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践交往哲学维度与实践 交往美学的哲学基础

2023-07-27 14:45曾仲权
关键词:现象学意向符号

曾仲权

(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上海 200241; 浙江大学哲学院,浙江 杭州 310058)

哈贝马斯(Jürgen Habermas)交往行为理论曾以分析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1]的劳动概念作为出发点,在认定其为目的——工具理性的同时,指出其缺乏主体间性内涵,“实践哲学不能提供把僵化劳动当作中介化和偏颇化的主体间性加以思考的手段”[2]75,而本文关于经典马克思主义实践交往哲学维度的考察也首先从劳动概念出发。事实上,哈贝马斯将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劳动概念歪曲为目的——工具理性行为的理论策略,罔顾经典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事实。因此,笔者将从劳动、生产、生产力、生产关系、社会发展理论、人、物、自然界的相关论述深入剖析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内蕴的交往思想、所包含的实践交往哲学维度,发掘经典马克思主义主体间性内涵。借鉴现象学的观点和方法,从意识和行为两个角度全面把握经典马克思主义所论述的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概念,全面分析和阐释现实生活中的所有交往行为。同时笔者发现,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践具有四维三类一体的结构。而且,所有的实践都直接和间接是交往行为,实践和交往行为都包含三种行为类型:身体行为、符号行为和意向行为。因此,回到经典马克思主义原初意义上最宽泛的交往的界定中来,回到现实生活中具体的交往行为中来,从身体行为、符号行为和意向行为来全面地分析和把握交往行为,并在此基础上发掘实践美学和交往行为的内在关联,从交往行为的角度研究实践美学,为实践交往美学进行哲学奠基,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

一、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关于劳动、生产、生产力、生产关系、社会发展理论论述的实践交往哲学维度

恩格斯(Friedrich Engels)在《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中说:“劳动的发展必然促使社会成员更紧密地互相结合起来,因为它使互相支持和共同协作的场合增多了,并且使每个人都清楚地意识到这种共同协作的好处。一句话,这些正在生成的人,已经达到彼此间不得不说些什么的地步。需要也就造成了自己的器官:猿类不发达的喉头,由于音调的抑扬顿挫的不断加多,缓慢地然而肯定无疑地得到改造,而口部的器官也逐渐学会发出一个接一个的清晰的音节。”[3]376-377显然,在恩格斯看来劳动促进社会成员的分工协作和相互交往,同时基于交往的需要使得人的生理特性出现了变化,发音器官逐渐成熟,为运用语言进行交往奠定了生理基础。恩格斯甚至直接说到,“语言是从劳动中并和劳动一起产生出来的,这个解释是唯一正确的,拿动物来比较,就可以证明”[3]376-377。同时他指出劳动和语言都促进了人由猿向人的过渡和转化。“首先是劳动,然后是语言和劳动一起,成了两个最主要的推动力,在它们的影响下,猿脑就逐渐地过渡到人脑;后者和前者虽然十分相似,但是要大得多和完善得多”[3]376-377。

在上述的引文中,恩格斯主要说明了作为物质生产直接形式的劳动实践所具有的四个作用:

一是,劳动造成了分工协作、共同劳动的需要。从原始社会开始,所有的劳动都是集体劳动,茹毛饮血、露天席地或者穴居的原始人是群居“动物”。他们所有的劳动都是集体进行的,无论是男子围猎动物,还是女子采集水果。劳动在原始人那里就具有群体性、集体性。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劳动出现了分化、出现了分工合作。这种分工合作在工业革命之后的机械化大生产中体现的最为明显。人们也日益尝试到了分工协作的好处。因此,无论是从古代还是到现代,劳动从来都是社会劳动。劳动必须以社会劳动的形式呈现,这就催生了在劳动中人与人之间的交往。

二是,随着原始人集体所有制的瓦解,私有观念和私有制的兴起,劳动成果由集体共享变为私人所有。但是,不同的人从事不同的劳动,劳动的产品之间要互通有无。于是交换就发生了。这里面有基于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的交换,也有出于劳动工序不同环节之间的交换,而交换意味着人与人交往的发生。

三是,恩格斯这句话表明了劳动催生了语言。“语言是从劳动中并和劳动一同产生出来的”[3]376-377。正如上文所说,无论从劳动形式还是从劳动成果来说,劳动都促使了人与人交往的发生。无论是在集体的社会劳动或者分工协作之中,还是在劳动成果的交换之时,信息的交换和互通有无,抑或在劳动成果交换之时所进行的讨价还价都需要作为信息交流的媒介符号——语言。巴别塔的故事生动地告诉了我们这个道理。按照《圣经》记载,在远古之初,那时的人们使用相同的语言。统一的语言被破坏,修建巴别塔的人类就无法交流、无法交往,最终使得人类放弃了修建巴别塔的举动。可见,没有可以相互交流、彼此相互可以理解的语言,信息无法沟通,交往无法达成,共同的社会劳动或者分工协作便无法实现。

四是,劳动催生了共同劳动、相互协作的交往需要,促进了交往媒介语言的产生和人的语言器官的发育和成熟,促进了猿脑向人脑的过渡和完善,也就是促进了真正意义上的人的形成。因此,人之所以成其为人,形成为人是奠基于劳动的交往内涵及其语言使用的需要,劳动和语言成为了人区别于动物的本质特征,而交往是其中的催化剂。劳动——交往——语言——人成了语言发生和人产生的历史逻辑脉络,成为了人区别于动物的根本原因。众所周知,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之中,劳动是一种实践,那么劳动——交往——语言——人的逻辑发生脉络昭示了实践所蕴含的交往维度。而且反过来看,在巴别塔的故事中,人——语言——交往——劳动则形成了一种制约结构。这种制约力的基础正是劳动——交往——语言——人在发生学意义上的逻辑关联力量。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具有实践交往哲学维度。

除了劳动外,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践交往哲学维度还可以在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对生产、生产力、生产关系、社会发展动力论,物和人这些基础性概念和理论的相关论述中见出。

在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中,生产包含交往维度不仅可以在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对劳动的相关论述中见出,也可以从他们对生产的直接论述中见出。“生产本身又是以个人之间的交往为前提的。这种交往的形式又是由生产决定的”[4]10。生产只有依赖于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才能实现,个人只有在交往中才能进行生产,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形式又是由生产决定的。“生产本身又是以个人之间的交往互为前提的”[4]10。人们在交往中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取决于他在生产中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取决于他对生产资料占有的多寡、取决于他对生产产品占有的多寡。在资本主义社会,工人靠出卖劳动力去从事生产活动,不仅工人的劳动产品,而且工人的劳动生产的剩余价值被资本家无偿占有和支配,因此,在工人和资本家的交往关系中,工人处于无产阶级的地位,资本家处于资产阶级的地位,后者剥削前者,后者奴役前者。同时,随着社会分工的进一步细化,无产阶级内部之间的交往关系也具有差异性。在生产工序和分工中担任不同的角色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在他们之间的交往关系中人的角色和地位。“分工的每一阶段还根据个人与劳动的材料、工具和产品的关系决定他们的相互之间的关系”[4]25。据此,无论是从前面恩格斯所论及的人类社会初期的劳动情况来看,还是从资本主义社会分工劳动生产的情况来看,在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中,劳动生产从来就具有一种社会性,是一种社会劳动和社会生产,需要建立在交往的基础上。

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中的生产力的概念和劳动、生产一样也奠基在人与人之间相互交往的基础之上。马克思(Karl Heinrich Marx)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曾对生产力有过明确地界定,他说“一方面是自然关系,一方面是社会关系,社会关系的含义在这里指许多个人共同活动,至于这种活动在什么条件下,用什么方式和为了什么目的而进行,则无关紧要。由此可见,一定的生产方式或一定的工业阶段始终是与一定的共同活动的方式或一定的工业阶段联系着的,而这种共同活动方式本身就是‘生产力’”[4]80。在社会关系中,人们共同活动,也就是共同生产、劳动,人们共同生产、劳动的活动方式就是生产力。从这种共同活动的具体方式而论,则包括生产力的核心内容:使用何种工具、对什么进行劳动、生产、以及人,也就是劳动资料、劳动对象和劳动主体,他们共同决定了人们共同劳动生产活动的具体形式。显然,由此可见,经典马克思主义思想中的生产力概念也和交往相关,它的界定是处于一定社会关系中的人们共同活动的具体形式。马克思在《评弗里德里希·李斯特的著作〈政治经济学的国民经济体系〉》中就批评了李斯特诸人脱离人与人的交往关系来孤立地谈生产力的观点。

