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大师许润三：深耕杏林愈妇疾，仁心仁术扬国医

他因病学医，深耕杏林攻克妇科顽疾，为无数患者带去希望；他勤于思考，师古且不忘创新，一心将临床绝技传授后人；他年过九旬，仍坚守临床一线，门诊内外总有他为患者忙碌的身影。他就是国医大师许润三。从青年到鲐背之年，许润三始终心系患者，他将毕生心血倾注于中医药文化的发展与传播，作为中医妇科的开拓者和领路人可谓实至名归。今天，我们将走近这位和蔼可亲的医者，感受国医大师的仁心仁德。

▎因病学医，侍诊抄方得中医真传

说起许润三是如何从医的，与他年少时身处的年代和环境有着不小的关系。1926年，许润三出生于江苏省盐城市阜宁县，因母亲是高龄产妇，加之当时身处的环境恶劣，许润三从小就体弱多病。18岁那年，许润三染上了疥疮，而且是很严重的脓疱疮，有的疮面甚至还会流血，夜不能寐。当时医疗条件不佳，许润三的病情许久不见好转，甚至陷入了昏迷。走投无路之际，父母请来了当地名医崔省三为其医治。一服中药灌下，10多个小时之后，许润三慢慢转醒。醒来后，许润三一直用中药进行调理，病再没犯过。而这一次的被救经历，让许润三与中医结下了不解之缘。

许润三上过私塾，有不错的古文根基，是学中医的好苗子。考虑到学中医不仅能调理身体，还能济世救人，后来在父亲的支持下，许润三弃文学医，拜崔省三为师，开始了他的中医生涯。崔省三是当地名医，每日前来寻医问诊的病人不计其数，因此侍诊老师成了许润三的必修课。每天去崔省三那里求医的患者络绎不绝，这也让崔省三很少有时间和精力为许润三讲解、授课。老师没有时间给自己详细讲解，这让刚开始学医的许润三很苦恼，但后来老师的一句话让他恍然大悟。崔省三曾意味深长地说：“你身边有很多书籍可以学习。”之后，许润三白天陪老师一起出诊，每到晚上就抓紧时间习读老师收藏的中医典籍。随着专业知识越来越丰富，许润三领悟到，其实老师的真传就藏在他出诊的过程中。

许润三侍诊的那段时间里，遇到了各种疑难杂症，但这些都难不倒老师崔省三，面对不同病症，老师总能给出相应的治疗方案。有心的许润三会将老师每天的医案总结在一个小本子上，之后他出诊看病时，会随身带这本本子，将老师的真传切实地融会贯通，应用于临床。

1949年，许润三学成出师，决定成立属于自己的诊所，命名为“锄杏斋”。此后，他便在小屋中刻苦研习中医，开始治病救人。在那个医疗条件不是十分完善的年代，当地的中医并不分科，每个中医医生都是全科医生，所以会有各种各样的疑难杂症、危急重症患者来找许润三看病。在许润三坐诊初期，一个暑温患者前来求诊，当时患者已经昏迷不醒、牙关紧闭，患者家属已经几近放弃。许润三以清营汤配合安宫牛黄丸予以治疗，一服药下去，没多长时间，症状就得到缓解，患者慢慢醒了过来。许润三励精图治，在治病救人的过程中也不断丰富自己的临床经验，他凭借扎实的理论、精准的诊断很快成为当地有名的中医。1953年，许润三在政府的号召下，与当地4位西医大夫开设阜宁县新沟区联合诊所。在与同事工作中，他近距离接触了西医的知识。对于这些不同的治疗体系，许润三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他进入当地进修班，开始学习西医知识。为了更大程度地学习医学，许润三考入南京中医学院（现南京中医药大学）医科师资班，毕业后因成绩优秀，他被分配到北京中医学院（现北京中医药大学）任教。刚到北京中医学院时，学院师资力量不足，许润三一个人承担了多门课程教学工作，还要肩负内、外、妇、儿各科的临床带教。由于中医妇科师资人才匮乏，加之许润三在中医妇科临床工作中具备扎实的理论基础和丰富的诊疗经验，1961年，他成为妇科教研室主任，从那时起，将研究领域由内科转向了妇科。许润三希望在中医妇科这条独有的道路上，得到一个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的机会。于是，他更加努力地精研医术，直面顽疾。许润三勤于临证，善于思考，在多年的临床中也慢慢有了自己的学术思想。

▎精研医术，辨证论治护患者健康

许润三认为，中医作为临床应用科学，辨证论治是精髓。但随着医疗技术的发展，各种检查手段的逐步完善，中医的辨证论治思想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有些中医师根据理化检查结果直接遣方用药，忽视了辨证论治的思想。看到白细胞增高，则用大量清热解毒中药；查到子宫肌瘤，就罗列大堆活血化瘀、软坚散结之品，全然不考虑寒热虚实的辨证；一听到“炎”字，就一概认为是“火”，致使不少醫生用药畏热如虎、喜凉似饴。许润三则表示，无论任何疾病，都当辨证用药。他曾赠言学生：“辨证论治乃中医之特色，丢掉了它，也就不称其为一个真正的中医。”

