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悬疑叙事的向度与限度

2023-09-28 13:51纪水苗
百家评论 2023年4期

纪水苗

内容提要:历史悬疑小说是历史小说与悬疑小说复合而成的类型写作。在这些小说中,悬疑的意义不在于解密案件,而是在于将悬疑作为一种装置,从而使得历史浮出记忆表面。以悬疑小说的形式来叙述父辈历史和青春回忆,使得小说兼具历史小说的纵深性和类型写作的可读性。因此,对历史悬疑小说进行分析研究,有利于探讨悬疑推理如何叙述历史这一问题,探索历史悬疑小说如何丰富了历史小说和悬疑小说的叙事类型。

关键词:悬疑 历史叙事 历史怀旧 类型写作

在中国当代文学史的发展过程中,历史叙事形成了革命历史小说、新历史小说、戏说历史的通俗小说等思潮。这三者对于历史,或以意识形态导向叙述之,或以民间立场、个人视角重述之,或以戏谑的方式、游戏的口吻演义之。近来,有诸多文本以悬疑小说的架构模式与叙述方法来重述父辈历史或青春回忆,最为典型的是双雪涛的《平原上的摩西》《跷跷板》《北方化为乌有》《刺客爱人》以及郑执的《生吞》等作品对东北老工业区历史记忆的书写。除此之外,还有蔡骏的《无尽之夏》《春夜》、孙频的《鲛在水中央》、路内的《雾行者》、房伟的《血色莫扎特》等作品对20世纪90年代社会变革以及青春记忆的书写。这些文本都以悬疑类型小说的方式来结构作品,又以历史叙述的理性来批判现实,从而呈现了一段曲折离奇、引人入胜的历史回忆。如果把这些文本的出现看作一个文学现象,那么它们就不仅仅是再现社会现实,还具有探讨悬疑推理如何叙述历史这一问题的意义。悬疑叙事何以成为历史叙述的主要表达形式?悬疑叙事对叙述历史的完成度如何?这些都是需要讨论的问题。

一、历史记忆与悬疑叙事

“悬疑小说是用悬而未决曲折的情节推进故事发展的一种小说形式。通篇小说以强烈的悬念引导、严密的逻辑推理取胜”a。即是说,悬疑小说所突出的应该是推理与解密,所强调的应该是逻辑的表达与推理的过程。然而,文章提及的作品所关注的重点并不是如何推理、如何解密,而是案件发生的扑朔迷离的历史背景或者与案件有关的当事人的叙述方式。因此可以说,这些作品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悬疑小说,而是以悬疑推理的框架叙述某个故事并以此钩沉故事背后的历史记忆。

正如本雅明所说,“历史地描绘过去并不意味着‘按它本来的样子去认识它,而是意味着捕获一种记忆,意味着当记忆在危险的关头闪现出来时将其把握”b。对于本文所要讨论的作品来说,它们理解并实践了本雅明这一表达。对于它们来说,重要的不是历史本来的样子,而是如何从他人的叙述和记忆中捕捉历史的印象,从而获得对历史局部的认知。在这些文本中,历史不再作为一个整体被叙述,也不再能通过单一的叙述完成书写,相反,这些文本所呈现的历史多是时空高度压缩但充满细节的,多是局部而具体的。《平原上的摩西》通过不同的人物分别叙述自己所遭遇的故事,从而为读者呈现事件的前因后果与来龙去脉。人物的叙述并非线性,叙述的人物既包括案犯、案犯的“帮凶”,也包括被害的警察、调查案件的警察,同时也涉及本与案件无关却被卷入并为命运的偶然性与不可抗拒性付出代价的普通人。作者想通过小说所表达的正是下岗潮对工人家庭的影响以及历史的偶然性对个人命运的左右。《跷跷板》讲述的是“我”女朋友的父亲刘庆革临终之前告诉“我”他在1995年国企改制时期曾杀害一个意欲报复的下岗工人,并将他埋在了厂区幼儿园的跷跷板下。《刺客爱人》的主要情节缘起1996年前后S市的一桩凶杀事件,而这一案件的起因正是小拖拉机厂的保卫科科长姜卫刚连同其他几位工人因面临下岗后的生存困境而在一起古剑交易中坐地起价,激怒霍光,招来杀身之祸。《鲛在水中央》讲述的是“我”离群索居,生活在早已是废墟的铅矿旧址之上。而“我”这么做的原因是多年前的一桩命案:1999年“我”和另外三位下岗工人因被范柳亭诈骗,走投无路之下将范柳亭杀害并抛尸于大山深处的无名湖底。《血色莫扎特》围绕十五年前一桩轰动麓城却悬而未决的“钢琴王子杀妻案”展开,而案件也牵扯出葛春风等五人的故事以及当时国企改制、大学生就业等社会问题。