事实上,在经典马克思主义看来,作为生产力基础的社会关系——人们在共同活动中相互的社会关系就是生产关系,也就是说生产关系就是一种交往关系。生产关系就是人与人在社会生产、社会劳动的活动中相互的交往关系。需要注意的是,马克思的生产关系不仅包括生产过程中的相互关系,而且还包括一个具体的生产过程完成之后的交换关系。人们不仅在生产劳动的共同活动中相互交往,而且还会在具体的生产劳动活动完成之后凭借取得报酬、占有的劳动产品相互交往——相互交换。生产资料产品的拥有者和生活资料产品的拥有者相互交换,用出卖劳动力获得用于维持基本生存需要的劳动报酬和生活资料的产品的拥有者相互交换。在资本主义社会,前者表现为资本家之间的交换,后者表现为无产阶级和资本家之间的交换。在这时,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关系也就是一种交换关系,同时也是生产关系的体现。马克思的《资本论》就是要研究这种作为生产关系,以交往关系为实质的交换关系,“我要在本书研究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5]8。至此,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中生产、生产力、生产关系都和交往相关,都具有实践交往哲学维度,而奠基在三个概念基础之上的社会发展理论也具有实践交往哲学维度。

马克思的社会发展理论指的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推动着社会的发展和变革,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根据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中生产力、生产关系的实践交往内涵,经典马克思主义社会发展理论的实质就是交往关系的变革,落后的交往关系是落后的生产关系,它会阻碍生产力的发展,因为生产力也是以人与人之间相互交往的共同生产活动为基础的。这一点,我们不仅可以从马克思关于自己交往概念是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的相关论述[6]中可以看出,更可以在马克思其他相关表述中得到佐证。“起初本是自主活动[7]的条件,后来却变成了它的桎梏,它们在整个历史发展过程中构成一个有联系的交往形式的序列,交往形式的联系就在于:已成为桎梏的旧的交往形式被适应于比较发达的生产力,因而也适应于更进步的个人自主活动类型的新的交往形式所代替。新的交往形式又会变成桎梏并为别的交往形式所代替”[4]79。马克思在这里所说的交往形式其实就是以交往关系为实质内涵的生产关系,自主活动也就是交往实践活动。在生产力发展之初,一定的交往关系适应于生产力的发展,成为了生产力发展的条件和促进力量,但是随着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原来的交往关系开始成为阻碍生产力进一步发展的桎梏,它催生着对新的交往关系、交往形式的需求,最终旧的交往关系因为不能满足生产力发展的需要而被新的交往关系所代替。不同的社会形态具有不同生产关系因而也就具有不同的交往关系和交往形式,新旧交往关系的变革意味着生产关系的变革,也就意味着社会形态的变革。社会形态的变革表明社会的发展变化。

二、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关于人和物以及自然界论述的实践交往哲学维度

此外,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的实践交往哲学维度还体现在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关于人和物以及自然界的论述和思考中。古今中外,但凡称得上哲学家、思想家都少不了对人、物、自然界的思考,但凡称得上哲学思想,也都少不了对人、物、自然界的论述,因为这是哲学的基本问题。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作为一种哲学思想自然也少不了对人、物、自然界的思考,那么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关于人、物、自然界的思考相对于其他哲学家关于这些问题的思考的区别之处在哪里呢?在本文看来,其区别之处正在于经典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物、自然界的思考具有实践交往哲学维度。

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关于人的经典界定早已被学界诸人所耳熟能详。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说“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4]18。显然,在马克思看来,人不是孤立的、单独的抽象之物,人只有处于社会关系之中才能成为人。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意味着人的本质在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看来必须奠基在社会关系,即交往关系之中。只有人与人之间相互交往才能形成社会,任何单个人、独立的人无法形成社会,也不成其为人。从生物学上来说,单个人根本就不具备生物学意义上存在的合法性,至少在目前雌雄异体阶段是这样,任何人种想要繁衍下去就必须通过男女交往——生殖来完成,这也就是恩格斯在强调物的生产的同时强调人自身生产的重要性的意义所在。即使将来随着生物进化衍进,雌雄同体在单个人身上成为现实,但是如果所形成的生物个体老死不相往来,也无法形成社会,这种单独存在的个体也就不成其为人。可见,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关于人的界定蕴含着实践交往哲学维度。

同样,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关于物和自然界的思想也蕴含着实践交往哲学维度。一般看来,似乎按照经典马克思主义唯物论的哲学立场,物就是客观存在的物质,是独立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存在物。自然界作为物的总体亦复如是。但是,我们从经典马克思主义关于物和自然界的相关论述中发现,这种理解具有片面性。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关于物和自然界的思考从未脱离人和人的交往维度。马克思在《神圣家族》中就说“实物是为人的存在,是人的实物存在,同时也就是人为他人的定在,是对他人的人的关系,是人对人的社会关系”[8]5。物的本质不应该在物自身当中去寻找,物不是与人无关的客观存在物,物恰恰是为人而存在之物,在这个意义上,物成了人的实物存在。物所体现的不是被唯物论通常所理解、解释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存在的客观物质,物之存在恰恰和人相关,存在于人与人社会关系,即交往关系之中。马克思所说的物既包括自然界之物,也包括商品之物。在马克思看来,商品作为一种物而言,代表着一种潜在的交换关系,即交往关系。只有在人和人相互交换、相互交往之时,商品才成为商品,物才成为物。“仅仅是因为这种物是人们互相间的物化的关系,是物化的交换价值,而交换价值无非是人们互相间生产活动的关系”[9]107。从商品之物来看,交往关系不仅奠定了物成其为物的基础,而且为马克思从物化的角度批判交往关系的异化奠定了基础。当交换价值压倒伦理价值之时,物化的交换价值的交往关系会走向极端,进而出现商品拜物教,关于这一点下文还将会论及。除了商品之物外,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所探讨的还有自然之物、自然之物的总体——自然界。和商品之物的相关论述一样,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论述自然之物和自然界也具有实践交往哲学维度。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说,“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才对人说来是人与人之间联系的纽带”[10]75。在马克思看来,自然界总是与人相关,处于社会之中、人类社会发展的历程就是自然人化、人化自然的过程。人化自然指的就是人不断拓展所探索的自然界的疆界,自然界随之不断打上人的烙印。自然人化指的就是人类不断发挥自身的能动力量去改造自然。只有在人类探索的疆界之内的自然界才称其为自然界,才是人化的自然,人化的自然处于人类的不断作用之下就成了自然的不断人化。因此,总的来说,自然界处于社会之中。在此基础之上,马克思复又强调社会中的自然界对人来说是人与人关系的纽带。这就在强调自然界处于社会之中的层面上更进一层,直接表明了马克思对自然界的深层看法,自然界处于社会之中,是人与人之间交往的纽带,和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关系息息相关,具有实践交往哲学维度。

事实上,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关于人和物、自然界的思考恰恰体现了哈贝马斯的主体间性的内涵。按照国内哈贝马斯研究权威专家曹卫东先生的看法[11]84,哈贝马斯的主体间性包括两个方面:一,从强调主体对客体单向作用到强调主体与客体的相互作用;二,从认识主体将其他主体作为客体来进行客观认识到强调认识主体与其他认识主体的相互交往。而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关于人、物、自然界的相关思想的实践交往哲学维度恰恰符合哈贝马斯所主张的主体间性的内涵要求。人正是在主体间的交往关系中才成其为人,物正是在主体间的相互交往关系中才成其为物,同时,物和自然界与人相互作用,并成为人与人交往关系的纽带。这就从根本上否定了哈贝马斯认为实践哲学只强调行为主体将物、自然界作为客观世界进行单向操纵并据此对马克思所做的批判,“实践哲学强调的是主体与可以操纵的客观世界之间的关系”[12]73。而实际上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所强调的恰恰是人、物、自然界的实践交往内蕴。

三、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实践交往哲学维度及其维度的双重转化

至此,我们就从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关于劳动、生产、生产力、生产关系、社会发展理论、人、物、自然界的相关论述中发现了实践交往哲学维度。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践交往哲学维度具有重要的理论创新意义和理论批判意义,这需要从西方实践哲学的历时维度来看。在西方,最早对实践概念进行界定和区分的哲学家要数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在《尼各马可伦理学》中就区分了制作实践和伦理实践。“实践不是一种制作,制作也不是一种实践”[13]171。事实上,制作、技艺一类的实践在亚里士多德那里不能被称为实践,这里冠以制作实践之名是为了方便论述。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制作就是制作实践,而实践即是指伦理实践。亚里士多德将两者严格区分开来,因为在他看来,制作是为了外在的目的之善,而实践则是内在之善。制作是为了达到一定目的,并在成果中见出目的的完满之善。而实践则是人之行为本身体现和符合道德伦理之善而不假外求。亚里士多德的这种区分影响深远,在近代哲学中,康德就继承了亚里士多德的这种思想。康德(Immanuel Kant)在《判断力批判》开篇就说自己的实践哲学不是和技术实践相关的实践哲学,而是和道德实践相关的实践哲学。技术上的实践只和自然概念相关,而道德上的实践则和自由概念相关。“测量、家政、耕作、政事、营养等的实践技术,甚至求得幸福的教训,这一切都只是技术上的实践规则。只有那些以自由的观念为依据的规则才在道德上是实践的”[14]258。技术上的实践包括测量、家政、耕作、政事、营养甚至求得幸福教训一类的实践技术,这在很大程度上和亚里士多德所论述的制作实践是一致的,而道德上的实践正是和自由概念相关的道德行为,它和亚里士多德的伦理实践一致。可见,在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之前将制作实践、技术上的实践和伦理实践、道德实践区分开来具有深远的理论传统。

