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2022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2022年,中国人口的自然增长率为-0.60‰。负增长时代开启,教育布局面临新调整,高等教育尤受关注。
2023年1月12日,教育部部长怀进鹏在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就战略谋划提到了四个深刻认识,其中第三条为,“深刻认识人口和社会结构变化对教育布局结构和资源配置调整的紧迫要求”。
现实中,高教招考情况与人口的潮汐变化一直息息相关。据国家统计局依第六次人口普查回测的数据,中国出生人口最近一次迫近三千万的“峰值”出现在1990年,几乎是按照学段年龄顺推,2007到2009三年,高考报名人数首次进入千万量级,达峰后连续五年下降。2015年开始,高校招生人数首次超过普通高中毕业生人数。
2019年起,高考报名人数重新回到高位,但高校扩招二十余年来,普及化的挖潛空间已然不大。以高考报名人数相近的2008年(1 050万)和2021年(1 078)万对比,综合教育部、人社部数据,此两年度具备普通高考参与资格的普通高中与中等职业教育毕业生总量分别为1 416.7万、1 264.3万,即同口径数据下,2008年有366.7万适龄毕业生最终未报名高考,2021年则只有186.3万。
到刚刚过去的2022年,人口与学位在数据上的割裂进一步显化。当1 193万的高考报名人数,和1 076万的高校毕业生数双双刷新历史,出生人口数量则在连续六年的下降中,首次来到了956万的负增长水平。
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高校还可拥有超过十年的招考热潮,但窗口期过后,将不得不应对生源趋势的快速变化。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张立龙等人团队依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做出预测,中国学前、小学、初中、高中、高等教育的学龄人口将分别在2020年、2023年、2026年、2029年 、2032年达到峰值,之后进入快速减少趋势。
事实上,教育部在2021年7月发布的《关于“十四五”时期高等学校设置工作的意见》中就已做出明确应对,要求从严控制高校设置数量;注重优化存量;避免贪大求全、盲目扩张。
在这一思路指导下,地方层面多已根据自身实际做出回应。如常住人口负增长已经十余年的黑龙江省去年底表态,“十四五”期间原则上不再增设新的普通高等学校;四川思路是重点发展本科,原则上不再新增高职院校;河南则关注省内区域协调,要求新增高校向高等教育资源不足的市域倾斜,原则上不在县域布局高校。此前,河南省内高教资源拓展呈现普遍下沉趋势,公开动作有如华北水利水电大学江淮校区(罗山县)、河南工业大学光山校区、河南大学沈丘分校等。
在具体审批上,这一趋势更加明确。过去一年间,广东湛江市、揭阳市等地原计划建设的湛江大学、普宁大学等纷纷折戟。2022年8月,揭阳市教育局在人民网领导留言板回复网友咨询时表示:粤东粤西粤北地市已实现公办本科高校(校区)、高职(高专)院校全覆盖。后续除省委省政府重大发展战略统筹谋划部署外,原则上不受理粤东粤西粤北地市政府提出的公办高等学校设置事项。
“广东之前的思路是每个地市都要有本科高校。”华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高等教育研究所所长陈先哲表示。他认为,尽管教育决策部门在文件、会议中对高校设置向来谨慎,但在区域经济发展形势下,新设高校的实际增速一直较快。随着七普数据的释出,社会关注点有了急转,可预见的是,未来层次和办学实力较低的高校不可避免地将出现大范围洗牌,政策和审批口径更加明确和收紧,关键是在趋势上的防微杜渐。
据教育部有关数据,至2021年,中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达到57.8%,依据国际通用指标,已经来到普及化阶段。民盟中央教育委员会常务副主任、北京理工大学教授王顶明表示,中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的计算方式是:高等教育在学总规模/18-22周岁的人口总量,按照现在分子增加、分母减少的趋势,很快就会自然跨过“十四五”规划锚定的60%节点,但在此之后,是否要继续向80%的方向进军,意见并不一致。
