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继兵
1
好几天了,天空灰蒙蒙的,让人很不舒服。
单强有过敏性鼻炎,遇到这种雾霾天气,出门前她总会下意识地往鼻孔里喷点儿药。她说,那样会好受些。她隔着玻璃望了望窗外,又习惯地拿起了药。她的过敏体质遗传自母亲。又一次与鼻喷雾剂的触碰,让她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一起杀人案。
12月21日,也是这样的天气。中午,北城东斜街48号,向淑兰走进自家院子,习惯性地推开北屋的房门,见丈夫还在炕上躺着,听见墙上的挂钟响了12下。
向淑兰朝炕走近了些,喊:“该起了,老头子。”
见没有动静,她又喊了一声:“老头子,太阳照屁股了。”声音大了许多,却依然没有反应。
向淑兰快步走到炕前,推了推丈夫,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她上前掀开蒙在丈夫头上的被子,却见丈夫的脸上有血,炕沿上也有,吓得她大叫一声:“老头子……”
12点20分,北城分局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王长顺、刑警队队长单强带领技术组及侦查员赶到现场。
死者周宝栓,是北城农工商公司总经理,他头东脚西仰面躺在炕上,头颅多处有明显的钝器伤,脖子上有明显的掐痕。死者嘴角有呕吐物,衣物上也有。炕北边的窗户关着,但没有上插销。炉子的风门是开着的,烟囱畅通,分析死者是在熟睡时被人所害。技术组老刘在屋里地面提取了2枚螺旋花纹鞋印,又在炕东侧木柜上提取了多枚指纹。他在院子里提取了同样的螺旋花纹鞋印以及另外五种足迹。
经被害人妻子向淑兰初步清点,屋内炕东侧木柜里的1万多元现金没有了,那是家里准备给闺女买钢琴用的钱。因为对丈夫的经济情况不太了解,还丢了什么,说不清楚。从现场勘验的情况初步断定,这是一起典型的入室抢劫杀人案。
2
专案组成立,由王长顺副局长挂帅,刑警队单强队长任组长,齐放副队长为副组长。侦破工作由此展开。
单强带领女侦查员小琴找到被害人妻子向淑兰询问情况。向淑兰似乎还没有从悲痛中解脱出来,她的神情不是很稳定。但经过单强的不断劝说,开始稳定了些。
“您抽烟吗?”单强在向淑兰身上闻到些烟味。
“以前抽,现在不抽了。”
“他抽吗?”单强说的他指周宝栓。
“他抽。”
“您说说那天的情况。”单强的语气很缓和。
向淑兰的情绪显然好多了。
“我上班后回了两次家,头一趟回家添火,大约10点多钟,没有發现老头子有什么异常。第二趟回家就发现老头子被杀了。”
“你几点走的?”单强问道。
“差不多8点半吧。”
单强沉思了一下,自言自语,8点半到12点,将近4个钟头。
“单队,是作案时间吗?”小琴低声问。
“应该是。根据向淑兰的描述,案发时间应该在8点半至12点之间。”
单强带领小琴又找到被害人的女儿周芳,一是让她再清点一下家中财物;二是通过周芳进一步了解其他有关情况。
周芳也说不大清楚家里还丢了什么,但想起父亲好像喜欢收藏,她隐约记得父亲有一本老邮册,好像不见了。
谈到其他可疑情况,她向单强提供了一个比较重要的线索:出事那天她7点多钟去上学,因为肚子疼,大概9点多钟的时候,她回家在院子里解手,听见父亲屋的门响了一声,出来一看是同村的周二喜。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想找周叔借本书,见周叔睡觉,没进屋便走开了。周芳到父亲屋里,见父亲确实还在睡觉,就骑车又去上学了。
“对了,出事的前一天,我上学走得晚,周二喜也到我家来过一次,当时我问过他,他好像也说想找我父亲借书。当时我并没在意。
“你和我们说的,暂时先别告诉你母亲,更不要对别人说,好吗?”单强对周芳叮嘱道。
单强召集齐放和有关侦查员集中在一起开会,对案情进行分析。
“齐放,你先引个路。”单强开始点将。
齐放把手中的笔记本放下,谈自己的看法。“从走访的情况看,周二喜有重大嫌疑。应该查查他有无作案时间,另外,他是否穿过螺旋花纹底的鞋子。”
“老刘,您也谈谈对现场的看法。”单强语气沉稳地朝老刘看了一眼。
