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载与利奥波德的生态伦理观比较探析

2023-10-09 17:54何国强张丽
新楚文化 2023年12期
关键词:利奥波德张载天地

何国强 张丽

【摘要】张载与利奥波德两人的观点各自在中西方生态伦理思想史都有着一定的代表性,尤其是二位对于人与自然的阐述,具有高度的契合性:一是在天人合一与整体主义自然观的契合,建立了人与自然的共同体;二是在大心体物与伦理的生态向度拓展的契合,确立了人类对共同体的伦理义务;三是在民胞物与和对共同体的伦理情感的契合,确定了人类在共同体中的伦理选择。二人的观点既强调了人类与自然界的平等合作关系,又突出了人类实现人与自然和平共处的主观能动性。本文将对张载与利奥波德的生态伦理观进行比较探析,以期对推动现代化社会生态文明的建设提供参考意见。

【关键】张载;利奥波德;比较;生态伦理观

【中图分类号】G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3)12-0066-04

一、引言

在东西方生态伦理思想史上,张载与利奥波德分别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虽然无论是从时间维度还是空间维度来看,这两位学者的成长背景都相隔甚远,但在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时,利奥波德提出的“大地伦理”与张载的“民胞物与”却具有诸多共同点,他们都倡导尊重自然、保护自然、维护生态共同体的平衡发展,为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处提供了思路与途径。本文主要对张载与利奥波德的生态伦理观进行了对比分析,希望能够为推动现代化社会的生态文明建设、构建中国现代化的生态文明体系提供参考意见。

二、天人合一与整体主义自然观:

人与自然共同体的建立

(一)张载:天人合一的思想阐述

张载提出气本论,以“气”为宇宙本体,认为宇宙天地万物都是由于“太和”之气生成,宇宙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都是“气”的聚散,无形的太虚充满着“气”,虚而无形的是“气”之体,聚散变化是“气”之用。在张载看来,“太虚”之气可以化生万事万物,虽然形态各不相同,但是“其实一物”,正是由于阴阳二气的相互作用,才化生出自然万物,使得天道运行而不息。张载不仅用气化解释自然变化,而且分析论述气与人的关系,他认为:“乾称父,坤称母,予慈藐焉,乃浑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1]即张载认为,天为父,地为母,而人处在天地之中,天地间的气,逐渐聚合成为人的身体,而气之性,就是人之性。人和自然万物有着共同的本原,都是出于“太虚”,都是“气”聚合而成。

儒家讲天人合一,提出天道、地道、人道相互统一的思想。张载对天人合一的思想进行细致的阐述,强调“天人合一,致学而可以成圣,得天而未始遗人”。即是做到了天人合一,就可以成为圣人,既能知天又能得人。张载认为,天与人是一体的,不可分离的,《易》讲天道,与讲人事是相互统一的,若有差别也只是微乎其微,所以追求天人合一是因为天人本是一体,对于天人合一的追求,是合乎天理的。“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其既讲天地之道,又讲生民,体现天道与人道的统一,更是充分体现了天人合一的思想。

(二)利奥波德:整体主义自然观

利奥波德在西方生态伦理学发展史很有影响力,被誉为“美国新环境理论的创始者”“生态伦理之父”。利奥波德的经典著作《沙乡年鉴》中的论文《土地伦理》阐述了生态中心伦理思想。随着生态科学的发展,整体主义作为生态学的重要特征引起人们的关注,利奥波德“将伦理的研究领域扩大到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进一步提出了‘大地共同体的概念”[2],强调了一种“整体主义自然观”。利奥波德用“土地金字塔”模型来解释大地共同体及系统内部各要素的关系,“土地金字塔是个高度组织化的结构,这个结构用金字塔来表示就是,土壤在最底层,而后是植物层、昆虫层、鸟,再往上是不同的动物组,一直到顶层,包括了大型食肉类动物。”[3]土地金字塔内部的能量有序流动与物质正常交换取决于结构的复杂性及各组成要素之间的合作与竞争,人类只是其包罗万象的组成成员之一种。

利奥波德把自然的生态系统看作是由不同生命器官组成的有机整体,他们的功能不同但又可以被统一协调支配,并且在这个整体中,人与其他成员是平等的伙伴关系,没有高低之分,系统内的每个组成都对其他生命形式的演化、对保持系统整体功能的完善发挥了自身特有的价值。“一种土地伦理……宣布了它们(共同体各种资源)继续存在下去的权利,以及至少是在某些方面,它们要继续存在于一种自然状态中的权利。……它暗含着对每个成员的尊敬,也包括对这个共同体本身的尊敬。”[4]即人与自然同样作为生态共同体的组成部分,两者之间是一种平等的伙伴关系。

