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交际视域下汉、法祝愿语对比分析

高维祺

摘要：祝愿语是自然语言交际过程中一种常见的语言现象，也是一种文化积淀。文章以跨文化交际为基础，就汉、法祝愿语的话题及交际情景展开对比研究，得出的主要结论是：中、法两国国民都会根据交际对象的不同及场合是否正式来选择祝愿语，但两国的祝愿方式及内容并不完全相同，其差异之处均可在文化层面找到成因。

关键词：祝愿语；汉语；法语；跨文化交际

中图分类号：H32；H13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4437（2023）03-0073-04

如今，在全球一体化的时代背景下，人们之间的交际呈现出跨文化的特征。跨文化交际是指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之间的交往^[1]，包括价值观念、礼仪、社会习俗等方面。祝愿语是人们在人际交往过程中表达对人或事物美好愿望、祝福及祝贺的礼貌用语，起着调节人际关系的重要作用。笔者基于BCC语料库、现代汉语语料库、中国传媒大学文本语料库检索系统、法国国家语料资源中心（CNRTL），以及汉、法字词典等，搜集其中的祝愿语，共提取与话题及交际情景相关的汉、法祝愿语各100条，对其展开分析讨论，并尝试总结汉、法祝愿语差异背后的成因。

一、跨文化交际视域下汉、法祝愿语对比分析

（一）汉、法祝愿话题对比分析

分析发现，汉语祝愿语涉及到的话题主要是新年、结婚、工作/学习、节日、生日、生育，以及对祖国的祝愿，其占比分别为10%、16%、25%、14%、19%、8%、8%。法语祝愿语涉及的话题主要是新年、结婚、工作/学习、节日、生日，以及与宗教相关的祝愿内容，其占比分别为40%、2%、2%、3%、16%、37%。中、法两国常用的祝愿话题既有相似之处，也有相异之点。

1.汉、法祝愿话题相似之处

（1）祝新年

春节对中国人来说是最重要的节日之一，承载着中国人根深蒂固的厚重情怀。圣诞节作为“西方春节”，是法国人团聚、狂欢的重要节日，过圣诞也是他们的传统习俗。新的一年开启新的希望，祝愿身体健康、事事顺利是包括中、法两国人民在内的世界人民在新年到来之际共同的心愿。

（2）祝结婚

两国在结婚这一话题上都分为祝新婚和祝长久两种。中、法两国人都会在好友订婚、新婚时送出祝愿幸福的寄语，也都会给相伴多年的夫妻送上“结婚周年纪念”“白头偕老”方面的祝福。

（3）祝工作、学习

工作和学习对不同年龄阶段的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求职、升迁、录取、毕业都是人生大事，故有关工作、学习话题的祝愿语在中、法两国都占有很大比重。

（4）祝节日

汉语祝愿语在节日话题上集中表现为对春节、元宵节、中秋节、儿童节、七夕节等的祝愿。法国的节日以多而著称，共有11个法定假日，故法语中有各式各样的对圣诞节、情人节、复活节等节日的祝愿表达方式。

（5）祝生日

两国有关生日话题的祝愿语占比相似，法语中生日祝福语占16%，汉语中生日祝福语占19%。两个国家国民都比较重视生日祝福，且都区分对长辈的祝福和对同龄人的祝福，都会依据对方的年龄、身份地位以及自己与对方的亲疏关系等选择合适的祝愿语。

2.汉、法祝愿话题不同之处

法语中有很多与宗教信仰相关，带有宗教色彩的祝愿语。此部分可细分为祈祷、主教祝愿上主降福于人们的家庭和团体、宗教节日祝愿语、宗教婚礼祝愿语等。如“Il implorait les bénédictions et les gr?ces de son Dieu.（他恳求上帝的祝福和恩典。）”与法语不同的是，汉语中有一些具有中国特色的祝福，如对生育的祝福、对祖国的祝福，且都占8%。生育类祝福语一般分为祝新生儿和祝多子多孙两种情况。祝福新生儿身体健康在两国祝愿语中都比较常见，但似乎祝儿孙满堂的话题在汉语中更为普遍。如“儿孙满堂”“多子多孙多福气”。甚至于早在诗经中就有类似的祝福语，如“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这可能是因为在古代，人们的生存环境比较恶劣，人类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也较弱，所以祝愿多子孙意味着生命的延续和族群的壮大。其次，子孙是家族的希望，也能让老一辈人的晚年生活更有保障。除对生育祝福外，汉语祝愿语中还有一个话题是祝福祖国。中国人的爱国精神深入骨髓，自古以来，舍身为国者荣是中国人普遍认可的道德标准。爱国是中国人极其深厚的情感，“祖国繁荣昌盛”“山河无恙，国泰民安”是全体中国人民的共同心愿。

