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泽 张华
摘要:电影导演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和黑泽明认为,要用半闭的眼睛看这个世界,我们需要看到整个世界,但只有在这个瞬间,我们才能凝视真相。在赛博朋克电影的世界中,通过巨型建筑、霓虹灯广告、立体式交通、河流、天际线、围墙等艺术意象的呈现,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充满想象性却又十分真实的未来人类生存图景,构建了一个反乌托邦式的兼具深层文化意指的赛博空间,同时借用文学经典《诗经》中的意象表现方法并与电影语言相融合,使影片中“象”与“意”的生成与转化变得更加流畅自如。而当我们真正凝视这个世界时,当这个世界为我们洞开其真相时,这是否还是我们心中理想的未来世界值得深思。
关键词:赛博朋克电影艺术意象空间创构
“赛博朋克”这一概念最初由科幻小说发展演变而来,在1960至1970年代盛行于英、美的新浪潮科幻运动中,菲利普·迪克、罗杰-泽拉兹尼、菲利普-荷塞-法默和哈兰·艾里森等作家将主流文学的元素引入科幻小说中,在主题上对技术乐观主义持否定态度,试图摆脱早期科幻小说的乌托邦框架,并通过畅想科技带给人类的巨大影响挖掘其背后的社会价值,以此形成赛博朋克风格的雏形。1983年美国小说家布鲁斯‘贝斯克在其短片小说《Cyberpunk》中创造了“赛博朋克”一词,这部小说也因此成为赛博朋克的滥觞之作;1984年威廉·吉布森在《神经漫游者》中开创了“赛博空间”并引起了世界范围内的赛博朋克文化运动。由于文学对电影具有的反哺作用,赛博朋克电影也因对其小说的改编而开始出现,《银翼杀手》即由《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改编而来。在这类电影作品中,绝大多数都描绘了一个反乌托邦式的高科技城市生活环境,和以人工智能等先进科学技术打造的后人类生活景观,在阴雨连绵的夜晚,在闪烁着霓虹灯广告的高楼大厦和具有分层布局的立体交通空间中,人类和非人类上演着惊心动魄的对峙和博弈,亦真亦幻,其场景繁华而又冷漠,充满人情昧却又处处展现着机器的冰冷。在赛博空间这样一个关乎未来的想象空间中,技术打破了真假界限和时空界限,创造出了一个多维共生的世界,影片中展现的不同种类的艺术意象都参与到对于整个赛博空间的建构当中,即电影创作者进行“编码”的过程,而观众观看的过程即是对影片进行“解码”的过程。中国电影在中国古代美学的影响下,对“意”和“象”的审美观照与生成转化都十分看重,其运用的技巧恰恰是文学中富有代表性的《诗经》中“赋、比、兴”三种方法,当文学意象理论和电影语言发生碰撞时,所产生的是一个真正意义上对文学世界与电影世界进行创造性重构的世界,不仅唤起了观众的审美意识,同时引发了观众的审美认同,使电影在展现虚拟空间方面具有了更多的可能性。
一、观物取象:赛博JJJJ克电影的审美意象之“秀”
(一)巨型建筑与霓虹光影
在赛博朋克电影中,庞大高耸的建筑群是给人视觉冲击力最大的,代表着城市主体部分的功能,大跨度结构,空中流线贯穿,功能高度集中,系统运作高效是其主要特征,这种类型的建筑思想最初来源于意大利未来主义和苏维埃构成主义,而这一建筑思潮也毋庸置疑影响了同时期的电影艺术创作。在早期的赛博朋克电影作品《大都会》中,导演弗里兹·朗已极具先锋意识地把这种巨型建筑融入到故事的讲述中,其所呈现的摩天大楼生动展现了他关于未来世界的想象。