老刘吸了一口红梅牌香烟,弹去烟灰,不紧不慢地分析起来:“要说周二喜的可疑性确实比较大,但我觉得应尽快找到作案工具,比对一下指纹,看与木柜上的指纹是否一致。”
单强点了点头,喝了一口早已泡好的红茶,说:“你们注意到没有,死者脖子上有掐痕,嘴角上有呕吐物,还有窗户没有插上插销,地上有一截只抽了几口的烟,这些都要进一步做调查。”
接着,单强说了五点意见:一是继续调查周二喜与周宝栓的关系,找居委会了解,看他有没有穿过螺旋花纹的鞋子;二是查查他这几天的生活轨迹;三是尽快查找作案工具;四是在邮市和邮局附近了解老邮票本的行情;五是深入了解死者的社会关系和可能存在的仇人。”
“对了,齐放,你再带人查查周二喜有没有作案时间,再查一下他的关系人,特别是关系人。我总觉得 ,案发当天和前一天他的出现,没那么简单,若真是他作案,也太明显了吧。另外,对向淑兰和周芳的调查,也要有个说法,不要轻易放过。”单强又补充说道。
“明白了,单队。”齐放的态度很坚决,回应着自己的上司。然而,他并不清楚单队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3
单强有一个生理上的毛病,她不愿告诉任何人。每逢她来例假,总有一两天会肚子疼得厉害。一次,她正看着父亲和爷爷下象棋,她的肚子又巨烈疼痛起来。看到父亲旁边摆了一小杯白酒,不管三七二十一,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肚子居然一点儿不疼了。这个秘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上大学,她才告诉了母亲。母亲很奇怪,找到熟悉的医生咨询,医生也无法解释。
后来,她长了心眼儿,怕别人看出来,快到“特殊时期“时,就把父亲和爷爷爱喝的白酒装在止咳糖浆的空药瓶里,只要肚子疼,就喝两口,立刻见效。
再后来,她怕别人闻出酒味,又找了一个小空药瓶,把口香糖装进去,两口酒,一块口香糖,无人发现其中的秘密。她在生理期一般都把两个小瓶装在裤兜里,这也是单强夏天从不穿裙子的原因。
单强和齐放是大学同学,大学快毕业的一天晚上,单强送给齐放一支蓝色派克钢笔,齐放则送给单强一只国光牌口琴。
齐放一直珍藏着单强送他的派克钢笔。此时,他小心地把钢笔插到笔记本里,带领其他侦查员深入开展调查。
周宝栓家的围墙外,人们议论纷纷。邻居李阿姨说:“周总人多好啊,这一定是谋财害命。”张婶也说:“可不是吗,周总心眼儿特好,谁家里有事求他,他一准能帮你。那年,我孙子摔伤,是周总用他的车,送我孙子去医院,还给了司机2000元,让司机为我孙子垫付医药费。”
周宝栓的确算得上一个好人。他当北城农工商公司总经理,是大伙一票一票选上的。上任后,他不仅给60岁以上的老人每月补500元医药费,还让本村7岁以下儿童免费看病。
周宝栓没有豪车,只有一辆白色索纳塔。他一直住在村内的老院子里。要说给周宝栓戴上清正廉洁的帽子,乡亲们都举双手赞成。
然而,去年,59岁的他不知为什么变得有些让人琢磨不透。不仅中午有人看到他脸喝得通红,就连新开的歌厅里也能看到他的身影。
4
周宝栓的侄子周二喜,打小就淘气。周二喜的父母去世早,是周宝栓一直供周二喜上了北城中专。可是,不知他这个侄子从哪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中专还没毕业,就欠了一屁股债。
周二喜也住在同一条街。
齐放在周二喜家的厕所旁意外地发现,周二喜的鞋印同案发院子里的一种鞋印相似。案发当天的上午,周二喜没有上学。结合对死者女儿周芳的问话,专案组初步分析:周二喜有重大作案嫌疑。
12月25日下午,周二喜被传唤到七宝台派出所。然而,对于警察的讯问,周二喜似乎并不感到紧张,在问到案发当天上午他的去向时,他很自然地向警察说,上午去过周宝栓家,前一天也去过,两家是远房亲戚。他竟理直气壮地表白:“找自己的堂叔借书不犯罪吧?”他还说,从周家走后便回自己家了,后来去找小伙伴铁蛋吃午饭。再后来,到学校去了。
