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霞
湄洲湾职业技术学院,福建 莆田 351254
莫里森是杰出的非裔女作家,她以富有诗意和想象力的表达方式,将美国现实社会写入文字中,用文字描绘出一幅幅优美而冷酷的社会画卷。《秀拉》《所罗门之歌》《最蓝的眼睛》等一部部优秀的文学作品,表现出她对美国现实与非裔美国人的反思,体现出她冷静、沉着而富有洞察力的精神特质。作为拥有“女性”“美国人”“非裔”三重身份的小说家,莫里森的成绩“来之不易”。她的小说植根于社会现实,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与政治意义,表达了她对美国黑人女性的重视与关注,揭示出黑人女性建构“自我身份”的轨迹与追求。《秀拉》是莫里森最为杰出的代表作之一,展示了莫里森对黑人女性身份困境、身份自觉、身份建构的思考,为人们更广泛而深入地了解美国黑人女性提供了帮助。
《秀拉》以美国黑人女性秀拉的成长为叙事主线,刻画了美国底层人民的生活图景。故事设置在美国民权运动兴起期间,塑造了一个个敢于挑战社会、传统的黑人女性形象,通过描写她们的命运、情感、困境,引起美国社会对黑人女性问题的关注。在故事情节编织中,作者以“生死”为主线,对多个支线情节进行编织。通过秀拉的人生成长、性格发展、思想变化,描绘出美国底层人民的悲惨命运:“退伍军人创立全国自杀节”“夏娃烧死儿子”“奈尔去参加葬礼”“秀拉失手淹死黑人小孩”“汉娜自焚身亡”“秀拉梦想破灭”“秀拉遭到底层人民的排斥并去世”“黑人在隧道塌方事故中遇难”。虽然小说叙述的事件较为庞杂,但内容却清晰、明朗。通过秀拉的成长经历,将不同故事、事件整合起来,使所有的支线都不断指向主线,所有的情节都围绕着秀拉的成长来展开。
秀拉出生于黑人社区,母亲和外婆对她的思想、行为影响颇多。外婆在遭受丈夫抛弃后犹豫、挣扎,考虑是否要抚养孩子。她很多时候想要担起母亲的职责,但她却力不从心,最后她将孩子交给邻居,自己远离社区。一年后,她回到社区却失去了一条腿,但变得很富裕。出于对子女的爱,她精心打造家园,用自己的刚毅、勇敢、独特为秀拉上了最重要的一节课。母亲汉娜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总是毫无顾忌地与男人发生关系,汉娜给秀拉的“教诲”是“女人应该毫不顾及地寻找自己的快乐”。
可能是受母亲与外婆的影响,让秀拉清晰地认识到“黑人男性”与“白人族群”的特权;她逐渐认识到社会的复杂、女性的脆弱。于是,她离开黑人社区去探索世界;她要寻找自我,通过自己的努力,摆脱黑人女性的悲惨命运。但到30 岁的时候,秀拉却因病去世了。在秀拉生死弥留之际,她渴望回到母亲的身旁,渴望将自己封闭在棺材里,她渴望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
秀拉出生、成长并埋葬于黑人社区。她在社区杀过人、藐视法规,与男人发生关系,放荡不羁。她是所有人眼中的坏女孩,她不生孩子、不结婚、不赡养老人。她做了所有女性不该做的事情,但她是自由的、独立的、具有反叛精神的。她敢于用自己的方式挑战这个不平等的社会,她敢于挑战白人世界,她藐视黑人女性所谓的美好生活,她要反抗黑人社区的男权统治,她要反抗所有不公平,但她最终失败了。通过反思秀拉的成长历程、命运轨迹,不难发现美国黑人女性所遭受的生存困境与身份危机。
首先是种族身份。在种族主义思想盛行的时代,白人成为“美”“标准”“主人”的代名词。黑人被认为是“不文明”“低下”“劣等”的族群。小说讲述了秀拉寻找独立与自由的故事,描述了黑人女性所遭受的不平等与不公平,以及白人对黑人区别对待所带来的伤害与打击。例如,海伦娜因误入白人专用车厢而被骚扰与嘲笑。在白人至上的美国社会,黑人女性遭受了无尽的压迫与屈辱,她们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忍受与排解;她们没有自我、没有尊严,只能忍受着白人的压迫,变成工具与奴隶。她们厌恶自己的黑人身份,因为黑人身份只能给她们带来歧视、压迫、剥削。她们渴望自由、解放、平等,她们需要拥有与白人一样的民族自信心和自信力,但她们却未能如愿。
