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坤航 刘瑜
摘要: 近东风格的条带动物织锦在14世纪意大利地区的流行具有重要跨文化意义。本文以欧美博物馆藏条带动物织锦为主要研究对象,结合手抄本插画及宗教主题木版画等图像资料对织锦纹样进行阶段性研究。研究发现,意大利条带动物织锦纹样从对近东装饰模板的依附,发展到具有本土风格的设计语言,大致经历了四个阶段:1) “铭文主,动物辅”的模仿阶段;2) “动物主,铭文辅”的融合阶段;3) “去铭文,破条带”的创新阶段;4) “去条带”的独立阶段。本文由纹样风格的分阶段讨论深入至文化层面的成因探析,对中世纪晚期亚欧纺织文化交流的相关研究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关键词: 条带;动物纹样;意大利;织锦;14世纪;亚欧文化交流
中图分类号: TS941.12;J522.2
文献标志码: B
文章编号: 1001-7003(2023)04-0158-08
引用页码:
041305
DOI: 10.3969/j.issn.1001-7003.2023.04.020(篇序)
13—14世纪亚欧大陆出现了规模空前的物质文化大交换,以此为文化背景,近东风格的条带动物织锦在意大利地区的工坊中被大量仿制生产,其中部分幸存于世。此后的一个世纪,意大利纺织业的发展与亚欧文化格局的变迁使得条带动物织锦纹样出现阶段性变化。
目前学界多从科技史、经济史及宗教史等角度去探寻意大利织锦作为一个整体的文化内涵,艺术史方面同样有不少学者关注意大利与蒙元织锦在纹样元素上的联系。以上研究虽然从不同方面探讨了意大利织锦作为一个媒介所承载的多样信息,但学界对于14世纪意大利动物织锦中使用条带结构这一排布方式的纺织品尚无关注,对于此类织锦纹样的风格演变及其背后文化格局的相关研究更是付诸阙如。本文旨在通过存世纺织品与绘画图像间的对比联系,归纳提炼条带动物织锦纹样的阶段性特点,并从亚欧文化交流的角度解读纹样流变背后的成因。
1 条带动物织锦概述
条带结构也称带饰结构,是一种极具辨识度的纹样布局形式。条带根据方向可以分为水平式、垂直式及对角线式三种,根据形状则可以分为矩形条带、锯齿条带和摆状条带三类。条带结构清晰的带状组织表现出高度的秩序感,其作为一种文化标志象征着人类对于自然的规训与压迫[1],在埃及、叙利亚、伊朗、波斯等近东纺织品中极为常见。英文中常用“stripes”或“bands”指代颜色相间的条带结构,在马穆鲁克文献中则用“mushahhar”或“marqūm”指代使用条带结构的织物[2]。10世纪以前的条带织物多为纯色窄条纹的亚麻织物;公元10—13世纪的条带织物开始引入阿拉伯铭文、几何及动植物元素[3];13世纪中后期的条带织物开始加入金属丝线,这一时期的条带逐渐变宽,纹样设计也更为精美繁复。中世纪晚期的条带织锦不仅是地位与财富的象征,还是宗教和政治信息的载体。法国史学家米歇尔·帕斯图罗(Michel Pastoureau)指出,条带织锦服装具有展示穿着者东方血统的义务与作用[4]。据威尼斯档案馆文件记载,13世纪意大利共和国每年最大的开支之一就是从近东地区进口珍贵的纺织品[5]。以条带动物织锦为代表的近东纺织品通过巴勒莫、威尼斯、热那亚等沿海贸易城市渗透到意大利及整个欧洲地区,使其不仅在马穆鲁克及伊尔哈尼德领土上的穆斯林精英群体中流行,还在整个伊比利亚半岛到波斯之间的环地中海地区王室贵族中备受推崇。在这一背景之下,意大利织造业开始了对近东风格条带动物织锦的大规模仿制。
2 条带动物织锦纹样风格流变、传播与融合
笔者在欧美博物馆藏中共搜集到四十余幅14世纪意大利地区生产的条带动物织锦,受篇幅所限,仅选部分具有代表性的织锦进行说明。根据条带结构及纹样特征,笔者将表1中的11件织物分为四个阶段:1) “铭文主,动物辅”的模仿阶段(表1中1#~2#);2) “动物主,铭文辅”的融合阶段(表1中3#~6#);3) “去铭文,破条带”的创新阶段(表1中7#~10#);4) “去条带”的独立阶段(表1中11#)。基于此,本文结合绘画图像与文化背景具体分析条带动物织锦纹样的阶段性特点。
