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中美博弈下的朝核问题及其前景

李博一，杨文萱

（1.赣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 赣州 341000；2.上海外国语大学 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上海 松江 201620）

一、引言

朝核问题是东北亚地区国际政治格局变化的缩影，不仅关系到东北亚地区的安全网络架构，对整个世界的安全架构也有重要影响。从国际政治和地缘政治角度看，主要是因为朝核问题同时将域内大国（中俄日）与域外大国（美国、印度）同时归置到东北亚这一敏感且脆弱的热点地区，各个大国不可避免地会在朝核问题上进行地缘政治权力博弈，其中以中美之间的博弈最为突出。这不仅关系着以朝核问题为主轴的东北亚区域安全格局的变化，也关系到亚太地区甚至整个国际社会的安全趋势。从美国奥巴马政府的“亚太再平衡战略”，到特朗普政府的“美国优先”与“印太战略”，美国的亚太地区安全政策发生了微调。特别是以“特金会”为标志，美朝关系改善的迹象一度令国际社会对朝核问题的有效解决充满新希望。而中国作为东北亚地区的关键域内力量，不论从历史情感还是从现实的周边安全形势与东北亚地区安全架构上看，既有诉求也有责任为朝核问题的妥善化解贡献自身的外交智慧。随着两国关系出现短暂改善苗头，美朝围绕朝核问题与东北亚核安全态势的互动也开始了新一轮博弈。与此同时，中国“一带一路”国际合作倡议全方位、多地区深入推进，不可避免地又同朝鲜等国发生权力博弈与外交磋商，而这同样也绕不开美国。中美在东北亚区域安全政策的动态变化以及两国对朝政策的微调等，预示着以朝核问题为轴心的东北亚安全态势已走向一个新阶段，其未来也充满更多不确定性与新挑战。目前，对朝核问题的探讨已较为丰富。其中既有对朝核问题本身的深度剖析①金强一.朝核问题的困境及国际社会的应对［J］.世界知识，2019（14）：15-17.，也有对以朝核问题为载体和媒介的大国关系的独到见解，还有以朝核问题为切入点对东北亚地区的区域安全秩序进行的研究②王生，张雪.从东北亚地区安全框架的结构性矛盾看朝核问题［J］.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8（1）：157-163.，但是从中美博弈视角对朝核问题的新动向所进行的系统性学理分析却相对欠缺。本文尝试在既有研究的基础上，对当前朝核问题新动向进行分析，就中美在朝核问题上的博弈进行探讨并系统梳理出其背后的深层逻辑，在此基础上对中美博弈下的朝核问题所遭遇的现实困境与理论前景做一判断，以期能为全面理性地认识朝核问题以及围绕该问题展开的大国博弈提供参考，最终为中国治理周边、经略周边、构筑于己有利的周边安全网络提供启发。

二、地区关系到个体诉求：当前朝核问题的新迹象与新动向

朝核问题既是历史产物，也是东北亚地区大国间地缘政治权力博弈的结果。从历史看，朝核问题的产生与美苏在东北亚地区的冷战对峙有着很大关联。“冷战”虽已结束，但代表着集团对抗模式的冷战思维却仍遗留在国际政治中，尤其是在东北亚地区。曾经作为统一国家政权形式存在的朝鲜半岛被“大国政治”一分为二并持续至今，作为大国政治博弈产物之一的朝核问题便由此产生。从现实看，朝核问题因牵涉到域内外大国等多维度的地缘政治权力博弈而时常陷入困境。作为颇具影响力的域外大国，美国开始对朝核问题采取一种“搁置”政策，后来试图以“软着陆”③王帆.中国视角：朝核问题现状及解决途径［J］.和平与发展，2020（1）：1-20.政策一并解决朝鲜半岛统一问题及朝核问题，发现不能奏效后，对朝“强制施压”，再到后来“多边协调”及至“极限施压”④樊吉社.特朗普政府对朝政策逻辑与朝核问题前景［J］.现代国际关系，2017（7）：18-25.，其逻辑均是试图凭借自身的超强实力以强制手段解决这一棘手的地区问题，但预期效果并不理想。随着“美国优先”的提出与实施，美国的亚太战略发生新调整。东北亚作为亚太地区中大国地缘政治权力博弈的核心地带之一，成为“美国优先”理念主导下的“亚太优先”战略的关键一环，美国围绕朝核问题以及朝鲜半岛统一进程的战略微调，这可从2018 年至2019 年举行的三次美朝首脑会晤中得到例证⑤即2018 年6 月在新加坡、2019 年2 月在越南以及2019 年6 月在板门店举行的美朝两国政府首脑会晤。。同时，随着中国“一带一路”国际合作倡议在周边地区的全方位推进，不可避免地会在东北亚地区因朝核问题同美国进行新的博弈。加之百年大变局下的中美关系因新冠疫情等影响再次走向新的历史档口，更是为两国在全球热点地区围绕区域热点问题进行新的权力博弈增添了不确定性。

