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深刻认识与把握“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这一重大命题,首先要有效破题。破解这一重大理论与实践命题,必须坚持问题导向、目标导向与实践取向,聚焦新时代、新问题、新矛盾、新要求;必须结合全面从严治党、解决大党独有难题来深刻认识党的自我革命作为跳出治乱兴衰历史周期率的“第二个答案”的当代意蕴,根据“四自”基本内涵深刻把握新时代党的自我革命的内在逻辑与时代要求;必须深刻认识两种性质、两种类型的社会革命,结合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任务新要求来深刻认识社会革命的当代意蕴;必须从“改造主体世界与改造客体世界”基本逻辑出发,以党的建设、党的领导、党的事业相统一为基本分析范式,深刻把握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的当代意蕴、现实要求与实践机制。
关键词:党的自我革命;社会革命;时代意蕴;问题导向;实践取向
中图分类号:D26;D6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0766(2023)02-0005-08
作者简介:刘红凛,复旦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复旦大学党建研究院特聘教授(上海 200433)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课题“推进全面从严治党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研究”(19ZDA008)
① 以上引文参见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63-64、20页。
党的二十大报告结论性地指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关键在党”,明确把党的自我革命作为跳出治乱兴衰历史周期率的“第二个答案”、解决大党独有难题的必由之路;要求全党必须牢记全面从严治党永远在路上、党的自我革命永远在路上,“持之以恒推进全面从严治党,深入推进新时代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自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之后,党的自我革命、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便成为新的重大理论与实践命题,也迅速成为理论界关注与研究的重大热点。要深刻认识与把握“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这一重大命题,首先要有效破题。那么,如何有效破解“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这一重大理论与实践命题?显然,仅作字面解读或抽象诠释“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难得其要、难以破题。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问题是时代的声音,回答并指导解决问题是理论的根本任务。”①唯有坚持问题导向、目标导向、实践取向,聚焦新时代、新问题、新矛盾、新要求,紧密结合全面从严治党的理论与实践、解决大党独有难题之道来深刻认识党的自我革命的当代意蕴,紧密结合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任务新要求来深刻认识社会革命的当代意蕴,紧密结合党的建设、党的领导、党的事业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来深刻把握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的当代意蕴、现实要求与实践机制,才能有效破解“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这一时代命题。
一、自我革命的多重语意与作为“第二個答案”的独特意蕴
时至今日,中国共产党历经百年发展,“已经从一个领导人民为夺取全国政权而奋斗的党,成为一个领导人民掌握着全国政权并长期执政的党;已经从一个在受到外部封锁的状态下领导国家建设的党,成为在全面改革开放条件下领导国家建设的党”;【《十五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下,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159页。】在新时代,已经从一个领导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党,成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以中国式现代化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长期执政的世界第一大执政党。随着党的历史方位与中心任务的发展转变,党的建设的时代任务、时代主题、理论话语、标识性概念等都在与时俱进地发展变化。
(一)自我革命的概念演变与多重语意
从词源或词根看,“自我革命”一词由“革命”派生而来。中国共产党作为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无产阶级先锋队,可谓“为革命而生”,革命理想、革命精神“与生俱来”。自成立之日起,中国共产党就以“革命党”的政治面貌呈现于世;以坚持真理、坚守理想,践行初心、担当使命,不怕牺牲、英勇斗争,对党忠诚、不负人民为主要内容的“32字”伟大建党精神,本身也是中国共产党革命精神的集中体现。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作为“革命党”,领导中国人民进行武装革命,经过28年的浴血奋战推翻了“三座大山”和反动统治、建立了人民当家作主的新政权,这无疑是“革命”一词的本意。正如毛泽东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所言:“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毛泽东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7页。】在新民主主义革命过程中,我们党将“革命精神”运用到自身建设与自我改造上,客观上形成了以坚持真理、修正错误、批评与自我批评、勇于同党内错误思想与错误行为作斗争等为主要内容的政治品格。从中共一大到中共七大,中国共产党正是在同各种“左”右倾错误思想作斗争的过程中不断坚强起来,并走向成熟。
