、驼、驴这些牲畜是蚊虫们的最佳目标，它们犹如牛皮癣一般，任凭牲畜的尾巴一刻不停地驱赶，依旧不知疲倦地一次次起起落落，叮在牲畜的身上吮吸新鲜可口的血液。水牛不爱待在树下，它可有自己的绝招：一头扎进水里，甚至是烂泥塘里，把自己的整个身子沉浸入水中，只露出头；或者是在烂泥塘里打滚，让烂泥沾满全身，给自己披上一层烂泥“铠甲”。面对躲到水里或者满身一层烂泥的水牛，蚊虫只有干瞪眼的份。

作为天地之灵，人类消暑的办法很多。特别是现在有了空调，人们已经习惯于在炎热的夏天躲在空调房里消暑避夏了。以前可不是这样，在没有空调之前，人们也会在夏天的时候到沟渠、池塘里洗澡，借此消暑。雖然危险，但是被酷暑炎热逼迫的人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水成了消暑避夏的最直接简易的方式，特别是沟渠和池塘。虽然有无数的生灵因为贪凉避暑而命丧水中，可是为了图一时之快，依然有无数贪凉的生灵不听劝阻，拿自己的生命在冒险。

雨好像走亲戚流连忘返了，又或者天已经遗忘了人间。上一场雨是很久之前了，有多久呢？谁也不愿意回忆，有回忆的工夫还不如盼着下点雨呢！

一连几天的高温酷暑，大地已经被太阳炙烤得失去了水分，犹如干瘪的肉干，失去了活力。人类已经躲进了空调房，天空下、大街上几乎看不见人类的身影。除非必须出去，否则谁也不愿意到天阳底下去蒸桑拿。

动物们就没有那么好的条件了，它们只好和以前一样在高温的蒸烤和蚊虫无休止的叮咬中苦苦地煎熬过炎炎夏日。

晌午时分，一场雷雨骤然而至。原本一碧万里的天空，从西南角升起两朵泼墨似的淡黑色云朵。等你再抬眼去看的时候，转眼间云朵就风驰电掣般冲上了头顶，变化成一团团、一堆堆越来越暗的乌云。太阳失了威力，地上偶尔被乌云遮挡的阴影，给燥热的大地带来了难得的阴凉。风大起来了，它打着旋戏耍着晒场的老农、晾衣服的村妇，让他们呼唤家人赶紧收庄稼和衣服；漆黑的乌云也开始逞威风，它们簇拥着在天空翻滚嬉戏，几乎擦着屋顶房檐；璀璨耀眼的闪电倏然而来，眨眼即逝，只留下看见的人抚着怦怦乱跳的心脏，恐惧万分；雷声虽然比闪电慢了半拍，可是那好像撕扯钢铁般的刺耳炸响带来的惊悚丝毫不比闪电差；雨来了，风也不失时机凑热闹，它吹响号角，演奏出黑色的音乐，给噼噼啪啪、哗哗啦啦的雨声伴奏。大珠小珠落玉盘，晶莹的雨珠在地面和房檐你追我赶，蹦蹦跳跳，仿佛顽皮的孩子。雨的笑声和一闪即逝的身影杂糅在一起，即使费尽了眼力也还是无法分清。某一滴跳跃的雨珠蹦到了哪里？空中有形，珠圆玉润，可是一落到地面，他们就变化了身形，融合在一起成了一条潺潺奔流的小溪。侥幸落在荷叶上的雨珠最是可爱，那纯洁无瑕的晶莹笑脸，才应该是雨最真实的样子吧！要不然怎么连荷叶也舍不得雨珠离去呢？你看荷叶在风雨中左摇右晃，可是始终不愿意屈服，一次次被风撞歪，又一次次挺起腰杆，稳稳地把雨珠托举在头顶，给了我们一睹雨珠真容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侍弄土地的人可是没有心情去探寻雨珠的真容，他们已经在雨势稍减的时候，披着雨衣，抑或披着自制的肥料口袋“雨披”，扛着铁锨，哼着小曲钻进了雨幕中。他们是真正喜悦的人。“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透过清晰的雨幕，放眼望去，田野里已经点缀着星星点点的人影，那是查看雨情、墒情、庄稼情况的农人。骤雨如瓢泼一般倾泻而下，久旱逢甘霖的田地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全吸收这上天赏赐的甘霖。如果不及时把积聚的雨水排出去，才经历漫长干旱煎熬的庄稼又会遭遇水涝的威胁。

云已经潇洒地挥着衣袖、踱着不紧不慢的脚步渐行渐远。雨也收了威力，犹如裹着三寸金莲的姑娘姗姗而去。风呢？风终究是一个附庸于电闪雷鸣的跟随者，当乌云四散，一轮艳阳斜挂半空的时候，它也悄无声息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雷雨只是暂时缓解了炎热，当云收雨住的时候，风也溜了。空气中闷热和潮湿混杂在一起，那种被桑拿浴蒸着的感觉让人更加难以忍耐。

