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琳娜

2023-10-10 22:46莫兰
ELLE世界时装之苑 2023年10期
关键词:琳娜粉色舞台

莫兰

在中国的音乐界,龚琳娜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她毕业于中国音乐学院民族声乐系,是传统声乐技巧的受益者,却破釜沉舟,创立“中国新艺术音乐”,行走在声音中,探索歌声背后的生命力。

今年夏天,她的独特性又多了分戏剧色彩。参加《乘风2023》,挑战唱跳舞台,直面自己的容貌焦虑,在粉色的花海之中,达成了与自我的和解与对美的新审视。传统是她,潮流是她;霸气是她,柔软是她。从不敢到勇敢,永远在打破标准的龚琳娜,或许也在重新定义着这个时代的标准。

我会变漂亮吗?

和周围的每个人打过招呼后,龚琳娜快步走进化妆间。她穿了一件粉色外套,还有一双粉色运动鞋。自从《花海》的舞台之后,“粉色”越来越常出现在她身上。小时候的龚琳娜会觉得这些代表着“少女”“公主”的颜色与自己无关。“如果你认为自己不是那个‘公主,肯定不碰它。”龚琳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以前唱《忐忑》,唱《金箍棒》,有人说她不好看,说她“搞怪”,在舞臺上“故意扮丑”,她不在乎。“因为我唱得好。”龚琳娜从未想着自己是以“女性”的身份站在台上,当下的“她”,只是一个唱着自己的歌的音乐人,可以忽略对外貌的评价,只需靠“才华取胜”,专注于音乐本身的表达。

当初接到《乘风2023》节目组的邀请,音乐的部分自然无需担忧,但这无疑是一个方方面面都向“美”聚焦的舞台。龚琳娜想,那么多好看的姐姐,自己跟其他人站在一起,那小短腿,那腰身,去干吗呀?“嗯,你看,我第一反应的是容貌焦虑。”

从小就被排除在“漂亮女孩”的范围之外,与粉色绝缘,龚琳娜大方袒露自己由此造成的自卑像一根刺长久地扎在心里。而这根刺也包含着轻易被评判,被用同一种标准“打分”。后来她问身边的朋友:“去参加这个节目,会变得更漂亮吗?”答案是肯定的。“那行!”她决定试一试。

节目中龚琳娜与日本歌手美依礼芽那次餐桌前动情的谈话让众人惊讶:原来舞台上自信霸气的“龚老师”,居然也会担心自己不漂亮?“因为《花海》是一首‘粉色的歌,所以我们才聊起这个话题。小美唱得那么好,她都说她不自信,我不是也一样吗?”也是那次龚琳娜才发现,原来这件事藏在她心里很久很久,只是自己未曾直面过。

随着舞台上漫天花瓣散落,那根刺消失了。与三十多位姐姐的朝夕相处,让她看到—尽管家庭环境不一样,成长经历不一样,有唱歌特别好的,有长得特别漂亮的……但每个人同时也有各自的恐慌和恐惧。龚琳娜比以往更强烈地意识到,原来每个人都是那么不同,那么独一无二。

好多人说龚琳娜就应该把大波浪“焊”在头上,太漂亮了。“女性就应该大眼睛、长头发,就应该是温柔、贤惠、大方,他们有一种标准,对吧?”她笑言,现在自己每做一次大波浪造型就会发个朋友圈调侃:“这是不是审美标准里的美啊?”

某种程度上,对粉色和大波浪的接受并非随波逐流,而是龚琳娜对“不漂亮”的释怀和反叛,是从不敢到勇敢。“为什么我们总要成为别人眼中的完美呢?我认为漂亮是鲜活的,是有变化的,是能够带来惊喜的、能够有创造力的,这才是美啊。”

这次真的破釜沉舟了

2006年,《忐忑》的横空出世在音乐圈乃至更广的范围造成了巨大声浪,它在唱词、旋律和编曲上的创新性与独特性打破了中国民族音乐元素与现代流行音乐的界限,成为了龚琳娜的经典之作。

《忐忑》的破圈在她意料之外。“这是一首技巧性非常强的歌曲,我没想到它会变得那么流行。”至于争议,她不觉得是坏事,“因为争议让人思考。”看到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玩”起来,倒是给她自己又“反哺”了不少灵感,同时也更坚定了她要做新艺术音乐的决心。

然而,这条路的代价是龚琳娜与父母长达十多年的“冷战”。从小在“标准”下长大,她不被允许剪短头发,不能晒黑,因为那样不温柔,“不像女孩”。以致于后来辞掉中央民族乐团的铁饭碗,去创立中国新艺术音乐,更被视为巨大的反叛。

究竟什么是新艺术音乐?“现在中国的流行音乐实际上只是中国的‘美式音乐,但我想做的是‘Chinese new art,是以汉语为核心的音乐—中国音乐的美在于它的语言,它的韵味,它的音色,这些是我要传递的东西。而‘new代表着创新、原创,‘art则代表着品质、经得住时间考验的艺术价值。”龚琳娜为我们解读道。

离开安全区,没了稳定的收入和保障,龚琳娜真的破釜沉舟了。“十几年前,很多城市只有电影院,没有大剧院,音乐厅更是想都别想。”她想,世界上哪里有舞台,她就去哪里,哪怕是非洲的某个部落。有一次在欧洲演出,观众只有二十多个人,像个家庭音乐会,即便如此,龚琳娜也坚持唱,她要留住他们,哪怕只有一个。