2.1 “铭文主,动物辅”的模仿阶段
铭文是马穆鲁克条带织锦的标志性元素之一。据统计,存世的马穆鲁克织锦中超半数都包含阿拉伯铭文[6]130。由图1(a)埃及产的条带动物织锦可以看到被限制在瓣状的环中的天鹅和格里芬元素,其中“al-Sultan al-Malik [al-Nasir]”的阿拉伯铭文说明该织物是在纳西尔·穆罕默德(al-Malik al-Nasir Muhammad ibn Qalawun,ca.1293-1342)执政期间织造的[7]。值得注意的是该幅织锦中铭文字符与动物元素不是同向而是呈90°垂直排列的。这一时期马穆鲁克条带织锦中的动物元素占比较小,呈现出“铭文主,动物辅”的布局特点。这一特点在英国维多利亚美术馆(馆藏号T.122-1921)及开罗伊斯兰艺术博物馆(馆藏号15554)的藏品中亦可得到印证。
模仿阶段的条带动物织锦存世实物数量较少。目前欧洲地区发现年代最早的一幅条带动物织锦是表1中1#所示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卢森堡亨利七世裹尸布。该织锦红蓝相间的条带上织有象征王权的对狮元素,其侧身正面的狮子造型与另一件公元13世纪叙利亚产的条带织锦较为相似(V&A馆藏号1235-1864),直接说明了该织锦浓郁的近东风格。表1中2#所示的圣彼得大教堂传世的无袖长袍,該织锦由等宽的铭文字符装饰带与动植物元素带纵向排布交替循环,其中包
含龙和格里芬两种神话动物元素。有趣的是,织锦中动物元素以经线为轴呈180°反向排列,这使得织物可以从两个方向观看使用。后世学者通过织物中错误拼写的铭文判定该织物为纳西尔·穆罕默德时期意大利的仿制品。由此可见,此类织锦的神圣性源自阿拉伯铭文的存在本身,与铭文所传递的字面信息无关,也反映出彼时欧洲对于近东文化不甚了解,处于盲目崇拜的阶段。
这一时期的存世实物虽少,但从画作图像中亦可寻得此类织锦纹样的踪迹。在图1(b)所示的古法语手抄本《狩猎之书》插画中,加斯顿三世所着的袍服上有类似结构的条带动物纹样,水平条带中饰有近似铭文字符的装饰,圆环框架中绘有颜色各异的龙、格里芬等神话动物元素。此外,在图1(c)《圣安妮祭坛画》中大祭司所着以弗得(Ephod)上亦可见宽窄相间的水平条带纹样,圆环内的细节虽不清晰,但结合存世实物推测圆环中应为动物元素。从画作图像中着装者的身份可知,此类条带动物织锦在近东和欧洲地区均有极高的服用规格。
总体来看,模仿阶段的带动物织锦纹样很大程度依附于近东条带织锦“铭文主,动物辅”的布局安排与装饰模板:条带多为等宽,动物元素以神话动物为主,构图多采用对称式及骨架式。该时期近东与意大利地区生产的条带动物织锦外观高度近似,很难单独通过纹样判断其具体产地。结合实物和画作信息可知,此类织锦至公元14世纪初便已通过贸易往来在欧洲地区落地生根,同时此类织锦极为稀有珍贵,大多作为神职人员和王室贵族的服用面料使用。
2.2 “动物主,铭文辅”的融合阶段
融合阶段的条带动物织锦纹样出现了三大变化:其一是动物元素占比有所提高并具有更为精细的刻画,如表1中3#所示织锦中狮子的毛发就清晰可见。其二是铭文元素占比降低,条带从原先的等宽分布变成了宽窄相间分布,铭文元素被压缩至窄带之中,如表1中4#所示织锦,动物元素甚至出现在文本独属铭文元素的装饰带中。其三是在不对称的布局形式
及对抗的动物组合,这一时期的织锦纹样打破了马穆鲁克织锦中的框架结构及成对出现的模式。动物元素从原本的僵硬、刻板造型变成了有互动、对抗的组合。纹样的动物组合可以由具有攻击性的狮子、豹、猎犬、鹰等与没有攻击性的瞪羚、羊、兔、天鹅等动物组合而成。有学者认为打斗主题的动物组合具有善恶冲突的宗教象征内涵[8]。如图2(a)所示雷根斯堡教堂馆藏的《圣母子》画作背景的荣誉布中可以看到水平条带间处于对抗状态的豹子和凤鸟,该纹样与表1中7#的织锦纹样高度相似。纹样中的动物组合与动态呈现出极强的视觉张力,这种富有节奏韵律的设计作为意大利织锦的特色,在此后的纹样中一直得以保留。
