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兹猫
墨脱县位于藏东南,地处雅鲁藏布江下游、喜马拉雅山东端南坡,北、东、西三面高山相环,形似莲花(藏语中“墨脱”意为“花朵”),平均海拔只有1800米,是西藏海拔最低的地方之一。
熬过了炎炎夏日,大地逐渐换上了秋季的焦糖色,不由地想起高原上糖霜一样的银白色,那是一个冬季的童话:二月份的西藏,置身林海雪原,让我们以一种更加温柔的心态看待世间的各种生灵吧!
久闻墨脱大名,这里曾经是户外探险者的胜地,是极少数人到达过的秘境。然而一切已成追忆,完美的公路使得抵达很轻松。当我从林墨公路一路畅通,进入这个藏南的“乌托邦”时,路况太好了,完全颠覆了之前进墨脱那种极其艰难的印象,有些失落,好在这里的鸟儿并没有让我失望。
墨脱县位于藏东南,南与印度阿萨姆邦接壤,地处雅鲁藏布江下游、喜马拉雅山东端南坡,北、东、西三面高山相环,形似莲花(藏语中“墨脱”意为“花朵”),平均海拔只有1800米,是西藏海拔最低的地方之一。这里的森林覆盖率高达78.5%,森林蓄积量位列全国各县之首,从高山寒带到亚热带雨林都有,形成了中国最完整的山地垂直气候带。来自印度洋的暖湿气流一路向北,遇到高山阻隔后凝结成雨,使得墨脱降水充沛,滋润了动植物的生长繁衍。墨脱巨大的高海拔差,使得热带、亚热带、高山温带到高山寒带气候一应俱全,这种独特的立体气候带下的鸟种极为丰富。
那些垂直迁徙的鸟儿,冬季从高山下到更低海拔的地方觅食,此时便是最好的观鸟季节。初探墨脱,惊叹“莲花秘境”果然是观鸟者的天堂,有记录的鸟种就有400多。除了一些鸟儿有相对固定的活动区域,大部分时候是需要依靠“鸟浪”的,即不同种类的鸟出现在一个相对集中的空间,并大致朝着一个共同的方向移动觅食的现象,称为混合鸟群。热带森林中更容易见到鸟浪,可能因为雀形目的小型鸟类更需要以这种方式共同觅食、抵御天敌吧。
鸟浪由几种甚至十几种鸟组成,大多数是当地常见鸟种,偶尔混着一些稀罕鸟儿。一个典型的热带森林里的鸟浪由冠层、中层和下层构成。移动时,冠层的鸟(比如山椒鸟)会打头阵,随后是各种鹛和雀鹛、绣眼鸟、柳莺、鹎、鹃鵙和啄木鸟等,队伍最后是下层活动的噪鹛和钩嘴鹛,卷尾和各种鹟则前后穿插,伺机捕捉鸟浪惊飞的昆虫。因为可以同时拍到多种鸟,加上距离有时候会很近,鸟浪特别让人期待,好像拆盲盒。这次在墨脱我终于有更多机会好好观察这一自然界的有趣现象了。
墨脱鸟浪的核心鸟种由当地常见的喜欢集群的鸟儿担当,比如白眶雀鹛。这些喧闹的鹛类警惕性强,稍有风吹草动就报警。它们通过鸣叫吸引其它种类的鸟加入,可以看成鸟浪的召集者,类似的还有方尾鹟。鸟浪中会有不少艳丽的鸟儿,金头穗鹛、栗头鹟莺、栗头雀鹛、黄颊山雀等,这些小鸟更需要依靠集体的力量躲避天敌,它们通常都是追随者。柳莺和凤鹛在鸟浪中也很常见。
白颈鸫属中型鸟类,体长23—28厘米,是一种高山森林灌丛鸟类。
火尾绿鹛羽色艳丽,嗜吃花蜜,时常在花丛和树枝间穿梭。
血雉别名血鸡、松花鸡,成群活动,已被列入《华盛顿公约》Ⅱ级保护动物。
蓝大翅鸲冬季结群栖于树上。雄鸟通体鲜紫蓝色,两翅和尾呈黑色,雌鸟则呈灰褐色。