这些小说所讲述的故事并不复杂,但最终都指向了更为复杂的社会历史背景。小说通过对个体命运的把握来对历史进行总体性想象,也通过对历史局部具体事实的展示来表现历史与个人、历史的总体性与个体性之关系。较为明显的是,这类以悬疑推理架构小说的文本所关注的重点往往不是案件或推理的过程,而是叙述者的回忆和叙述本身。小说所探寻的并不在于案件的真相,或者说并不仅仅在于案件的真相,而是在于案件发生的社会历史背景。《平原上的摩西》《北方化为乌有》《跷跷板》《刺客爱人》中凶杀案发生的背景都是国企改制时期。《生吞》中王頔的父亲本是重型机械厂的车间工人,下岗之后走街串巷卖炸串儿。再如“鬼楼”——一栋开发商卷款逃跑后留下的烂尾楼、荷兰村、艳粉街……都是不复昔日荣耀、逐渐凋敝落寞的东北重工业城市的真實写照。蔡骏的《无尽之夏》《春夜》写的是上海经验与上海想象。《春夜》写的是近十年春申机械厂的变动、机械工人及工人子弟的众生百态,其主要故事背景仍是20世纪90年代的国企改制。《无尽之夏》中为解救聂老师,“我”们一行人走过的苏州河、工厂、工房、崇明岛海岸线、废弃的拆船厂、集装箱轮船,正是九十年代上海的图景。《鲛在水中央》的故事背景正是国企改制时期下岗工人的生存困境。《血色莫扎特》通过描写葛春风、夏冰、韩苗苗、薛畅、吕鹏等人的人生境遇,既写出了浪漫而痛彻心扉的爱情、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友情,也写出了个体生命在时代风云变幻之下的选择与判断、挣扎与坚守,写出了一代人热烈而残酷的青春记忆。

在这些小说中,悬疑的意义不仅在于解密案件、寻找凶手,还在于如何使悬疑成为一种叙述话语,让记忆和历史浮出表面。小说的叙述者都是普通人、小人物,他们凭借着边缘立场、底层经验完成了对历史的叙述。小说几乎都采用了多角度交叉叙事的方法,这使得小说的悬疑感一部分来源于人物的叙述。小说中的每一位主要人物都是与历史进行对话的叙述主体,几乎每人的回忆和叙述都带有悬疑意味,而写作者借人物的回顾性叙事搭建而成的叙事迷宫无疑又增强了悬疑感和神秘感。小说中的人物所经历和所见证的都只是历史的一个碎片,只有当这些碎片拼凑出事件的全貌时,历史的完整面貌才得以浮出地表。

二、历史怀旧与悬疑叙事

何以这些作品不约而同地选择悬疑推理作为小说的外在框架?一是因为类型小说的主要功用在于消遣性,以悬疑因素融合历史叙述可以增强作品的可读性。以悬念推动情节发展,借悬疑叙述历史,可以看作是对已有的历史叙述方式的突破。正如前述,革命历史小说相当突出的意识形态色彩一定程度上遮蔽了历史的复杂性,新历史小说虽然注重从民间视角、个人体验解释历史,但其表现的历史呈现出虚无、非理性的特点,戏说历史的通俗小说的叙述则显然不够严肃。再加上市场化与消费主义的影响,以悬疑叙事结构小说可以看作是悬疑小说与历史小说的巧妙结合。二是这些作品所反映的历史本身的模糊性一定程度上与悬疑小说的不确定性相契合。小说往往借助历史的回忆来叙述某一历史事件,回忆本身的想象性、可重构性使得小说所呈现出来的历史具有一定的模糊性,而这正契合悬疑叙事的扑朔迷离之感。