（一）东北亚地区的大变局使得地区国际关系出现微妙变化

首先，域外国家对东北亚地区事务的关注度有所提升。随着“印太战略”的提出与实施，印度与美国的关系更为密切。作为美国在南亚地区的重要“盟伴”，印度近年来在国际事务中的影响力不容小觑。2006 年美印民用核协议的签订也为印度插手东北亚事务埋下伏笔。自此，印度对国际事务尤其是在东北亚地区的参与度不断提升，加剧了该地区本就不稳定的局势。作为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另一重要盟友，澳大利亚一直是美国印太战略的坚定支持者，对美国在朝鲜问题上也持“赞同票”。近年来，“美日印澳”四边机制的建立给本就动荡不安的局势注入了更多不稳定因素。其次，域内国家围绕东北亚地区安全秩序的重塑持续进行博弈。作为东北亚地区的主要四方国际关系行为体，中俄日韩基于维护本国和地区安全的出发点有所不同。中俄两国的目标是半岛无核化、保证地区安全整体利益。日本和韩国却是因为两国境内均有大量的美国驻军，造成了在对外问题上难以避免美国因素的影响。美国将日韩作为在亚太地区博弈的“棋子”，目的在于争夺地区话语霸权，抢占构建地区秩序的主导权，维护和巩固其世界霸权，对亚太国际关系的稳定发展产生着反向冲击。再次，域内国家同域外国家围绕朝核问题的博弈烈度有所增加。作为东北亚地区的一个次区域，朝鲜半岛问题本应由双方自行解决。但外部力量却不断渗入其中，导致朝鲜半岛的和平进程越行越远。美国一直坚信经济制裁会迫使朝鲜接受无核化的要求，因此一直拒绝中俄等国提出的延缓制裁朝鲜的措施，使会谈陷入了无实质进展的尴尬境地①韩召颖，赵倩.中美在朝核问题上的分歧与合作［J］.国际政治科学，2020（1）：33-60.。拜登上台后，其在朝核问题上的立场与特朗普政府基本一致，即经济制裁与朝鲜接受无核化同步。美国认为，只有对朝鲜进行一定经济制裁，才会限制其发展核武器的资金来源。作为域内国家的中国和俄罗斯也一直支持并致力于朝鲜半岛无核化问题的解决。但与美韩等国的立场不同，中俄更倾向于先取消对朝鲜的经济制裁，再与朝鲜进行无核化谈判。这些分歧和拉扯致使朝鲜半岛出现多方离心力，最终加剧了朝核问题的复杂程度。最后，朝鲜半岛南北关系出现新的波动。二战结束后，半岛被分裂为两个国家，如今朝韩关却成了世界最紧张的双边关系之一，朝鲜半岛的局势也一直处在动荡中。如2020 年6 月5 日朝鲜突然宣布关闭朝韩联络办公室的消息②新华网.朝鲜表示将关闭朝韩联络办公室［EB/OL］.（2020-06）［2021-03-12］.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20-06/06/c_1126081682.htm.，致使双方关系迅速恶化。2022 年5 月，尹锡悦正式就任韩国总统后，一改前任总统文在寅的“温和”风格，对朝表现出“强硬”作风。2023 年1 月30 日，尹锡悦在会见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时，呼吁北约为韩国实施韩版印太战略给予支持，并希望北约为打消朝鲜发起的挑衅念头而发挥积极作用③韩联社.尹锡悦会见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EB/OL］. （2023-07-11）［2023-07-23］. https：//cn.yna.co.kr/view/ACK20230711005400881.。为回应朝鲜近期的一系列“核示威”举动，美韩举行了一系列大规模军事演习，使本就紧张的半岛局势再度升级。