從墨脱出来,越野车又一次翻过大雪覆盖的垭口,在雪山下的嘎隆拉寺注视下,我们向着波密方向驶去。灰蒙蒙的天空中开始飘雪,不久下得越来越大。这时,视野中出现了一团黑影,快速移动着。“蓝大翅鸲!”我惊呆了,正是那些有着令人眩目的蓝色羽毛的精灵。漫天飞舞的除了雪花,还有蓝大翅鸲,几百只如同一阵蓝色旋风,在头顶的天空上掠过。这些高原上的“游牧民族”冬季迁到低海拔区,结群活动。它们行动一致,齐刷刷落在松树上,间隔均匀地站立,犹如圣诞树上的蓝色挂饰,藏民亲切地称呼它们“喜玛拉雅蓝鸟”。我注意到附近有沙棘树,沙棘果是冬季蓝大翅鸲最喜爱的食物,它们是在这里觅食。
我在雪地里站了不知道多久,痴痴地看着它们在雪中飞舞、盘旋,雪越下越大,它们也愈发活跃,一次次挂满松树,又一次次飞起,这样反复着。这是我见过最美的雪国童话。
二月的林芝,河谷里的桃花尚未绽放,游客寥寥,却是观鸟的好季节。这里海拔低,气候相对温暖,植被茂盛,从林鸟到雉鸡,鸟种甚是丰富,可惜这道关于鸟儿的风景被很多游客忽略了。
林芝位于西藏东南部,念青唐古拉山东段和喜马拉雅山东端,地势北高南低,印度洋的暖湿气流沿江而上,与北方寒流在念青唐古拉山脉东段一带汇合,使包括波密在内的整个林芝地区,形成了热带、亚热带、温带及寒带并存的多种气候带,并最终造就了这个冰川、森林交织,雪山、草原同框的童话世界。
2023年初是我第二次来到林芝,疫情前的第一次旅行便是西藏,直飞林芝。下榻的松赞波密林卡酒店正对着雪山,从窗户望出去的风景很美。那是一次以自然风光为主的旅行,来古冰川和然乌湖令人难忘。虽然当时已经是5月了,还能看到一些尚未凋零的桃花,身后是洁白的雪山。清晨,我在酒店附近遇见觅食的白颈鸫,看着它一次又一次带着满嘴的虫子回到巢里,那次岗云杉林徒步还偶遇大紫胸鹦鹉……带着对林芝旅行的美好回忆,这一次,我是专门来看鸟儿的。
我们来到市内的一处公园,这里海拔不过2000多米,中低海拔的林鸟中,灰腹噪鹛正在水边的火棘丛中忙碌着。仔细一看,还有喜山红眉朱雀、曙红朱雀、黑喉红尾鸲等。草地上,林鹨和棕胸岩鹨低头觅食,完全不怕人。我的目标是棕额长尾山雀,很快便发现了一小群。它们蹦蹦跳跳,习性和棕头长尾山雀一样,有时候会直接跳到你面前。
黑颈鹤为中国特产物种,主要分布于青藏高原和云贵高原,是一种大型涉禽,它是世界上唯一生长、繁殖在高原的鹤。由于生活在高原,发现较晚,黑颈鹤也是世界上命名最晚的一种鹤。
下午5点左右,水边的鸟儿逐渐多起来,我们守候在不远处,白颈鸫旁若无人最淡定,绿背山雀叽叽喳喳,红交嘴雀的出现让我格外惊喜,一只雄鸟的羽毛颜色十分花哨,应该是亚成(幼崽向成熟时期过渡的成长阶段)的。松树上,一只霍氏旋木雀正在以典型的围绕树干旋转的方式觅食,很快便上到高处不见了。
第二天清晨,林芝下雪了,一想到即将拍到雪版的血雉,我便不由地激动起来。我们离开林芝县城,沿G318线向着海拔4728米的色季拉山垭口方向驶去。今天有一个重要的任务:拍摄最美的血雉亚种——德钦亚种。然而,雪很快便停了,这场雪太过温柔,以至于落在地面几乎不留痕迹,看着地上那薄薄一层如霜一样的白色,我不禁垂头丧气。好在下雪并没有影响鸟儿们的出行,它们的活动依旧规律。8点左右,血雉终于出现了,一小群六七只,雌雄都有。只见为首的雄鸟站在路边,警惕地左右张望,看没有车,它便飞奔过马路。后面跟着其它同伴,然而,驶过的车子迫使后面的只能退回到路下面。先过去的雄鸟站在山坡上,不断发出呼唤的叫声,这是在催促其余的血雉赶快过来。