而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创新之处就在于通过实践交往哲学维度将这种区分进行打通。具体而言通过生产关系概念将制作实践、技术上的实践和伦理实践、道德实践相打通。一方面,生产关系概念涉及到生产劳动,它是对物的制作实践、技术上的实践;另一方面,正如上文所说生产关系的实质说到底是人与人的交往关系,和交往行为相关,具有伦理、道德意义,因而也是一种伦理实践和道德实践。和其前辈哲学家不同,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发现了对物的制作实践、技术上的实践所具有的交往内蕴,也就是上文所分析到的,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认为对物的生产劳动必须奠基在人与人的交往之上。惟其如此,对物的劳动生产实践才可能完成。在对物的劳动生产实践中所结成的交往关系就是生产关系。马克思的伟大之处正在于此,它以生产关系概念将这两者打通,将对物的技术实践的探讨和对人的交往行为(伦理实践)的探讨结合起来,在对物的技术实践之中人们必然会产生交往行为,从而形成交往实践,这打开了道德伦理实践探讨和批判的路径。而在其中实践交往哲学维度起着重要作用。

具体说来,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通过实践交往哲学维度的双重转化完成了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道德伦理实践批判。所谓经典马克思主义实践交往哲学维度的双重转化指的是:一方面,通过生产关系概念完成了对物的生产实践和人与人的交往实践联结。对物的生产劳动是一种生产实践,也即是制作实践和技术上的实践。而人与人的交往关系,涉及社会关系、交往行为,是一种交往实践,也即是伦理实践、道德实践。这是经典马克思主义实现道德伦理批判的切入点。另一方面,经典马克思主义通过商品拜物教、异化概念完成了道德伦理批判。商品拜物教使得人与人的交往关系物化为物与物的交换关系。物原本只是交往的纽带却鸠占鹊巢地变为交往中的控制力量,从而导致了交往关系物化为交换关系。而异化则是对物的控制、占有、攫取的欲望,对物的占有、支配的不平等导致的劳动异化。劳动的异化不仅体现在劳动者与劳动成果的分离,劳动者不能通过直观本质力量享受劳动的快乐,而且也体现在劳动所结成的生产关系的异化。资本家与工人,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交往关系变成了剥削与被剥削,监管与被监管、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如夏衍的《包身工》所描述的一般,无产阶级处于非人的状态之中。在这种关系中,人变成了物——只具有生理意义的动物、资本家赚钱的机器、工业化大生产机器上的零件。交往关系中人与人的关系让渡为生产关系中物与物的关系,伦理道德丧尽,完全是动物世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何谈博爱、平等与自由。由此,通过实践交往哲学维度,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建立了商品拜物教、异化等道德伦理批判的立足点。

这正是经典马克思主义实践交往哲学维度的双重转化:物的关系转为人的关系实现了物的生产实践和人的伦理实践的勾连,从而建立了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道德伦理批判的切入点;人的关系转化为物的关系揭露了人的伦理实践异化为物的生产实践,从而建立了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道德伦理批判的立足点。由此,我们可以再一次看出,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具有实践交往哲学维度,而且实践交往哲学维度成了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区别于传统哲学并具有伟大创新意义的关键之所在。哈贝马斯曾批判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和意识哲学模式相粘连的实践哲学,具有意识哲学的弊端。而事实上,通过上文的分析可知,与其说经典马克思主义是一种意识哲学模式的余孽,毋宁说经典马克思主义所体现的正是一种交往哲学范式。只不过它和哈贝马斯所强调单纯以言语行为为内核的交往哲学模式有一点区别而已,因为正如马克思自己所说,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交往维度所涉及到的是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概念。因此,在此意义上,可以说,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实质上是实践交往哲学。

四、实践四维及其交往行为内涵

既然经典马克思主义主义哲学具有实践交往哲学维度,那么我们完全可以从这个角度来丰富和发展以经典马克思主义为哲学基础的实践美学,正如哈贝马斯继承经典马克主义的交往思想一样。事实上,正如前文所提及的,马克思所论及的交往概念是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概念。“人们在他们的交往(commerce)方式不再适合于既得的生产力时,就不得不改变他们继承下来的一切社会形式。我在这里使用‘commerce ’词是就它的最广泛的意义而言,就像在德文中使用‘Verkehr’一词那样”[15]478。但是,哈贝马斯阉割了经典马克思主义交往概念的丰富内涵,因此,我们必须回到经典马克思主义自身所强调的最宽泛的交往概念上来,对经典马克思主义最宽泛的意义的交往概念本身进行全面的思考,而这正是在从交往维度拓展实践美学之前的理论必由之路和必经之路。

那么如何把握经典马克思主义最宽泛意义的交往概念呢?哈贝马斯从行为角度探讨交往对此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同时受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第一条中将实践定义为人的感性活动的启发。而人的感性活动都和人的行为相关,因此,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和人的行为相关。基于哈贝马斯行为视野研究的启示和马克思实践的行为内涵的启发,本文认为必须从行为角度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的交往概念进行深入的思考。所有的交往关系的达成都必须建立在交往行为的基础之上。不过,正如笔者所一再重申的,本文并不赞同哈贝马斯仅强调以言语行为作为交往行为的全部内涵对交往行为所进行的片面性思考。在笔者看来,经典马克思主义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概念应该包含并建基在三种交往行为的基础之上——身体行为、符号行为和意向行为。本文认为人的一切行为都可以分为身体行为、符号行为和意向行为三种类型,诚然,人所有的行为并不一定都是交往行为,但是所有的交往行为都包含行为所具有的三种类型。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所说的交往是最宽泛的、一般意义上的交往,这种交往必定建基在一般意义的交往行为的基础之上,因此,经典马克思主义所说的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包含一般意义上的交往行为的三种类型。本文关于交往行为的三种类型的划分主要也是从对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实践概念的分析得来。

关于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实践概念的具体所指是有争论的:泛实践论(泛化论)、非泛实践论(非泛化论)。泛实践论(泛化论)认为马克思的实践概念包含人的所有感性活动,从行为的角度上看,包含人的所有行为活动。他们的依据主要在于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的第一条所指出的实践是人的感性活动。但是,一些理论家并不赞成这种看法,将其斥之为泛化论和泛实践论。从国内的美学界和文艺学界的论争史来看,泛化论正是后实践美学和非实践美学批评实践美学新的发展流派的关键切入点。显然,与他们所批驳的泛化论相反,以后实践美学和非实践美学研究者为主要代表的理论工作者认为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实践概念主要还是指物质生产。这里,姑且先不论谁是谁非,让我们先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概念做一点具体分析。

从源头上来说,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概念是对传统实践哲学实践概念的继承。而根据西方著名哲学家伽达默尔(Hans-Georg Gadamer)的研究,起源于亚里士多德的传统实践概念确实包含人的一切活动和行为。伽达默尔曾在《解释学、美学、实践哲学》一文对实践概念作了辨析,“首先人们必须清楚‘实践’(praxis)一词,这里不应予以狭隘的理解。……‘实践’还有更多的意味。它是一个整体,其中包括了我们的实践事务,我们所有的活动和行为。……在这意义上的‘实践’就是亚里士多德所创立的实践哲学的主题”[16]67-68。显然,在伽达默尔看来,实践包含我们所有的活动和行为,这不仅是亚里士多德所创立的传统实践哲学的主题,而且也是我们对实践概念的理解所应坚持的理论基点——实践不应被狭隘的理解,实践具有整体性,包含人的所有活动和行为。

作为实践美学的创立者,在2004年,李泽厚先生在《实用理性与乐感文化》中对聚讼已久的实践概念做了总结性的澄清、辨析和界定。在他看来,实践概念具有狭义和广义之分,“实践概念至少需分出狭义的和广义的两种,(《批判哲学的批判》曾区分practice和praxis)。狭义即指上述基础含义,广义则包含宽泛,从生产活动中的发号施令、语言交流以及各种符号操作,到日常生活中种种行为活动,它几乎相等于人的全部感性活动和感性人的全部活动”[17]4。狭义实践指的就是物质生产,而广义实践则无所不包,几乎相当于人的所有活动和行为。李泽厚先生在阐述的时候注意到了恩格斯在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发表时对其所做的修改。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第一条的手稿中将实践界定为“感性的人的活动”[4]54。而恩格斯将其改为“人的感性活动”[4]58。显然,李泽厚先生实践概念是包含这两个方面的,并且这两个方面是一致的——人的全部感性活动和感性人的全部活动。同时,李泽厚先生也认为语言交流、符号操作也是一种实践。相对于伽达默尔而言,李泽厚先生用狭义实践和广义实践规避了被戴上泛化论帽子的风险。事实上,在本文看来,李泽厚先生看法是确当的。直面泛化论,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概念的确主要说的是物质劳动生产。但是,从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原著、原文、原稿出发,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概念还包含其他内涵。