其次是性别身份。在美国社会,白人肆意压迫、歧视着黑人,黑人女性更是受到前所未有的磨难与屈辱。她们不仅要受到种族主义的迫害,还要遭受性别主义的侵害。美国女作家西蒙在《第二性》中指出,女性经常处于“他者”与“附属”的地位。她们是父权社会的牺牲品,她们没有地位、没有身份、没有话语权,她们从来没有得到过应有的“平等”与“对待”。《秀拉》中的黑人女性更是如此,她们没有工作自由、没有恋爱自由、没有婚姻自由,她们被禁锢在自己的性别牢笼中。她们的男人总是高高在上,毫不顾及她们的感受与尊严。莫里森在《秀拉》中表达了对父权社会的不满,也通过秀拉自己的行为,向父权社会提出了挑战。
最后是双重边缘身份。在美国社会,黑人女性长期遭受着性别与种族的双重迫害。黑人男性可能只是种族主义的受害者,但性别主义却让他们成为黑人女性的压迫者与迫害者。《秀拉》中有很多情节都表现出黑人男性特有的“剥削迁移”。即黑人男性会将自身所遭受的“种族主义”压迫、迫害转移给黑人女性。这样一来,黑人女性就遭受到巨大的有别于白人社会的“性别主义压迫”。秀拉的外婆与母亲都是性别主义与种族主义的牺牲品,她们不仅要忍受男性的欺辱,还要遭受白人的压迫。这种双重边缘身份也在《宠儿》《最蓝的眼睛》中得以体现,表现出美国黑人女性所面临困境的广泛性。
在文化、经济、政治上,美国白人垄断、控制、统治着美国社会,黑人族群的生活极其困难,黑人女性更是遭受着“性别主义”与“种族主义”的歧视、压迫与剥削。她们无法实现自我价值,难以在社会中立足,进而在“传统的枷锁”中陷入迷茫与困境。莫里森为全面揭示黑人女性所遭受的不幸与不公,表达出黑人女性的迷惘与迷茫,详实书写了“奈尔”的“自我迷失”与“秀拉”的“文化迷失”。
首先是自我迷失。《秀拉》中的“奈尔”不愿像传统黑人女性那般屈服,忍受种族主义、父权主义所带来的压迫。她选择和秀拉成为朋友,并指出“我是我自己的,因为我是自由的、独立的”。然而,奈尔却没有从传统道德的枷锁中解脱出来,她迷失了自我,并在母亲的影响下成为典型而没有主见的家庭妇女。从某种层面来讲,奈尔是传统妇女的代表,她害怕遭受非议、害怕失去家庭。对于丈夫而言,她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属品。丈夫之所以娶她,并不是因为有多爱她,而是他需要一个忠诚、勤快而温柔的“佣人”。奈尔在寻找自我的道路上渐渐迷失了自我,进而与秀拉分道扬镳。秀拉的外婆也曾迷失过方向,她被丈夫抛弃,失去了活着的希望。她想养育子女,但没有能力。她想要打破,可是力不从心,最终她在生存的困局中迷失了方向,离开了社区。不过当她失去“一条腿”后,她又重新找回了自我,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其次是文化迷失。在性别歧视与种族压迫的影响下,很多黑人女性不断丧失了主体意识,难以找寻真正的自我。而在白人价值观与文化意识的浸润下,黑人女性则背离民族传统与文化意识,逐渐失去了自己的独立性与民族性,进而走上了崇尚白人文化的不归之路。秀拉一生都在追求解放、自由与自我。但她的方法或举措违背了黑人文化,使她脱离了黑人族群,进而丧失了自己赖以为生的“根”。她与男人鬼混,不遵循社区法规,藐视社区道德观,不抚养外婆,甚至在教堂里不穿内衣。诚然,莫里森不仅渴望黑人女性拥有独立意识与反叛意识,还要遵循传统的黑人文化。这样黑人女性才能有“出路”,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因为黑人文化是美国黑人的生存之根,是黑人女性获得解放与自由的“精神导引”。但由于秀拉受母亲与外婆的影响,她为了获得自己所谓的自由和人生,背离了黑人文化,进而陷入文化迷失的困境中,使自己不仅无法融入白人社会,也不能回归黑人社区。她的文化迷失掐断了她的生存与发展道路,让作者不得不以“死亡”的方式,为她的人生划上“句号”。