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到党的十八大,改革开放成为新时期的主旋律,也成为理论与实践中的最大“热词”;与之相应,以改革精神推进党的建设成为这一时期党的建设的“主旋律”,改革创新一度成为党的建设的主题词。例如,改革开放初期强调党和国家领导制度改革、干部制度改革,要求“党的自身建设也必须进行改革”;【《改革开放三十年重要文献选编》上,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8年,第497页。】从党的十四大到十八大,着力强调以改革精神不断推进党的建设创新,如党的十七大明确把“以改革创新精神全面推进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作为党的建设部分的标题。【《十七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9年,第38页。】直到党的十八大以后,在全面深化改革、全面从严治党的过程中,习近平总书记才明确使用“自我革命”一词,并在不同场域的讲话中反复强调“党的自我革命”。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之后,党的自我革命开始成为党的建设的“高频词”,甚至成为全面从严治党的“主题词”“代名词”。
从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使用与强调“自我革命”的场域看,大致可归纳为五种情形;在不同场域不同语境下,自我革命的语义有所不同。一是聚焦全面深化改革与领导干部,在一般意义上使用自我革命一词。2015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会议上的讲话中强调指出,要教育引导各级领导干部“勇于自我革命,敢于直面问题,共同把全面深化改革这篇大文章做好”。【习近平:《论坚持全面深化改革》,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161页。】二是聚焦解决党内突出问题,从精神勇气层面强调自我革命。例如:2016年7月,习近平在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强调“以自我革命的政治勇气,着力解决党自身存在的突出问题”;【《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下,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355页。】2019年6月24日,习近平在十九届中央政治局第十五次集体学习时的讲话中强调指出:“越是长期执政,越不能丢掉马克思主义政党的本色,越不能忘记党的初心使命,越不能丧失自我革命精神”,【习近平:《牢记初心使命,推进自我革命》,《求是》2019年第15期。】要求全党必须有强烈的自我革命精神、把党的自我革命推向深入。三是聚焦党的性质与政治品格,从政党标志层面强调自我革命。例如:党的十九大报告强调“勇于自我革命,从严管党治党,是我们党最鲜明的品格”,【《十九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9年,第18页。】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强调“勇于自我革命是中国共产党区别于其他政党的显著标志”。【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21年,第19页。】四是聚焦党的百年发展经验,从政党精神与政治淬炼层面强调自我革命。例如:2021年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把“坚持自我革命”作为党百年奋斗的十大历史经验之一,强调“自我革命精神是党永葆青春活力的强大支撑。先进的马克思主义政党不是天生的,而是在不断自我革命中淬炼而成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人民日报》2021年11月17日,第1版。】五是聚焦破解历史周期率,把自我革命作为跳出治乱兴衰的历史周期率“第二个答案”。正如党的二十大报告所言:“党找到了自我革命这一跳出治乱兴衰历史周期率的第二个答案。”【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第14页。】上述可见,自我革命作为一个新概念,犹如实事求是、改革开放、与时俱进、科学发展、守正创新等标识性概念,在许多领域、许多场域都可灵活运用;但语境不同,概念的语义与侧重点也有所不同。具体而言,在革命精神、政治勇气、政治品格、政党标志、政党实践层面,都可使用自我革命一词,这使得自我革命具有多种意蕴;比较而言,只有把自我革命作为跳出治乱兴衰的历史周期率的“第二个答案”,才能彰显其最高意境与新时代的创新价值。
(二)自我革命作为“第二个答案”的独特意蕴与内在要求
在建党百年之际,把自我革命作为跳出治乱兴衰历史周期率的“第二个答案”,无疑具有独特的政治意蕴与时代内涵。要深刻认识这一点,必须紧密结合新时代全面从严治党的理论与实践。2021年11月,习近平在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的讲话中指出:“毛泽东同志在延安的窑洞里给出了第一个答案,这就是‘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经过百年奋斗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新的实践,我们党又给出了第二个答案,这就是自我革命。”【《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四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年,第541页。】这一讲话,明确把自我革命作为跳出治乱兴衰历史周期率的“第二个答案”。2022年1月,习近平在十九届中央纪委六次全会上的讲话中进一步指出:“全面从严治党是新时代党的自我革命的伟大实践,开辟了百年大党自我革命的新境界。”正是由于十八大以来的十年全面从严治党,以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定力推进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刹住了一些多年未刹住的歪风邪气、解决了许多长期没有解决的顽瘴痼疾,清除了党、国家、军队内部存在的严重隐患,才使得“管党治党宽松软状况得到根本扭转,探索出依靠党的自我革命跳出历史周期率的成功路径”。【《习近平在十九届中央纪委六次全会上发表重要讲话强调:坚持严的主基调不动摇 坚持不懈把全面从严治党向纵深推进》,《人民日报》2022年1月19日,第1版。】若不深谙新时代十年全面从严治党的理论、实践、决心、勇气与成就,就难以深刻理解新时代党的自我革命的深刻内涵与实践路径。