（二）朝鲜的核诉求出现暂时冷却化后又不断升温

2006 年朝鲜开始进行核试验，引起国际社会广泛关注。虽然屡遭国际社会谴责，但朝鲜从未停止过对于成为拥核国家的追求。截至目前，朝鲜已经进行了十余次核试验，其中包括洲际弹道导弹试射。据不完全统计，从2006 年至2017 年朝鲜曾进行过六次已被证实的核试验，核爆已有了质的飞跃，且离拥核国家的目标越来越近，只是由于近年来新冠疫情的冲击使其放缓了核试验的脚步。2020 年伊始，新冠疫情开始席卷全球，亚洲一度成为重灾区，世界经济出现了二战以来最大规模的下滑，各国都把抗击疫情作为主要矛盾，朝鲜也不例外。朝鲜虽然对外宣称无感染病例，但世界卫生组织驻朝代表宣称，朝鲜境内累计隔离30965 人。朝鲜最大的任务是“封锁国门”，防止疫情输入，所以核进程暂时搁置，但这并不代表其放弃对核武的追求。此外，围绕朝核问题而发起的“六方会谈”机制持续停摆。“六方会谈”作为解决朝核问题、维持半岛和平局势、促进东北亚地区安全的重要对话机制，从2003 年8 月27 日至2007 年9 月30 日进行了六轮，即将迎来缓和的曙光。但因为联合国安理会严厉制裁朝鲜导弹发射行为，致使朝鲜于2009 年4 月14日宣布不再参加“六方会谈”①军备控制协会.The U.S.-North Korean Agreed Framework at a Glance ［EB/OL］.（2022-12-03） ［2022-12-23］.https：//www.armscontrol.org/factsheets/agreedframework.。在此期间，虽然中俄韩等域内国家都做出了努力，但由于朝鲜纯粹考虑自身利益，造成会谈持续停摆。2021 年1 月朝鲜劳动党第八次代表大会召开，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表示，“完成国家核力量建设大业，是在我们所追求的强大的社会主义国家建设征程中必须首先攻占的战略性制高点。为维护国家的生存和自主发展，马不停蹄地强力推进早已开启的核力量建设”②澎湃新闻.朝鲜劳动党八大公开新核战力，向美释“强对强”“善对善”信号［EB/OL］. （2021-01-12）［2022-07-23］.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0754474.，表明朝鲜在核问题上态度依然强硬，核问题更趋“升温”。

（三）美国政策调整导致半岛核安全局势不明

美国的政策也加剧朝核问题的复杂性。美国一直试图通过利用朝鲜问题加强与其亚太盟友甚至世界盟友与伙伴的合作。2017 年7 月28 日，美国太平洋司令部司令哈里斯声称，朝鲜是目前破坏世界和平稳定的最清晰力量，金正恩政府不仅对韩、日、美造成影响，也会冲击中俄以及美国在太平洋的盟友③U.S. Department of Defense. Pacom Commander Lists Threats， Discusses Strategy in Indo-Asia-Pacific ［EB/OL］.（2017-07-31） ［2022-07-23］.https：//www.defense.gov/Explore/News/Article/Article/1260782/pacom-commander-liststhreats-discusses-strategy-in-indo-asia-pacific/.。这一观点加速了美《印太战略报告》的出台，也印证了美国重返亚太的决心。特朗普时期，面对朝鲜核弹的成功试射，美国一直对朝实行“极限施压”+“协调接触”政策，其中以“施压”为主，2018 年后开始更多转向“新战略忍耐”④林利民，彭力.特朗普政府对朝政策趋向：新一轮“战略忍耐”?［J］.美国研究，2020（3）：52-61。2018 年平昌冬奥会给两国接触提供了契机。特朗普与金正恩实现了历史性的会晤，两国关系开始回暖，但两人后两次的会晤并无实质进展。随着拜登上台，美国对朝政策也发生了相应调整。2023 年2 月9 日，美国国务院发言人内德·普赖斯表示，对朝鲜问题，美国准备通过对话的方式坚持朝鲜半岛无核化。美国会继续与其亚太盟友日本、韩国就此事进行更加紧密的合作，当然也包括世界各地的其他盟友与伙伴。美国与韩国或者日本进行的防御性演习，是为了确保对两国的安全承诺⑤Department Press Briefing - February 10， 2023［EB/OL］. （2023-02-10） ［2023-03-23］. https：//www.state.gov/briefings/department-press-briefing-february-9-2023/#post-419136-NORTHKOREA.。同时，美国加大了在亚太地区的军事部署以及与亚太盟友的军事合作。