他认为,增量控制之后,存量的改革调整,存在调结构和调整时间段两个层面。前者主要体现在职业教育一端,职教本科的设置、高职院校的转型升格正在加快步伐,高校设置总量控制趋紧,正倒逼地方政府更加切实投入在办学质量的提高。
后者则聚焦在社会观念的嬗变。他以文化情结相近的韩国举例,在文凭主义思想下,韩国的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在2010年左右接近100%,但随着韩国人口结构变化、高教资源的饱和以及社会观念的改变,毛入学率又开始降低。可以不在特定年龄集中就读大学,进入社会后在职业生涯的不同阶段,可以重新、继续接受高等教育,这提供了更多可能性,也更加匹配终身学习的教育理念。
(来源:财新网 王伯文 胡雪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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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育高峰后人口下降,多出来的学校怎么办
近日,据媒体报道,2023年以来,北京、广州、济南、大连多地发布了义务教育学位预警。北京2023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2017至2022年,北京已累计增加18万个中小学学位,并计划在2023年继续增加2万个中小学学位。这些学位压力源自2016年“全面二孩”政策实施当年出生人口的大幅增长。
然而,故事的另一面是,短短一年生育高峰后,从2017年起,我国出生人口持续快速下滑,从当年的1 723万人降至2022年的956万。出生人口大幅波动,对不同阶段的教育资源造成一系列连锁反应。出生人数下降,首先影响的自然是幼儿园,据报道,首轮幼儿园关停潮已经出现。不难推算,小学、中学和高校将会次第直面人口波动,最终影响劳动力市场。
简单按出生人口推算,今年多地发布学位预警,是因为2016、2017年是21世纪以来的出生人口高峰年。与此同时,因为2020年出生的幼儿只有1 200万,比2017年少了523万,今年一些地方的幼儿园已“一孩难求”。按照出生人口变化情况,倘若保持目前的高校招生规模不变,到2039年,我国的高校招生数很可能将超过出生人口数。
今后几年,会不会有一批幼儿园、学校关停?这是舆论颇为关注的问题。显然,应对出生人口变化,相关部门应该做出有前瞻性的顶层设计,科学布局学校发展,应以出生人口减少为契机,提高学校(幼儿园)建设标准,推进小校(园)小班建设,实施小班化教学、个性化教育,提高学校教学质量,缓解社会的教育焦虑,建设生育友好型社会。
以幼儿园为例。根据出生人口数,到2024年,我国幼儿园学位数可能多出几百上千万个。如果维持现在的幼儿园班额、师幼比不变,会有相当数量的幼儿园因招不满而减聘教师,甚至关停。但是,我国当前幼儿园的师幼比明显偏低的,根据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2021年,我国学前教育在园幼儿4 805.21万人,学前教育专任教师为319.10万人,专任教师师幼比为1∶15。而发达国家的这一比例约在1∶10,1∶9左右,部分国家甚至可以达到1∶7。
提高师幼比,既能改善幼师的工作环境,也能提高学前教育质量。如果把专任教师师幼比提高到1∶10,我国的幼师并不会因出生人口减少而多出来。但要实现这一点,需要有关部门提高学前教育生均拨款,增加对学前教育的投入,如果按照当前的生均拨款标准拨款,就会出现在园幼儿减少,导致幼儿园难以为继。
其他教育阶段的师资队伍建设、学校发展同样如此。根据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2021年,我国小学阶段56人以上大班和超大班2.10万个,占总班数的比例0.73%。其中,66人以上的超大班482个,占总班数的比例0.02%。据统计,我国普通小学平均班额38人,初中46人。而发达国家小学和初中的班额在20人到25人之间。因此,当在学学生减少时,按照现在的班额,发展小学教育,还是降低班额,把小学班额降低到20人到25人之间,就需要各地作出决策。
减小班额,提高师生比(师幼比),是应对出生人口减少的正确选择。此举既能提高学校教育质量,又可让学校办学规模、学位数富有弹性。未来,随着鼓励生育的措施落地,如果出生人口再次上涨,学校也有充分的空间接受新增的适龄学童。
(来源:《中国青年报》 熊丙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