融合阶段的条带动物织锦纹样不仅参考了近东马穆鲁克装饰元素,而且借鉴了中国的设计元素。如图2(b)所示维多利亚博物馆藏的这件凤凰织锦中就融合了阿拉伯铭文、条带结构及中国凤鸟元素。学界对于这件织锦的产地略有争议,如美国库伯·休伊特博物馆(馆藏号1902-1-331-a/c)藏的一件纹样完全相同的织锦被认为是于西班牙织造的;另一幅藏于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的织锦(馆藏号09.50.1026)则被认为是在意大利织造的。虽然该织锦的具体产地尚无定论,但可以确认的是这种融合风格的条带动物织锦在14世纪极为流行,并被欧洲各地的织造商竞相模仿。从13世纪末到16世纪初,埃及是控制通往亚洲海路的霸主,马穆鲁克王朝妨碍了意大利经红海向印度洋的直接扩张,而威尼斯也从未能取代中东的中间商与东方建立直接的商业联系[9]。因此,中国元素对意大利纺织品的影响究竟是从哪个时间点产生尚无定论,但此类影响是借由马穆鲁克织物间接产生的[10]90。此外,凤鸟条带织锦在《圣巴巴拉殉难祭坛画》(图2(c))中圣芭芭拉的裙子及《天使的神圣家族》(图2(d))中圣母的床褥上均有出现。画作与织锦实物间纹样的相似性证实了画中纹样并非画家主观编造的而是有实物参考来源的。条带动物织锦在宗教画作中的频繁出现不仅说明了此类织锦在基督教语境中的崇高与神圣,也反映出近东装饰语言与欧洲基督文化的深度融合。
融合阶段的条带动物织锦深受欧洲本土狩猎文化的影响。狩猎在中世纪时期被视为贵族的生活方式与身份象征,具有深刻的文化意义。意大利动物考古学者曾对修道院餐厅中的骨头碎片研究确认,人们会在特殊庆典时期猎食天鹅、野鸭等动物[11]。这一时期织锦纹样中的动物种类出现了变化,原本龙凤等神话动物被现实中天鹅、野鸭和瞪羚等狩猎动物所取代。除了动物种类,装饰细节上也可以看出狩猎文化的影响。由图3列举的细节可以发现,纹样中猎犬、豹子等四脚动物颈部大都佩戴着精致的项圈,项圈外的圆圈结构是为了方便主人外出狩猎时拴系绳子。这类项圈作为“声望消费”(prestige consumption)[12]的一部分甚至一度成为贵族财富攀比的手段。表1中10#织锦纹样中手持弓箭的猎人形象再次呼应了的狩猎主题。如兹维思达纳·道蒂(Zvezdana Dode)所说:“从文化角度来看,纹样细节承擔着一些系列特殊的文化含义。”[13]从前文列举的纹样细节可以看出,意大利织锦的设计者与消费者越来越被自然世界所吸引,狩猎主题纹样也反映出该时期迎合欧洲审美风格的导向。
除了狩猎文化,这一时期的条带动物织锦纹样亦可见设计模板的运用及宗教寓言的影响。由图4(a)(b)可以发现,两幅纹样中窄条部分的动物铭文装饰带完全一致,但是下方宽条中的动物元素和构图布局却截然不同。由此推测,纹样设计者会将过往的设计元素制成模板,进行组合再创造。此
外,铭文字符带中俯身探望的鸟类与下方三只嗷嗷待哺的幼鸟图像组合,在中世纪手抄本《虔诚的鹈鹕》(图4(c))中可以找到类似的原型。该图像原型具有宗教象征意义,相传鹈鹕母亲在食物稀缺时自愿伤害自己用鲜血喂养幼崽,因此鹈鹕被视作自我牺牲的隐喻及基督受难的象征[14],在中世纪艺术中被广泛运用。将图4(a)(b)与图4(c)并置解读,便可发现其中的联系与不同:织锦纹样中鹈鹕母亲与幼崽被分置于不同条带之中,这样的设计安排可见设计者将条带结构优先级置于动物元素之上的思维模式。
总的来说,融合阶段的条带动物织锦纹样整体呈现出“动物主,铭文辅”的风格变化,动物元素的主体地位越发突出,铭文元素日渐式微。纹样既有对近东及中国装饰元素的参考借鉴,又有对本土狩猎文化与宗教语境的运用融合。该时期的纹样呈现出多元融合的风格特点,体现了意大利装饰语言在视觉、文化与精神层面的多维本土化倾向。
2.3 “去铭文,破条带”的创新阶段
