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藏彝走廊作为多个民族的聚居区域和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在历史上长期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其独特的区位因素和地理环境也为该区域丰富多彩的文化提供了得天独厚的发展条件。本文基于藏彝走廊这一历史—民族区域概念,对西汉、东汉两朝与外民族在藏彝走廊进行的音乐文化交流展开梳理和研究,以增进对藏彝走廊的多民族、多国家、多方位文化交流作用的了解。
关键词:藏彝走廊;西南夷;两汉时期文化交流;南北丝绸之路
藏彝走廊文化交流的影响范围极其广泛,以其沟通南北丝绸之路的独特区位优势和庞大的辐射网,对多民族文化交流和中外文化往来起到了重要作用。长期以来,藏彝走廊不仅成为中外经济贸易往来的重要通道,更为两汉时期的文化交流创造了条件,促进了更多带有多地区、多民族、多国家特色的艺术文化形式的传播和发展。本文通过对两汉时期藏彝走廊的历史梳理,对藏彝走廊及其文化传播的现代化作用进行再探,对该地区丰富、独特的民族音乐文化作进一步研究。
一、藏彝走廊的区位优势与历史背景
藏彝走廊的主要区域为怒江、澜沧江、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岷江及各支流所流经的包含四川、西藏、云南、青海、甘肃等省份的地区。由于所涉省份众多、范围较大,可将其可大体框定为 “六江流域”。[1]自古以来,栖居在藏彝走廊地区的族群众多,以藏、彝两大民族为主,羌、傣、白、苗等多个族群均在此区域留下了多姿多彩的生活痕迹和文化遗产,而这些历史遗迹的留存离不开千百年来无数先民的迁徙和交流。现有研究表明,最早中原文明体系与巴蜀地区的交流大约可以上溯到商周,秦末灭巴蜀后更是促进了汉文化在此区域的传播与影响。[2]
至两汉时期,藏彝走廊区域的族群大多被称呼为 “夷”,[3]虽然还有 “羌”“氐”等称呼,但处于今藏彝走廊中心地带的族群还是称 “西南夷”居多。两汉时期的史书已经对 “夷”类人群有了较为详细的记载,这是因为当时中央政权已经在边疆地区设置行政机构进行管辖。《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中就有提到,[4]最初由于西南边境部落的侵扰,汉政权便在永昌设关驻用于防备远方的夷人,随着开拓土地和对其地区百姓的教化,那里就逐渐形成了都市,进入汉政权管辖的范围。由此可见,两汉时期藏彝走廊地区的部分边缘部族已与中原政权有了较为频繁的交流,并且一些处于交界地区的部落已经接受了中原文化的教化和管辖。
同时,处于周边地區的各部族与汉族的贸易往来也十分密切,汉时便已修建多条道路来满足贸易交通的需要。然而,该地区山川、河流、深谷等复杂的地理环境为互通往来增加了一定的困难,不过两汉时期的中央政权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这一问题,对其通行道路做出了改善,使交通更为顺畅。覆盖藏彝走廊地区的通道数量很多,有灵关道、五尺道、永昌道、博南道、商夷道等多条重要道路,均分布在藏彝走廊的主要区域,这些道路在历史上长久地发挥着交流作用。西汉时期便在该区域修建了官方的驿道和驿运,使得使臣可以从长安出发,途经多个西南少数民族地区,最终达到与西南各民族部落和身毒 (印度)、缅甸、中南半岛等地进行贸易往来的目的。在此路线中,盐、铁、蜀布等物品及材料源源不断地向各国输送,而西域各国的琉璃、宝石等物品也进入了中原地区。
除了有形的器物交流,各部族与中原政权的不断冲突也在一定程度上潜移默化地促进了文化交流。据记载,西南边境各部族少数民族叛乱频繁,且叛乱的反复性很高。如白马氐,汉武帝于元鼎六年将其归为武都郡管辖,但元封三年白马氐反叛,被平息后又于汉昭帝元凤元年再次反叛,最终被平息,边境少数民族的战乱使得汉朝多次派遣官吏前去镇压、安抚,并尝试对其进行教化。与此同时,很多中原罪臣及其家人被流放或迁徙至西南夷地区,和当地人共同交流生活。在这一过程中,汉文化逐渐渗透到了该地区人民的生活和思想中,也影响了当地的风俗习惯,使得藏彝走廊地区独特的多民族文化和汉文化相互交融,最终构成了该区域独具一格的文化体系,促进了许多带有多地区、多民族、多国家特色的艺术文化形式的传播与发展。