首先是认同种族身份。种族主义的存在,让美国黑人遭受前所未有的歧视与压迫,他们的心灵和肉体都被残害着,他们的人生、命运、价值都是“灰色”的。所以很多非裔作家通过自己的小说创作,表达了种族认同的必要性与重要性。莫里森在《白色性与文学想象》中指出:“美国黑人要想寻求自由,就必须认同自己的民族历史,尊重自己的肤色,要拥有民族自尊心与自豪感。”《秀拉》中作者通过很多象征、隐喻、比喻等手段,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认为美国黑人女性只有肯定自我、认同自我,才能获得力量与自信,才能获得平等与独立的权利。对于作者来讲,一个黑人女性不仅要拥有思想独立能力,还要坚守自己的文化传统,关心自己的族群,认同自己的同胞,要在先进文化与民族文化相互融合的过程中获得自信。莫里森在探究种族“身份认同”这一出路时,分别用秀拉与外婆两个角色的人生经历论证自己的观点:外婆认同自己的种族身份,并以坚强、勇敢的人格得到了黑人社区的尊重,使自己从自我迷茫中得到解脱;而秀拉为了得到自由与解放,脱离了族群,蔑视了黑人民族的文化传统,进而走向了不归路。在角色命运的对比中,我们发现,作者还强调了一个观点:“黑人女性只有正视自己的种族身份,回归人民,才能在有限的生存空间中获得最大的自由与独立。”
其次是认同女性身份。美国黑人女性在性别歧视与种族压迫下失去了自我,在多重打击与压迫下学会了审视自己的女性身份与女性地位。秀拉很早便从母亲与外婆那里认识到自己“非男性、非白人”的身份特征,因此,她的反抗意识觉醒了,并通过自己的逆向行为改变了自己的处境。在接受美国教育后,她拥有了自己的思想,渴望成为一个自我、自由、独立的女性。她不会因为家人的管束或他人的目光而改变自己,认为自己应该坚持自我、坚守初心,与男人建立平等的关系,而非男人的陪衬。所以,她在教堂不穿内衣、在社区与男人鬼混。她的行为是违背道德的,是藐视黑人社区法规的,但同时也是其女性意识觉醒的重要标志。除了秀拉,母亲汉娜、外婆伊娃都在某种层面上认清了自己的女性身份,她们在经济上是自主的、独立的,靠自己养活自己,她们爱自己的朋友和亲人,她们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她们通过认清自己的女性身份,追求自己的理想、快乐及目标。
此外,在社会场域中,黑人女性还想拥有自己的话语权。在《秀拉》中,秀拉虽然不被社区居民的理解与肯定,但她从没有放弃自己的话语权,她总是敢于表达自己的观点,敢于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即便自己受到压迫或破坏,她依旧会用语言来保护自己、捍卫自己、追求自己的自由。例如,秀拉在探讨白人问题时,她会通过嘲讽的语气,表达自己对种族主义的蔑视。当外婆问她为什么不要孩子时,她说自己只是不想被“家庭”与“男人”所束缚。无论什么情况、什么境地,她都敢于“发声”,敢于表达自己的观点。
《秀拉》是莫里森最为杰出的代表作之一,是对美国黑人女性身份建构的“探寻”与“摸索”。小说通过塑造秀拉、汉娜、奈尔等女性角色,揭示出黑人女性的“反抗意识”“主体意识”及“自由意识”;但也通过情节编排、角色发展、结构重塑等方式,为美国女性的身份探寻指明了方向,即认同种族身份、认同女性身份及获得女性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