要深刻认识自我革命作为“第二个答案”的时代意蕴与重大意义,既需要同“第一个答案”进行比较认识,也需要结合解决大党独有难题的清醒和坚定来认识。就“两个答案”比较而言,1945年毛泽东与黄炎培在“窯洞对”中提出的跳出治乱兴衰历史周期率的“第一个答案”,即“民主新路”,其核心要义可以用一个中心思想、两大基本点来概括:一个中心思想即人民当家作主。围绕人民当家作主形成两大基本点,一是让人民来监督政府,以防范与克服政府松懈与懈怠;二是人人负责、人人尽责,“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黄炎培:《八十年来》,北京:文史资料出版社,1982年,第148页。】比较而言,作为第二个答案,“自我革命”刀刃向内、聚焦执政党自身,其核心要义在于不忘初心、牢记使命,通过全面从严治党来使党不变质、不变色、不变味,基本要求即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
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在重申自我革命是跳出治乱兴衰历史周期率的“第二个答案”基础上,又明确指出,“我们党作为世界上最大的马克思主义执政党,要始终赢得人民拥护、巩固长期执政地位,必须时刻保持解决大党独有难题的清醒和坚定”,【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第63页。】在党的历史上首次明确提出了“大党独有难题”这一政治命题。在新时代,全面从严治党、党的自我革命、跳出治乱兴衰的历史周期率、解决大党独有难题等核心概念与重大判断相辅相成,大党独有难题是“治乱兴衰历史周期率”在世界政党政治中的再现,也是跳出历史周期率的核心问题与关键所在。从根本上看,中国共产党作为世界上最大的马克思主义执政党,一党长期执政面临的“大党独有难题”,概括说,就是自我主动加强对权力的监督和制约、坚决反对腐败、进行自我革命,以确保党永远不变质、不变色、不变味,确保党始终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坚强领导核心。【刘红凛:《从世界政党百年沉浮看大党独有难题》,《人民论坛》2022年第21期。】而保持对解决大党独有难题的“清醒和坚定”,就是要把全面从严治党作为进行党的自我革命的伟大实践、把自我革命作为跳出治乱兴衰历史周期率的“第二个答案”,全面从严治党与党的自我革命构成解决大党独有难题之道与必由之路,要求“必须持之以恒推进全面从严治党,深入推进新时代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第64页。】
二、社会革命的基本内涵与新时代的特定意蕴
有效破解“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这一重大理论与实践命题,既要密切联系全面从严治党来深刻把握新时代党的自我革命的独特意蕴与内在要求,也要紧密结合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任务新要求来深刻认识社会革命的当代意蕴。只有如此,才能立足于新时代、新使命、新任务,将全面从严治党、党的自我革命、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社会革命等贯通起来,深刻认识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的时代要求。
(一)社会制度变革、社会形态变革与社会革命
何谓社会革命?在马克思恩格斯的相关论述中,社会革命主要聚焦在由经济基础变革所引发的上层建筑变革层面,强调“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便同它们一直在其中运动的现存生产关系或财产关系(这只是生产关系的法律用语)发生矛盾。于是这些关系便由生产力的发展形式变成生产力的桎梏。那时社会革命的时代就到来了”。【《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8页。】目前理论界基本秉持经典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革命的基本观点,强调社会革命是由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运动所导致的社会结构或社会形态的重大变化。但从科技革命、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变革、社会变革之间的关系看,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不仅强调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矛盾运动从根本上决定着社会发展变化;也强调“科学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的力量”,【《马克思思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003页。】强调“劳动生产力是随着科学和技术的不断进步而不断发展的”、【《马克思思格斯选集》第2卷,第271页。】“科学的产生和发展一开始就是由生产决定的”。【《马克思思格斯选集》第3卷,第865页。】从科技革命与社会革命之间的关系看,在人类历史上,每一次跨时代的科技革命都必然会引发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变革,也必然会引发相应的社会变革(或曰社会形态变革);尽管这种社会变革与经典马克思主义所言的社会革命的意蕴有所差异,但这种社会变革也会引发一个国家的社会文明形态变迁。
立足于人类社会科技革命、社会变革、社会革命的基本歷程与新发展,在汲取人类社会发展经验与智慧的基础上,习近平总书记从“社会运动”角度进一步阐释社会革命,强调“马克思主义认为,社会革命以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为基础,不仅仅是一种破除旧的政治上层建筑的社会运动,更是一种新的社会建设运动”。【习近平:《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要一以贯之》,《求是》2022年第18期。】这一重要论述坚持唯物史观基本原理,既深刻指出了社会变革的根本动因,又明示了社会革命的两种表现形式(或曰两种类型):一种是以破除旧的政治上层建筑、实现国家社会制度更替、改变一个国家与社会性质的社会运动,如一个国家从封建社会到资本主义社会、从资本主义社会到社会主义社会等。这类社会运动与马克思恩格斯所言的社会革命可谓同义,可称之为“社会制度变革”。另一种是在既有国家社会制度之内进行的新的社会建设运动,这种“社会建设运动”可以改变一个国家的社会文明形态,实现社会变革、社会变迁与社会文明形态的“升级换代”,但并不改变一个国家与社会的根本制度与社会性质。