显然,作品所涉及的城市以及城市的历史已经成为一种景观式的存在,而这种存在正是在写作者具有怀旧意味的想象中建构而成的。“怀旧——英语词汇nostalgia来自两个希腊语词,nostos(返乡)和algia(怀想),是对于某个不再存在或者从来就没有过的家园的向往。怀旧是一种丧失和位移,但也是个人与自己的想象的浪漫的纠葛。”c对于《平原上的摩西》《跷跷板》《北方化为乌有》《刺客爱人》《生吞》来说,它们所缅怀的正是曾经作为“共和国长子”“共和国装备部”而存在的东北地区的光荣历史,以及这一光环笼罩下获取的安稳生活与尊严感。《无尽之夏》《春夜》想象的是上海。提及上海,言必称“现代”“摩登”,而《无尽之夏》《春夜》则提供了关于“工业上海”的文学想象:春申机械厂的际遇、工人子弟的生活百态、略带黑臭的苏州河、工人新分配的工房、废弃的船厂、崇明岛海岸线、集装箱轮船和卡车……蔡骏曾不无遗憾地说:“作为上海工人阶级的子弟,我目睹了那些工厂一一消亡,连同我读过的小学和中学都被夷为平地,如今成了高档楼盘与夜总会的大门。”d蔡骏借《无尽之夏》《春夜》缅怀的正是“工业上海”的历史以及“我”和“我”那一代人的青春回忆。《血色莫扎特》念念不忘的正是九十年代的社会体验和一代人的青春回忆。以上作品的怀旧正像是写作者漫步于历史的废墟之上,凭借残存的记忆和经验,再现旧人、旧事、旧物。在废墟中,历史融入了环境,并显示了诸多历史的共存状态,因而可以通过个体性的细节和故事来把握曾处的历史和所在的时代。

作者不仅通过城市的历史来表达对逝去家园的缅怀,还通过对“粉碎的共同体”的叙述来完成对“命运共同体”的怀旧想象。在《平原上的摩西》中,1995年之前,庄德增一家和李守廉一家本都生活在红旗广场的社区里,然而在国企改制时期,庄德增将工厂私有化而李守廉下岗、搬家,二人及其家庭走向不同的人生道路。《生吞》中王頔的父亲本是机械厂的工人,下岗之后卖炸串儿,高磊、冯雪娇的家境优渥,秦理、黄姝的家庭破碎。“下岗”事件使得基于工人阶级而形成的“想象的共同体”得以粉碎,而这种分离感和隔绝感又在代际的传递中不断加深。《血色莫扎特》中葛春风、夏冰、韩苗苗、吕鹏、薛畅本是大学同学,大学毕业之后,葛春风被分配到国营化工厂后下岗成为省报记者,夏冰最后只能做家教维持生计,韩苗苗成为会所的招待,薛畅成为市委办主任,吕鹏成为刑警队队长。基于理想而形成的“分享艰难”的共同体在时代变革与历史考验面前被无情粉碎。

在这些历史悬疑小说中,不仅“北方”,一切坚固的东西都变得脆弱。正因如此,悬疑叙事成为工人子弟对“失落”的叙述方式。不约而同的是,有些作品都选择了跨代际的叙事视角,以“子一代”为叙述核心或主要情节推动者,由此勾连出两代人的历史记忆。父辈是“下岗潮”的直接遭遇者,但“下岗潮”造成的家庭差距是“子一代”需要面对的。“父亲”在小说中不仅承担着推动情节发展的叙事功能,还承担着“子一代”倾诉情感的抒情功能以及“子一代”如何理解历史的认知功能。“子一代”对父辈历史的不断接近、不断认知正是逐渐解密、靠近真相的過程,也是理解父亲、理解历史的过程:“‘父亲净化了这类小说中软弱的悲悯,以不屈不挠的承担,肩住闸门,赋予‘子一代以力量。……当代文学迎来一个让人热泪盈眶的时刻:下岗职工进入暮年的今天,他们的后代理解并拥抱父亲,开始讲述父亲一代的故事。”e