只要有时间她就到民间去采风,住当地最原始的屋子,清晨被公鸡打鸣声叫醒。在云南红河,每年四五月份是哈尼族栽秧的季节,下田劳作时男男女女身着盛装,一边栽秧一边唱歌。每层梯田都有不同的人同时唱,自然地组成了多重声部。歌声回荡在山谷里,那样嘹亮,绵延不绝。“不只有教堂里唱的歌是圣洁的,这也是在梯田里给天地唱的圣洁歌声,祈祷着来年的丰收。”还有彝族四大腔、壮族坡牙歌……龚琳娜行走在声音中,她采集的并不是歌声,而是歌声背后的生命力。

对于音乐,龚琳娜的心始终是无限敞开的。她与交响乐团合作,也与说唱歌手同台。她可以跟你侃侃而谈传统民族音乐,也可以聊Lady Gaga和BLACKPINK。“BLACKPINK给我一个感受,那就是亚洲文化不可忽视。她们既含蓄也张扬,大家很容易共鸣,所以才能在全世界引领潮流。”

面对来势汹汹的所谓潮流,龚琳娜更多的是好奇而非焦虑,或者说,正是这种好奇心造就了她的创造力。“老天爷可能给了我一副好嗓子,但因为我对很多东西都好奇,就会去探索背后的東西,把心打开,像海绵一样去吸收。”别人直播带货,她直播教唱歌。“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变得那么功利性,我也可以用这种具有影响力的形式去传播音乐。”这个时代太好了,龚琳娜觉得。

唯一能做的事,是自转

过去三年,与家人分离,龚琳娜在云南过上了独居生活。

以前都是丈夫老锣做饭、开车,她无需操心,如今她“被迫”学会了这些生活技能,还自己把花园收拾得井然有序。也是那段时间,龚琳娜有了大把的空闲,把以前因为忙于演出而没时间听的CD一张一张拿出来放个够,分析每个少数民族的音乐。“我觉得我都能出本书了!”她自豪地说。

她直言不讳地承认过去曾有一种明显的孤独感萦绕着她,那时她的内心是充满渴望的,渴望自己坚持追求的东西能够得到理解和接纳。参加《歌手》的时候,有一次她选择唱以欧阳修的词谱曲的《庭院深深》。当时节目组说,“龚老师你选这首歌一定赢不了。”然而龚琳娜没有换歌,“我不是来赢的。”她说。“果不其然那一场我输了,但我就是希望把那首歌放在一个流行舞台上。”

但恰恰是过去三年,需要一个人面对和解决所有困难的时期,她反而懂得欣赏好多以往不曾在意的风景。演出取消、没有舞台表演的时候,龚琳娜就去山上唱歌,飞鸟、大树、野花、青草……都是她的观众,天地是她的舞台,生灵为此倾听。“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小松鼠从这棵树荡到那棵。看着山间的自然万物,我觉得我的朋友很多,一点也不孤独了—因为我不再祈求他人的理解,只做自己爱的事儿。”

现在不工作的时候龚琳娜就会回到云南家里,过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早晨她起得很早,对天边徐徐升起的太阳开嗓、练声。“我特地问了一个鸟类专家,为什么鸟儿都是在清晨歌唱?他说鸟儿叫得越凶,越是想宣示那片林子是属于它的,要向这个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感和生命力。”

有时候,遇上好天气,起床之后她还会去打篮球,“我喜欢那种向上的感觉。”如果不巧下起了雨,那就在家里弹古琴。到了夜晚,银白色的月光会透过窗户洒在她的床上……龚琳娜动情地享受着这一切—离大自然很近,摸得着时间,感知得到生命的规律。“在那里,我突然就没有仇恨、妒忌、焦虑,也不会老想着去改变别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自转。”

30岁的龚琳娜或许只能以反叛的形式去对抗父母的期望;而40岁的她则重新向他们打开了那扇关闭了许久的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苛求任何人的理解,多点耐心或许有一天他们会懂—即便永远不懂,也无关作为女儿应尽的责任。

《忐忑》火了之后,母亲问龚琳娜,这种歌观众也会喜欢吗?“看吧,如果我说这歌特好,她不一定懂,可是大家都在唱,都在传的时候,她可能就理解了。有一天还跟我说她会唱《忐忑》了!”过去只要一聊天就吵架,现在母女俩可以滔滔不绝地讲一夜,有说不完的话。尽管这个过程花了漫长的十几年。

新艺术音乐的旅程还在继续。今年龚琳娜要研究的是诞生于汉代的古曲《胡笳十八拍》,这首中国古琴名曲,据传为蔡文姬所作,现在却没有人传唱了。“对传统的挖掘和演绎,同时去探索一些当下世界流行音乐的形式和节奏、力度,是我一生都要做的事。”

成为了继梅兰芳和邓丽君之后第三位在纽约林肯中心开唱的中国人,这是否是她的高光时刻?“我觉得我的高光时刻还没到。在这个时代,中国的音乐是可以站在世界舞台的—但并不只是某个具体的舞台。我渴望我的艺术能够跟更多高人过招,那将会有更大的能量。”

猜你喜欢
琳娜粉色舞台
Students’ Feedback on Integrating Engineering Practice Cases into Lecture Task in Course of Built Environment
军迷大舞台
粉调幽然
军迷大舞台
粉色木耳你见过吗?
嘿!粉色男孩
New twist on Old Style
新鲜
我们的舞台
吹毛求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