经找铁蛋核实,果然确有其事。专案组进一步开展工作,没有查出周二喜有类似现场螺旋花纹足迹的鞋。另外,专案组调查了周二喜的行动轨迹,除了周芳提供的情况,找不到周二喜在8点半至12点有作案时间的证据。
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周二喜杀人的事实就无法成立。难道不是周二喜作的案?难道就这样把周二喜排除了吗?技术组老刘告诉单强,周二喜的指纹和木柜上的指纹不一致。周二喜被专案组放了。
侦破工作陷入了僵局。然而,单强并没有气馁,作为一队之长,工作出现僵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问题是怎样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在僵局中找出新的突破口,发现新的可疑点,寻求新的侦破方向,把侦查工作做得更细,为最终破案铺平道路。
于是,单强召集大家坐下来重新仔细进行研究,对发案时间和主要情节进行了现场演绎:被害人妻子向淑兰第一次回家添火,按一般人的心理应是轻手轻脚推门,以防惊醒丈夫。她添火时背朝死者,而且添完火就走了,不大可能去留意丈夫的变化。
那天上午,周芳因病回家,解完手看见周二喜站在父亲屋的房门处。她只是从远处看见父亲在睡觉,并不知道父亲是否真的在睡觉。
木柜上的指纹不是周二喜的,当然也不是向淑兰和周芳的,那会是谁的呢?
“周二喜可能有同伙。”单强忽然提醒了大家一句。
“这小子真贼。”齐放说 。
“10点多钟向淑兰第一次回家添火,发现丈夫在睡觉,而周芳第二次离开家是9点多钟。之前,她回父亲房间也发现父亲在睡觉。那么,向淑兰和周芳都是下意识地以为周宝栓在睡觉,而周二喜也说,书没借到是因为堂叔在睡觉。换句话说,在这之前,犯罪嫌疑人已经完成杀人的可能性是否存在?”单强的分析,一下再一次点醒了大家。
“单队,完全有这样的可能。”齐放的话斩钉截铁。
“看来,我们还要再找一下这个周二喜。”单强说。
接着,单强请示了王长顺副局长,对周二喜实施第二次传唤。
12月27日深夜,单强连夜召开了刑警队紧急会议,部署如何对周二喜实施第二次传唤。忽然发现没有齐放的身影。“齐放怎么没来?”单强用犀利的目光扫视著队里的每一个人,问道:“听说他媳妇病了,可能在医院呢。”小琴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回答。
“小琴,你赶快给齐放打个电话,问在哪个医院,其他甭多说啊。”单强说。
5
单强赶到北城医院,给齐放的爱人放下800元现金。
“嫂子,这钱您给护士,让她们带您看病,齐放要马上跟我归队。”
“噢,工作重要,去吧,齐放!单队,我有钱,您把这个拿走。”齐放的爱人坐在急诊室的座椅上吃力地说道。一旁的护士见状,忙把那800元钱往单强手里塞:“齐同志,走吧,您爱人我们负责。”齐放拿起自己的黑色公文包,只对爱人说了三个字“我走了”,便匆匆离开了医院。
路上,齐放说正要向单队汇报一个新情况。原来,齐放回姐姐家借钱时,外甥得意地说:“大舅,您不是说过这种邮票值钱吗,您瞧,嘎嘎新。”外甥边说边递给齐放一张崭新的老式邮票。
“哪来的?” 齐放警觉起来。
“大舅,您放心,我从二黑那淘来的。”
齐放告诉单强,二黑就是周二喜。
单强无比激动,却控制住情绪,只说了声:“谢谢啦,齐放。队里离不开你,抱歉我把你叫回来。”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把这儿安排一下就马上归队,结果你直接到了医院。”齐放低声解释着。
“别说了齐放,案子破了,我放你三天假。”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疲惫的齐放,单强竟有些心酸起来。
周二喜第二次被传唤到七宝台派出所。
“周二喜,知道为什么又找你吗?”单强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瘦高个儿,语气强硬。
“不就是堂叔的事吗,真的不是我杀的。”周二喜一口咬定,神情自若。
单强冷笑一声:“周二喜,你也太自信了吧,你以为,你不说,人家也不说吗?”