辨证不是单纯局部辨证，而要综合辨证、全身辨证，并且要辨真假，去伪存真。以崩漏为例，对于在出血期间的崩漏患者，若B超提示子宫内膜薄，则以止血中药为主；若子宫内膜较厚，则先给予活血祛瘀中药，使子宫内膜脱落，再用补气养血止血之品；若出血量多，血红蛋白低者，则扶正祛瘀同用。对于诊刮病理为单纯增生者，复旧阶段则以补肾调冲，恢复卵巢排卵功能为主。对于内分泌失调者，则根据辨证给予补肾、疏肝、健脾益气等治疗，月经后半期加用补肾温阳之品，以促进黄体功能。如输卵管梗阻所致不孕，仅能通过输卵管通液或造影明确诊断，许多患者无临床症状。还有一些卵巢囊肿、子宫小肌瘤患者，临床亦无明显症状。对于这些疾病的治疗，则以辨病为主，根据其发生的病因及病理变化，归属于中医血瘀证，给予活血通络、化瘀散结中药治疗。

许润三还认为，妇科疾病要耐心地倾听患者心声，关注全身，尤其要注重肾、肝、脾的调理。他认为，尽管妇科经带胎产等特有疾病是通过冲、任、督、带，尤其是冲、任二脉直接或间接的损伤表现出来，但冲、任、督、带的功能实质上是肝、脾、肾功能的体现。因此，补肾、调肝、健脾应是妇科病治疗大法，在治疗妇科疾病时皆须辨证看待。

针对辨证论治，许润三还提出了四诊合参的方法。许润三表示，望、闻、问、切四诊同等重要，不可偏颇。望诊重点望神、面色与舌象，闻诊重点是闻声音及气味，问诊重点问起病过程、现在症状、睡眠与大小便情况，切诊以脉诊为主，用以了解感邪的寒热及脏腑气血盛衰。但在临证时，四诊亦有主次之分。如不少输卵管梗阻性不孕患者，通液或造影诊断为输卵管不通，在中医辨证上属血瘀证，但舌质往往为正常，而不是黯或紫黯，脉象也不常见到涩脉，故以问诊为主，舍弃舌脉诊断。治病如打仗，用药如用兵。许润三用药果断，辨证论治，为妇科疾病的治疗带来了更多的思路与可能。

▎中西结合，取长补短解妇科难题

除了辨证论治，中西结合也是许润三攻克疾病的关键所在。在许润三看来，中医辨证和西医辨病都有其优势与不足，应把两者有机地结合起来，互相取长补短。中医是宏观，西医是微观；中医是辨证，西医是辨病，因此在治疗当中可以把西医微观的东西拿来为我所用，西为中用。根据不同情况，他总结出“无证从病、无病从证、舍病从证”等辨识和治疗疾病的方法。对于临床无明显症状疾病的治疗，以辨西医的“病”为主，根据其发生的病因及病理变化，归属于中医相应病证，给予相对应的中药治疗。这种理念，对于妇科疾病的研究有十分关键的作用。

1984年，许润三调至刚建院的中日友好医院，任中医妇科主任。自此，他开始将研究方向锁定在输卵管不通导致的不孕不育上。输卵管堵塞一直是妇科疑难病，在历代中医文献中，许润三和他的团队并没有找到输卵管阻塞的相关论述，参照西医学对输卵管阻塞的病理表现和临床症状、体征的诊断，许润三发现这与中医学体系中“瘀血病证”极为相似。最终，通过将临床研究与中医经典相结合，许润三认为中医所说的胞脉相当于输卵管，而输卵管阻塞的病理机制则是由于瘀血内停，留滞于胞脉，胞脉闭阻不通，两精难以相遇，而致不孕。因此，他想到了张仲景的经典名方——四逆散。接着，他带领全科同志，对“四逆散加味治疗输卵管阻塞性不孕症”进行临床研究和实验研究。1985年7月，中药治疗输卵管阻塞性不孕症成功案例一经报道，引起社会强烈关注，吸引了全国的患者前来就诊。在治愈西医产科主任送来的两名患者后，许润三的医术再一次引起轰动。这些成果给了他把这一疾病搞深、搞透的信心。时至今日，许润三仍然主持、承担、参与和指导着“四逆散加味（通络煎）治疗输卵管阻塞性不孕症”的系列科研课题研究。“我最引以为豪的，就是运用中医成功治疗输卵管阻塞性不孕症。”谈到此，许润三话语中充满着感慨。他最先提出了对输卵管阻塞性不孕症应采用全身辨证与局部辨病相结合的双重诊断方案，运用中医理论系统地论述了输卵管阻塞的病因、病机，并确定了中医病名、诊断要点和特色疗法，形成了一整套衷中参西、行之有效的中医诊疗方案。