如自近现代科技革命以来,从以蒸汽机的发明和使用为标志的第一次科技革命与第一次工业革命(18世纪60年代—19世纪中期),到电力、内燃机和运输革命为标志的第二次科技革命与工业革命(发生在19世纪中后期—20世纪初),再到以微电子技术、电子计算机技术与自动化革命为技术特征的第三次科技革命与第三次工业革命(发生在20世纪中期到70年代),人类社会先后实现了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再到信息社会的发展变化,实现了从机械化时代到电气化时代、自动化时代、信息化时代的历史变迁;但英美等国的政治制度、社会制度并未根本改变,依然属于资本主义国家与资本主义社会。进一步从科技革命、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变革、社会变革之间的关系看,科技革命可以引发一个国家的社会文明进步与社会形态变革,但并不一定带来社会制度的根本变革。因此,只有从社会运动角度来理解社会变革与社会革命,才能正确认识新时代的社会革命的独特意蕴。
(二)在百年党史上标志性社会革命比鉴中来准确认识新时代的社会革命
中国共产党作为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无产阶级先锋队,从成立之日起就致力于进行社会革命,正如党的一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所言:“党的根本政治目的是实行社会革命。”【《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1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1页。】因为中国共产党要救亡图存、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首先必须反帝反封、推翻“三座大山”与反动统治,建立新政权、新制度与新社会。而且,无产阶级要获得自身解放与发展,就必须进行彻底的社会革命,推翻私有制、实行公有制。
纵观一百年来中国社会发展变化,根据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第三个“历史决议”的权威表述,百年党史上已经进行并实现了三次全局性、决定性的革命,即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改革开放“伟大革命”,这三次革命都具有社会革命的某些特征。其一,新民主主义革命及其胜利,彻底解决了近代中国社会所面临的主要矛盾,即帝国主义和中华民族的矛盾、封建主义和人民大众的矛盾,并建立了人民民主专政的新政权,“实现了中国从几千年封建专制政治向人民民主的伟大飞跃”;既破除了旧的政治上层建筑,实现了国体、政体等上层建筑变革,又实现了封建社会向新民主主义社会的历史转变。毋庸置疑,新民主主义革命具有社会制度变革、社会形态变革“双重属性”,是一次伟大的社会革命。其二,新中国成立之后进行的社会主义革命,消灭了在中国延续几千年的封建剥削压迫制度,确立了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开启了社会主义建设新局面,“实现了中华民族有史以来最为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变革”。【《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人民日报》2021年11月17日,第1版。】从根本上看,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具有社会制度变革与社会形态变革的“双重属性”,无疑也是一次伟大的社会革命。其三,以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为标志的改革开放,开启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伟大变革。邓小平明确指出:“改革是中国的第二次革命”;【《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13页。】习近平总书记也明确指出:“改革开放是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发展史上一次伟大革命,正是这个伟大革命推动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伟大飞跃。”经过近四十年改革开放,我国不仅实现了从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向充满活力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历史转变,而且实现了人民生活从温饱不足到总体小康、奔向全面小康的历史性跨越,“中华民族迎来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以上引文参见习近平:《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4、19页。】从根本上看,改革开放“伟大革命”是在社会主义基本制度框架下进行的,在本质上应属于社会形态变革,即实现了从计划经济体制下的社会形态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的社会形态的历史转变。
新时代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的社会革命,可称之为百年党史上的第四次标志性的社会革命,其既与上文所言的百年党史上的三次标志性社会革命有一定的内在联系,也有明显区别。其中的内在联系,是贯穿党的百年奋斗史而始终不变的初心使命与一大主题,即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这一初心使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这一大主题。【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第3页。】进一步而言,新中国成立之后至今的三次社会革命,其中的内在联系是坚持社会主义基本制度、不断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而改革开放“伟大革命”与新时代的社会革命,都是立足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进行的,正如党的二十大报告所言:“我国是一个发展中大国,仍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正在经历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变革。”