人家!周二喜猛然被这两个字刺痛了,他反复回味着单强的那句话,恨不得把“人家”那两个字嚼碎。难道狗蛋栽了?
“说吧,老实交待,还有从宽的机会。”单强见时机成熟,又添了一把柴。
周二喜脑子并不笨,欠了一屁股债,堂叔一直在帮助他、教导他。他本应感激堂叔,却不知悔改,越赌越大,债台高筑。他想再次找堂叔借钱,又怕堂叔不答应。周二喜最终把借钱的念头打消了,想出了一条毒计。他找到小伙伴狗蛋商量,假装去堂叔家借钱,然后,找机会……
周二喜曾两次到堂叔家踩点,基本摸清了堂婶的上班时间和堂妹的上学时间。掌握了堂叔晚上爱打牌,白天上午睡觉的规律。那天,他让狗蛋埋伏在堂叔家南墙外,自己再最后踩一回点。没想到与上完厕所的周芳相遇,他冷静地骗过周芳,出了院门。见周芳骑车走远,他赶快和狗蛋进入院内。
周二喜在门口放哨,狗蛋进入屋内,从衣服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铁榔头,朝躺在炕上的周宝栓连砸几下,又将大衣蒙在周宝栓的头上,然后在屋内的柜子里拿走1万多块钱和一本老邮册。
根据周二喜的交代,在周家厕所找到了周二喜作案用的铁榔头,并发现了一个防毒面具。在周二喜家还查获了那本老邮册及一万多元的现金。与此同时,专案组将狗蛋抓获归案,狗蛋也姓周,他交待了与周二喜合伙杀害周宝栓的犯罪事实。经辨认,铁榔头系狗蛋杀人用的作案工具。但防毒面具与狗蛋及周二喜无关。在狗蛋家,侦查员找到了那双螺旋花纹底的运动鞋,与现场提取的足迹完全一致。
“齐放,你先初步写破案报告吧,先写着。”单强在自己的办公室若有所思地对齐放说。
齐放听出单强的话里有弦外之音,马上问道:“为什么?”“你不觉得案中还有疑点吗?”单强说。
“怎么讲?”齐放追问。
“死者脖子上的掐痕是谁留的?死者的呕吐物是怎么造成的?还有化粪池里捞出的那个防毒面具是怎么回事?”单强一连扔给齐放三个问号,让齐放对“先写着”有了某种揣度。
“雾霾,这鬼天气!”单强在雾霾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叮铃铃——”电话铃响了,单强拿起了电话。“王局,是我,好,我马上过去。”
单强放下电话,又对齐放叮嘱了一句:“先写着,但要注意对向淑兰和周芳行迹的观察。再派人到消防器材门市,查一下近段时间有谁买过防毒面具。”
6
因为另一起案件,按照王副局长的指示,单强带队去了东宁市。几天前,北城公安分局治安大队民警在西河村东侧巡逻时,发现了4名男青年在盗窃,其中3人被抓获,1人潜逃。
经对抓获的3人审问了解到,这是一个由4人组成的盗窃团伙,这个团伙3个月内在北城盗窃作案10余起,所盗物品价值60余万元。在逃者是这个团伙的重要疑犯,叫杨铁。
经过1个多月的调查和追捕,一直没发现杨铁的踪影。杨铁极有可能已逃窜到原籍东宁市。治安大队立即派人赴东宁缉拿杨铁。正在这时,分局预审科提供了一条补充线索,参与这个团伙销赃的还有另外一名疑犯叫夏海,也是东宁人,他年龄不大,是在校学生,抓捕杨铁时应密切注视夏海的动向。王副局长把抓捕任务交给了单强。
当晚,单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妈,这星期我还是回不去,对,有案子,您真行。可不是吗,您和爸都是老警察了。知道,您放心吧!妈……”
单强已经三个星期没回家了,她带领3名侦查员乘火车直赴东宁。到达东宁市后,经验丰富的当地侦查员老王配合单强他们抓捕逃犯。得知销赃者还在第二中学上学,单强委婉地说:“老王,还是由您出面比较稳妥。”