二、两汉时期汉人语境的影响
根据现存两汉时期记载的藏彝走廊地区历史资料来看,此时的汉人已经对该地区内的民俗风情、生活习惯乃至当地居民的性格特点都做了较为详细的记录,同时也有部分对当地音乐舞蹈风格的记载。当然,这些记录都是在接受中原文化培养的汉人视角下,以 “局外人”身份对当地文化风俗的概括和总结,以汉人心态对非中原话语体系的地域或政权进行的评论。虽然有些观点有失偏颇,但这些资料还是能够为我们研究两汉时期亲历者的汉民族心理和多民族文化交流提供丰富的素材。
据 《后汉书》[5]记载,生活在渝水两岸的板楣蛮夷生来勇猛有力,喜好唱歌跳舞,汉高祖观赏后认为这是武王伐纣所用的歌舞,于是就命歌舞艺人学习,《巴渝舞》由此产生。《巴渝舞》共有 《矛渝本歌曲》 《安弩渝本歌曲》 《安台本歌曲》和 《行辞本歌曲》四篇,表演者需执矛、弩这些兵器进行舞蹈。[6]此后 《巴渝舞》传入宫廷并长久流传,在宫廷乐舞表演中不断被改编和完善,最终形成了宫廷中常见的乐舞表演节目。可见,此时汉王朝已经对藏彝走廊地区内的音乐舞蹈文化有了一定的了解,并主动吸收其特色使其与汉文化结合。
除了学习当地歌舞外,汉代还曾派专人学习西南夷当地风俗和文化,以此达到使其归顺的目的。东汉明帝永平年间,时任益州刺史的朱辅不断向周边的少数民族部落宣扬汉朝廷的德行,以此来感化他们,使得白狼、盘木等多国向汉王朝进贡、自称为臣。当地的百姓还向朝廷献上了带有当地文化特色的音乐和诗歌—表达归汉之心的 《白狼歌》三章,[7]借此歌颂汉明帝。由于文化习俗的差异,藏彝走廊地区的音乐舞蹈风格和中原地区也十分不同,是与汉族乐舞 “殊音异节”的,[8]无论是歌曲还是舞蹈,其音响和节奏都与汉族音乐有所差异,带有强烈的地域特色。对民族风格的吸收,也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中原的音乐体系,推动了两汉音乐舞蹈的多元发展。
虽然史书对两汉时期藏彝走廊地区的民俗和音乐特色都有记载,但都是以对 “夷”的防备和教化为出发点,希望通过文化沟通的形式使其归顺,将其纳入汉朝疆域。即使时人深知各部族聚落分散、管理困难,无法长期性将其招安,却还是希望能够通过文化输出和德行教化使其顺服,行 “德义之道”,最终达到将该地区的百姓、土地编入户册的目的。由此可以看出,此时汉人的主流音乐思想还是以儒家音乐观念为主体,希望通过音乐的政治教化功能治理人民、影响人民。
三、两汉时期藏彝走廊区域的音乐文化交流活动
地理位置为藏彝走廊的文化交流提供了物质基础,中原王朝对于周边部族的探索和招抚之心也催化了多民族文化的交流。无论是文字史料还是实物史料,都能为藏彝走廊地区起到的文化沟通作用提供佐证:两汉时期藏彝走廊区域内的少数民族文化和汉文化已有部分融合。
现有考古成果显示,藏彝走廊地区出土了众多带有文化交融特色的文物,其中也包括了众多珍贵的音乐文物,种类丰富,主要分为乐器和图像两大类,这些文物正是该地区民族交流、文化沟通的历史见证。其中,1975年出土于四川省凉山州西昌坝河堡子大石墓的乐器 “铃”便能反映出西汉时期汉与 “西南夷”已有较为频繁的文化沟通与往来。据考察发现,大石墓墓主的所属民族应为 “西南夷”中的一支 “邛都夷”,是藏彝走廊地区内的重要民族。西昌坝河堡子铃为青铜材质,通体素面、上窄下宽,与湖北出土的先秦时期铜铃有着非常相似的特点,[9]可见两汉时期藏彝走廊地区与中原乐器的形制、样式已经完成了一定程度上的交流和传播。此外,铜鼓的发掘也印证了两汉时期藏彝走廊地区各民族的文化交流,更为汉与印度、缅甸等国家的音乐文化交流提供了证明。前文提到,藏彝走廊地区沟通了南北丝绸之路,而印度、缅甸等国家正是南方丝绸之路的重要贸易国家。而起源于藏彝走廊地区的铜鼓,通过内部通道和南方丝绸之路传播至缅甸等区域,并将带有云南民族特色的铜鼓样式通过多种途径传入缅甸等国,实现了铜鼓文化的向外传播。