多年来，经许润三治愈的患者数不胜数。他凭借满腹的中医知识、独到的见解以及多年的经验，为妇科病患者带来了治愈的希望，解决了她们生育难的大问题。同时，他师古而不泥于古，敢于创新，将古方之精髓化为己用，为中医学的继承和发扬做出了榜样。

▎发扬中医，身正为范育杏林后学

对于许润三来说，治病救人是一件幸福的事，所以这件事，他坚持了七十多年。直到现在，年过九旬的许润三仍然坚守在临床，希望能够帮助更多的人。但仅凭自己的力量，能帮助的患者是有限的。所以，在看病的同时，许润三还承担着另一项幸福的工作——带教。他希望中医能够得到很好的传承，从而发挥更大的力量。

许润三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苛，他认为作为一名中医，“终生读书，刻苦研读中医古籍”是必须做好的事。要成为一个合格的中医，就必须要学经典。中医的主要理论都在经典书籍中，《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等，这些都是中医著作，如果这些经典著作都学不会，就很难领悟中医的要义。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学生都能主动学习经典著作，打好理论基础。“许老师喜欢做事认真、学习刻苦的学生。”中日友好医院中医妇科主任医师辛茜庭回忆，自己刚跟老师学习时，老师就下了“死命令”：每天必须写读书笔记、写学习心得。许润三常把“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挂在嘴边，认为笔记和学习心得能够促进更深层的学术问题的发现和思考，使读书效果由学习向提高、由传承向创新发展。学好中医经典，不仅需要学生自己的努力，也需要学校的配合。许润三认为，人的认知有“先入为主”的特点，所以许润三在校任教期间一直呼吁学校的课程安排应是“先中后西”，而且须强化中医课程，从四大经典开始。“应该让中医概念深入学生内心，之后再适当开设西医课程。否则很容易造成西主中随，这样就会出现废医存药的危险。”许润三说道。

学习经典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它不仅需要吃透书本知识，还要能够活学活用。带教工作开始之后，许润三在给弟子上的第一堂课上，就告诉大家：“读医书之先，须将中国传统文化的功课补一补。补课之后，读经典书籍则变成一件相对容易的事，采用循序渐进、学用循环（理论—实践—再理论—再实践等不断交替）的模式，才是最切實有效的方法。在熟读的基础上，每日在临床实践中反复揣摩，方能达到真正的融会贯通，才能有自己的见解。”中医所学终归是要运用到临床实践中，所以许润三也要求学生“勤学善悟”，一定要到临床中去，考虑方子用出去后的疗效。每次出诊，他也会带一些年轻学生一起，帮助他们积累临床经验。许润三跟学生、后辈们约定，出诊期间对于诊断和遣方用药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随时提出来。而每次诊疗后，他会常规性抽查提问，了解大家的学习情况和诊疗技能，督促学生们多读经典并定期上交学习心得。“中医的未来还要依靠年轻人，我希望他们能好好学习和传承。”许润三说。

许润三对于中医的传承，不仅限于教导学生们诵读经典、积累临床经验。他更希望在医疗水平不断发展的现在，守正创新，培养出一批师承体系明确、专业能力特点突出的骨干医师、药师，带动中医药人才培养和临床医疗水平的提高。守正方可固本，而创新则决定中医发展的未来。如果只关注中医妇科理论，并不利于中医的传承和发展。想要更好地传承，必须去影响更多人，实现跨领域的融合与创新。因此，许润三十分注重培养学生“师古不泥古”的精神，要求学生们要“勤学善悟”，既要关注中医经典，也要与时俱进，运用西医的科技手段为医学助力，精勤于自身的临床实践，融会贯通，逐渐形成自己的独特诊疗体系。“老师的认知非常‘时髦，对于前沿的科技成果十分关注，在输卵管不通治疗取得成功的基础上，还想着如何把现代先进技术融入临床之中，脑海中始终在思考着临床创新。”中日友好医院中医妇科主任医师王清说。

如今，许润三已经培养了多位妇科人才，他们中有的已经成为国内中医妇科领域的专家或学科带头人，为中医妇科的发展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许润三一生景仰中医，钻研医术，在妇科领域书写了仁术济世的新篇章。面对未来，他更是与时俱进，带领学生传承创新。相信随着一代代青年人才的入门，许润三的中医妇科思想将随着传承者的“妙手”惠及更多患者，为老百姓带来更多的健康福祉。

（编辑 董 玲 王 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