创新阶段的条带动物织锦纹样表现出三大变化:其一是铭文元素的彻底消失;其二是跨域条带的互通格局;其三是打破滞重的方向变化。观察表1中7#~10#可以发现,纹样已不再使用铭文元素,笔者分析可能原因有二:一是铭文复杂的笔画结构使其织造耗时更长,从经济角度来讲,删减铭文能够有效降低织造成本[6]128;二是铭文所背靠社会文化式微,铭文的商业附加值变低,欧洲的织锦消费者们对于异域的铭文字符不再盲目向往[6]141。14世纪下半叶意大利条带织锦出现了动物元素突破条带结构的设计。如表1中8#纹样的猎犬被安排在一条窄带之上,突破了条带的上下邊界;图5(a)中卧鹿突破了象形茧的上边线与猎犬进行互动;图5(c)中狮子和猎犬仿佛是为了切断条带的连贯性而存在的。动物元素化作纵横交错的经纬线,与条带结构一同编织出极富创意与想象的纹样。此类突破条带的纹样设计在维多利亚美术馆(馆藏号8287-1863)及法国中世纪博物馆(馆藏号98-002964)实物中同样可以找到。从笔者自绘的结构图示(图5(b)(d))可以看出,这一时期动物元素的跨条带设计,使纹样原本清晰的带状组织变成了网状的互通布局。但是,在存世的近东条带织锦中尚未发现运用此类设计布局的纹样。
14世纪下半叶的条带动物织锦纹样除了“破条带”的变化还有“变方向”的创新。观察图5(a)(c)中蓝色箭头标注的地面方向可以发现,纹样中的猎犬与卧鹿、狮子与天鹅仿佛处在不同的空间。纹样设计者大胆地放弃了元素的空间统一性,颠覆了条带结构原本的地面分割属性。织锦纹样可从不同的观看形式有可能是受前文中马穆鲁克条带动物织锦的启发,此种打破滞重的方向变化及非传统的布局形式,赋予了纹样前所未有的视觉张力。
2.4 “去条带”的独立阶段
严格来说,“去条带”后的织锦纹样已不属于本文的研究范畴,但为了更完整地呈现条带动物织锦纹样的演变过程,本文还是将其作为一个阶段进行简要论述。由表1中11#可知,“去条带”阶段纹样中的动植物种类均是具有意大利本土特色的设计元素,原本近东、中国风格的各类元素彻底销声匿迹。纹样虽不再使用明确的条带框架结构,但一定程度上仍延续了原本条带结构所创设的分割布局。得益于15世纪意大利纺织工业的飞速发展与产量提升,此类织锦在欧洲教堂、博物馆中大量存世。如图6(a)所示织锦,飞鸟所在的天空与卧鹿所处的地面完全交织融合在一起。织锦中黄色箭头标注的动物朝向与蓝色箭头标注的蜿蜒枝蔓营造出一种微妙平衡与动态秩序,与中式串枝骨架极为类似。此外,在《天使报喜》(图6(c))背景荣誉布中也可以看到颈戴项圈的狮子与飞鸟组成的纹样。结合笔者自绘的结构图示(图6(b))可以看出,独立阶段的纹样虽在动物种类造型与排布方式不尽相同,但整体风格与空间架构与此前融合阶段的条带动物织锦属一脉相承。
总的来说,条带动物织锦纹样的四个发展阶段不是独立割裂,而是连续迭代的。纺织品纹样的创新推动力表面上来自世俗对时尚的追逐,而本质上是由广义历史原因带来的[15]。11—13世纪多次的十字军东征、意大利与近东地区之间双向密集的人口迁徙[16]37及国际化商贸往来均促进了基督教与伊斯兰教间的艺术互动,为装饰风格的借鉴融合提供了必要基础。此外,意大利与马穆鲁克地区错综复杂的商贸关系[10]83,使得两地织造的纺织品在纹样上极具视觉亲和力。
14世纪是意大利纺织业的飞速发展期也是亚欧文化艺术交流的重要转折点,激烈的行业竞争使纺织业处在哈罗德·罗森堡(Horald Rosemberg)称之的“求新传统”情境之中[17],处在这种情境中的个体与行业会根据竞争目的寻求“独创”,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意大利条带动物织锦纹样会在短短的一个世纪里经历四个不同的发展阶段。在模仿和融合阶段,近东风格纺织品在整个地中海地区处于绝对统治地位,意大利纺织品为求更高的附加值及商业竞争力,在元素选择与排布形式很大程度上依附于近东风格的装饰模板;而在创新和独立阶段,欧洲技术经济的发展与亚欧文化格局的变化使得近东纺织品的热度不再,意大利纺织品开始逐步摆脱东方特质的奇鸟异兽、铭文字符及条带结构的束缚,转而生产符合欧洲审美的本土化纹样。
15世纪以前,近东装饰语言一直是欧洲竞相学习模仿的对象。而14世纪晚期至15世纪初中亚地区战乱不断,近东地区围绕苏丹之位展开的武装争斗使双方间“一边倒”的商贸与艺术交流模式彻底发生了变化。据巴托洛梅奥·帕西(Bartolomeo Pasi)编写的商业手册中意大利出口至大马士革的货物清单可知:“精致的威尼斯布,锦缎,丝绒,织金锦和织银锦……一些猩红色的,一些深蓝色的,帕多瓦的布,精致的佛罗伦萨布,布雷西亚布,贝加莫的窄布等。”[18]马穆鲁克人开始从意大利进口他们曾经对外出口的各类纺织品,近东与意大利之间开始出现纺织品贸易逆差,以条带动物织锦为代表的近东纺织品逐渐淡出欧洲人们的视野。