本文认为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概念是一个四维一体的结构,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概念除了包含物质劳动生产——物的生产之外,还包含人的生产、符号生产、社会生产三个维度,并以人为中心,形成了四维一体的结构。

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在强调对物的物质生产的同时,和物的生产对举强调了人的生产、人自身的生产——建立在性行为基础上的人种繁衍。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将人的生产和生产资料的生产和生活资料的生产并列对举,并说“每日都在重新生产自己生命的人们开始生产另外一些人,即增殖。这就是夫妻之间的关系,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关系,也就是家庭。这个家庭起初是唯一的社会关系”[4]32-33。可见人的生产和生产资料的生产、生活资料的生产都属于马克思所论述的人的基本生产实践类型之一。人自身的生产不仅生产了生理意义上的人,而且生产了人的基本社会关系形态——家庭,它包括夫妻关系、父母与子女的关系等,其实质也就是一种交往关系。马克思在《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草稿)》中也有类似的观点,均强调了人的生产的重要作用和意义。事实上,在马克思那里,生产资料的生产和生活资料的生产都是物的生产,人的生产又生产了基本的社会关系——交往关系形态:家庭,而恩格斯正是从这两点上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的生产类型理论和人自身再生产的思想,将生产资料的生产和生活资料的生产归并为物的生产,与此相对的则是人的生产。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说道,“根据唯物主义观点,历史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结底是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但是,生产本身又有两种。一方面是生活资料即食物,衣服,住房以及为此所必须的工具的生产;另一方面是人类自身的生产,即物种的繁衍。一定历史时代和一定地区内的人们生活于其下的社会制度,受着两种生产的制约:一方面受劳动的发展阶段的制约;另一方面受家庭的发展阶段的制约”[18]29-30。在恩格斯看来,历史的决定因素是直接的生活再生产,人的生活再生产得以维系则需要通过物的再生产和人的再生产,同时这二者也是生活再生产的两种基本类型。物的再生产包括生产生活必需品的生活资料的再生产、生产生产工具的生产资料的再生产。人的再生产使得人的种族得到繁衍。这两种生产都具有推动社会发展的作用,因为社会制度受制于这两种生产的发展程度。与物的生产相关的劳动生产和与人的生产相关的家庭的发展程度制约着整个社会制度的发展程度。由此,人的生产和物的生产一样都成了社会发展的决定力量和推动力量。可见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都论述到了人的生产这个问题。特别是恩格斯直接将物的生产和人的生产进行了并列对举分析和论述。因此,如果说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概念包含物的生产,那么与此并列对举的人的生产也应是马克思实践概念的重要内涵之一。

除了人的生产以外,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认为语言也是实践。“精神,从一开始就很倒霉,注定要受物质的‘纠缠’,物质在这里表现为震动者的空气层、声音,即语言。语言和意识具有同样长久的历史;语言是一种实践的既为别人存在并仅仅因此也为我自己存在的现实的意识”[19]35。在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看来,语言是一种既和物质相联系,又和意识相联系的实践。同时,这种作为实践的语言既为别人而存在又为自身而存在,具有在自我与他人之间建立联系的交往维度。而语言是符号,所有的符号我们都可以称之为一种语言,所有的语言我们都可以称之为一种符号,语言和符号是同一的,这一点已被符号学家卡西尔(Ernst Cassirer)所证实。为了免于被狭隘的语言观所束缚,我们将马克思关于语言是一种为他人的实践的思想简称为符号生产观,作为实践的语言是符号生产,它是经典马克思主义实践的重要内涵之一。国内的一些研究者认为马克思的生产包含精神生产的维度,可是精神生产的说法终究太过抽象和玄乎,而且容易被扣上泛化论的帽子。在本文看来,用符号生产替代精神生产不仅是从马克思原文强调语言是一种实践的观点出发得出来的结论,而且是从马克思在强调语言是一种实践的观点的同时指明语言是和精神相联系的实践形式,并为精神提供物质基础的思想出发得出的结论。

除了物的生产、人的生产和符号生产以外,在本文看来,马克思的实践还包含社会生产。社会生产包括革命、科学技术实验和应用等。毫无疑问,在经典马克思主义那里,革命是一种实践,因为经典马克思主义的整个理论思想都是为理论联系实际、理论与实践相结合,解决革命的现实问题,推动革命、指导革命、为革命设计蓝图。如果革命都不算是一种实践,那什么还算是一种实践?但是,革命作为一种实践与经典马克思主义实践的其他内涵具有重要区别,它既不生产物、也不生产人,也不指在生产符号,它的目的是生产社会,因此是一种社会生产。而在本文看来,科学技术实验和运用也是一种和物的生产紧密联系的社会生产。科学技术实验和运用作为社会生产正是经典马克思主义科学技术导致社会进步与变革的思想的体现。马克思曾说“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为首的社会,蒸汽机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为首的社会”[4]141-142,也即是说手推磨导致了封建社会,蒸汽机的发明和使用导致了资本主义工业社会。同时人类近代以来的三次科技革命使得资本主义逐步由初级阶段走向垄断资本主义最终走向全球化的晚期资本主义阶段。而我国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在继承马克思观点的基础上也提出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命题。可见,科学技术的实验和运用不单只涉及到物的生产,它还成了社会变革的推动力量,也正是在这一点上物的生产成为了生产力,成为了社会发展变革的决定性力量。因此,本文将科学技术的实验和运用列入实践的社会生产内涵,与革命一起作为社会生产的重要内容。革命作为社会生产是社会发展变革的外在推动力量,科学技术的实验和运用是社会发展变革的内在决定性力量。

社会生产和物的生产、人的生产、符号生产一起构成了经典马克思主义实践内涵的四维。需要注意的是,经典马克思主义实践内涵的四维作为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的重要内容都体现了实践交往哲学维度。物的生产是一种劳动,在经典马克思主义看来,从古及今所有的劳动都是社会劳动,因此,物的生产暗含着交往行为已经发生、正在发生或将要发生。人的生产直接建立在两性交媾的基础之上,它直接就是交往行为,并在交往行为的基础之上形成了交往关系形态——家庭。符号生产所涉及的语言是一种联结物质与意识、为他人存在并为自身存在的特殊实践。显然,在联结物质与意识的同时,符号生产也联结了他人和自身,暗含着交往行为,并成为交往行为发生的重要形式。而社会生产在革命的内涵上则直接表现为不同利益群体之间的人们相互杀伐。社会生产中的科学实验和运用需要使用符号语言,同时又涉及到物的生产,既然符号生产和物的生产涉及交往行为,那么社会生产中的科学实验和运用也必然如是。

因此,在经典马克思主义那里,所有的实践都是一种交往行为,当然,有直接和间接的区别,但无论怎样,交往行为都在实践中已经发生、正在发生或者将要发生。所有的实践都是以交往行为为基础的,所有的实践都暗含了交往行为,所有的实践都必然和交往行为相关。

前面提到对交往行为的把握需要从身体行为、符号行为和意向行为着手,这其实是受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内涵、哈贝马斯从行为角度继承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启发。正如上文所说,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内涵包含物的生产、人的生产、符号生产和社会生产四个维度。而事实上,经典马克思主义实践内涵的四个维度都是人的行为,所有的实践都是人的行为。从行为的角度看,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至少包含身体行为和符号行为。

所谓身体行为就是运用身体的整体或者部分来进行活动。物的生产需要身体劳动,人的生产需要身体交媾,符号生产需要使用身体发音器官,社会生产中的革命直接表现为身体的消灭与被消灭,囚禁与被囚禁,社会生产中的科学技术和实验与运用也需要身体去操作。可见,从行为的角度看,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包含身体行为类型。

同时,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内涵还包含符号行为类型。而所谓符号行为既包含哈贝马斯继承言语行为理论所强调的以言行事的言语行为,也包含对语言符号具体运用中的说话行为和写字行为,甚至传达符号意义的身体行为也是一种符号行为。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内涵必然包含符号行为类型,符号生产自不待言,根据前文的论述,按照恩格斯的看法,物的生产会促使语言产生,物的生产和符号行为相伴随。人的生产则涉及到身体行为上的交媾及其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家庭关系。家庭关系是一种交往关系,其间需要语言符号的交流,也涉及到符号行为。而社会生产中的革命和符号行为密切相关,革命前需要进行思想革命、思想动员,这必然涉及到符号行为。同时在革命中,很多身体行为具有符号的意义,如辛亥革命时,剪辫子就象征着革掉清王朝和封建社会的命。由此可见,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内涵包含符号行为的类型。

而意向行为则需要通过引进现象学的观点和方法对经典马克思主义实践内含的行为类型进行微观分析。

五、现象学马克思主义方法的引入

在此,首先需要补充论述的是将现象学引入经典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可行性、必要性和重要性。将现象学引入经典马克思主义研究不是本文的独创,这一点同样也是深受哈贝马斯的启发。哈贝马斯就是将现象学的观点、方法引入经典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典范。哈贝马斯交往行为理论及其美学思想的理论来源具有现象学维度,哈贝马斯已将现象学的观点、方法融入到自己的理论创造中来,他继承和发展了胡塞尔(Edmund Husserl)、许茨(Alfred Schutz)的现象学观点、方法,借鉴现象学主体间性、生活世界的思想观点并将其发展为交往行为理论的核心概念。哈贝马斯所希望建立的理想社会形态就是以言语行为为基础、体现交往理性具有主体间性的无限制交往共同体——生活世界。“哈贝马斯借助现象学告诉我们”[11]84了它的理论理想。既然哈贝马斯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代表性理论家,那么哈贝马斯的理论成就昭示了我们用现象学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可行性。