淅淅沥沥的雨丝若有若无、不紧不慢地飘洒着，天空的云逐渐稀薄起来，太阳努力挣脱云朵的遮挡，见缝插针把金光闪闪的阳光利剑般直刺大地。

时近黄昏，地里放水的农人扛着铁锨三三两两结伴回家。村旁原本几近干涸的沟渠此时已能听见哗哗的流水声。村头的小桥热闹起来，有人在张网逮鱼。桥上聚集了赏雨、看逮鱼、遛弯的老老少少。流水的哗哗声、大人们的欢畅聊天声、孩子们欢快的嬉闹声响彻村庄。

暮色渐浓，炊烟袅袅，桥头上的人渐渐散去，村庄恢复了平静。平静却不安静，蛙声此起彼伏汇成了难得的大合唱，侵占了所有的耳膜。

青蛙毫不掩饰自己对于上天赐予的雨水的感恩和热爱。你听吧，四面八方传来长短不一、高低不一、音韵不一、大小不一、节奏不一的各式各样的蛙鸣。

仿佛满世界都是蛙鸣，沟渠、池塘、田地甚至是庭院之中。所有的青蛙都把积攒了一年的期待和喜悦吟唱了出来。

“咕……咕……咕……”这是年老的青蛙在吃力地呻吟，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阻挡不了它们鸣唱对雨的赞歌。

“咕呱……咕呱……”这是壮年的青蛙悠闲的清唱，它们感恩于“好雨知时节”，感恩于上天送来的及时雨。有了雨的滋润，万物生长繁茂，它们何愁填不饱肚子呢？

“呱呱呱……呱呱呱……”这是新生的青蛙兴奋的欢呼，它们欣喜，它们欢悦。即使不能吟唱出优美的旋律，那又何妨？幸福欣喜的时刻，任何声音都是迷人的歌曲。

“咕……咕……咕……”“咕呱……咕呱……”“呱呱呱……呱呱呱……”天地之间，都成了青蛙的舞台。

年迈的爷爷不愿意到空调房去睡，仅让呼呼作响的风扇吹走湿热。他把毯子盖在身上，美美地伸了一个懒腰。奶奶却睡不着了，推推爷爷，嘴里咕哝着：“沟沿那块地的玉米不会淹了吧？西湖那块地明天一早要再去看看，地洼！菜园里的豆角架被风刮倒了，明天要去重新架起来！”

爷爷倒是不嫌奶奶唠叨，他接过话：“好雨啊！再不下雨，地里的庄稼就要干死了！昨个晌午我去沟沿地看见玉米叶都像是被火烤过的一样，干枯变色，奄奄一息了！你的菜园明天要去看看，豆角架、黄瓜架、茄子秧、辣椒苗该东倒西歪的都要扶正了，该搭架子的要重新搭架子。”

“还不怪你！我说豆角架、黄瓜架用粗一点的树枝搭，你就是懒，弄了几根小树枝糊弄我。明天要是不给我重新搭好架子，看我不找你的后道！”奶奶娇嗔道。

“行行行，明天我重新给你弄粗树枝搭架子。”爷爷对奶奶的嗔怪毫不在意，乐呵呵地说。

“这雨真好啊，你听听青蛙叫得多起劲！”奶奶说。

“是的哟！青蛙叫，丰收到，能听见这遍地的蛙鸣是我们的福气！”

“就你会说，我看你可能睡得着！明天还得老早起来下地呢，赶紧睡！”

爷爷、奶奶说话的声音停止了，接着传出来的是轻轻柔柔的呼噜声……

“听什么呢？还不赶紧睡！”里屋突然传来爸爸的呵斥声。

“爸爸，我睡不着，青蛙的声音好大啊！你听，爸爸，它们唱得可开心了！咕呱，咕呱，下雨啦！”

女儿调皮地学着蛙鸣唱起了歌。

“寶宝唱得真好，比青蛙唱得还好听！”妈妈搂着女儿，轻轻拍打着夸奖说。

“妈妈，为啥下雨的时候青蛙才唱歌呢？”女儿好奇地问。

“因为她们在表达自己的喜悦啊！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女儿快乐地背起了老师教的古诗。

“现在可不是春天了哟！”爸爸打趣道。

“那我再背一首。”女儿不服气地说，可是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想起来。等到爸爸起身看的时候，才发现女儿已经搂着妈妈睡着了。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雨急山溪涨，云迷岭树低。‘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你还别说枕着蛙声入睡，思量着这及时的好雨又会带来新的丰收，的确感觉不错啊！”爸爸悠悠地念着诗句说。

妈妈给孩子盖好被子，轻声唱和着：“‘雨过不知龙去处，一池草色万蛙鸣。能枕着幸福和希望的蛙声入眠，真的是难得的开心和惬意。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明天又会是崭新的充满希望的一天吧！

（作者单位：安徽省怀远县古城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