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无忧花果山

杜尚儒

汶川县城所在地威州镇，历史上曾被称作“无忧城”。无忧花果山是当地政府推动的一个旅游项目，即以观“花”、摘“果”、游“山”为核心理念，在威州、灞州、绵虒等乡镇，打造集绿色、时尚、康养、旅游于一体的休闲旅游目的地。

在汶川县城，很容易就能看到布瓦村方向的山顶上有颗醒目的“红樱桃”，那是一座樱桃形状的雕塑，也是布瓦村的新地标。

威州镇布瓦村已有两千多年历史，村里现存四川省乃至全国唯一的黄土夯筑碉楼群，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被列入申报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录。近年来，布瓦村靠种植樱桃富裕起来并远近闻名，并因此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无忧花果山。

布瓦村是怎樣变成“花果山”的？3月16日，笔者一行沿杂谷脑河溯流而上，来到布瓦村，探寻布瓦村蝶变的奥秘。

刘明清和他的樱桃基地

“这里就是无忧花果山的核心区域。由于海拔较高，开花要晚一些。如果你们晚几天来，就会看到山下山上的甜樱桃、脆李子都开花了，非常漂亮。但十几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山。”在距离县城仅7公里的汶川县果粮（豆）复合种植科技示范基地，49岁的刘明清对记者说。

刘明清是茂县人，过去在当地一家水电厂上班，但他还是喜欢搞农业，特别是到成都的龙泉驿等地参观后，很受启发，于是毅然辞职，注册成立了四川九耕农业开发有限责任公司（简称“九耕公司”）。刘明清的家乡有座山叫九鼎山，“九耕”的意思就是要做九鼎山下的耕耘者。

2009年，即汶川大地震发生后的第二年，刘明清与布瓦村签订了土地流转合同，承包了布瓦村的200亩荒山，开始在这里种植樱桃和李子。刘明清说，因为在布瓦村有亲戚，他经常到布瓦村来，对这里非常熟悉，他发现这片山地向阳，适合种植果树，于是就决定承包下来，当时这片基地为布瓦村集体所有的荒山荒坡地。

俗话说，樱桃好吃树难栽。刘明清的果园梦就是从栽树开始的。“树苗是本地农科单位引进培育的优良品种‘红灯，栽种时只有60公分高，六至七年才挂果。都说搞农业投资大见效慢，真正投进去了才发现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刘明清告诉记者，为了建樱桃基地，他将自己家里在茂县和都江堰市的房子连同姐姐家的房子都抵押完了。他女儿读初中的时候问他，爸，你投资这个基地多少年才能有收益？他说几年以后就可以了。直到女儿大学毕业，已经参加了工作，女儿再次问他，他说再等两年就好了。有人不解，说哪天你老了，倒在基地上，就算能产生一千万、两千万利润，自己也不能享受，何苦呢？刘明清回答，我不能享受，我给娃娃享受。娃娃不能享受，可以给其他人享受，至少我做了一件事。

刘明清坚信农业是根本，从事农业虽然投资大、见效慢，但永远亏不了本，而且还是一项功在当代、利在后代的富民工程和生态工程。为了全身心地投入，他后来干脆把办公室也搬到了山上，忙了就吃住在基地。“母亲因脑梗偏瘫十几年了，自己顾不上照顾，去年我才把她接到山上来，推着轮椅让她看看我的基地，看看儿子一天天起早贪黑往外跑，这些年到底做了些啥子。老人家说，哪天走了也能瞑目了。”刘明清说。

直到过了2019年，刘明清的樱桃基地才真正开始受益。不过，基地的樱桃比附近农户的樱桃要卖得贵一些。“我卖30元、40元一斤时，他们（农户）能卖到20元、30元一斤，我卖到60元、70元一斤，他们能卖到40元、50元一斤，最高我卖到过120元一斤。因为我的甜樱桃品质很好，全部是按照有机和绿色标准要求种植的。我的果园里，最大的一棵树，可收入七八千块钱。”刘明清说，樱桃基地有5000余棵樱桃树，收入达到七八千元的只是极少数果树，基地还远远没有到盛果期。

在布瓦村，刘明清并不是第一个种植樱桃的，他也不是汶川最大的樱桃种植户，但他的樱桃基地却是汶川县比较规范的樱桃种植基地。刘明清说，这都得益于汶川县委、县政府的政策支持和各方的帮扶。通过汶川县科学技术和农业畜牧局联系，九耕公司与四川省农业科学院、四川农业大学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在四川省农科院研究员李洪雯、四川农业大学教授龚荣高等专家指导下，刘明清学到了不少果园管理知识。