三、历史悬疑叙事的限度

需要讨论的是,以悬疑小说的形式叙述历史固然给历史叙事提供了新的可能,但这种方式又不可避免地存在缺憾。其一,正如前述,作品所采用的叙述视角多是“子一代”,他们并非“下岗潮”的亲历者,他们只能从父辈的失落感中想象曾经工厂制的辉煌,想象厂区的生活细节和文化积淀,想象曾经确定的身份认同带来的稳定感和尊严感。更有甚者,“子一代”并未走进父辈的世界,他们并不了解父辈到底经历过什么。《平原上的摩西》中描述李斐记忆里李守廉下岗回家的情景:“他的下巴歪了,一只眼睛青了一圈,嘴也肿了。我说,爸,怎么了?他说,没事儿,骑车摔了一跤。今天我们吃饺子。他把脸伸到水龙头底下,洗净嘴角的血。……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喝了一口杯白酒。父亲极少喝酒,那瓶老龙口从柜子拿出来的时候,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快喝完的时候他说,我下岗了。我说,啊。他说,没事儿,会有办法的,我想办法,你把你的书念好。我说,嗯,你今天没摔跤。他说,没有。我说,那是怎么了?他说,我在想,我能干什么。我说,嗯。”f在这里,李守廉拒绝李斐进入已经瓦解的父辈世界,并企图以此维持作为父辈的尊严。“子一代”只能一边在记忆中虚构,一边在虚构中记忆,而记忆本身就是经过选择、重组的,这就决定了“子一代”叙述的不可靠性,从而使得叙述的历史的真实性无从验证。

其二,虽然说悬疑叙事既是这些作品重构历史的方式,也是反思历史、指向未来的形式,但是以悬疑叙述历史似乎并没有为如何认知历史、如何反思历史提供新的经验,反而仍旧落入“历史的不可知论”的窠臼之中。如《跷跷板》中刘庆革告诉“我”多年前他杀害了工人甘沛元并将他埋在了厂区的跷跷板下面,然而,“我”发现现在厂区的看门人正是甘沛元,跷跷板下面的遗骸到底是谁便不得而知了。悬疑从悬疑消散处再次生发而出,刘庆革承认杀人,证词却疑窦重重,被害人的身份、如何而死都是无从得知。《生吞》中黄姝之死也是无法解开的谜底。尽管说一波三折的叙述会加强小说的悬疑感,但历史悬疑小说不应只停留在悬疑的层面上,而应该思考如何表达个人和时间的关系、个人和世界的关系以及个人内心的种种情感,从而使得历史能够在文学中获得重新生长的可能性。

其三,正如《北方化为乌有》讲述的故事:除夕之夜,同样来自东北的刘泳和一个女孩不知疲倦地复盘当年案件的来龙去脉,来自南京的出版人饶玲玲本来对他们的故事感兴趣,却在讨论声中睡着了。作为出版人,饶玲玲肯定能够对他们的故事产生共鸣,但她无法完全进入两位东北讲述者的世界,她也无法将他们的讲述完全认同为自己的故事。这个设定是具有隐喻性的,隐喻着来自不同社群环境、不同阶级属性的人无法对一个事物产生相同的情感认同。这对于阅读者的接受来说,也是如此。如果说这些小说写出的是一代人的青春回忆,那么其他人将如何理解这种时代记忆?“子一代”如何理解父辈的历史和父辈间的情感纠葛?父辈会在“子一代”的叙述中获得强烈的情感认同和自我确认吗?“子一代”的叙述会引起父辈普遍的共情吗?历史悬疑小说不应只满足于叙述一些跌宕起伏的街头故事,也不应把历史的文学遗产简化为破碎生活的一地鸡毛,而应该思考如何表达历史与现实的辩证关系,思考如何表现不同的代际怎样处理历史经验并获得普遍的情感认同。