通过采用这种充满科技性和奇观性的巨型建筑来指涉现实生活中难以实现的赛博空间是这类电影作品的常用手段,《银翼杀手》《银翼杀手2049》中的建筑设计来源于金字塔,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里上演着科技与人类的博弈:《移魂都市》中充满金属感的不同样式的建筑代表着二元对立的思想内涵:《攻壳机动队》在人类和仿生人共存的世界里,坂华机械公司的高楼体现着正义和邪恶的对峙:《异次元骇客》中的大厦代表了主人公的生活场所,科学家霍尔和富勒生活在大厦的第13层,通过电脑模拟1937年的洛杉矶从而和当时的自己对话:《阿丽塔-战斗天使》中被称作耶路撒冷的天空之城,是一座钢铁城,其上下的人不能随意互换,是极具视觉奇观化的影像呈现;《全面回忆》中的记忆码公司承载了道格拉斯-奎德的现实世界与他创造的另外一个世界,在两个世界的不停转换中,真实与虚假的边界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人工智能》中的高楼大厦是具有人类情感的机器人孩子大卫心中充满爱与温情的一方净土,为了能和妈妈进行哪怕一日的短暂相见,大卫踏上了一个人的孤独旅程;《第九区》中飘在城市上空的虾人城堡,好像在向我们发问人类和外星人究竟是否具有无法调和的矛盾,当影片最后克里斯多福强森开着母舰缓缓离开时,依旧没有给我们答案。这些巨型建筑已经成为了赛博朋克电影中的常用意象,并且极具代表性和可辨识度,是构建赛博空间的重要组成部分。
而除了充满金属感的钢铁森林,夜晚闪烁着的霓虹灯广告让机械般的城市变得不再冰冷,五光十色的光影效果使整个城市充满一种流动的视觉感受,使夜晚的城市变得更具奇幻性。《银翼杀手》和《银翼杀手2049》中的风格一脉相承,大楼上闪烁着索尼和可口可乐以及展现日本艺妓的广告,《攻壳机动队》中新港市的原型就是香港,建筑外面被霓虹灯广告包围,现代城市中,霓虹灯是其代表性标志之一,在赛博空间中,霓虹灯的大量使用体现了其资本主义的高度发达,同时拓展了城市空间,《少数派报告》中的广告屏,《第五元素》中的麦当劳标志,《异次元骇客》《人工智能》《我,机器人》中建筑上流动的光影,不再仅仅是普通的广告内容呈现,而是运用如VR、AR、MR等高科技数字技术提升了广告的视觉动态效果,资本运作机制变得愈加明显,人类的主体性被高度商品化的城市环境所消解,机器与人类的对峙与冲突也正是在此种意义上产生。
(二)立体交通与边界隔离
赛博朋克电影中的交通规划舍弃了传统现代城市中横纵相连的交通布局,以及极为简单的复合式交通模式,而是采取了自下而上、从地面向高空不断延伸和拓展的真正立体式的交通网络,由地铁、地面、低架、高架、连接另一个世界的道路等五种类型。除此之外,城市的建筑设计也由低到高分成了不同的层次,影片中根据人物身份高低的不同被安排到“高生活区”和“低生活区”,这些充满科幻意味的交通环境是构成赛博空间的重要视觉意象符号。《银翼杀手》《银翼杀手2049》中人类和复制人在高楼大厦中追逐和穿梭,地面和高空系统是其主导性道路:《大都会》中把城市分成了一区、二区、三区,按照人类与机器人身份高低的不同生活在不同的区域;《攻壳机动队》中素子在打击罪犯的过程中可以看到城市空間被分为了好几层:《阿丽塔-战斗天使》中连接人类城市和耶路撒冷的天空之城之间的道路极具奇幻性,其作为一个主要意象连接了身处上下两层的人。除了立体的交通网络,交通工具的变革和迭代更加彰显了赛博城市的科技感,对赛博空间的视觉建构具有一定推动作用,其可飞行的特征也恰好符合了立体交通的标准和要求。《银翼杀手》《银翼杀手2049》中的汽车在追逐竞技的过程中可以悬浮在空中,《全面回忆》《极乐空间》《少数派报告》等影片中都对这种悬浮式汽车和飞船进行了全面的展现和细致的刻画,而这些对未来进行大胆畅想的场景也对将来的城市发展产生一定借鉴作用。
同时,学者凯文-林奇认为河流、湖滨等水元素在营造人对城市边界的意象时具有重要作用,并且具有时间上的变化性和空间中的连续性,有的还和道路一样具有方向性。赛博朋克电影中的河流、大海甚至山峰作为主要的视觉意象元素就扮演了此种角色,充当了城市划分的边界。《人工智能》中的海水作为人类和机器人的边界,《攻壳机动队》中的城市有多条河流穿过,恰到好处地将城市分隔为不同的空间。而在《移魂都市》和《银翼杀手2049》中,围墙成为了人类和非人类彼此阻隔的视觉意象符号,在其对抗的过程中墙体的移动代表着不同势力的攻与守,如同影片《银翼杀手2049》中的人物所说,如果墙一旦消失,战争将一触即发。而除了通过河流等视觉意象表现城市边界之外,影片中极具视觉张力的俯拍镜头展现了高科技城市的全貌,无限延伸的、呈辐射状的天际线彰显着赛博城市的现代化程度之高,高楼大厦的堆叠重复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压迫感,可以说,赛博空间的边界就是没有边界。