“过去，我们修剪果树，并不懂得要使用伤口愈合剂，防止伤口溃烂。也不懂得啥叫物理防控，不懂使用生物杀虫剂，不懂得科学施肥、科学灌溉、科学套袋和科学采摘。现在，我们的果树管理由传统的一季管理改为四季管理，园区灌溉已全部采用了科学节水的滴灌技术，全部按标准化管理。”刘明清介绍说，“以前采摘樱桃是成熟一颗摘一颗，费时费工。采用套袋技术以后，可以实现一次性同时采摘，这样不仅可以防止病虫害的发生，还能提高果子花青素含量，增加果子的光洁度，同时也大大节约了人力成本。”

“摘心”“抹芽”“扭梢”……刘明清还总结出了一套实用的果树管理技术规则，他称之为“九耕”标准。“我女儿说，我整天跟到专家、博导后面跑，快成‘博士后了。”

汶川县的领导希望刘明清把九耕公司的技术规则向全县种植樱桃的农户和经营主体、种植基地扩散推广，于是，刘明清成立了技术服务队，凡是找到他们服务队的，就必须按照“九耕”标准来种植。九耕公司实行有偿服务，通过政府购买服务和经营主体适当的补贴，九耕公司的技术人员也能增加一份收入。

记者了解到，九耕公司在汶川占地288亩，主要种植甜樱桃、青红脆李，其中甜樱桃188亩，青红脆李58亩。公司现有管理人员8人，长期工人20余人，农忙季节用工多达七八十人。公司年销售收入200余万元，带动周边农户销售500余万元。公司先后培训布瓦村、下庄村、克枯村300余人，帮助部分困难群众就近就地再就业，实现布瓦村年人均增收2000元。九耕公司被评为汶川县优质农产品标准化示范基地，刘明清本人于2021年当选汶川县政协委员，并先后荣获四川省第三届农村乡土人才创新创业大赛优胜奖（2019年）、四川省第四届农村乡土人才创新创业大赛乡村振兴贡献奖（2020年）、汶川先进工作者（2021年）、四川省农村致富带头人（2022年）、四川省农业丰收奖先进个人（2022年）等荣誉。

刘明清告诉记者，公司的绿色有机证书已经拿到手了，基地的水果基本上供不应求，没有结果之前，果子就已经订完了。现在以订单式销售为主，主要客户为大型超市、企事业单位等。

刘明清说，他还有个梦想，就是希望有一天汶川的甜樱桃能够进入中南海，能让全国更多的人品尝到汶川的甜樱桃。目前，他们正在开展党建引领、支部共建、探索园区发展新模式，主要依托高校支部、县科技农牧局机关党委和威州镇布瓦村支部的力量，成立了三支队伍，即高校支部专家教授、县局机关党员技术服务队、园区党员技术服务队，真正做到园区建设出成效，园区群众齐受益。

布瓦山变成“花果山”

“布瓦村原名木娃村，‘木在羌语里意思是天，‘娃的羌语意思是人，合起来就是住在离天很近的人，云朵上的人，后来谐音变成布瓦。”布瓦村党支部书记朱德平介绍说，布瓦村历史悠久，有“云上布瓦，羌碉王国”的美誉。

布瓦村地处杂谷脑河和岷江交汇处，距离县城12.4公里。布瓦村所在的大山叫布瓦山，属岷江大峡谷高半山小平原地形，平均海拔约2000米，属温暖带、大陆性半干旱季风气候，干旱少雨，阳光充足。传统农作物主要为包谷、土豆等杂粮，粮食产量和种植比例都不高。布瓦山特殊的自然条件，非常适宜种植樱桃、李子等特色水果。

近年来，布瓦村人改变种植传统农作物的习惯，坚持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发展理念，大力发展甜樱桃、青红脆李子等高附加值、高品质果树，走出了一条有布瓦村特色的乡村振兴之路。

资料显示，布瓦村面积152平方公里，林地面积4272亩，耕地面积1535亩。全村种植甜樱桃1100亩，青红脆李3400亩。早在2020年，布瓦村的特色水果產值就达到了2160万元，其中甜樱桃750万元、脆李子1410万元，布瓦村农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2.3万元，高出全县30%。同年，全村户均收入达到10万元，为汶川县名副其实的“水果第一村”。