我们等在一旁,抓拍了不少血雉过马路的滑稽场景。我还奇怪血雉怎么不飞过去,非要展示下“飞毛腿”的技艺,原来这种雉飞行能力差,主要通过迅速奔跑和藏匿来逃避危险。血雉隶属于鸡形目雉科血雉属,在中国主要分布于青藏高原边缘,包括喜马拉雅山、横断山脉、岷山-祁连山脉和秦岭地区。血雉的亚种众多,羽色变异较大,不过都有一个共同点:脸和脚都是猩红色的,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血雉是典型的雌雄两态的鸟类,雄性羽毛更艳丽。林芝的血雉是德钦亚种,雄性颈部和腹部均为红色,耳羽纯黑,我觉得是血雉亚种中最美的。
血雉和其它雉鸡每天都要沿着固定的线路上山下山,势必要穿过车来车往的公路,这对它们是相当大的考验。每次看血雉过马路,我都捏着一把汗。这些白天活动的鸟类还算幸运,那些夜行动物就惨了。距离血雉拍摄地不远的公路上,我们发现了一头估计在清晨刚刚被车撞死的豹猫,尸体很完整,这是一头漂亮的成年豹猫,太让人惋惜了。拍摄下遗体后,我应山水自然保护中心吕植教授的请求,将坐标发给她,她的学生正在做野生动物被“路杀”的调研,搜集数据。未来希望可以改善这些公路段,比如针对不同动物设计围栏通道系统:先在公路上建围栏,使野生动物不能随便横穿公路,然后在合适的地点建地下通道,保证它们安全通过。
吉隆是我们西藏观鸟的第三站,也是此行自然风光最美的地方。喜马拉雅山深处的“珠峰后花园”,也是鸟儿们的幸福家园。
从拉萨前往吉隆,途中经过萨迦、拉孜、定日、聂拉木,沿途眺望多座海拔7000米以上的雪山,还有清澈美丽的佩枯错湖,一路风景令人心旷神怡。喜马拉雅山脉在吉隆、聂拉木、定日、定结、亚东等县打开了5条南北纵向的大裂谷,俗称“五条沟”。喜马拉雅山脉中段深处,自海拔4200米的西藏吉隆县城南下,沿路经过的峡谷,即是南北穿越喜马拉雅山的重要通道之一的吉隆沟,五条沟中最靠西的一条,位于希夏邦玛峰下,全长约90公里。巨大的海拔落差造就了吉隆独特的生态环境,这里原始森林密布,雉类资源格外丰富:海拔低处的村庄有黑鹇,山上则有棕尾虹雉、血雉、暗腹雪鸡、雪鶉等。
第二天清早,天还没有亮,我们便上山了。站在山腰眺望下面依旧熟睡的村庄,一阵阵寒意袭来,毕竟是冬季的高原啊。眼看远处的雪山一点点开始披上金色,让人一时间忘记了鸟儿,同伴索性掏出手机录了起来。这里自古就是中国通往尼泊尔以及整个南亚大陆的重要通路,吉隆镇距离尼泊尔边境仅23公里。
此时,山谷中传来雉类的鸣叫,大家仔细聆听,辨别着声音的方向,突然草丛中飞起一只棕尾虹雉,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它那绚丽的身影便滑翔到了山的另一侧。此时阳光尚未照到山谷,山坡上似有鸟儿活动,黑乎乎的看不真切。很快,雪鹑的叫声越来越近,终于露面了,只见它快速跑过马路,那身和周围环境完全一样的保护色简直绝了!眼见雪鹑消失在山坡上,它那骄傲的样子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盘山路边的山坡下面有处结冰的水源,中午很多鸟儿都会在这里喝水,尤其是血雉,更是成群结队,很容易拍摄,于是我们连着两天前去守候。这种藏南亚种的血雉喉部和尾部艳红,蓝背绿腹,但胸部并不红。有一二十只左右,这处水源看来是它们每天必光临的地方,高原岩鹨、喜山白眉朱雀、白翅斑拟蜡嘴雀、藏乌鸫等也来喝水。山下的村庄周边是耕地、草地和针叶林、针阔混交林,也是鸲和鹛喜欢的环境,蓝头红尾鸲和蓝大翅鸲看上了沙棘果树,还有黑颈鸫,大家欢聚一堂,其乐融融。西藏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优势噪鹛”,杂色噪鹛和细纹噪鹛就是吉隆最常见的,它们经常混群在路边草地上觅食。