二、得意忘象:赛博朋克电影的空问建构之“隐”
(一)虚拟的数字化仿生空间
赛博朋克电影构建的虚拟现实是基于美国数学家诺伯特-维纳提出的控制论下的特定空间所发生的故事,电影中所呈现的赛博空间是利用网络和算力技术、人工智能、电子游戏技术、显示技术等技术集群重构的虚拟数字化的影像空间,影片中一家独大的集团势力主导着所有人物命运的展开。鲍德里亚认为,虚拟是这个社会真实的存在,随着社会的发展,最终虚拟将取代真实,成为后现代社会的超真实存在,而后现代社会也是一个由符号、代码控制的虚拟时代。在赛博朋克电影中,虚拟空间拓展了现实生活中真实空间的表现维度,并且通过人物在其中真实的表演取代技术合成式的虚拟人物,仿生的数字化空间来源于真实生存空间又实现了对其的超越,从而使观众获得沉浸式的观影体验,同时让真实与虚假的边界变得模糊不清、转换自如,在对未来的畅想中人类的主体性被消解,在虚拟空间中成功构建出自我的一种新形式,真正实现人机对话。《头号玩家》中当主人公穿上体感服,戴上VR眼镜即可进入一个全新的游戏世界,“绿洲”虽独立存在却又与现实生活紧密相连,人们为了逃避现实的苦难躲进这个乌托邦的世界;《黑客帝国》中的Matrix即是对现实生活的虚拟化影像表达,2199和1999的对照体现了数字技术强大的改造能力:《异次元骇客》中人们创造的虚拟世界1937,同时来源于对现实生活的依照,具有极强的拟像性;《银翼杀手》和《银翼杀手2049》中的复制人也是以真实人类为母体构想的具有人类主观情感和生育能力的机器人,可以想象未来的他们将跨越真实与虚假的边界来到真实的世界:《攻壳机动队》中的素子被植入另一个机器人的记忆并为人类服务,由此窥见未来通过高科技可以随意篡改大脑中的数据为人所用:《人工智能》中被输入情感程序的机器人男孩大卫,被“父母”抛弃后独自踏上旅程,为了和妈妈的一日相见倾尽所有努力;《我,机器人》中的2035年是一个机器的时代,智能机器人充斥人类世界,随着算法的不断提高,人类已无法控制他们,在未来的机器时代人类的主体身份必将受到质疑和威胁。在赛博朋克电影中,通过数字技术营造的仿生世界是人类对现实空间的再现与拓展,而与人类大脑紧密相连的机器人则是人类的自我意识和潜意识中关于未来的幻觉和梦境中对于人类主体性的指涉与去人类中心主义的再思考。
(二)反乌托邦的后人类生存空间
除却虚拟的网络空间,影片中建构的另外一个重要的视觉空间就是人类和非人类的共生空间。进入21世纪以来,受到行动者网络理论、情感理论、动物理论、新物质主义理论、媒介理论以及思辨现实主义等多种思潮的激发和影响,人文社会科学迎来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非人类转向”,学者理查德·格鲁辛指出,所谓“非人类转向”是指“人类始终与非人类共同进化、共同存在或协作,人类的特征恰恰在于其和非人类总是难以区分。”学者凯瑟琳-海勒指出,“后人类的一个核心主题就是人类与智能机器的结合,在后人类看来,身体性存在与计算机仿真之间、人机关系结构与生物组织之间、机器人科技与人类目标之间,并没有本质的不同或者绝对的界限。”作为影片中人物主要的生活场景,往往通过展现黑暗压抑的天空、金属质感的钢铁森林、潮湿破败的道路,同时加入炫目华丽的霓虹灯广告、流动的光影和雾气,呈现出颓败不堪的低级生存环境与资本高度发达的后工业化景观的二元对立,这种高与低的对比极具视觉冲击力,同时也可以激发出观众对未来技术的反思。