（二）汉、法交际情景祝愿语对比分析

中、法两国人都会依据具体的交际情景选择恰当的祝愿语，在常见的聚餐、生日聚会交际情景选择的祝愿语既有相似的地方，也有一些不同之处。

1.聚餐交际情景祝愿语

聚餐时，汉语的祝愿语往往会涉及到很多金钱、财富的话题，法语的祝愿则多与对方的健康或胃口有关。

（1）祝酒时使用的祝愿語

中国人在祝酒时会说“祝你财源广进、步步高升”“祝各位生活美满”，等等。法国人也一样，大家也会在重要的时间点聚餐并说一些祝酒词，譬如“Oui，oui，à la santé de Dantès！dit Caderousse en vidant son verre，à sa santé！...à sa santé...là！（‘对，对，为唐太斯身体健康干杯！，卡德鲁斯把酒一饮而尽说，‘这杯祝他身体健康。）”

有趣的是，法国人在祝酒时不说“干杯”，而是说“A la santé/tienne！ （祝你健康！）”这是因为在中世纪，很多法国人认为喝酒喝到呕吐是在排出体内的脏东西，多喝酒等于排出异物，这也就意味着“santé！（为了健康！）”

（2）用餐时使用的祝愿语

在大型宴会、家庭团聚或朋友小聚的情景下，中、法两国人在用餐前后都会举杯并说些吉利话。在中国，用餐之前主人会说“吃好、喝好！”如果是出去聚餐，饭店服务员也会说“祝您用餐愉快。”饭后，大家畅聊人生，送上对彼此的祝愿。

在法国，不管是正式场合还是非正式场合，用餐前人们都会习惯性地互道一声“Bon appétit！ （祝胃口好！）”这句话是用餐开始的标志，哪怕是跟陌生人说都不显得生硬或奇怪。“Bon appétit！ ”同样来自于中世纪，一方面是因为食物对于法国人来说至关重要，另一方面是那时很多法国人吃到的食物并不算好，所以聚餐时要祝愿大家吃得好、吃得开心。

2.生日聚会交际情景祝愿语

生日是生命延续的纪念，是许下心愿重新出发的仪式感，道贺和祝福是不可或缺的环节。生日聚会这一特殊交际情景受当事人年龄、身份等因素的影响，在交际中需根据长幼和辈份选择不同的祝愿内容。下面笔者把汉、法生日聚会祝愿语分为对小辈、平辈、长辈三种来加以讨论。

（1）针对小辈的祝愿语

在中国，祝福比自己年幼的人的生日，一般把生日和未来挂钩，期待孩子们成长为栋梁之才。与此同时，大家也希望他们拥有快乐幸福的童年，如“生日快乐，祝你学习进步，茁壮成长！”

法语也有类似的祝愿语，法国人一般会直率地表达爱意，如“A ma soeur， je t'aimais hier et je t'aimerai toujours， je t'aimerai demain et après demain encore. Joyeux anniversaire.（亲爱的妹妹，我昨天爱你，今天爱你，明天、后天也会一直爱你，生日快乐。）”

（2）针对平辈的祝愿语

两国对平辈的祝愿都是比较随意、不那么正式的。在汉语里，人们可以选择像“生日嗨皮”这样的祝愿语祝朋友生日快乐。在法语中，“Joyeux/Bon anniversaire”最为常见也最为标准，会出现在生日贺卡和生日蛋糕上。人们也可以和朋友说：“Passez une merveilleuse journée.（度过美好的一天。）”

（3）针对长辈的祝愿语

在中国，晚辈给长辈庆贺生日叫祝寿。祝寿作为一种传统习俗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体现着家人之间浓浓的亲情和中华民族敬老爱老的传统美德，如“寿比南山”“松鹤长春”等。

法语中人们可以把“Je te souhaite ”（祝你）里的“te（你）”换成“vous（您）”，以表敬意和尊重。也可以说成：“Les anniversaires sont très bons pour la santé！Les personnes qui ont le plus d'anniversaires vivent plus longtemps que les autres！（生日快乐，祝您健康长寿！）”

但在法国，不能对老人说类似“鹤寿添寿”这种带“鹤”“仙鹤”等字眼的祝愿语。仙鹤在中国是长寿的象征，但法国人却认为它是恶鸟，代表着愚蠢、笨拙、不吉利^[2]。

二、汉、法祝愿语差异形成的原因

语言与文化的关系十分密切。萨丕尔指出，“语言需要环境，而且语言不能离开文化而存在，也不能与社会传统和信仰分离。”^[3]从这个意义上讲，祝愿语并非只是单纯地传递祝愿信息，它还能充分反映出不同民族的文化特征。汉、法祝愿语之所以存在差异，是因为中、法两国具有代表性的文化内涵不一样。