吉隆县位于西藏自治区西南部、日喀则市西南部, 与尼泊尔王国相邻。吉隆,为藏语“舒适村” “ 欢乐村” 之意。一江两河(雅鲁藏布江、东林藏布河、吉隆藏布河)贯穿全境,有约300平方公里的吉隆盆地。
棕尾虹雉雄鳥上体深蓝色,具金属光泽,头顶有一簇冠羽,白天活动,晚上栖于陡峭的岩石上。棕尾虹雉是尼泊尔的国鸟,在中国数量稀少,被列为中国《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是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
在吉隆,虽然我新拍到了不少特色鸟种,但最让我意外的却是黑鹇。雉类因为漂亮的羽毛,隐蔽性很强,然而吉隆的野生黑鹇竟大摇大摆地在农民家的后院田地里活动,好像家养的鸡一般。没有云南热带雨林郁郁葱葱的绿色衬托,吉隆的黑鹇在杂乱的灌木丛和光秃秃的田地里觅食,一下子由“贵妇”变“村姑”了。原来这是不同的亚种:前者属于藏南亚种(分布在藏东南的墨脱、察隅、波密和云南盈江、贡山等地),后者为指名亚种(分布在西藏聂拉木、吉隆和亚东)。雉类公然出现在村庄附近,看来吉隆的生态环境真的十分和谐。
离开吉隆,翻山越岭,我们向着山南的勒布沟进发。随着海拔逐渐升高,很多地方的积雪还没有融化,路边鸟不多,偶尔见到高山岭雀和林岭雀。从4500多米的波拉山口沿盘山公路下到海拔2400多米,垂直落差2000多米,实际距离不远,但盘山路太多,行驶130多道弯,黑夜中翻山越岭,加上冰雪路面,等吃完饭赶到勒布沟的住宿地麻玛乡已经是夜里23点了。“有时候观鸟也是探险旅行的一种吧!”我从未想过做一个探险家,这些年却因为拍摄野生动物走过了太多荒无人烟的地方。
第二天醒来,我终于看清楚这个边陲小镇的模样。勒布沟位于西藏山南错那县境内的波拉山南侧,是喜马拉雅山东段的一条南伸式大峡谷,南方是门隅核心的达旺地区。因为勒布沟与不丹和印度接壤,麻玛乡是边防哨所的驻扎地,位置十分重要,故国家投入很多修建这里的基础设施。
清晨6点,我们就上山寻找红胸角雉,虽然是二月,山上还下了雪,但并不觉得特别寒冷。雪国世界里,山是隐隐的,松林也是隐隐的,一片迷茫的白色世界,能见度很差。车子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通往边防哨所的道路非常安静,连绵不绝的雪岭云杉,山对面就是不丹,不禁想起8年前我在不丹的观鸟经历,轻煮岁月慢煮茶,一切彷佛就在昨日。
附近山雀的叫声将我从记忆中拉回来,循声望去,一只煤山雀站在路边挂满雪的枝头鸣叫。我慢慢靠近,它很镇定,可以清楚看到翼上的两道白色翼斑。雪中的鸟儿觅食愈发勤快,渐渐地鸟儿多起来,两只星鸦落在远处的枝头,头顶上方树杈上的几只红头灰雀,还有躲在灌木中的暗胸朱雀和棕朱雀,眼纹噪鹛、红头噪鹛、黑顶噪鹛……被我们一一找出,但是却没有红胸角雉的踪影。
不同于喜马拉雅山区的高原高寒气候,平均海拔2800多米的勒布沟,为高原罕见的亚热带湿润气候区,森林覆盖率达75%,像一个天然的大氧吧。来自印度洋的暖湿气流让沟谷终年云雾缭绕,这里山林茂密,水流淙淙,除了高大的红豆杉,还有棕榈和芭蕉。这片亚热带森林中,活跃着众多莺鹛类鸟儿,它们在灌丛、竹林以及森林的下层区域活动。因为紧邻不丹,有些鸟种的英文就是以这个国家名作为名字开头,比如当地明星鸟种——丽星噪鹛,它们有着极好的保护色,我们在路边发现的这对噪鹛夫妻在灌木丛中安了家,大大方方跳到我们面前。