《银翼杀手》《银翼杀手2049》中以黑色作为影片主基调,霓虹灯广告伴随着高楼上闪烁的光,淅沥的雨和泥泞的街道,营造出一种压抑的氛围,底层人类破败的生存环境和科技寡头精英阶级所使用的高科技悬浮汽车形成了鲜明对比:《大都会》中一区、二区、三区不同的城市装饰风格,代表着不同阶级的人的生存环境:《阿丽塔·战斗天使》中展现的底层人类生存的钢铁城和高高在上的耶路撒冷的天空之城,其中的阶级对立被描绘得更加直接和明显:《第九区》中人类颓废粗粝的生存环境和悬浮在上空华丽的虾人的母舰城堡,衬托出鲜明的二元对立和贫富差距:《移魂都市》《攻壳机动队》《全面回忆》《人工智能》《我,机器人》等影片中人类和机器人对峙的场景全部呈现为暗色调,压抑的黑暗世界和混乱的社会秩序展现的是反乌托邦的极端生存环境而非乌托邦式的美好世界,人类随时有可能被自己亲手制造的机器所毁灭,复制人拥有的思想情感甚至比人类更加丰富,在他们追寻自我身份和价值认同的過程当中,人类的主体性地位随时会受到严重威胁。从这一系列人类与非人类的生存空间中可以窥见虽然在未来先进的后工业时代有着极度发达的科学技术,但是阶级矛盾并未得到根本改变,科技寡头主导之下的权力社会依然存在,这并不是通过高科技构建的乌托邦世界,相反是带有鲜明的“反乌托邦”式的社会景观,被规训的底层人类与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之间产生了极具荒诞性的对比反差,充分体现了对乌托邦世界的怀疑,同时引发人们对科技和伦理问题的深刻反思,以及对未来人类生存空间的再审视。
三、影像表达之“赋”“比”“兴”的运用
电影创作同文学一样,通过对意象的描绘和展现建构出一个丰富且多元化的世界,在影像表达方面创作者有意借鉴了中国古代文艺美学著作《易传》中关于“立象以尽意”“观物取象”等关于“象”的审美观照思想,同时注重“象”与“意”的生成与转化。从美学史的发展来看,《诗经》中的主要表现方法“赋”“比”“兴”这组范畴是对《易传》所提出的“象”的进一步规定,是学者通过总结《诗经》的艺术经验而提出的一组美学范畴,也是文学创作中对“象”与“意”生成逻辑所运用的三种主要表现方法。导演侯孝贤在谈到电影创作经验的时候曾说要坚持以《诗经》的形式拍电影,中国人讲究抒情言志,讲究意境,而非讲故事的形式。在赛博朋克电影中,当文学的表现手法被运用到电影中时,其产生的审美意蕴变得更加丰富,赛博空间中存在的独特的审美意象,构建出了一个充满韵昧的虚拟世界以及展现了反乌托邦式的城市生活图景,带给观众独特的审美感受力和视觉冲击力,并最终激发起观众的审美认同与深刻思考。
(一)以象表意
“赋”有铺陈之意,是把所要叙写的事物加以直接叙述的一种表达方法。“赋”相当于一种白描的创作手法,虽然相对于“比”和“兴”而言,“赋”的呈现比较简单直接,但是如果没有“赋”作为基础,起兴之意也就无法显现,不同于“比”和“兴”要同时具备“心”的情意、“物”的触引,以及人的感发,“赋”更多的是将“物”直截了当地呈现于欣赏者眼前,其中所蕴含的审美情感十分明显。在赛博朋克电影中,《银翼杀手》《银翼杀手2049》《攻壳机动队》《异次元骇客》《全面回忆》《人工智能》《极乐空间》《我,机器人》《少数派报告》等影片对高楼大厦作了直观的呈现,并没有过多的修饰和矫揉造作,就已经带给观众一种权力至上的压抑感,下过雨的街头和泥泞的道路,展现出破败的城市生活环境,人類与非人类的对峙中科技寡头驾驶的悬浮汽车与底层人类只能用双腿奔跑,巨大的差异直观鲜明地显现出阶级的对立,权力结构的严重失衡。《移魂都市》中的人物直接通过台词体现出赛博城市的游戏规则——如果墙倒了,战争就会爆发;《大都会》中也同样通过人物之间的对话告诉观众根据人类的不同等级分别住在这个城市的一区、二区、三区:《阿丽塔-战斗天使》中阿丽塔的“爸爸”告诉她住在破旧的钢铁城和住在上空华丽的耶路撒冷城的人类不可以随意交换,只要赢了比赛就可以上去的传言只是一个噱头,与此相类似的情景在《第九区》的人类城市和虾人城堡中也同样有较为细致的刻画。由此可见,赛博朋克电影通过“赋”这一表现方法在一开始就较为全面地展现了一个被高度异化了的城市生活空间,也正因为有了“赋”在前期的铺陈和基础,才使得“比”和“兴”有了更广阔的发挥空间,才能越来越激起观众的共鸣与反思。
(二)以象喻意