除了乐器的相互影响,藏彝走廊和中原的乐舞文化交流也十分密切。该区域内少数民族乐舞丰富,其中 “锅庄”便是藏族民间极为流行的一种歌舞,此舞大致为人们围成圆圈、手拉手边跳边唱,歌舞并行。而汉代乐舞中也有手拉手边唱边跳的形式,比如重庆市綦江区东汉墓出土的两件联袂踏歌舞蹈石刻,其图像上显示的歌舞表演形式便与 “锅庄”的风格极其相似。[10]同时,出土于新都东汉墓葬的汉代画像砖也为现今藏彝走廊区域的文化交流研究提供了很好的实物史料。例如,其中的两件汉代鼓吹乐画像砖均为胡人骑在骆驼或马上演奏乐器,一件为奋力挥袖击鼓舞蹈,另一件则为手执笙、箫等吹管乐器骑行演奏。[11]虽然我们无法判定画像砖上骆驼载乐现象出现的具体场景,是集市上的表演活动还是仪式典礼中的固定节目,但胡人形象与鼓吹乐队的同时出现,无疑为我们对藏彝走廊地区多民族文化交流的丰富性提供了想象的空间。两汉时期藏彝走廊的文化交流之路上,除了进行交易的商品往来,更有音乐活动的交流。
郑祖襄先生在 《略述两汉时期的少数民族音乐》中提到,“少数民族和外民族的音乐传入中原后,很快为汉族人民所吸收,并得到新的发展”。[12]正因为藏彝走廊地区多民族共居的环境和其沟通南北丝綢之路的独特区位优势,才使得各个民族、各个地区风格迥异的音乐文化得以向中原传播,使更多丰富的艺术形式与中原本土的艺术形式相结合,造就了当今多姿多彩、无可替代的中华民族音乐文化。
四、结束语
两千多年来,藏彝走廊地区多民族的文化交流不仅为我国创造了无数丰富的优秀文化遗产,更为中外经济文化的交流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丝绸之路经济带”和 “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战略构想的提出,更是对藏彝走廊地区通道作用和南北丝绸之路中外文化交流作用的肯定。同时,对藏彝走廊地区文化交流的研究不仅是对该地区孕育的重要历史文化遗存的保护,也是对当今世界中外文化交流的推动,有着十分重要的历史意义和时代意义。曾起到中外文化交流通道作用的藏彝走廊,在如今世界化、全球化的时代背景下,能否焕发新的生机,将带有中国特色的音乐文化通过历史的道路向世界传播?如何使这一历史悠久的文化走廊更好地承担起新时代中外文化交流与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通道作用?这是需要我们持续关注的问题。
参考文献:
[1] 石硕.藏彝走廊:文明起源与民族源流[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9.
[2] 李沛容.试论两汉时期汉文化在藏彝走廊东部边缘地带的传播[J].四川民族学院学报,2020,29(01):40-45.
[3] 陈东.试论藏彝走廊“夷”类人群入唐后的去向问题[J].贵州民族研究,2011,32(04):163-167.
[4] 范晔撰.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
[5] 同[4].
[6] 季伟.汉代传入中原的少数民族音乐及其影响[J].南都学坛,2008(03):14-16.
[7] 同[4].
[8] 同[4].
[9] 严福昌,肖宗弟.中国音乐文物大系·四川卷[M].郑州:大象出版社,1996.
[10] 沈博,幸晓峰.从远古乐舞看藏彝走廊民族同源性[J].文史杂志,2014(03):58-60.
[11] 同[9].
[12] 郑祖襄.略述两汉时期的少数民族音乐[J].民族艺术研究,1991(04):20-22.
作者简介: 程小菩,女,汉族,山东济南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中国音乐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