事实上,将现象学和马克思主义的研究结合起来在中外学术界早已不是什么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运用现象学的观点和方法研究马克思主义具有可行性。从国外来看,早在卢卡奇(GyörgyLukács)那里,就分别运用现象学的意向分析方法和构成方法分析无产阶级意识和社会存在本体论。马尔库塞也将现象学的方法融入到马克思主义的研究中,反对那种机械的、客观的经济决定论,主张对人的主观意识和主观能动性进行深入的研究。萨特(Jean-Paul Sartre)和梅洛-庞蒂也堪称运用现象学研究马克思主义的典范,前者形成了存在主义思想,后者在马克思主义学说中强调身体维度,突出身体图示的意向性和意义内涵。将现象学和马克思主义结合起来研究甚至还成为马克思主义研究学派——东欧南斯拉夫实践派的重要特征。而当代在运用现象学研究马克思主义域领最为活跃的哲学家有雪莉·派克(Shirley Pike)和帕奇(Enzo Paci)等人[20]135-138。从国内来说则以张庆熊的《现象学方法与马克思主义》[21]、邓晓芒的《实践唯物论新解:开出现象学之维》[22]和倪梁康的相关研究[23]、俞吾金的相关研究、张一兵的相关研究、韩庆祥和邹诗鹏的相关研究、阎孟伟教授的相关研究、王德峰教授的相关研究、张祥龙教授和杜小真教授的相关研究为代表[24]31-38。他们主张用现象学的方法和观点研究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在现象学和经典马克思主义之间有相同和契合的关系,甚至直接主张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身就包含现象学的维度,无论是主张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是感性现象学、人学现象学,还是历史现象学、社会现象学甚或是精神现象学,这些研究都昭示了将现象学和经典马克思主义研究结合起来,运用现象学的方法和观点研究经典马克思主义大有可为,具有可行性。当然,将现象学和经典马克思主义研究结合起来,运用现象学的方法和观点研究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可行性不仅由于国内国外的著名研究者从事于相关的理论研究,它的可行性主要是奠基在现象学和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契合和相通之处,或者正如国内、国外的哲学理论研究名家所主张的经典马克思主义内在包含的现象学维度之上。这也就是本文将现象学和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结合的合理性所在,具体说来,相关的研究者主张,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中透过现象认识人的本质、实事求是、人的异化和现象学的明证性学说、朝向事情本身、科学危机之间都有相通契合之处[20]135-138;在经典马克思主义的人是社会性关系总和和胡塞尔的主体间性之间也有契合之处。

不过,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经典马克思主义和现象学的契合点的关节在于物、人、世界以及实践上的相通契合。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关于物的看法从来没有离开人,从来没有脱离人去言说物质的物质性。在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看来,物总是在与人的关系中呈现出来。“当物(Die Sache)按人的方式同人发生关系时,我才能在实践上(praktisch )按人的方式同物发生关系”[25]304。甚至,物与人发生关系成为了人通过实践把握物,并确保这种把握是按人的方式进行把握的前提。同时,和物密切相关,作为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物质概念也不是绝对的和人无关的实体性存在。经典马克思主义关于物质的论述透露在它关于自然界、自然、物的相关论述之中。前面所述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关于物的论述其实也是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关于物质的看法之一。在论及自然界时,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也透露出了他们关于物质的观点。“先于人类历史而存在的那个自然界,不是费尔巴哈生活其中的自然界;这是除去在澳洲新出现的一些珊瑚岛以外今天在任何地方都不存在的、因而对于费尔巴哈(Ludwig Andreas Feuerbach)来说也是不存在的自然界”[4]77。事实上,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在此所表达的意思不是针对费尔巴哈一人所述,而是具有普遍意义的经典马克思主义的物质观和世界观。在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看来,先于人类而存在的自然界对人类来说是没有意义的,是根本不存在的,只有人类生活于其中的自然界才是存在的。自然界包含所有的物质,物质只有与人相关才是存在的。即便是在后来,列宁(Владмир Ильч Лéнин)从客观实在论出发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物质概念的明确界定中,我们还是发现了物质离不开人的感觉和意识,离不开人的相关观点。“物质是标志客观实在的哲学范畴,这种客观实在是人通过感知感觉的,它不依赖于我们的感觉而存在,为我们的感觉所复写、摄影、反映”[26]89。即使是被列宁客观实在论解释的经典马克思主义物质概念都依然保留有和人密切相关的维度,物质的呈现离不开人的感知、感觉,也就是离不开人。而正如前文所述,经典马克思主义的人是处于社会交往中的人,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也就是说人也不是孤立的和他人无关的绝对客观实体,人和人相关,人的呈现离不开他人。对此,经典马克思主义明确说道,“人并不是抽象地栖息在世界以外的东西。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27]452。人不是孤立于人的世界之外的绝对客观实在,人的本质需要在人的世界——社会、国家中去把握。其实,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关于人的思考和其关于物和物质的思考一样,不能脱离人将物、物质和人作为抽象的、孤立的、绝对的客观实在进行把握,物、物质必然和人相关,而人也更是和人相关。同时,世界在经典马克思主义看来是感性世界,马克思自己就曾说要将黑格尔形而上学头足颠倒的世界颠覆过来恢复正常。这也体现在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关于实践的论述中——在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看来,实践是人的感性活动。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关于物、物质、人、世界和实践的观点和胡塞尔的现象学之间具有了相通契合、整合拓展的无限可能性。胡塞尔的现象学正是主张物、物质、人、世界都是离不开人的,都不是抽象、孤立、绝对的客观实在,都和人相关。只不过,经典马克思主义强调这一切都是在作为感性活动的实践中对人呈现出来,而胡塞尔的现象学,特别是前期的现象学强调在人的意识中呈现,同时和人的感官感知活动相关。胡塞尔在自己为《大英百科全书》所撰写的现象学条目中就说,“还原的第一步是现象学还原,通过这一步骤,一切已知的东西都变成了感官中的现象”[28]1338-1339。显然,感官是人的身体的感官,属于人的感性层面。可见,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关于物、物质、人、世界和实践的观点和胡塞尔的现象学二者之间不仅并不矛盾,而且契合相通,他们都强调物、物质、人、世界都是和人、人的感性密切相关的看法相通契合,而且经典马克思主义并没有否认意识的作用,相反倒强调意识具有能动作用。同时,胡塞尔后期也强调人的实践、生活世界的重要性。“胡塞尔晚期曾提出‘生活世界’这一概念作为对他的先验唯心论的纠正。现象学马克思主义者认为胡塞尔提出这个概念表明他回到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点上,即实践这个基点上”[29]。因此,正如国内外著名哲学研究专家所说的那样,经典马克思主义和胡塞尔现象学完全可以结合起来进行理论发展和创造,这样既可以弥补经典马克思主义对意识能动作用研究的不足,也可以承续胡塞尔后期对实践的重视,弥补现象学作为意识哲学的不足,而补之以实践、行为的维度。由此,我们说将现象学和马克思主义哲学结合具有合理性。而且从本文的研究出发,这种结合的合理性体现的更为明显,因为任何一个交往行为的发生必然涉及到意识和行为两个方面,交往行为涉及到行为层面,而对交往行为的理解则涉及到意识层面。因此,将经典马克思主义和胡塞尔的现象学结合起来不仅具有基于二者自身理论契合的理论合理性而且具有现实合理性。

六、经典马克主义实践交往哲学中实践所包含的三种行为、交往行为类型

从经典马克思主义自身出发,运用现象学的方法和观点,笔者发现,从行为角度来说,在经典马克思主义实践内涵所包含的身体行为和符号行为类型之外还应加上意向行为。

意向行为(Noesis)[30]和意向性相关。胡塞尔的意向性指的是意识具有朝向某一事物、事情或对象的特性。意识的意向性具有意向行为、意向经验、意向对象结构特征。在意向行为中获得意向经验(内容)从而获得对意向对象的意义把握。关于Noesis,国内学界有不同的翻译,倪梁康教授将其译为意向活动[31]316,张庆熊教授将其译为意向行为[32]。这一概念“起源于希腊文,与‘意向相关项’( Noema)相对应,其基本含义是‘思维’( Denken ) ,‘思维的行为’( Denkakt)或‘意义给予’(Sinngeben)。它是胡塞尔现象学的核心概念之一”[31]317。本文从研究交往行为的立场出发,遵从张庆熊先生的翻译。毫无疑问,胡塞尔的意向行为指的是一种纯粹的意识的意向行为,它是意识完成意向性所必须经由的行为类型,只不过在胡塞尔看来,这种行为不似一般的行为类型,它是意识的意向行为,诸如想象、理解、回忆都包含在这种意向行为类型中。在本文看来,将经典马克思主义和现象学结合起来研究交往行为必须吸收和借鉴胡塞尔体现意识意向性的意向行为、意向经验、意向对象的相关理论观点并结合现象学自身的发展,拓展意向行为本身的内涵。从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所论及的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行为概念的现实状况出发,交往行为类型除了包括身体行为、符号行为之外必然包括意向行为。