“放心吧,我们来,你们人生地不熟,会打草惊蛇的。”老王操着东宁口音笑着说。
第二天上午,老王出面从学校顺利地将夏海口头传唤到刑警大队。听说是北城来的警察,夏海一下子全明白了,他如实交待:在天海市北城那个商场实施盗窃前,他负责踩点和案后销赃。审问过程中,夏海无意中谈到了杨铁的情况,并说出了兩名北城的女学生找过杨铁。
这是一个新情况。单强立刻警觉起来。这两名女学生又是什么人呢?她们在这起案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单强的脑子像计算机一样飞快运转着。
“还是麻烦你们出面吧。”单强分析了情况,仔细进行了部署。由东宁的侦查员冒充夏海的表哥,请这些北城的小朋友吃饭。结果,侦查员在吃饭的时候,意外发现,除了两名北城的女学生外,还有一名男生和另一名女生。也就是说,与夏海在一起的共有北城来的4名中学生,一男三女。交谈中,侦查员还发现,这4名北城的中学生都与杨铁认识。据他们透露,杨铁是他们在望津结识的好朋友。杨铁像大哥哥一样照顾他们,是他们心目中的“大好人”。
单强明白了,她推断,这4名中学生并不是杨铁和夏海的同案犯。单强从这4名中学生的嘴里又了解到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杨铁可能藏身的地方。一天深夜,在当地派出所民警的密切配合下,单强带人在一个偏僻的农家小院将毫无戒备的杨铁顺利抓获。
单强对杨铁和夏海进行了突击审讯,两名嫌疑人交待了在天海市北城作案10余起的犯罪事实。之后,单强又趁热打铁,继续说:“再想一想,我们大老远到东宁,不光是只为抓你俩吧?”
单强犀利的目光紧紧盯着杨铁,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着他的内心。杨铁崩溃了。
杨铁自从在天海市北城作案后,便潜逃回东宁,与夏海牵上了线。路上,意外地与北城4名中学生结识,杨铁的心中渐渐有了几分盘算。
夏海在东宁的一个朋友绰号叫老黑的曾向他透露:“那3个女学生可是能带我们挣钱的。”夏海不知当时哪来的怜悯之心,说:“这事不太合适吧?”老黑却不死心,又找到杨铁。此时,杨铁正发愁手里没有钱花,便满口答应。
双方商定了会面地点,一手交钱,一手交3名女学生。老黑和杨铁定的时间恰好是单强带领3名侦查员到东宁的那一天。遗憾的是,此时,那个东宁的老黑早已闻风潜逃。
现在,单强手里不仅有杨铁和夏海两名嫌疑人,还有岌岌可危的4个孩子。起初,这4个孩子还不跟警察说实话,一口咬定家里都知道他们外出,至于为什么到东宁,孩子们都谎称,是为了临时打工挣点零花钱,过一段时间准保回家。
单强当然不相信这些话,没有马上放他们走,实际上这几个孩子早已身无分文。
单强一边询问孩子们离开北城的真实原因,一边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们。终于,4个孩子抹着眼泪不情愿地说了出走的真实原因,原来他们都是因为学习不好,凑在一起离家出走的。
4个孩子中有两个还拿了家里的钱,为了躲避家长找寻,他们先坐北城到望津的长途客车,又从望津坐火车准备直奔宽州,在火车上认识了杨铁,并跟着他来到了东宁。
杨铁请他们吃饭,帮他们找住处,他们当真把杨铁当作了难遇的“好心大哥”。但他们哪里想到,对方正憋着心思做坏事。