然而,新时代社会革命所面临的主要矛盾,已经发展成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所面临的新的中心任务,已经进阶成为“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以上引文参见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第20、7、21页。】所要实现的根本目标,已经成为以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来建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上述可见,从社会革命所面临的主要矛盾、主要任务、基本目标看,新时代的社会革命与百年党史上以往的历次社会革命,都明显有所不同,“当代中国的伟大社会变革,不是简单延续我国历史文化的母版,不是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不是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的再版,也不是国外现代化发展的翻版”。【习近平:《学习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是共产党人的必修课》,《求是》2019年第22期。】从根本上看,新时代的社会革命不是社会制度变革,而是包括政治生态在内的社会形态的重塑与优化,是政党文明与社会文明的协调发展与拾级而上,是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创新版”、人类文明“新形态”,是习近平总书记所言的“一种新的社会建设运动”。【習近平:《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要一以贯之》,《求是》2022年第18期。】
三、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的内在逻辑与时代要求
新时代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的基本原理和内在逻辑,从直观上看,可以用“改造主观世界与改造客观世界”的基本原理与分析范式来分析,把党的自我革命喻为“改造主观世界”,把引领社会革命喻为“改造客观世界”。然而,仔细分析不难发现,党的自我革命不仅仅是改造“主观世界”等思想观念改造问题,而是改造作为领导党与执政党的中国共产党之“主体世界”问题;新时代的社会革命也不仅仅是解放与发展生产力、改造客观物质世界问题,也包括改造生产关系、社会关系、社会结构与社会文明形态问题。因此,深刻认识新时代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必须从“改造主体世界与改造客体世界”的基本理论与基本逻辑出发,以“党的建设、党的领导、党的事业的统一性”为基本分析范式,正确把握“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的主体、客体、主客体关系及其实践机制;同时,必须坚持科学的世界观与方法论,“通过历史看现实、透过现象看本质,把握好全局和局部、当前和长远、宏观和微观、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特殊和一般的关系”,【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第21页。】紧密结合全面从严治党、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当代实践与发展要求,来深刻把握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的内在逻辑与时代要求。其中:
就新时代党的自我革命与改造主体世界而言,不仅要通过正风反腐、加强党风廉政建设来实现自我净化之基本目标,而且要不断拾级而上,通过全面从严治党、全面加强党的建设来实现中国共产党的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不断增强党的建设本领、领导能力、执政能力、拒腐防变能力,有效解决大党独有难题,使中国共产党始终坚守初心使命、始终永葆生机活力、始终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坚强领导核心。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的“全面从严治党永远在路上,党的自我革命永远在路上”的精神要义,【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第64页。】应该就在于此。新时代推进党的自我革命拾级而上,必须立足全局与长远,持之以恒推进全面从严治党、深入推进新时代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具体而言,必须坚持和加强党中央集中统一领导,必须坚持不懈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凝心铸魂,必须建立完善党的自我革命制度规范体系,必须建设堪当民族复兴重任的高素质干部队伍,必须增强党组织政治功能和组织功能,必须坚持以严的基调强化正风肃纪,必须坚决打赢反腐败斗争攻坚战持久战。其中,如何有效解决好健全全面从严治党体系、完善党的自我革命制度规范体系,乃事关能否有效继续推进党的自我革命的两大关键所在;如何进一步增强党的团结统一、提高党的建设质量,充分发挥中央与地方、组织与个人“两对”积极性,进一步激励党员干部担当有为、提高党的领导能力与执政水平,乃亟待解决的突出问题。
就新时代推进社会革命与改造客体世界而言,党的二十大报告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纲领性文件与政治宣言,既明确提出党面临的新的中心任务与奋斗目标,要求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也明确提出了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一些关键性的具体目标,如制造强国、质量强国、教育强国、科技强国、人才强国、农业强国、海洋强国、贸易强国、交通强国、网络强国、航天强国、体育强国等。党的二十大报告围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五位一体”总布局、“3+3”六大专项建设等,从11个方面作出全面而系统的战略部署,如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实施科教兴国战略、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坚持全面依法治国、推进文化自信自强、增进民生福祉、推动绿色发展、推进国家安全体系和能力现代化等等;又针对关键性的具体目标制定出具体战略,如扩大内需战略、区域协调发展战略、科教兴国战略、人才强国战略、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就业优先战略、全面节约战略等等。