“比”有拟喻之意,是把所要叙写的事物借比为另一事物来加以叙述的一种表达方法。而“喻”通“寓”,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提到:“及三闾《橘颂》,情采芬芳,比类寓意,又覃及细物矣。”由此说明《诗经》表现方法中的“比”带有类比和象征等含义,前文提到在“赋”“比”“兴”三者中,“比”和“兴”的地位更高一些,因为其涉及到审美主体在艺术欣赏过程中“心”与“物”的关系,而“比”是有“心”的情意在先,借“比”为“物”来表达在后,感发大多含有理性的思索安排,是人为的、有意的。意象世界是人的创造,在赛博朋克电影中,通过色彩、造型、构图、光线等的铺陈和展现,营造出后工业化的生存环境,其中所蕴含的深层意义需要观众通过理性思考来解读。而作为色彩和造型本身并不具有意义,但当其附着于某一具体意象之上时,就可以为它赋予新的含义,达到情景交融、气韵生动的境界,同时又通过有意设计的画面构图和光线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充满意蕴的感兴世界,这个意象世界照亮了世界的本来面貌。《银翼杀手》《银翼杀手2049》《攻壳机动队》《异次元骇客》《人工智能》《我,机器人》《少数派报告》等影片中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影不断变换,其中展现了富有文化内涵的东方符号,如日本艺妓、中国佛像等,与西方主流文化产生极大反差,暗含了一种文化上的侵略与两者间的不平等地位,使得对赛博空间的建构在西方文化霸权的语境下体现出一定的殖民主义色彩。同时在景别的呈现上,对于科技寡头总是运用仰拍镜头,人物在画面中所占的比例较大,处于绝对优势和统治地位,相反对于底层人类的刻画总是使用小景别,充分展现了其被随意支配的弱势地位,在赛博空间中这种二元对立的不平等现象已经成为影片的常态。
(三)以象兴意
“兴”有感发兴起之意,是因某一事物之触发而引出所要叙写之事物的一种表达方法。“物”的触引在先,“心”的情意感发在后,而感发大多由于感性的直觉的触引,没有理性思索的安排,是自然的、无意的。“兴”有启发、联想之意,在三种创作方法中也更为重要,通过审美意象构筑一个情景交融的世界,“情”与“景”欣合和畅、一气流通,超越了具体的、有限的物象、事件、场景,进入无限的时间和空间,从而对整个人生、历史、宇宙获得一种哲理性的感受和领悟。在赛博朋克电影中,更多的是润物细无声的描绘,不会将具体的意象直接呈现于欣赏者面前,而是通过缓缓地讲述,慢慢升起的镜头,无限延伸的天际线,空气中弥漫着的蒙蒙的雾气,阴暗角落里倾泻而下的一缕阳光等等,细水长流地营造出一种虚实混乱的场景,在人类与非人类追逐对抗的过程中,惊心动魄的音乐使观众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这一切氛围的营造使欣赏者自然而然地开始思考,其中蕴含着对技术中心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的担忧,人的价值和主体性被消解,同时性别差异也不复存在,影片中女性战斗者的形象打破了男权中心主义的壁垒和桎梏,使女性的主体性建构在赛博空间中有了更多可能性,从人类走向后人类的过程中,性别、身份变得不再重要,在未来人类与机器共生的时代下,两者应该如何共处值得深思。
四、结语
赛博朋克电影通过各种各样的艺术意象呈现为我们建构出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未来人类社会生活景观,在关于未来的畅想中向观众提出人类与机器究竟能否和谐共生这一亟待解答的问题,同时影片中对于东方文化的视觉符号进行了创造性重构,指涉了在西方意识形态控制下的世界秩序,在赛博空间中,真实与虚假、荒凉与繁华、男性与女性的边界逐渐变得模糊不清,这无疑警醒着我们,对于高科技、对于人类命运、对于未来世界的深刻思考以及理性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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