村口的一棵大树上,几只褐鸦雀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坚硬的种子。这是鸦雀科体型较大的一种,颜值不高,却有点呆萌。车子行驶途中,路两侧经常有鸟影闪过,向导说那是喜山光背地鸫,它也是著名的“地出溜”,看见拍不到。终于在一个傍晚,遇到了一只比较乖的拍摄对象,这只喜山光背地鸫怔怔地注视着前方,似乎没察觉车子在它侧面停了下来,那个位置刚好看不到我们,于是尽情拍了不少“呆版照”。
离开勒布沟的那天,天空又飘起了雪,数百只蓝大翅鸲像旋风飞过头顶,我用手机记录下它们那魔幻的舞蹈。当蓝大翅鸲齐刷刷落在电线上,阴霾的天空下绚丽的色彩隐去,只剩下了一个个黑点,密密麻麻。
卡久寺的雪鸽在空地上吃着青稞,雪后的寺院山林成了一幅山水画。
西藏,把冬天的美都沉淀在了卡久寺。 雪后的寺院山林成了一幅山水画。从这幅美妙图画中走出的是浑身上下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棕尾虹雉,还有同样美艳的血雉。
雪花轻扬,我坐在卡久寺的廊下,看着不远处灌木丛中的棕尾虹雉。它一动不动,任由雪飘落在它那如同披着彩虹的羽毛上,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曾几何时,这种稀有罕见的雉类,成了卡久寺的“神鸟”,如天使般庇护着这座群山之巅,有着1200年历史的寺院。
中国是世界上珍稀濒危雉类最多的国家,由于人类的捕杀和鸟类栖息地被破坏,越来越多的雉鸡被列入了濒危行列。这个家族的绝大多数成员生性隐匿,远离人烟,但有些却反其道行之,那就是棕尾虹雉。一种稀有美丽的珍禽从高高神坛上走下,不怕人,但也还保持自然野生状态,来去自由,这在国内并不多见。
棕尾虹雉的家在高原,除了我国西藏南部和东南部等地(喜马拉雅山海拔2500-4000米的高山灌丛和草甸地带),还分布在阿富汗东部、巴基斯坦、克什米尔、尼泊尔、不丹、印度东北部和缅甸北部。它们身披彩衣,行踪飘忽,本来极难拍摄,然而山南洛扎县的卡久寺却是个例外。冬季缺乏食物的时候,卡久寺的僧尼在寺院周围撒青稞,吸引了不少鸟儿,包括难见的棕尾虹雉和血雉,时间一久,便形成了人与鸟儿和睦共处的景象。
来之前我见过不少棕尾虹雉的图片,但是见到本尊的那一刻,我还是被小小惊艳了一把,心中暗暗赞叹这自然界的神作。棕尾虹雉的头上有一簇像孔雀翎的蓝绿色冠羽,向前卷曲,是虹雉中羽冠最漂亮的。它的冠羽、头部和喉部泛着迷人的金属绿光泽,眼周裸露的皮肤呈海蓝色,颈后部紫色,背部和双翼为绿色,背部中间有白色横斑,尾羽如菊瓣,从耀眼的金黄过渡到橘黄,18枚尾羽打开时犹如一把漂亮的羽扇。尤其在阳光下呈现出无与伦比的金属光泽,说它“身披彩虹”一点不夸张。
冬季是棕尾虹雉的求偶期,只是现在大部分雄鸟都还没有进入状态,只有一只迫不及待,总是跟在雌鸟后面打转,偶尔会开屏,可惜两次我都没有抓住机会。它求偶的姿态除了开屏,还会突然直立起身体,小碎步急速前进,彷佛探戈舞者,姿势气质都拿捏得很准。可惜雌鸟对这番殷勤熟视无睹,只顾低头吃食。
我正出神地注视着“神鸟”,几只血雉(西藏亚种)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这种因身体部分羽毛的红色如血般鲜红而得名的雉类,行踪隐蔽,此刻却大方地在人们面前走来走去。它们对于朝圣者已经习以为常,三五成群在空地上吃着青稞。雪飘落在它们那圆滚滚、胖乎乎的身体上,看来冬季的食物十分充足。