进一步而言,推进新时代的社会革命,既需要进一步通过全面深化改革来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正确调整生产关系、资本关系、利益关系与社会关系;也需要坚持人民至上,进一步破除形形色色的虚假的、错误的政绩观,进一步健全完善以人民为中心的制度与体制机制,进一步补齐民生保障短板、逐步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还需要进一步推进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充分调动亿万人民群众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这正如党的二十大报告在结论中所言:“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必须充分发挥亿万人民的创造伟力。”【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第70页。】
从主体、客体与主客体关系角度看,作为改造主体世界的“党的自我革命”与作为改造客体世界“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之间要有效实现“引领”与联动,必然依靠科学的体制与机制。对于这一点,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关键在党。”【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第63页。】这一重大政治判断至少具有两个层面的意蕴,一方面,全面从严治党、实现党的自我革命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前提条件;另一方面,党的领导直接关系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方向、前途命运与最终成败,关系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大业的最终成败。要有效实现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必须坚持党的建设、党的领导、党的事业的统一性,既要把党的领导体制机制作为充分发挥与实施党的政治领导力、思想引领力、群众组织力、社会号召力的实现机制,更要把党的领导体制机制作为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的“引领机制”与实现机制,以有效实现党的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衔接”“耦合”与“互动”。对于这一点,西方学者也认为:“一个没有政党组织的政权,既缺乏推动社会变迁和吸收变迁产生冲击的制度方法,其实现政治、经济和社会现代化的能力也相当有限。”【Samuel P.Huntington, Political Order in Changing Society, New He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68, p.398.】新时代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必须坚持与加强党的全面领导,进一步健全党的领导制度体系、体制机制与领导方式,必须不断提高党的领导能力与执政能力。如何既充分发挥党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领导核心作用,又依憲执政、依法执政、依法治国、依法施政,支持与保障国家机关依法履职、社会团体与社会组织充分发挥作用;如何既避免以党的执政代替党的领导,又避免以党的领导代替党的执政,充分发挥政党、国家、社会、人民群众等各个方面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这是健全完善党的领导体制机制与方式亟需解决的突出问题。
在本文最后,需要强调指出的是,新时代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的着力点,主要聚焦在党的自我革命的体制机制、党的领导体制机制、社会革命的体制机制三方面;如何充分发挥中央与地方、组织与个人、政党与民众、国家与社会“四对积极性”,则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同时,新时代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与基本观点,正确认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关系。一方面,从根本上看,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是“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具有反作用”这一基本原理与基本观点的充分体现,也是充分发挥党的领导核心作用的时代要求。但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引领”二字的要义在于领导、指导、引导乃至推动,而非“决定”,故必须警惕各种有悖于唯物辩证法与唯物史观的极端观点与极化思维。另一方面,党的建设与党的领导必须与时俱进。新时代全面依法治国、推进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等新理念、新目标、新要求,无疑对党的建设和党的领导的观念与理念、体制与机制、能力与水平等都提出了新的更高要求。因此,无论是新时代的全面从严治党还是坚持和加强党的全面领导,都必须着力增强系统性、科学性、创造性与有效性,必须注意在党的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良性互动中、在全面从严治党与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同频共振中来锻造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执政党。只有如此,才能“确保党在世界形势深刻变化的历史进程中始终走在时代前列、在应对国内外各种风险挑战的历史进程中始终成为全国人民的主心骨”。【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第22页。】
(责任编辑:邱 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