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
瑯勃拉邦的清晨,人们自发地来到街边向和尚布施。布施是双向的,接受布施的和尚也会把收到的食物反布施给年幼的孩子与年长的老人。
2019年4月,我跟随爱人前往老挝的琅勃拉邦工作。从世界地图上寻找到老挝,已经是一个很小的点,在这个很小的点上再找,就更不起眼了。当时觉得琅勃拉邦这个名字既陌生又绕口,所以当有人问我要去哪里时,我就直接回答老挝了。
琅勃拉邦,也名“銮佛邦”,是今老挝琅勃拉邦省的省会所在地,位于湄公河与老挝境内的南康河汇合处,状似“L”形半岛。早在13—14世纪,这里就是澜沧王国的都城。相传14世纪,国王法昂得到柬埔寨高棉帝国的国王赠送的一尊高1.3米的勃拉邦金佛,作为镇城之宝,该城也由此更名为琅勃拉邦,意为“勃拉邦佛之都”,这故事似乎寓意着该城与佛的不解之缘。
琅勃拉邦,初给人印象就是:寺庙、佛塔林立,据说仅市区就有30多座寺庙。在我们当时住所旁的山坡上建有一所佛学院,清早,附近住的小弥撒们就会独自或结伴去学院读书,逢佛历传统节日,来自四面八方的和尚们会聚集于此。我在琅勃拉邦一待就是4年,正好赶上疫情,对这座城市有了更深的了解。清晨的布施,就是这座城市中最独特的佛教仪式。
琅勃拉邦每一天的清晨都是伴随着和尚们赤脚婆娑的沙沙声开启,年长的和尚、年幼的弥撒,身着黄色袈裟,或三五成群,或排成一条长龙,赤脚游走在清晨城市的大街小巷,犹如一道金黄色的光,夺人眼目,这种仪式就是布施,被信奉小乘佛教的老挝人祖祖辈辈延续下来。
清晨,天还没亮,人们自发地来到马路旁、街道边,妇女和女孩身着筒裙,上身斜戴颜色不一的传统披肩,男士上身斜戴素色的披肩,静静地铺开自备的凉席,摆上专门用于布施、盛有早起蒸的糯米饭的钵,还有装满饼干等小食品的塑料篮子,有时还放一些水果或用塑料纸装裱的小额老挝纸币等,带给和尚们吃用。孩子和大人一起,脱掉鞋子,赤脚盘跪坐在席上。布施前,他们会用自带的水把手清洁一下,等候着。不一会儿,身着黄色袈裟的队伍向街边走来,和尚们斜跨化缘的钵或布袋,赤脚列队。此时,跪坐的男女老少,左手抱着钵,右手拿着糯米饭或食品,高过头顶,敬重地放到和尚们的钵里,示意着佛高于一切,同时也通过僧人把问候带给逝去的亲人。大家屏声息气地专注于“一舍一得”,和尚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走过,一切都安静但井然有序,霎那间,施舍者内心充满了敬畏和知足,这是因舍而得。布施仪式虽然只持续短短的几分钟或十几分钟,但留给布施者的却是满足与美好。接受布施的和尚,有时候还会停下脚步,专门祷诵一段经文,为布施者祈福,这时人们会双手合十,低头接纳。
布施,是双向的,有老人或小孩的布施席上,往往放着一个空篮子,接受布施的和尚也会把收到的食物反布施给年幼的孩子与年长的老人。有一次,我陪朋友去参加布施活动,就收到了一袋和尚反布施的食物,其中一种当地老人家用芭蕉叶包的椰子糕,软软糯糯,味道清香甘甜,至今都难以忘怀。
布施,作为琅勃拉邦的一景,吸引着众多游客的眼球,在互联网、智能手机大行其道的今天,将其拍摄下来容易,但要留在内心,恐怕真的只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如此,也许这就是一种文化和信仰植入人心的过程吧。
在新冠疫情肆虐最严重的时候,政府颁布通告暂停了布施仪式。如果不是特殊时期特殊情况,我想布施是不会中断的。不久疫情缓解,每日布施如旧。
在琅勃拉邦,不仅是城市,在乡村,清晨布施这种习俗依旧传承着。人民还保留着回家和进寺庙必须脱鞋等其他传统习俗。这里的村村寨寨都有自己的祠庙,在传统节日都要到庙里祈福、布施。
琅勃拉邦民风淳朴,自然生态保护得非常好,1995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自然与文化双遗城市名录,成为世界各国游客的向往之地。整个城市没有高楼林立,除了寺庙,就是两层的传统民居和旅店,最有特点的是建筑屋顶的颜色,据懂老挝语的同事说是经过统一规划的,俯瞰之下,既整齐又美观。老街上,法国殖民统治时期的一些老建筑,被“修旧如旧”地保留下来。由于城市限制建筑高度,整座城市的最高点就是海拔不到200米的普西山。
普西山,位于琅勃拉邦市中心,算不上巍峨,一边临南康河,一边临湄公河,山势南北狭长,在山顶可以360度观赏城市全貌。中国有句古语:“山不在高,有仙则灵”,用来形容普西山很合适。
2021年4月中旬,正值老挝佛历新年,相当于中国的年初一,我有幸与当地老挝人一道去普西山参加隆重的登山祈福仪式,一大早,我们来到南康河边,从山的东麓开始,顺着人流一级一级台阶向上迈进,与我们擦肩而过的,有老人,有带着孩子的家庭,也有年轻的小情侣,都身着传统服饰,斜背布施的钵,里面装满新鲜糯米饭,手上拿着专门买的小食品的塑料袋,也有带矿泉水的。琅勃拉邦的庙是不上香的,只有贡品和花塔,花塔就是由当地万寿菊配上绿色的芭蕉叶制作而成的礼佛花。