卡久寺全称“吉祥隐修院”,公元1570年修建,位于山南市洛扎县拉康镇云雾缭绕的山巅上,距县城75公里,海拔4019米。四周群山围绕,林木郁郁葱葱,远看如同空中楼阁。
第二天一早,我们又来到卡久寺。清晨,薄雾蒸腾,被白云环绕的寺院愈发仙气十足,一群雪鸽在山谷中盘旋,穿梭在云雾中,继而“扑扑”落在撒着青稞的空地上。这座“吉祥隐修院”是宁玛派的重要隐修圣地,“卡”在藏语中指岩石或城堡,寺庙建于岩石悬崖上,“久”在藏语中是指水,在卡久寺周边就有一个哲古错(藏区的“错”就是湖的意思),水草丰美。两旁的灌木林间活跃着林岭雀、白眉雀鹛、黑顶噪鹛、喜山白眉朱雀等林鸟。待到云开雾散艳阳高照,雉鸡们也吃饱喝足,忽然间全都消失在山岩间,不知所踪,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此行西藏,途中的两座著名寺院都是观鸟胜地,除了卡久寺,还有雄色寺。三年过去了,我又一次站在雄色寺后面的山坡上,俯瞰远处蜿蜒秀丽的拉萨河谷,念青唐古拉逶迤的群山苍苍茫茫,视野尽头是海拔7191米的宁金岗桑峰,那一刻我看到了藏地最美的风景。
在藏语中,雄色寺是“古松林中”的意思,因为这里有着郁郁葱葱的松树林,古时林中还有口甘甜的泉眼,吸引了附近村民前来敬香。如今,松林边的这座藏传佛教宁玛派寺院已是西藏规模最大的尼姑庙。还记得当年雄色寺年青的女尼手捧鲜花从我身边匆匆走过,她一脸娇羞的模样让人对女尼的生活充满好奇,虽入佛门净地,但爱美的心应该和普通女孩一样吧。
第二次过来,我已经熟门熟路了,在寺院停车场附近的灌木丛拍到拟大朱雀、喜山红眉朱雀、曙红朱雀、花彩雀莺、戈氏岩鹀等一众林鸟,尤其是漂亮的花彩雀莺,这里有它们的繁殖地。绕过清幽古朴的大殿,沿着后面的山路向上走,一路上都有鸟儿,褐岩鹨、鸲岩鹨、灰腹噪鹛和各种朱雀,还有戈氏岩鹀、红嘴山鸦等,天空盘旋着高山兀鹫,偶尔还可以见到金雕,藏马鸡对于金雕来说应该是不错的美食。大草鹛在这里很容易见到,它们要么停在电线上梳理羽毛,要么下到沟渠里喝水,完全不怕人。
最多的便是藏马鸡,简直成家养的了。几十年来,寺里的尼姑们坚持投喂,使得藏马鸡世代在此结群越冬。清晨,藏马鸡三五成群,尾随上山的尼姑信徒们左右,或者干脆大摇大摆走在前面,看来已经成为这里的“主持鸟种”了。冬季的藏马鸡比我上次过来时羽毛丰盈不少,漂亮多了。它们沿着习惯的路线上下山,呼唤着同伴,十分吵闹。
雄色寺后面的山上4500米海拔的地方还有一座小寺庙,那是修行寺庙,附近则是藏雪鸡活动的地盘。每天上午10点左右会有寺里的人投喂,但它们不像藏马鸡那样停留很久,通常吃完就离开了。藏民崇信万物有灵,他们与身边的草木、动物皆有佛缘,在食物匮乏的冬季这种联系日益突出。
我坐在台阶上等爬山的同伴下来,看着农家院里的鸟儿在地上觅食,距离我不过三五米远,这里有食物有水,還有善待它们的藏民,足矣。在藏地,一庙一世界,一佛一菩提。放下欲望,仰望天空和高山,鸟儿会告诉你,自由与内心的平静才是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
(责编:昭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