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胤竹
“五四”时期,中国对西方话语存在一定程度的直取现象,听到西方宣扬女性解放、自由恋爱、精神独立,便也有样学样,引发青年追随热潮。而鲁迅通过《伤逝》直接和西方话语中构建的现代性女性解放议题进行对抗。子君为了实现自由恋爱而高声宣判的那一句“我是我自己的”,便是对易卜生著名戏剧《玩偶之家》的直接引用。《玩偶之家》引入国内后,独立自由的新女性将娜拉的名言“我只对我自己负有神圣的责任”奉为价值圭臬,极力追求自由恋爱的权利,但却忽视了这一现代性价值理念的虚妄性和乌托邦色彩,以及潜藏者的现代语境中男性中心主义的诱惑性。[1]鲁迅以鞭辟入里的独到眼光,思考“五四”时期所追求的现代性内部的诸多矛盾,其中就包含着性别议题的含混、表里不一与诱惑性。鲁迅在《娜拉走后怎样》的演讲中指出娜拉最后的结局“要么堕落,要么回来”,强烈质疑《玩偶之家》中的娜拉如何能经受住现实处境、经济压力和生活的多重打击。女性高呼“我是我自己的”这一现代性价值理念和理念,是否在为男性中心主义做一种虚伪而精致的包装?《伤逝》的内涵具有复合性与多维性,不仅是鲁迅对爱情脱离光鲜甜美外壳而回归日常后的思考,同时也质疑了以《玩偶之家》为代表的现代女性解放神话。
《伤逝》是鲁迅于1925年创作的一部以爱情为题材、反映“五四”时期知识分子命运的短篇小说。小说的主人公涓生和子君都是“五四”时期的新青年,他们冲破封建旧思想和旧家庭的重重阻碍,追求婚姻自主,建立起了自己的小家,但最后由于失去了经济基础,原本美好的爱情也走向了幻灭,最终以一伤一逝为结局。故事在男主人公涓生哀婉悲愤的内心独白中徐徐展开——“如果我能够,我要写下我的悔恨和悲哀,为子君,为自己。”
《玩偶之家》是挪威戏剧家易卜生创作的戏剧作品。该戏剧是一部典型的社会问题剧,主要围绕女主人公娜拉的觉醒展开,最后以娜拉的出走结束全剧。原本娜拉和丈夫托伐有着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她是全职主妇,丈夫则在银行上班。有一天,丈夫回家告诉娜拉,自己要当银行经理了,这也就意味着家庭很快会有一笔持续性的丰厚收入。当娜拉一家都沉浸在对幸福生活的憧憬的喜悦里时,不速之客柯洛克斯泰到访娜拉家,以娜拉“伪造签名”为由,要挟娜拉帮自己保留住在银行的任职。但无论娜拉如何努力,丈夫托伐都要坚决地开除柯洛克斯泰。被逼无路的柯洛克斯泰将娜拉伪造签名的事情通过信件告诉了托伐,得知真相的托伐恼羞成怒,坚决要与娜拉撇清关系。这时,娜拉好友林丹太太通过和柯洛克斯泰结婚,成功说服柯洛克斯泰交出了娜拉那张造假的借据。至此,“伪造签名”危机化解了,但是娜拉和托伐的感情再也无法恢复了。通过“伪造签名”一事,娜拉认识到了丈夫的虚伪与自私,为自己先前的忘我付出而感到不值,她觉醒了。
食管癌放疗患者普遍发生白细胞下降、放射性皮肤反应、放射性食管炎及放射性肺炎等毒性反应,经护理有效缓解。见表1。
娜拉一共出走了两次。第一次是为了维护丈夫的名誉,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自尽,一切事情就仿若从未发生过一样。由于娜拉的第一次出走被托伐拦下,且属于其思想尚未觉醒前的幼稚行为,此处便不做详细动因分析。第二次则是她在父权社会下个体艰难觉醒的体现,是外界因素一次次刺激的产物,是她对男权压迫的反抗。小鸟般的娜拉,起初只是想做一个贤妻良母,但经由伪造签名一事后,她同时受到了丈夫托伐、柯洛克斯泰的打击,这使得她原有的价值判断体系土崩瓦解,开始向内思考个体存在的意义与价值,进而实现女性觉醒。
子君的第二次出走是她第一次出走失败的产物。与起初的构想不同,子君出走后并没有过上她如愿的生活,涓生渐渐开始嫌弃这个整日忙于做饭、喂鸡、养狗、洗衣的家庭妇女。子君的生活也渐渐被各式各样的琐事所占满,为了生活,她逐渐开始市侩起来,甚至与隔壁邻居的太太为了一只油鸡而大打出手。涓生认为此时的子君未能实现爱情的实时更新与创造,思想上与自己的距离愈发疏远。加上涓生被辞退,他似乎把所有的罪因都归结到子君身上。终于有一天,他对子君说出了那句犹如五雷轰顶的话语:“人是不该虚伪的。我老实说罢:因为,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但这于你倒好得多,因为你更可以毫无挂念地做事……”[2]子君虽然是个受过新思想启发的青年,但在时代的洪流下,仅从书本和涓生身上所学来的一些“独立、自主、平等”的思想并不足以让她对抗父权社会的压迫,她屈服了。
娜拉有两次不同动机的出走,第一次被托伐阻止而失败;第二次则是在认清托伐的虚伪面貌后,下定决心要离开托伐成为一个独立女性。第二次出走的结局,作者并没有给出明确答案,但笔者倾向于不成功,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的原因。
与娜拉一样,子君也有着两次出走。与娜拉不同,子君的两次出走都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虽然最终均以失败告终。子君的出走,与娜拉似乎是反过来的。娜拉的第一次出走是懵懂无知的逃避,第二次则是个体觉醒后的抗争与逃离。子君第一次出走是主动选择人生,努力摆脱旧父权控制的体现;第二次出走是被丈夫无情抛弃后对旧父权社会的屈服。
柯洛克斯泰是“伪造签名”危机的发起者,也是最能给娜拉带来不安全感的人。他告诉娜拉,自己之所以要留着娜拉“伪造签名”的借据,就是担心娜拉想不开而自尽,进而丧失操控托伐的筹码。在他俩的对话中,柯洛克斯泰虽然是劝娜拉莫要自尽,但其用语却在一定程度上为娜拉指出了一条错误的道路,抑或是加强了娜拉对自寻短见的认可。
子君第一次出走是为了追求自己与涓生的爱情。她和涓生的感情被家人坚决反对,但是子君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