很快根据群众提供的线索,单强带领侦查员将老黑也抓获归案。单强还意外地从一名女学生口中获取了“12·21”入室抢劫杀人案的重要线索。
7
“最开始,周芳也决定和我们一起离家出走来着。”那名女学生心不在焉地对单强说。
“那是为什么?”单强好奇地发问。
“嗨,心里郁闷呗。”女学生说。
“周芳家里的事,你知道吗?”单强又问。
“好像她爸被人杀了。”女学生用不太肯定的语气回答。
“是为这事,周芳不出走了吗?”单强继续追问。
“可能吧,我也说不清楚。”女学生一头雾水。
“谢谢你啦,小姑娘,咱们的谈话先不要和别人说,包括你的父母,好吗?”单强语气和蔼地叮嘱着。
正当单强准备找周芳时,王副局长又让她接手了另一起案件。单强不放心周芳,让齐放密切关注并设法保护好周芳。
北城东北部的大流河引水渠散发着淡淡的清凉。
“哎,你看那是不是人?”河边散步的一男一女突然停住了脚步,男人用手指着河中间漂浮的一个人说。女人下意识地靠向男人,说:“声音那么大干什么,吓死我了。”男人说:“天呐,赶快报警!”
单强带着刑警队法医尚明、技术组的老王和侦查员风风火火地赶到出事地点,勘查现场。单强提醒侦査员沿着水的流向慢慢地向西寻找线索。在岸边,老王发现了一片不清晰的摩擦痕迹和独特的一小堆沙子,又发现了几处汽车轮胎的压痕。从花纹图案、轮胎大小的尺度推断很像是“130”汽车留下的印迹。
当晚22点,杏园派出所民警报告,位于柳林街地区的北城医院膳食科会计秦月走失多日,至今未归。秦月的体貌特征及衣着打扮与大流河引水渠里发现的女尸基本吻合。经秦月的亲属对尸体进行辨认,确认了死者是秦月。
一个小时后,负责现场走访的民警及侦查员报告,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群众提供线索:前天晚上10点多钟,看见一辆“130”汽車停在那座小桥的边上,有一名中年男人蹲在路灯下抽烟,左顾右盼。
杏园派出所会议室。凌晨2点多钟。北城分局领导、刑警队领导及有关人员、派出所领导围坐在一起开案情碰头会。
死者秦月所在的膳食科有一辆拉货用的“130”汽车,这辆车在案发当晚9点被科长张广文从医院南门开出,又于当晚12点从医院东门开回。张广文的体貌特征与目击群众看到的那个抽烟男人十分相似 。还有一条线索,据北城医院同事反映,死者秦月平素与张广文关系不错,但不知为什么,前几天俩人经常争吵,像是发生了什么矛盾。事不宜迟,单强带领两名侦查员迅速找到北城医院领导,取得了他们的支持。
8
调查中得知,案发前秦月曾向医院领导揭发过张广文的经济问题。接着,医院领导收到一封匿名恐吓信,信中反告秦月有经济问题,如果不解决定会出现杀人案件。当这封恐吓信摆到单强面前时,天已大亮。然而,侦查员们却没有一丝困意。
单强那个生理周期又来骚扰她了。她小心地从裤兜取出装止咳药水的小瓶喝了两口,又嚼了一块口香糖,感觉立刻好了许多。这一切被心细的女侦查员小琴看到了。
“单队,您没事吧?”小琴关心地问。
“没事儿。”单强点点头。
大量的群众走访调查和现场勘验,以及一条条的线索,就像一颗颗珠子被串到了一起 。种种迹象表明,膳食科科长张广文有重大杀人嫌疑。
次日早晨6点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张广文从睡梦中惊醒,自认为老谋深算未留下蛛丝马迹的他此时有些紧张,但他仍故作镇定。
张广文打开房门,明知警察为什么找他,却装傻充愣:“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吗?”