“为什么我们汶川的车厘子比较甜，口感那么好？因为我们有海拔、日照、温差等优势。”汶川县乡村振兴局局长向柏璋从专业角度介绍说。

甜樱桃在汶川最开始叫车厘子，2008年地震之前，受交通等原因所限，果子卖不出去，价格压得很低，抗震救灾之后，道路打通了，到2009年以后，甜樱桃的价格就很好了，河谷地带的甜樱桃价格基本稳定在每斤30元左右，高海拔地区的价格更高，如九耕公司的甜樱桃去年（2022年）最高卖到120元一斤。

向柏璋介绍说，自己老家四川东北部的巴中也产李子，来到汶川后吃了这里的李子，感觉比老家的李子好吃多了。

李子在汶川被称作脆李子，分青脆李子、红脆李子两种。青脆李子酸中带甜，红脆李子口感脆甜。这种水果销售时间长，可以从夏季的七八月份持续到国庆节前后。脆李子主要是销往外地，如贵州、湖南及江浙一带的客户都非常喜欢。初上市时批发价格每斤五元至六元，七八月份价格在三块至五块不等。现在销售方式多了，冷链运输也很发达，汶川的脆李子基本不愁销路。

向柏璋说，当地政府近些年在布瓦山投资超过1亿元，打造无忧花果山，扶持龙头企业，推广水肥一体化和标准化果园建设。目前，整个山上都是统一规划的果树林，到了花季，漫山遍野的樱桃花和李子花让园区变成了花园花海。果子成熟时，园区又成了景区、公园。近年来，布瓦山已经成为上级领导和外地游客到汶川考察调研、参观游览必看的地方。

据宣传部门介绍，汶川县城所在地威州镇，历史上曾被称作“无忧城”。无忧花果山是当地政府推动的一个旅游项目，即以观“花”、摘“果”、游“山”为核心理念，在威州、灞州、绵虒等乡镇，打造集绿色、时尚、康养、旅游于一体的休闲旅游目的地。

富裕起来的布瓦村人不仅买车的多了，到县城买房子的多了，视野也开阔了，思想观念也转变了，村上经常组织干部和果农到成都市郫都区等周边农业产业园区参观考察，学习别人发展特色农业产业、建设美丽乡村的经验，掌握先进的农业科技知识。让许多到布瓦村参观考察的外地人惊讶和羡慕的是，在平均海拔2000多米的高半山地区，果园管理基本上实现了机械化，樱桃果套袋选果、李子选果装袋等都用上了最新的装备，甚至还购置了山地单轨运输机，在园区建成了2公里长的山地运输轨道，村民足不出户就可将自家的甜樱桃和脆李子销到全国各地。

据朱德平介绍，布瓦村现辖3个村民小组，有农户145户，家家都有果园，收入最高的一户年收入达60万元左右。“我家有40亩果树，主要为李子、大樱桃。预计今年全村（水果）收入有两千多万元。”朱德平说。

2021年，布瓦村被评为四川省乡村振兴示范村，2022年成功创建四川省五星级现代农业园区、汶川“无忧花果山”3A级旅游景区。前不久，布瓦村入选了第六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

记者了解到，布瓦村在因地制宜，优化产业结构，加速产业转型和园区建设的同时，还培育了九耕农业、龙腾果蔬、阿坝藏鸡等农业龙头企业，并依托布瓦羌碉、揽城、开心牧场等文旅资源，聚力推动“新村变景区、民居变景点、果园变公园、产品变商品”，正在开辟一条农文旅融合发展之路。

特色产业将迎来黄金发展期

“2018年，习近平总书记到汶川考察时，时任汶川县委书记张通荣向总书记汇报汶川灾后重建产业发展情况时，特别介绍了‘汶川三宝。”向柏璋说，“汶川三宝”指甜樱桃、脆李子和香杏子，后来汶川县在映秀、三江、卧龙等靠近成都市都江堰的乡镇种植了大面积的猕猴桃，现在就成了“汶川四宝”。

汶川发展特色水果产业已有二十多年历史，在国内算发展得比较早和比较好的。当地最早大面积种植的是从山东引进的甜樱桃，即车厘子。目前，甜樱桃种植在汶川的河谷地带、半山地带和高山地带都有分布，由于海拔和气候不同，果子成熟期会持续一个月左右。根据经验，海拔越高，樱桃成熟越晚，而且容易开裂。因此，较高的山地很少种植樱桃。如布瓦村就是这样，在海拔1800米以上的地方主要种植青红脆李，在1800米以下主要种植甜樱桃。