总的来看,张载从人与物有着共同本原的思想出发,倡导人与物的关系是同类伙伴关系,更为强调人与物的平等;利奥波德基于生态科学的知识,主张人类与大地(自然)都是生命共同体的组成成员,是一种平等的伙伴关系。两位学者的思想实际上都体现了人与自然“一体性”的理念,他们关于自然观的契合性阐述蕴含了人类与自然共同体的确立,蕴含了人类也是属于自然万物中的普通成员,自然界是人类的朋友,不是人类征服的对象,人类与自然中的万事万物息息相关、共生共长的道理。因此人类应该承担起保护自然的责任,保护自然就是保护人类自己,增强人类的生态意识、寻求生态文明建设的全球合作是推动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主体性动力。[5]这就为推动当代生态文明建设,努力寻求全球合作提供了理论依据。

三、大心体物与伦理的生态向度拓展:

道德主体的伦理自觉

(一)张载:“大心体物”的思想解析

张载讲“为天地立心”,实际包含两层意思:其一,天本无心。所谓天地立心是讲天地生成自然万物,可以把自然万物的生成归功于天。其二,天本无心。实现为天地立心,就是要对天地自然万物及其变化有着规律性的认识和理解,人们需要深刻把握天地自然万物及其变化的规律。如何认识和把握天地自然万物及其变化的规律,张载提出了“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1],“大其心”就是要以人的心去体悟天下的事物,不是仅仅停留在事物表面的所见所闻,不以狭隘的见闻束缚于心,与此相反,如果仅仅限于狭隘的见闻,人心与外部事务就有隔阂,无法体悟天下的事物,不足以合天心。张载的“大其心”实质是对自然万物予以道德关怀。当人类不再自认为是自然万物的主宰,能够体悟自然界是一切生命之源,倍加珍惜自然万物,把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转化为行为准则和道德自觉,将最终达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一种状态。

(二)利奥波德:伦理的生态向度拓展

利奥波德经过历史考察,对人类伦理的发展状况有了一定的了解,并认为伦理发展的演变大致分为三个时期:“第一个时期是处理人与人之间的伦理关系,第二个时期是处理人与社会之间的伦理关系,而第三个时期已延伸到人与环境之间的伦理关系。”[4]他还提出:“大地伦理只是扩大了群落的界限,它包括土壤、水、植物和动物,或者把它们概括起来:大地。”[4]这样看来,利奥波德将传统的只对人类社会予以道德关怀拓展为给生态系统和非生命自然物体予以道德关怀,特别强调伦理整体主义——道德关怀需要拓展到生态系统的总体而不仅仅是作为个体的生物体。既然人类从大地共同体的征服者转变为大地共同体中的普通一员,那么人类对大地共同体以及共同体中的土壤、水、动植物等其他成员所承担的伦理义务也随之确立——对所有成员及共同体本身的尊敬。

张载从儒家天人合一出发,倡导“深入探索自然之道,从现象透过本质,认识和掌握天地自然的本质规律,顺应自然、珍爱自然,在尊重自然万物中实现人类发展”。利奥波德的大地伦理更是突破了传统伦理思想,他认为不能只关心人与人、人与社会的界限,而应该把道德对象的范围扩大,将视野由只关注人类扩展到关注生态系统的其他成员,从只关注个体扩展到关注生态系统和整个自然界,由此进一步认为破坏自然环境、破坏生态系统是不道德的。两位学者的思想凸显了生态伦理观念的同构契合,展现了人类对于人与自然关系有了一定的道德觉悟,体现了伦理的生态向度,彰显了整个人类伦理文化的进步以及人作为道德主体的伦理自觉。

四、民胞物与和对共同体的伦理情感:

利益共同体的伦理选择

(一)张载:“民胞物与”的思想诠释

张载提出:“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7]张载认为人与自然都是出于“太虚”,是由天地之间的“气”聚合而成,因而张载把自然界的所有存在物视为一个整体,其中包括人类与非人类,所以他主张体现天人与物我的平衡,实现天道、地道与人道的有机统一。他的主张饱含着对自然系统中非生命的存在的关爱,也有对其他生命物种权利的尊重,且人与自然万物有着共同的本原,属于一个利益共同体,那么人与自然就有着牢不可分的共生關系,“是故立必俱立,知必周知,爱必兼爱,成不独成。”[7]

