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雷生
姜长生是我的初中同班同学,他高高的个子,比我大两岁。当时,湾头村中间还流淌着那条有名的济水河。他住河的北边,我住河的南边。
初三时,因为他有一本挺带劲的课外辅导书大概叫代数辅导,上面讲了一些题的解法,当时,课本太过简单,那样的书可谓至宝,连老师也要跟他借阅,自然也就吸引了我。还不错,他准许我看几天。可是,我把它放在课桌抽龛里,不知怎么不见了。我又没处给他买,因此,被他数次追要。我的座位在他前面,上课时,他想起来,趁老师不注意,就攥拳头一下一下捶我的脊梁,叫我还书。过了很久,他才放过了我。想来他做的是有理的,而我更该照价赔偿。因为没处买,更显出了那本书的金贵。毕竟人家学习急着用。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那本书在同班王同学手里。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姜长生已经不再找我要那本书,我又忙学业,且软弱、容人,就没有戳穿王同学的作为,去索要回来。
王同学学习不好,那本书算是白瞎了。不过,今天,我很自责,要是那本书被姜长生用好,发挥出实效来,说不定他會考上高中、大学,离开农村的。或许,他的人生也将会改写……我这样想着,便产生了深深的负罪感。
还有一次,我印象极深,一年冬天,应该是姜长生心里很想曾经的同学,就约了我们到他家新盖的屋子里去喝酒,记得当时烧的是干了的玉米秆。那会儿,我才上高中,人际交往的事也不大懂,没买啥东西。那时,同学请吃饭是几乎没有的,可见,姜长生是多么富有人情味!他做了一桌饭菜,大伙乐乐呵呵,你一言我一语地吃饭、聊天。如今,我早就忘了当时都说了什么话。
后来,他应征入伍到了广西桂林。1981年5月,他随着所在的广西军区独立师开赴战场,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再后来,他不幸患上了精神分裂症,部队派了一名指导员、一名战士送他回了老家。
1982年秋天,湾头村实行农业联产承包责任制。大队每年给他一定数量的粮、油等。过了一段时间,他犯病了,大队只好联系上级单位,把他送到了原惠民地区荣军医院。在那里,他安稳地生活了一段时间,身体状况好点了,又被送回了老家。
我清楚地记得,1986年秋天的一个早晨,我在原湖滨一中第一排办公室门口站着,隔了几棵杨柳树,看见姜长生一个人从学校东面的小路上默默地往外走。从那时起,他那大个子慢慢前行的样子一直晃荡在我的眼前。那居然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了,尽管之前有关他的传闻我也听到了一些。
他当时跟正常人一样闲逛,穿戴也整齐。如今,我越回忆越懊悔,当时为什么就没想到请他到屋里坐坐,说会儿话呢?在写这篇短文的早晨,我忽然开了窍般琢磨出原因,他之所以爱去学校里走走,是他内心深处有多么地流连那如火如荼的校园集体生活!那些济济一堂的朗朗读书声,那些求知上进的蓬勃时光早已牢牢地牵住他。毕竟人生的美好时光很多都是求学阶段啊!或许他也暗暗羡慕着那些从农村考学出来的同学。
可是,要知道我们之所以能坐享阳光,是因为有很多像他这样奋不顾身的人为我们勇敢地挡住了黑暗,让我们能在和平宁静的环境里放心地追求理想。莫谈什么岁月静好,因为有那么多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我们要对得起他们替我们受过的罪和付出的一切,甚至牺牲。我们要学会感恩,学会报答。
你走了,如同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言:让以前的事都过去吧,和以前的世界一刀两断,再不想听到它的任何情况,任何消息,到一个新的世界,新的地方去,从此不再回头!
穿过茫茫人海,更多的是带着一份对生存养育的缠绵与感动,以及对命运的不竭感谢与膜拜。最要紧的是,我们首先应该善良,其次要诚实,再次是以后永远不要相互忘却。
姜长生,只是一个小人物,可他却是我最敬爱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