其四,以悬疑推动历史叙事表现出较为明显的同质化倾向。这些作品大都围绕着一件发生在多年前却悬而未决的凶杀案展开,小说叙述的过程就是案件真相浮出水面的过程,也正是历史背景和青春回忆慢慢浮现的过程。而小说所表达的历史观念却是老生常谈:历史的偶然性和不可抗拒性导致了个体无可避免的悲剧性命运。以历史悬疑小说再次表达这样的历史观念,不过是新瓶装旧酒。当然,写作者也在作品中设置了某种情感正义并以此与无可把握的命运和历史形成抗争。这种情感正义,很大程度上体现在毋庸置疑的友情、亲情等人伦情感之上。《无尽之夏》中六个少年结伴远行,相互帮助、相互扶持、相互开解,即使面对凶手“老金”,也没有抛弃任何一个人。《生吞》中虽然王頔、高磊、秦理、黄姝、冯雪娇五人都曾经历过人性的黑暗时刻,但他们本质的善意仍在历史的深处闪现星光。《血色莫扎特》所引人注目的不仅在于时代变革对个人的强迫,还在于葛春风、夏冰、韩苗苗、吕鹏、薛畅之间的情感纠葛。在这个意义上,人伦之情抵消了历史叙事的尖锐感,从而具有美学上的情感力量。然而,以情感形成与历史的张力在这些作品中的套路化倾向也是无法视而不见的。

结语

“所谓‘历史在其本质上只是一种话语活动,一种关于历史的修辞,一个有限的文本对无限的历史客体的‘比喻或者隐喻。”g对于历史来说,可能根本不存在作为“绝对客体的历史”,因为历史只能通过具体的文本形式来呈现或叙述。因此,历史是作为“文本的历史”和“被解释的历史”而存在的。当文学面对历史的时候,所需要书写的正是这些被历史忽略甚至抛弃的人,以及他们的内心生活与精神苦难。对于文学而言,它只有在每一个具体的生命以及他们的经验本身上找到书写历史的切入口,才能靠近历史并找到表达历史的可能性。在这个意义上,作家们都显示出叙述历史的细心与耐心,他们以敏锐的历史感捕捉着历史缝隙的人或事,并将这些人或事打磨成反映“历史大逻辑”以及“历史境况中的人”的折光镜。

于工业区的瓦砾之下、于历史记忆的废墟之上,发现被覆盖的历史故事、发掘被遮蔽的历史书写可能,是小说所涉及文本的悬疑叙事的核心。九十年代的历史创伤往往是这些作品悬疑叙事的缘起,但这些作品并没有沉溺于怀旧而走向“新伤痕文学”。以悬疑的形式叙述历史使得小说既具有类型小说的可读性,又具有历史小说的想象性和趣味性。“悬疑叙事既是质询历史的形式,也是基于历史对未来可能性的富于张力的探究”h。悬疑的意义也不仅在于揭开案件的真相,还在于揭开历史的谜底。尽管可以说悬疑元素的加入一定程度上回答了“文学如何面对市场化面对读者的需要”这一问题,但文本所指涉的核心仍是文学如何处理历史经验的问题。“历史叙事不仅是关于过去事件和过程的模式,历史也是形而上的叙述”i。我们可以在这些文学作品中看到过去事件的面貌,却鲜少从中看到对历史更为深刻的思考。更有甚者,有些作品失之严肃,过于油滑,仅以历史之名使得历史叙述落入俗套,使得回忆成为自恋自怜的载体,使得历史成为被消费、被消解的存在。面对历史,如何能推陈出新,避免同质化、套路化的倾向?如何使得历史叙事既具有可读性,又具有形而上的思考?这都是写作者应当认真且严肃思考的问题。

注释:

a朱全定、汤哲声:《当代中国悬疑小说论》,《文艺争鸣》2014年第8期。

b汉娜·阿伦特编,张旭东、王斑译:《启迪:本雅明文选》,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版,第267页。

c[美]斯维特兰娜·博伊姆:《怀旧的未来》,杨德友译,译林出版社2010年版,《导言》第2页。

d蔡骏:《无尽之夏》,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9年版,第268—269页。

e黄平:《“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以双雪涛〈平原上的摩西〉为例》,《扬子江评论》2017年第3期。

f双雪涛:《平原上的摩西》,《收获》2015年第2期。

g张清华:《中国当代文学中的历史叙事》,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6页。

h刘岩:《双雪涛的小说与当代中国老工业区的悬疑叙事——以〈平原上的摩西〉为中心》,《文艺研究》2018年第12期。

i海登·怀特:《作為文学虚构的历史本文》,张京媛主编:《新历史主义与文学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16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