具体而言,首先,从现象学的角度和现象学自身的发展来看,身体行为和符号行为本身就具有意向性——朝向事情、对象本身的特性,也是一种意向行为(Noesis)。毫无疑问,身体行为和符号行为作为意向行为相对于胡塞尔纯粹的、意识意向性的意向行为已经有所发展。这种发展并不是笔者臆造的,而是现象学理论自身发展所昭示的。

和意识具有意向性,意识的意向性活动是一种意向行为一样,身体行为也具有的意向性,身体行为也是一种意向行为,这一点早已被胡塞尔现象学的继承者和发展者,法国著名现象学家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身体图式的观点所证明。在梅洛-庞蒂看来,胡塞尔的意识现象学需要以他的身体现象学为基础,上文已经提到,胡塞尔自己在对现象学还原所做的解释中也强调了现象学还原第一步是从感官感知出发,“还原的第一步是现象学还原,通过这一步骤,一切已知的东西都变成了感官中的现象”[28]1338-1339。梅洛-庞蒂正是发展了胡塞尔的这一思想,主张意识现象学需要以身体现象学为基础,建立在身体感官感觉之上的知觉是意识的具体来源和内容。“任何意识甚至我们对自己的意识,都是知觉的意识”[33]4-5。同时,在梅洛-庞蒂看来,身体行为是一种身体图式,人们通过身体行为不仅能获得身体经验,而且总是朝向特定对象的身体行为能够表达意义,同时人们通过对他人朝向特定对象的身体行为的理解和解读而获取意义。身体即心(意识),心(意识)也即身体。身体和意识一样也具有经验和表达意义的功能。主体的存在是身心合一的存在。“灵魂和身体的结合不是由两种外在的东西——一个是客体,另一个是主体——之间的一种随意决定来保证的。灵魂和身体的结合每时每刻在存在的运动中实现”[34]125。灵魂是心、是意识,灵魂与身体的超越主客二元对立的结合需要在“存在的运动”中实现,也就是需要在身体行为中实现。这是因为,在梅洛-庞蒂看来,“身体是在世界上存在的媒介物”[34]256,因而,“存在的运动”就是身体的运动,也就是身体行为。因此,不仅身体的知觉是意识的基础,而且身心一体的结合还需要在身体行为中实现。由此,在梅洛-庞蒂所致力于破除主与客、心与物的二元对立而建构的身体现象学中,主体通过身体达成了存在和意识(思维)的统一,身体行为和意识的意向行为一样也具有意向性,也是一种意向行为。

而符号行为[35]中的言语行为具有意向性,是一种意向行为则被美国语言学家约翰·塞尔(J.R.Searle)所证明。约翰·塞尔和梅洛-庞蒂一样都没有挑战和歪曲胡塞尔的意向性理论,都是从胡塞尔关于意向性的相关论述和理论观点出发对现象学的意向性进行拓展和研究。约翰·塞尔和胡塞尔一样,认为意向性适合人的意识密切相关的。约翰·塞尔主张一种心智哲学,认为意向性属于人类意识的心智功能。意向性标明的是人类心智与世界的关系,而言语行为标明的是语言和世界的关系。虽然,侧重的关系不一样,但是言语行为和意向性密切相关。言语行为在纯粹的作为声音和字符的物理层面是不具备意向性的,言语行为的意向性要在表达言语行为的心理状态和言语行为的意图中去寻找。“心把意向性加于其意向性本非固有的实体[表达式或发声的动作〕的方式是,把所表达心理状态的满足条件有意地赋予外部的物理实体”[36]27。属于心智功能的意向性就和言语行为相挂钩,从而使得言语行为具有了意向性。表达言语行为的心理状态和说话人的心智相关,言语行为的意图既和说话人的心智相关,也和受话人的心智相关。意图的表达与意图的接受是言语行为的行为力产生作用所必须同时具备的条件。但是,无论言语行为是否产生实现行为意图,言语行为不在物理层面,而需要通过语义理解进而在语用学层面起作用必然和人的心智相关,因而具有了意向性,因此是一种意向行为。同时,符号行为中的说话行为和写字行为其实是和身体密切相联系的身体行为,因此,也是一种意向行为。

其次,经典马克思主义实践内涵所包含的身体行为和符号行为的行为类型在具体的行为活动中需要以意向行为为基础。这里作为基础的是一种纯粹的意向行为——理解、回忆、想象等。任何符号行为的达成都需要理解。正如前文所说,物的生产、人的生产、符号生产、社会生产都涉及到以符号行为为基础的交往行为。而以符号行为为基础的交往行为的达成需要建立在对符号意义理解、对符号记忆等纯粹的意向行为的基础之上。因此,将意向行为作为经典马克思主义实践内涵所包含的行为类型补充进来是必要的。由此,将现象学的方法、观点引入经典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具有必要性。同时,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清楚经典马克思主义所说的实践的具体实现,也有助于革除现象学纯粹意识哲学范式残留,发展晚期胡塞尔对实践和生活世界予以强调的理论观点,这也是引入现象学方法对经典马克思主义进行研究的重要性所在。

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说道:“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事物,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他们当作人的感性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4]54从客体和直观形式去理解不仅是机械唯物主义的缺点,而且纯粹从直观的形式去理解也是现象学的缺点之一,因此,将马克思主义和现象学的方法结合起来,有助于克服现象学意识哲学范式残余的缺陷,将马克思的感性活动的实践哲学和胡塞尔晚期对实践的、生活世界的强调结合起来,从意识哲学走向意识和行为相统一的行为哲学。当然,在经典马克思主义原初的意义上,从意识哲学走向意识和行为相统一的行为哲学是对机械唯物主义的批判。在本文看来,引入现象学的方法和观点,恰恰有助于为这一理论焦灼点提供新的解释。

在本文看来,感性活动是人的行为,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感性活动都是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正如前面所说,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包含物的生产、人的生产、符号生产、社会生产四个维度,但是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却都是感性活动。那么感性活动,即人的行为在何种程度上与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内涵保持统一呢?在笔者看来,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和所有的感性活动——人的行为一样包含三种行为类型:身体行为、符号行为和意向行为。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概念只是在行为类型上和所有的感性活动保持同一。在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并不是所有的感性活动都是实践,但是所有的实践都是感性活动。所有的实践作为感性活动都包含和涉及三种行为类型:身体行为、符号行为和意向行为。这也和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与交往行为的共同性所在类似。除了所有的实践都直接是和间接是交往行为之外,实践和交往行为都包含三种行为类型:身体行为、符号行为和意向行为。由此,如果有关研究者想给本文即将在经典马克思主义实践交往哲学维度上所提出的实践交往美学扣上泛化论的帽子,那么只能是徒劳,因为本文承认并提出了经典马克思主义实践概念内涵的四维:物的生产、符号生产、人的生产和社会生产,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事实上是四维三类一体的结构,其中三类指的就是身体行为、符号行为、意向行为三种行为类型,四维和三类都以人为中心构成一体,它和所有的感性活动的同一之处在于行为类型上的同一。并不是所有的感性活动都是实践,但是所有的实践都是感性活动,所有的感性活动和实践都包含三种行为类型。而从行为的三种类型:身体行为、符号行为和意向行为来把握经典马克思所说的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也才不会被人扣上窄化论的帽子,因为只有从身体行为、符号行为和意向行为三种行为类型出发才能概括所有的交往行为类型,并具体分析每一个交往行为的发生,这样既不至于被扣上泛化论的帽子,也不至于被扣上窄化论的帽子,从而使得本文所即将提出的实践交往美学对交往行为的分析具有学理逻辑的合理性和周延性。这也是本文认为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及其美学思想对经典马克思主义交往思想进行阉割从而具有片面性的原因所在。