人类具有社会共同体中的成员和自然共同体中的成员的双重身份,因此人类肩负着双重责任——既履行社会义务,又承担生态责任。人类只有处理好与自然的关系,与自然交朋友,对生命有关爱,保护环境,维护生态多样性,构建“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才能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因此,在张载看来“民胞物与”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基础。

朱熹对“民胞物与”还作了进一步的解析,认为张载的“民胞物与”,既讲人与物皆为同辈,又讲物与人各有差异,所以人们不仅应当保护自然物,更应该按照自然物不同的特性,使其各得其所[8]。可见,张载的“民胞物与”思想既强调了人类是自然界的组成部分,与其他生物相互平等、紧密联系,又突出了人类的主要支配地位以及人类在探寻和遵守自然规律、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发展中的主观能动性。这就要求人类能够探究自然规律,能够实现伦理的生态向度的价值自觉,在生活实践中真正履行一名理性生态人的角色。

(二)利奥波德:人对共同体的伦理情感

利奥波德的大地伦理学为整个人类共同道德的产生和形成提供了理论基础,他从人与自然的伦理关系角度揭示了全人类共同利益的核心。著名生态伦理学者罗尔斯顿也曾提出:“大地是一个共同体,这是生态学的基本概念;但是,大地是可爱的且应受到尊重,这则是伦理学的一种扩展。”[9]所以要实现大地伦理,需要人们拥有热爱、尊重、敬畏自然的情感和行动,并高度重视自然中的万物以及其带给我们的价值,正如利奥波德所说:“若不去爱、尊敬、尊重土地,不高度重视其价值,土地的伦理关系对我来说是无法想象的。”[3]大地伦理打破了人类中心主义思想,把道德关注扩展到生态系统总体,从生态整体主义的角度去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只有人们去热爱、尊重、敬畏自然,把“情感”扩大到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去,扩大到大地共同体中去,人们才有理由进行有利于自然的行为。

大地伦理促使人类与自然之间的角色发生变化并体现在行动上。利奥波德认为:“人应当改变他在土地共同体中的征服者的面目,而成为这个共同体中的一员,这便是土地伦理观。它暗含着对每个成员的尊敬,也包括对这个共同体的尊敬。”[4]人不仅生活于文化环境中,也同时栖息于自然环境中。为了能够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持续发展,同时存在于自然和文化背景下的人就需要践行道德关系的整体性,约束个体自我的自利性,坚持共同体利益的优先性,确保整体利益的最大化。

利奥波德的大地伦理与张载的“民胞物与”思想把道德对象的范围从人类扩大到生物与自然界,把道德共同体从人扩大到“人—自然”的系统,而在这个共同体中,具有道德意识自觉、能够进行道德判断、选择相应道德行为并具有实践的能动性的只有人类。因此,人类应当从更大的生物圈利益出发,展现出仁爱、尊重、敬畏自然的伦理态度、情感和行为,维护生态系统的稳定和完整。为了人与自然的可持续发展,人类须主动进行共同体的伦理选择,适调自己在自然界的行为,建立起人与自然之间和谐的新伦理关系。

五、结语

张载和利奥波德处于不同的历史时代和文化背景,但是两位学者基于科学发展成果,提出的自然观及其蕴含的生态伦理观却有契合之处,就是人与自然都是共同体的组成部分,尊重自然、热爱万物是这个利益共同体持续发展的必然伦理选择。人与自然互为价值客体,互利共存的工具价值及各自拥有的独立价值同时存在于人与自然的共同体中。在道德共同体中,只有人类具有实践的能动性,是道德的主体,具有道德意识自觉并选择相应道德行为。因此,人类应充分认识和遵循自然规律,而且要明确地认识到人与自然并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共存共生,而是彼此之间相互作用、相互渗透,所以为了人类将来的生存与发展,我们应该合理利用自然资源,不能破坏自然规律,甚至改变自然环境。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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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戴斯·贾丁斯.环境伦理学——环境哲学导论[M].林官明,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4]利奥波德.沙乡年鉴[M].侯文蕙,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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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乐爱国.朱熹对张载“民胞物与”的诠释——一种以人与自然和谐为中心的生态观[J].中共宁波市委党校学报,20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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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何国强(1984.12-)男,汉族,陕西西安人,研究生,副研究员,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

张丽(1978.4-),女,汉族,陕西武功人,研究生,副教授,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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