向柏璋在接受采访时说，乡村振兴，产业是第一位的，产业里边的特色产业，更是重中之重。汶川很多农产品都是小规模的，用当地的俗话说，农副产品“一背篓背不完，一拖拉机又不够拉”。受自然条件制约，汶川的耕地面积有限，品种和数量上无法与成都周边的农业县相比，只能在“特”字上下功夫。目前，汶川的主攻方向是发展特色产业，从质量上、特色上做文章，让汶川的优质特色农产品走出大山，卖个好价钱。

“还有我们的苹果，与茂县共同拥有的茂汶苹果已经成为一个品牌，品质口感都非常好，就是因为有日照时间、海拔气候等优势。目前汶川的苹果产量还不太大，产区主要分布在岷江上游接近茂县一带。”向柏璋介绍说。

五年前，汶川县以“汶川三宝”为主体的果业产值达到5亿元左右，占全县人口总收入的70%左右。汶川的人均收入从十年前的2000多元，提高到了1.2万多元（2018年数据）。到了2022年，汶川县的“汶川三宝”加上猕猴桃，产值已经突破10亿元大关。

近年来，汶川县还重点发展畜牧业“三宝”：无忧藏羌猪、三江雪花牛、羌山云朵鸡。四川是生猪大省，生猪饲养也是汶川的主要产业之一。全县有60-70座标准化养殖场，其中最小的能养生猪550头，大的有超过1100多头的。这些标准化养殖场有私人投资的，有村集体入股的，各种模式都有。比如代养模式，就是企业出猪种加饲料，企业付代养费，由农户代养，生猪出栏后由企业统一收购。生猪价格在高位时，一个养殖场一栏猪可以赚几十万元，标准化养殖场一年出两栏，利润很高，而且相对比较稳定。由于当地生态环境优越，远离工业污染，饲养人员长期住在养殖场，养殖场实行全封闭管理，减少了交叉感染的机会，因此生猪病死现象很少。目前，全县生猪存栏在8万到10万头之间。前不久，正大集团与汶川县签订了战略合作框架协议，预计生猪存栏数还有上升的趋势。

三江雪花牛是具有汶川本地特色的肉牛品种，其特点是瘦肉多，牛肉口感好，其品质可以与国际上知名的日本神户牛媲美。畜牧专家认为，这个种群在本地已经很少了，种群基因好比遗传芯片，建设遗传保护种养场的作用，就相当于保护三江雪花牛的遗传芯片。

羌山云朵鸡是指汶川特有的跑山鸡。因为当地的羌族同胞多数住在山顶上，因而被誉为“云朵上民族”，他们居住的地方被称作“云朵上的村庄”，羌族群众散养的跑山鸡就有了一个诗意的名字——“羌山云朵鸡”。据了解，当地有关部门正在做羌山云朵鸡的遗传资源保护工作，规划在汶川县绵虒镇建设两个育种场，通过专业科技手段，将汶川特有的跑山鸡品牌建立起来。目前在汶川县漩口镇，已建起一个跑山鸡养殖基地，投资者为本地的龙头企业，跑山鸡和鸡蛋都有很好的市场。

据统计，截至2022年年底，汶川县已建成国家级产业强镇1个，建成甜樱桃省4星级现代农业园区1个、西路边茶州3星级农业园区1个，发展壮大农民合作社665家、家庭农场和种养殖大户422家，发展省级示范社11家，州级示范社7家，省级示范家庭农场7家，州级示范家庭农场11家。建成特色产业基地16个、标准化适度规模养殖场166个，猕猴桃、跑山猪等“三品一标”（有机产品、绿色食品、无公害农产品、农产品地理标志）认证产品28个，特色水果种植面积超7.3万亩。

记者了解到，汶川全县上下目前正在全力推动以构建“种养循环、农牧结合、农林相融”的“6+3”特色农业产业新体系为工作主线，按照“建基地、育主体、搞加工、创品牌、促融合”的发展思路，做优做强“汶川果、汶川畜（禽）、汶川菜、汶川茶、汶川藥、汶川竹”六大主导产业，做强现代种养业、农机装备、冷链物流三大支撑产业，高标准、高品质服务“北部冰雪休闲胜地+南部避暑康养胜地”“两大胜地”新格局建设。不难预见，汶川的特色产业将会迎来一个黄金发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