3 结 语
意大利条带动物织锦是14世纪亚欧文化传播和艺术交流的象征与例证。其纹样最初以近东装饰语言为基础,通过模仿、融合、创新与独立四个阶段的探索逐步摆脱了对于东方异兽、铭文元素及条带模板的依附,呈现出一种充满活力、贴近自然的现实主义风格。织锦纹样通过动物种类、组合、布局、主题和装饰细节上与欧洲本土生活方式及宗教信仰的深度融合,从视觉层面、精神层面与文化层面由表及里地进化出具有自我身份认同的装饰语言。纹样风格流变的表象之下暗藏的是不同文化体之间的动态依存关系,而其作为14世纪世界格局重组的缩影,亦映射出以意大利为代表的欧洲文化崛起和以马穆鲁克为代表的近东亚文化的陨落。
参考文献:
[1]阿奇博尔德·H·克里斯蒂. 图案设计: 形式装饰研究导论[M]. 长沙: 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6: 162.
CHRISTIE A H. Pattern Design: An Introduction to the Study of Formal Ornament[M]. Changsha: Hunan Science & Technology Press, 2006: 162.
[2]SERJEANT R B. Islamic Textiles: Material for a History up to the Mongol Conquest[M]. Beirut: Librairie du Liban, 1972: 39.
[3]MACKIE, LOUISE W. Woven status: Mamluk silks and carpets[J]. The Muslim World, 1983, 73(3/4): 253-261.
[4]JACOBY D. Merchants, princes and painters: Silk fabrics in Italian and Northern paintings, 1300-1550[J]. Mediterranean Historical Review, 2013, 28(1): 78-80.
[5]AJMAR-WOLLHEIM M, DENNIS F, et al. At Home in Renaissance Italy[M]. London: V&A Publications, 2006: 308-321.
[6]MACKIE L W. Toward an understanding of mamluk zilks: National and international considerations[J]. Muqarnas, 1984, 2: 127-146.
[7]美國大都会博物馆藏品说明[EB/OL]. [2022-06-20]. https://www.metmuseum.org/art/collection/search/455299.
Description of the collection of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EB/OL]. [2022-06-20]. https://www.metmuseum.org/art/collection/search/455299.
[8]WITTKOWER R. Eagle and Serpent. A study in the migration of symbols[J]. Journal of the Warburg Institute, 1939, 2(4): 293-325.
[9]珍妮特·L·阿布-卢格霍恩. 欧洲霸权之前: 1250—1350年的世界体系[M]. 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15: 129-209.