（一）个体主义与集体主义

吉尔特·霍夫斯泰德提出个体主义关注自我和个人成就，集体主义强调群体和社会共同责任^[4]。中国是典型的集体主义社会，崇尚尊老爱幼，并以集体为重。体现在汉语祝愿语上，以“你们”和“大家”的使用为例，除生日、升迁等祝愿对象是特定的受祝者外，在一般交际情景中，“祝你们”和“祝大家”通常要比“祝你”的出现频率更高。我们更愿意对一家人、某个群体、特定社会，甚至具体国家表达祝愿，也希望社会交往环境是和谐美好的。而法语祝愿语常以Je（我）开头，独立感很强，把个人利益放在第一位，施祝者和受祝者都习惯为个体性的。

（二）礼仪的差异

中国素有“礼仪之邦”之称，法国也以讲究礼仪、推崇行为优雅而闻名，但中、法两国在礼仪的具体表现上并不完全相同。比如，法国人在祝酒时必须有眼神交流，他们认为眼神也是礼貌的表现方式。在法国历史上，人们边敬酒边观察对方的眼神，由此判断自己的酒是否被下毒。但在中国，人们往往会把自己的杯子置于对方的杯口之下以表敬意，且通常也不会有直接的眼神接触。孝敬长辈是中华传统美德，因此中国人更看重辈分大小和地位高低，而法国人在送上祝愿时普遍都是“平辈相交”。在法国，孩子们可能会直接叫父母或祖父母的名字，但在中国这是非常不礼貌、不尊重且被完全禁止的。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法语祝愿语常有“直呼其名”的祝愿，而汉语祝愿语一般要根据辈分来进行选择。中、法礼仪的差異还体现在中国人略显保守、法国人更为自由开放上。法国人强调极具情感的表达，比如受邀参加晚宴，被邀请者要写感谢信或带小礼物，并会以“la bise（贴面礼）”的形式问好或感谢。相比之下，中国人的情感则更为内敛。

（三）隐私观的差异

中、西方人对隐私有不同的看法。西方人更加强调个人的权利和个体存在的意义。相反，农耕文化把中国人紧紧地绑在土地上，大家凝聚在家庭、集体之中。因而，中国人更重视集体隐私而不是个人隐私。

在跨文化交际中，隐私观是造成交际障碍的重要因素。以勒温提出的U型、G型人际交往模式为基础，陈晓萍将其整理为关系特定文化和关系弥散文化^[5]。在关系特定的文化里，人们的私人空间小，公共空间大；而在关系弥散文化中，人们的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大致相似且之间的划分并不完全独立。中国属于关系弥散文化，进入公共空间就等于进入自己的私人空间。中国人会在聊天中涉及一些隐私话题，如职业、收入、家庭、婚姻状况等。而汉语祝愿语有时也会和这些话题绑定在一起，比如询问别人的收入之后再祝对方发大财，了解到对方已婚后祝对方婚姻美满，等等。这种聊天模式在法国是行不通的，因为法国属于关系特定文化，其国民热情好客，但大都会对自己的私人空间“严加防守”。如果直接询问法国人的隐私，会被视为一种不礼貌的行为。

三、结语

综上，中国人注重集体主义精神，故汉语祝愿话题会涉及类似祝愿多子多孙的祝愿家庭的话题和祝福祖国的话题，而法国社会倾向于个体主义精神，故法语祝愿语中的施祝者和受祝者都习惯为个体性的，且由于法国人普遍信仰天主教，法语祝愿语也包含宗教类的话题。由于礼仪差异，中国人更看重辈分大小和地位高低，但法国人在送上祝愿时普遍都是“平辈相交”。汉语祝愿语中鲜有“直呼其名”的祝愿，而法国人可能会直接叫长辈或朋友的名字并辅之以贴面礼或表达爱意的句子送上祝愿。中国屬于关系弥散文化，故汉语祝愿语涉及工作、收入、家庭等隐私话题，而法国属于关系特定文化，法语祝愿语一般不涉及隐私话题。

语言与文化是不可分割的整体，我们应培养跨文化意识，深入了解中、法文化背景，超越交际中的文化屏障，恰如其分地运用祝愿语，更好、更准确地沟通。

参考文献：

[1]贾玉新.跨文化交际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7：23.

[2]杨维春.法汉动物熟语的文化比较和翻译[J].民族论坛，2007：41.

[3]爱德华·萨丕尔.语言论：言语研究导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186.

[4]吉尔特·霍夫斯泰德.文化与组织：心理软件的力量[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112.

[5]陈晓萍.跨文化管理[M].3版.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6：66.

A Contrastive Analysis of Chinese and French Greeting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GAO Weiqi

（Communicatio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024， China）

Abstract： As a common linguistic phenomenon appeared in language communication， greetings language is regarded as a cultural accumulation.The paper takes communicative situation as the theory foundation， and attempts to contrast topics and communication situations of blessing languages between Chinese and French. The main conclusion is that both countries also choose their greetings language according to the different people they are communicating with and whether the occasion is formal， but the method and content of their greetings language is not exactly the same.The differences can be found at cultural aspect.This study can provide reference for the contrastive analysis of Chinese and French greetings languages and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Key words： greetings; Chinese; French;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