上山的台阶不多,我们顺着人流来到山顶,山顶的瓦宗寺是年代悠久的古寺,也是香火最旺、最灵验的寺庙之一,琅勃拉邦每年传统的佛历新年庆祝活动都从这里开始。由于时间关系,到达山顶的时候,游行队伍的法事活动已经结束,有一些遗憾,但是来礼拜的人仍然络绎不绝,大家按序跪拜。寺的背面有一座佛塔,名叫宗西塔,是整个普西山的最高点,塔身呈四角形,塔的上部有含苞待放的莲花雕塑,塔顶全身镀金,我们看到当地人兴高采烈地把糯米饭抛向高高的塔顶,祈求神灵保佑一年平安。塔边是一个山顶平台,游客不仅可以在这里俯瞰古城全景,还能观看南康河日出,欣赏湄公河日落,是享受古城平和宁静之感的绝佳胜地,也是传承佛教神韵的载体聚集地。
在山顶祭拜完后,顺着来路下山,出人意料的是,下幾层台阶或者转几个弯,眼前就会出现一座或者几座佛像,有的是露天的,有的是在庙中,庙也是开放式的,顺山势而建,佛像或卧或盘坐,一个或几个围坐一起,据说每座佛像背后都有一个古老的故事。老挝朋友每到一处都会脱鞋,跪拜后放上贡品,大体都是祷告去灾难保平安,祈求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家庭和睦、多子多福等。奇特的是,出生在不同的星期日,也有专门保佑的神可以跪拜。还有一处装置,可以将带来的矿泉水从一头倒进去,像是给佛进行洗礼一样,或许是祈求佛祖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吧。
后来我了解到,普西山上的宗西塔,堪称琅勃拉邦城市的地标性建筑,塔上安装了夜景照明,无论白天还是夜晚,从全城各处都能看到它锃亮的金顶,在整座城市中异常显眼。它既能日夜守护琅勃拉邦的善男信女,也能给到达琅勃拉邦的人们指出方位所在,更是老挝人民心中的精神圣塔。
在琅勃拉邦,除了古老街道和寺庙以外,人们的日常生活中特别具有仪式感的事情就是栓线仪式了。
在琅勃拉邦大街上的粉店或者纪念品小店里,经常会发现手腕上栓满棉线的老挝人,有时看上去还很厚重,在这么热的地方,增加这许多线,让人不解。时间久了才知道,这些人最近参加了“巴喜”仪式。“巴喜”在老挝语中是拴线的意思,是表示祝福的一种传统仪式。每当客人来访、亲朋远行,或者遇到婚嫁喜庆、新屋落成、婴儿新生,老挝人都要举行拴线仪式。
有一次,一位朋友的孩子满月,我就亲眼看到了这种仪式。一家人无论男女都身着传统礼服,来到铺满席子的房屋的中央,席地而坐,席子中间放一个用蕉叶与王寿菊制成的宝塔状祭坛,看上去既环保又庄重,花塔周围放了一些熟猪肉、芭蕉等食物作为贡品。首先是孩子的爷爷、奶奶为孩子及其爸爸、妈妈送上祝福,只见坐得靠后一点的年长老人不断把手里的线绳拿给前一排的人们,得到绳子的长者一面口念祝词——大致是祝孩子健康成长,将来前程无量,一面将白线系在抱着孩子的妈妈和旁边爸爸的左手腕上,当然由于孩子太小,会简单地示意一下,孩子的父母则把右手举至胸前,点头致意。周围的人都托着被拴线者的胳膊肘,表示和他们共享幸福和好运。我们这些来宾也被栓线,当然也把线栓给孩子及其父母。
宗西塔,是整个普西山的最高点。塔身呈四角形,塔的上部有含苞待放的莲花雕塑,塔顶全部镀金。塔边的山顶平台是俯瞰古城的绝佳胜地。
孩子在栓线仪式中接受大家的祝福。每当客人来访 、亲朋远行,或者遇到婚嫁喜庆、新屋落成、婴儿新生,老挝人都要举行拴线仪式。
拴线在老挝看来就是“把灵魂拴住”的意思。老挝人认为,人的灵魂很容易离开躯体自由游荡,如果灵魂离开了躯体,人就会遭灾遇难,如果附于躯体,就会健康幸福。
所以人们常常将白线拴在手腕上,以期把灵魂拴住而消灾纳福。拴线完毕,被拴线的人双手合十,举到前额,轻声说一句:“萨突”(意即“但愿如此”)。栓线仪式后,人们会一起进餐,席间,大家载歌载舞,有说有笑,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拴在手腕上的白线要等3天或7天之后才能取下。遇到办丧事,老挝人也要举行拴线仪式,不过不是用白线而是用黑线,以此表示对死者的哀悼。
佛教文化伴随着人们的日常生活,深入人心。并且,佛教被定为老挝全民的共同信仰,人们遵循着古老的传统,传承至今,不被打破。2021年,伴随中老铁路的通车,结束了老挝与中国没有铁路的历史,人们又增添了一种接近她的方式。琅勃拉邦仍旧用布施等佛教仪式欢迎着每一位来到这里的人,笃定又虔诚。每个到过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会被这座安静祥和的佛都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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