ABU-LUGHOD J L. Before European Hegemony: The World System A. D. 1250-1350[M]. Beijing: The Commercial Press, 2015: 129-209.
[10]EL KASSEM S. Mamluk silks (1250-1400): An overview[J]. Asia and the World, 2018, 1: 82-95.
[11]NORBERT E. The Court Society[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3: 86-127.
[12]FRIEDMAN J B. Coats, collars and capes: Royal fashions for animals in the early modern period[J]. Medieval Clothing and Textiles, 2016, 12: 61-94.
[13]DODE Z. Determination of Chinese, Iranian and Central Asian artistic tradition in the décor of silks of the Mongolian period from the Golden Horde legacy in Ulus Djuchi[C]. Silk Road and Mongol-Yuan Art: Paper Collection of the International Symposium, 2018: 44-45.
[14]FERGUSON G, FERGUSON G W. Signs & Symbols in Christian Art[M]. Toledo: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1: 23.
[15]恩斯特·贡布里希. 秩序感: 装饰艺术的心理学研究[M]. 长沙: 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0: 163.
GOMBRICH E. The Sense of Order: A Study in the Psychology of Decorative Art[M]. Changsha: Hunan Science &Technology Press, 2000: 163.
[16]ARBEL B. Venetian Cyprus and the Muslim Levant, 1473-1570[M]//NICHOLAS N, JONATHAN R S. Cyprus and the Crusades. Nicosia: Cyprus Research Centre, 1995: 159-185.
[17]詹姆士·特里林. 装饰艺术的语言[M]. 杭州: 浙江摄影出版社, 2016: 235.
TRILLING J. The Language of Ornament[M]. Hangzhou: Zhejiang Photography Press, 2016: 235.
[18]ARBEL B. The last decades of Venices trade with the Mamluks: Importations into Egypt and Syria[J]. Mamluk Studies Review, 2004, 8(2): 53.
Study on Italian stripe pattern brocades with animal motifs in the 14th century fromthe perspective of Eurasian cultural exchange
LI Kunhang, LIU Yu
(College of Fashion and Design, Donghua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51, China)
Abstract:
The 14th century was a period of rapid development of the Italian textile industry and a turning point of Eurasian cultural exchange. As the main object of the Near East style imitation by Italian textile makers, stripe pattern brocades with animal motifs are a vital material carrier to witness the Eurasian textile art and cultural exchange. Studying the style evolution of stripe pattern brocades with animal motifs is of great value for exploring the dynamic interdependence relationship between Asian and European.
This article uses a two-dimensional verification research method by using the 14th century Italian stripe pattern brocades with animal motifs in European and American museums and referring to the concurrent textile patterns in the manuscripts illustrations and painting images. It is found that the development of Italian stripe pattern brocades with animal motifs roughly experienced four stages: (i) the imitation stage with inscriptions being dominant and animals being complementary; (ii) the fusion stage with animals being dominant and inscriptions being complementary; (iii) the innovation stage without inscriptions and breaking through the design of stripes; (iv) the independent stage without stripes. The four stages of change reflected the evolution process of Italian brocade patterns from imitation and assimilation to independent innovation. During this process, Italian brocade patterns gradually removed the attachment to mythical animals, skeletons, stripes, inscriptions, and other Near East decorative templates, presenting a realistic style. The pattern developed a unique decorative language through the element integration of the European animal species and religious theme. On a deeper level, the transformation of patterns from the visual, spiritual, and cultural levels shows the affection of lifestyle and belief to visual culture and aesthetics. The dynamic interdependence between different cultures is underneath the changing styles of the pattern. As the epitome of the reorganization of the global situation in the 14th century, the stripe pattern brocades with animal motifs also reflect the rise of European culture represented by Italy, and the fall of Near East Asian culture represented by Mamluk.
This paper systematically collects, sorts out, and analyzes the evolution process of Italian stripe pattern brocades with animal motifs in the 14th century, and unfolds the discussion under the influence of global changes and the development of European technology and econom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urasian cultural exchanges. In the future, researchers can use more documentation to demonstrate how the Near East style enriched the Italian material and visual culture of the late Middle Ages.
Key words:
stripe; animal motifs; Italy; brocade; the 14th century; Eurasian cultural exchange
收稿日期:
2022-06-20;
修回日期:
2023-03-05
基金項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项目(16ZDA173)
作者简介:
李坤航(1995),女,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跨文化纺织品研究。通信作者:刘瑜,教授,liuyu32@dhu.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