事实上,哈贝马斯也认识到了交往行为类型的丰富性,但是为了他自身的理论设想他只强调了本文所说的符号行为中的言语行为。“我所说的行为[37]只是这样一些符号表达,依靠它们,行为者至少与一个世界(但一般都是与客观世界)之间建立起一种联系,这一点在我们上面讨论的目的行为、规范调节行为以及戏剧行为中看得很清楚。我把行为与身体活动以及操作活动区分开来,因为身体活动和操作活动只是行为的连带现象,具有次要意义”[38]97。尽管哈贝马斯也认为所有的行为都表现为有机体的身体活动——身体行为,“从世界中可以观察到的变化角度来看,行为表现为一个有机体的身体活动。这种受到神经中枢控制的身体活动是行为的基础”[38]97,不过哈贝马斯认为身体行为不能进行有效性分析,所以他将其和操作活动一起排除在交往行为之外,将交往行为仅限制在以言语行为为内核的交往行为中。哈贝马斯实际上就窄化了经典马克思主义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概念,同时也忽视了身体行为也具有作为符号传达意义、并表现一种类似言语行为的语用学意义的功能特性。哈贝马斯只承认身体行为具有因果性意义和语义学意义。“行为者具有因果性意义的身体活动包括:直起身子,张开双手,抬起胳膊,伸展双腿等;具有语义学意义的身体活动则有:喉,舌,唇等在发声时的活动;演奏钢琴时摇头、耸肩以及手指的活动,写作和绘画时手的活动等等”[38]97。因果性意义就是一般意义上的前后相继的身体行为,而语义学意义其实就是本文符号行为中的说话行为、写字行为。哈贝马斯有意地忽视了身体行为也是一种具有传达符号意义的行为。姑且不用梅洛-庞蒂身体图式的观点作为依据,只以西方现实生活中一个不太文雅的现象就可以说明哈贝马斯的片面化,即经常出现在好莱坞大片中竖中指的身体行为。竖中指的身体行为本身就是一种表达了符号意义的交往行为。他不仅具有因果性意义,而且具有语用学意义。同时,哈贝马斯的以言语行为为内核的交往行为需要建立在理解之类的意向行为的基础之上。言语行为有效性要求分析都离不开理解之类的意向行为。而按照哈贝马斯理论所吸收的理论家约翰·塞尔的观点,言语行为本身也具有意向性,也是一种意向行为。

至此,本文将实践的四维三类一体结构,行为的三种类型,交往行为的三种类型以下表(表1)[39]进行总结。

表1

七、交往行为主体类型及其特性

除此而外,将现象学的方法和观点引入到经典马克思主义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中来还体现对交往中主体的考察上。交往中的主体是人,人这个主体凭借着交往行为达成交往,对所有的交往行为中的主体进行分析和解释必须引入现象学的方法才能完成。

在胡塞尔现象学那里,存在着先验主体和经验主体的区分。先验主体是胡塞尔悬置形而上学争论进行现象学反思的起点。在此,本文对这种预先设定的先验主体弃而不用。本文认为交往行为中的主体是经验主体,是处于意向经验中的主体。主体是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具有实在性[40]但是处于意向经验之中,是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在一定程度上,这和经典马克思主义所说的主体具有一致性。经典马克思主义所说的主体也是人,正如前文所说,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对人的规定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并不是抽象地栖息在世界以外的东西。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4]452。可见,在马克思那里,人绝不是与人毫无关系的纯然客观存在的实在,那样只会成为抽象的栖息在世界以外的东西,即成为人根本所不可认识的与人毫无关系的实体。而经典马克思主义所说的人这个主体其实是和洛克(John Locke)所主张的“一般实体”是一致的。在洛克那里,人所认识到的一般实体都是观念实体,即人所认识的都是实体相对人这个主体来说的属性、性质、特性,比如颜色、质地、大小等[41]。而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所说的不能脱离人类社会的人这个主体其实就是处于人与人相互交往中被认识的“一般实体”,因为人这个主体本身就处于社会之中,处在交往之中。对主体的认识从来就是和人相关的,人总是认识到被反映在意识中的主体。被反映在意识之中,按照现象学的方法就是处于意向经验之中,因为意向性是意识的基本功能。按照著名现象学研究专家德穆·莫伦(Dermot Moran)的看法,意向性一般结构“胡塞尔描述为自我——思维者——思维物(ego——cogitation——cogitatum)的意向结构”,“即,自我,其意识活动与客观相关物”[42]20。其实也就是自我——意向经验——意向对象。在交往行为之中,意向性的一般结构表现为自我作为主体在意向经验中意向别的主体,同时自我又处于别的主体的意识的意向经验之中。

与胡塞尔早期现象学做纯然静观式的意向经验不同,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引入了实践维度,也即行为维度。这就和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式的仅从主体自身的意识去确认外在事物和其他主体存在区别开来。结合交往行为,借鉴现象学的方式将马克思对实践——行为的强调和现象学意向经验的强调结合起来才能完全地解释经典马克思主义所说的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中的主体及其交往行为。因为,在现实的交往过程之中,处于交往关系中的主体并不都是现实的在场,比如,在打电话时,我们说电话那头有个人,我在运用身体行为(手持电话)、符号行为(说话行为、言语行为)与电话那头的那个人通话,作为交往关系另一方的主体就不在场,但他处于意识的意向经验之中,作为不在场的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而存在。如果是可视电话通话或者当下普遍运用的视频交流通话,交往行为中的主体作为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而存在就更为明显,视频图像并不能表明另一个交往主体的现实在场,视频图像所能表明的是另一个交往主体作为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的虚拟在场。这时经典马克思主义所说的意识的能动作用从现象学的角度来看就表现在意识的意向性之中。因此,借鉴现象学的观点和方法,我们将经典马克思主义所说的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中的主体分为现实在场的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虚拟在场的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和缺席的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处于社会中的人,始终处于主体间相互意向的状态。这样我们不仅能解释现实中的交往,还能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曾经的交往行为进行分析和解释。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喜欢用书信进行交往,甚至在书信中提出了许多重要的理论命题和观点。用书信进行交往,在运用符号行为进行交往时,另一个交往行为中的主体并不是现实的在场,而是作为缺席的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而存在。

除此之外,借鉴现象学的方法,还能解释艺术和审美活动中的交往,这种交往也处于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的界定之内。哈贝马斯在《公共领域及其结构转型》中就曾论述到这种交往。他说通过文学艺术作品,作家和作品中的人物、读者之间存在着交往,作家和读者之间的关系变得密切[43]54。显然,这种作家和读者之间的交往是借助于作品或者作品中的人物得以实现的。在阅读文学作品时,作家并没有现实的在场,作家这一主体只存在于读者的意向经验之中。其实,从读者与作品中的人物相交往的情形和作品中的人物之间交往的情形可以看出,必须将现象学的方法和观点引入到经典马克思主义所说的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中来解释和分析一般交往现象。因为作品中的人物永远不可能现实存在,作品中的人物只可能在阅读中作为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而存在,如果说作品中的人物之间存在交往,作品中的人物作为交往行为主体只可能是作为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而存在。如果说读者和作品的人物存在交往,作品中的人物也只能是作为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而存在。正如前面所说,在本文看来,交往行为只可能是在人这个主体之间进行的。而引入现象学的方法和观点则有助于解释经典马克思主义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界定中人和自然物之间相交往的现象。自然物包括动物、植物、无机物等。只有在人把动物当成人或者提升到近似于人的地位,人和动物的交往才近似于本文所说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动物作为人也只是在意向经验中类似于人。这一点在人和自然中的植物和无机物相交往的过程中体现得最为明显。在中国古代诗词、文献中就有关于人和自然界的无机物、植物相交往的记录。如李白“众鸟高飞去,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44]3336,又如辛弃疾“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45]169。李白和辛弃疾的诗词都描绘了自己与山相交往的情感体验,在此,山不是山,诗人、词人用一种拟人的手法将山看作人,由此交往就发生了。需要注意的是,敬亭山和青山只是作为意向经验的意向对象的交往主体。只有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才能作为交往主体。同样的文献还有宋代书法家米芾因为酷爱太湖石,而将怪丑的太湖石呼作兄。“无为州治有巨石,状奇丑,芾见大喜曰:此足以当吾拜,具衣冠拜之,呼之为兄”[46]13124。石作为无机物只能在作为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才能作为交往主体。

综上可见,借鉴现象学的方法和观点并将其运用到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所说的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中来,才能解释和说明现实中的交往、文学艺术审美中的交往和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自身所涉及到的交往。正如上文所说,借鉴现象学的方法和观点,本文将交往行为中的主体分为现实在场的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虚拟在场的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和缺席的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需要强调的是,在将现象学的观点和方法结合进来的同时,经典马克思主义主义辩证唯物论的立场还是没有变,现象学的观点和方法只是为了说明意识能动作用的一种具体实现形式,建基于一定物质基础之上主体呈现的实在性[47]还是存在的,只不过物质基础存在着差别。“精神,从一开始就很倒霉,注定要受物质的‘纠缠’,物质在这里表现为震动者的空气层、声音,即语言”[48]35,借鉴马克思在声音、语言中寻求精神物质基础的观点,本文认为交往行为中主体的实在性的物质基础虽然可以建基于主体的肉身存在,但是并不能说明所有的交往行为中主体的情况。因为现代社会中的交往行为在很多时候主体的肉身存在并不是直接地在场,而是虚拟地在场或者处于纯粹的处于缺席的状态。英国社会学家吉登斯就认为现代社会在很大程度上是以缺乏任何共同在场形式的间接的人际交往为特征的[49]。因此,本文主张交往行为中主体实在性的物质基础必须通过交往媒介来寻求,这也就是说交往行为中主体的呈现往往是依赖于交往媒介,同时通过交往媒介,主体之间的交往行为才能得以达成。交往媒介在成为交往行为的物质基础的同时也成了主体呈现的实在性的物质基础。具体而言:

交往行为若是在现实在场的主体之间发生,参与交往行为中的主体则是现实在场的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主体具有现实在场的实在性,现实在场的主体之间的交往的媒介是声音或者符号,同时在这种情况下除了肉身存在外,声音、符号是现实在场的主体实在性的物质基础。

交往行为若是在现实在场的主体和缺席的主体之间发生,如通过书信所达成的交往,在作者和读者之间读者通过阅读文学艺术作品所达成的交往,在这种交往行为中,缺席的主体则是缺席的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主体具有缺席的实在性,这种交往行为的交往媒介是符号,同时它也是缺席主体的实在性的物质基础。而在这种交往行为中,现实在场的主体的物质基础是肉身存在。

交往行为若是在现实在场的主体和虚拟在场的主体之间发生,则参与交往行为的虚拟在场的主体是虚拟在场的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主体具有虚拟在场的实在性。这种交往行为的媒介是电波、电磁、电子、光子等现代传播媒介和符号,这些传播媒介、符号也成了虚拟在场主体的实在性的物质基础,当然,在这种交往行为中,现实在场的主体的实在性依然可以在肉身存在中寻求。

交往行为若是在虚拟在场的主体和虚拟的主体之间发生,如文学艺术作品中,如小说、电影、电视剧中人物与人物之间的交往,现在的电脑游戏等电子游戏(2D,3D)中以图像形式呈现的游戏人物的相互交往。和上一种交往行为情境类型一样,这种交往行为也和电波、电磁、电子、光子等现代传播媒介和符号相关,这些传播媒介、符号也成了虚拟在场主体的实在性的物质基础,有所不同的是这种交往行为的存在依赖于主体:人的意向能力而发生,一方面这可以视为这种交往行为的物质基础仍然摆脱不了肉身存在,另一方面这种貌似没有现实在场的主体的交往行为的发生却完全依赖于现实在场主体的意向能力。正是作为现实在场主体的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虚拟在场的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之间的交往行为才得以发生和呈现。《红楼梦》中的贾宝玉和林黛玉才在大观园中卿卿我我的交往行为才得以发生,《金瓶梅》中武松、武大郎、西门庆、潘金莲之间爱恨情仇的交往行为才得以发生,《伊利亚特》中阿喀琉斯和和赫克托尔在特洛伊城下的生死决斗的交往行为才能得以呈现。这其实是和接受美学的观点是一致的,在一定程度上,这种交往行为所依赖的具有意向能力的现实在场的主体是这一交往行为的旁观者。当然,在电子游戏中可能更为特殊一点,因为电子游戏视频界面中两个虚拟在场的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之间的杀伐、交流、合作等交往行为是以现实的主体为基础的,他们既是旁观者,又是参与者。在通过意向能力获得交往信息的时刻,他是旁观者,在输入交往信息的时刻他是参与者。实际上,在这种多媒体的电子游戏中,交往行为虽然以虚拟的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之间的交往行为为主,但是也呈现出复杂的交往行为情境类型的重合特征,它既包含虚拟的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之间的交往行为,又包含现实的在场的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和虚拟在场的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之间的交往行为。

需要注意的是,以上,包括在现代社会普遍交往行为类型在内的四种交往行为情境类型中主体的实在性就是前文所说的、洛克所主张的“一般实体”所具有的特性,而不是一种脱离于人而存在的纯粹的第一实体。交往行为中的主体——人是一种不可能脱离他人存在而必定在主体间的交往关系中呈现。这是符合经典马克思主义关于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的思想。由此,我们可以用下表(表2)对交往行为情境类型、媒介及其主体的实在性进行总结。

表2

八、经典马克思主义实践交往哲学中的交往行为关系类型

至此,本文借鉴现象学的方法和观点,将其运用到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所说的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中来,全面把握交往行为的类型和现实生活中、艺术审美中的交往主体,从实质上说其主旨在于将意识和行为结合起来全面考察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任何一个交往行为的达成和交往关系的建立都离不开人的意识和行为的作用。这其实也符合胡塞尔晚期将实践、生活世界引入现象学的主张。只有人之实践所及才可能去意向。不过胡塞尔的实践概念较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实践概念更为宽泛,侧重于指所有的感性活动,但是,不论怎样它都是人的行为。将现象学的方法和观点引入进来,分析意识和行为在交往行为达成中的作用,全面把握交往行为类型和交往行为中主体呈现的类型,使得我们能够全面地解释经典马克思主义的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

实际上,将现象学的方法和观点引入到经典马克思主义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概念上来,有助于解决传统哲学将外在静观和外在操作分离开来的弊病。杜威(John Dewey)曾经对传统哲学的这两种方式进行过概括,“自然是可能被理解的。但是我们实现这种可能性时不是通过一个外在地对自然加以思考的心灵,而是通过一种在自然以内所进行的操作;这种操作使得自然产生了许多新的关系,而这些新的关系又是在产生新的个别对象的过程中所概括出来的。自然具有可理解的条理的程度要看借我们自己外部的操作去实现包括在自然中的潜能的程度而定”[50]216。通过一个在自然以外的心灵加以思考就是外在静观的哲学考察,笛卡尔(René Descartes)我思故我在就是这种外在静观哲学思考的典范。作为一个反思主体,主体从对象和现实中静观而出,先确认自身,继而确认对象的存在和特性。而外在操作的观点则与此相反,在自然以内所进行的外在操作改变了自然,形成了新的关系。外在操作事实上是一种强调行为的实践哲学。虽然,杜威在此主要是针对自然来谈传统哲学两种路径,但是传统哲学关于社会和人的思考也是如此,两种路径的分离实际上就是意识和行为的分离。因此,如果要对人的交往行为进行全面的考察就必须将意识的外在静观和行为的外在操作的哲学路径结合起来。因为处于交往行为中的主体不仅是外在静观的意识主体而且是外在操作的行为主体,处于交往行为中的主体是不可能不依赖于行为、仅凭意识而能够建立交往关系,也不可能不依赖于意识、仅凭行为建立交往关系,将两者分离开来既不符合交往行为和交往关系的现实发生境况,也不能解释经典马克思主义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更不能解释具体的、现实的、审美的交往。本文将现象学的观点和方法引入经典马克思主义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中来,就避免了意识和行为分离的片面性危机,实际上,这也符合经典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主义的立场。众所周知,经典马克思主义是既强调实践又强调意识的,意识对实践具有指导作用,意识具有能动作用,实践又丰富和发展意识。现象学的方法和观点其实就是对意识能动作用的具体描述。

而经典马克思主义所说的最宽泛意义上的交往正是藉此得以全面的把握,所有的交往行为都包含身体行为、符号行为、意向行为三种行为类型,交往行为中的主体包含现实在场的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虚拟在场的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缺席的意向经验中的意向对象,他们分别具有现实在场的实在性,虚拟在场的实在性,缺席的实在性。据此,本文将所有的交往行为中的交往关系分为意向关系,实践关系和美的关系,三者不是彼此界限分明的关系类型而是相互之间有所关涉的不同类型的关系类型。

意向关系是通过交往行为中的意向行为所建立的交往关系,由于在交往行为类型中,所有的交往行为中的身体行为、符号行为都是一种意向行为,所以所有的交往行为基本都处于意向关系之中。

而实践关系是借取经典马克思主义改造、改变意义上的实践概念来看,强调在交往行为中交往主体的一方对另一方身体的改变和改造。处于这一类的实践关系中的交往行为有人的生产,社会生产中的革命,以及医生对病人做手术,搏击运动员相互厮打等等。处于此类关系之中,交往行为主体的一方对另一方的身体进行了改变,如交媾、杀戮、囚禁、切割、缝合、击打等等。

美的关系是专指在交往行为[51]中所达成了自由交流、坦诚沟通、民主平等、人际和谐的关系状态,是一种理想的交往关系状态,即哈贝马斯所说的无限制的交往共同体,它具有一种伦理美,因此笔者将其称为美的关系,它属于本文所即将提出的实践交往美学交往关系的美的理想。

需要注意的是,在交往关系中审美关系和美的关系不是完全对应的,因为每个人身体形象的先天条件和后天遭遇不一样,在交往行为所达成的审美关系中做出的审美判断和审美评价可能名实相符,也可能是阿谀奉承,更可能成为一种人身攻击,这样审美关系就不一定是美的关系,特别是处于后两种情况之中。但需要注意的是,所有的审美关系都属于意向关系。文学、艺术中的交往关系,对他人身体形象的审美莫不如是。

至此,本文将交往行为中的行为类型、主体类型、关系类型用表格[52](表3)的形式总结如下:

表3

基于此,本文主张回到经典马克思主义原初意义上最宽泛的交往的界定中来,借鉴现象学的观点和方法,回到现实生活中具体的交往行为中来,从身体行为、符号行为和意向行为来全面地分析和把握交往行为,并在此基础上发掘实践美学和交往行为的内在关联,从交往行为的角度研究实践美学,并提出实践交往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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