“到派出所再说吧。”民警把张广文带走了。
面对神情严肃,端坐在桌前的警察,张广文两只手来回搓着,沉默了几分钟后才冒出一句:“你们需要什么尽管问,我一定配合查清单位的案子。”顿了顿,又说,“我是一名基层领导,请你们相信我的话。”他再一次镇静下来,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单强向张广文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而他,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回答得都挺自然。
“张广文,你是基层领导,为什么找你,你心里最清楚。”单强不兜圈子,直戳他的要害。
张广文心里很明白,却心存侥幸。他心虚而恐惧的眼神与单强的犀利眼神只对视了一秒,便像被击中软肋,迅速移开了视线。
“别再装傻了,早点儿交待还能争取宽大处理。”单强直视着张广文,语气强硬。
张广文沉思片刻问:“能给我喝点儿水吗?”
单强站起身,倒了一杯矿泉水,递给了张广文。
此时,张广文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他端起水杯一饮而尽。随即,又一次低下了头,极度痛苦地揭开了那罪恶的一幕。
张广文19岁从农村到北城一家单位工作,和许多年轻人一样,他也憧憬过美好的未来,决心干一番事业。由于工作积极,表现出色,他工作第四年便加入了党组织,第七个年头,被提升为业务股股长。一方面他伪装积极上进;另一方面他又利用手中的职权加紧为自己谋取私利。
张广文如愿以偿地有了城市户口,不久又当上了科长。他的私欲和贪心逐渐膨胀,先后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条件,钻了制度不健全的空子,用公款大吃大喝,捞取实惠。为了掩人耳目,他对会计秦月施以小恩小惠,给予特殊的照顾。后来,医院领导宣布,部分科室进行合并,基层领导班子将重新调整。张广文所在的膳食科要与行政科合并,科长人选未定。这消息使张广文不安起来,前途未ト,他整天愁眉苦脸,不知如何是好。
没想到,就在此时,张广文认为与自己关系不错的秦月,竟会向领导反映了自己的经济问题。他听到这个消息,对秦月怀恨在心,此后俩人经常在工作中争吵。张广文先写好一封匿名信,反告秦月有经济问题,把信偷偷放在院领导的办公桌上,又设计起杀人灭口的罪恶计划。
那天中午,他破例将膳食科的全体人员放假回家,一个人在办公室沉闷地坐着。他像热锅上的蚂蚁,思前想后,再也待不下去了。沉思片刻,12点30分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秦月的号码,语气温和地谎称有一笔账需要核对,将秦月骗回单位。
两人查账之后,秦月锁好抽屉正要回家,张广文对秦月说:“冷库里专门给你留了两箱饮料,跟我去取一下。”秦月没有半点儿怀疑和警觉,更不知道死亡正向她走来。
张广文用颤抖的右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说:“就这些,该讲的我都坦白了,能对我宽大处理吗?”
见单强没有吱声。张广文扑通跪在地上。“领导,我揭发,我檢举,我要戴罪立功。”
“你先起来,只要你说的情况属实,有重大立功表现,我们会上报的。”单强一板一眼地说。
“周宝栓总经理有重大经济问题,秦月是他的情人。”张广文大声嚷着,好像在捏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单强迅速叫来齐放,一起研究她之前提出的“12·21”案那三个疑点。
单强给齐放沏了一杯红茶。“谢谢单队。”齐放礼貌地扶了扶茶杯。
“跟我你还那么客气。”单强给自己的茶杯也倒上了水。
“先说说防毒面具的调查情况吧。”单强习惯地打开了笔记本,把一支红色派克笔拿在手里。
齐放瞟了一眼,和单强送自己的派克笔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心里不由升起一丝感动。
“防毒面具调查了,北城没有这类商户,是南城唯一一家防火器材专营店售出的。据售货员回忆,是一个中年妇女买的。”齐放认真汇报着,单强把重点记下后问齐放:“应该正面接触一下向淑兰,你看咱俩谁出面?”“当然是你,女同志问,会更加方便带入。”齐放说了一个专业名词。
单强露出了笑容:“好,那就我出面吧,让小琴也参加。”
单强心里很高兴,暗自庆幸有齐放这样的好搭档,尽管当年两人没有走到一起。
天空格外清澈,这就是世界原本的样子呀。虽然偶尔会有阴霾,但总会过去的。单强这样想着,心情豁然开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