三、目标到结果的错位：中美在朝核问题上的多重博弈

朝核问题自产生以来，便一直牵动着东北亚地区相关国家的政治与外交神经。每当朝鲜宣称或实际进行核试验之际，便是地区国家乃至域外国家展开国际政治权力博弈之时，尤以中美之间的博弈最为关键。虽然有观点认为朝核问题对于中国来讲是一个无解的方程，但即便该问题暂时无解，也并不意味着永远无解。作为影响朝核问题解决的另一关键力量，美国同样“技穷”。这可从美朝围绕朝核问题进行的持久拉锯战得到验证。作为朝核问题中的一对关键且微妙的结构性变量，中美之间围绕该问题将继续博弈①李明月.朝核问题与中美核安全博弈［J］.国际关系研究，2019（2）：3-27.。

（一）从博弈目标看，中美致力于实现朝鲜弃核化的本质不同

美国的目标在于朝鲜完全彻底弃核，以继续实现霸权护持。为此，美国历届政府试图通过各种途径促使朝鲜放弃核诉求。从曾经的搁置政策、软着陆、强制施压政策到新近的极限施压政策，均体现出美国为达朝鲜彻底弃核这一战略目的的决心。同时，每当美朝关系波动进而冲击朝核问题之时，美国政府便不惜以国际制裁等外部制约手段对朝施压。其目的无非是将朝鲜的核诉求置于国际社会的伦理批判之下，试图以国际舆论向朝鲜施压，最终迫使朝鲜放弃核身份。从东北亚地区安全形势看，美国敦促朝鲜弃核有其合理之处。但若从国家安全利益的角度看，美国的举措却显得更具工具理性倾向。否则，美国也不会不顾东北亚地区其他国家的反对而意图将“萨德”入韩。从某种意义上讲，对于朝核问题，美国的目标同中国的目标有着相似之处。作为域内国家，中国无法完全置身于朝核问题之外。因为朝核问题最终妥善解决与否，不仅关系到东北亚地区安全环境的重塑，也关系到中国在东北亚周边地区的安全利益能否得到保障，还关系到中国能否为治理其他周边地区的安全事务提供有益镜鉴。因此，一直以来，对于朝核问题，中国也是致力于早日实现半岛无核化，构建亚太地区除东南亚之外的又一个无核区。这一战略目标与美国的东北亚安全战略有着异曲同工之处②樊吉社.朝核问题与中美战略共识［J］.美国研究，2014（2）：9-20+5.。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就此认为中美两国在该问题上的博弈目标完全契合。

（二）从博弈方式看，中美解决朝核问题的方式呈现“不对称”结构

为迫使朝鲜弃核，美国的对朝政策可谓“闻核而舞”。每当朝鲜释放出弃核的信号之时，美国便承诺向其提供所需能源。但这种援助承诺一旦遭遇突发事件的冲击，便成为空头支票。美国在同朝鲜围绕“核议题”博弈时一面向其提供“胡萝卜”，一面随时准备以“大棒”向朝鲜施压使其放弃核诉求③杨文静.朝核变局中的美国因素［J］.现代国际关系，2018（5）：16-23.。美国的这种两面态度可从其历届政府实施的对朝政策中得到证明。特别是在两次朝核危机和朝核问题激化的时候，美国此种“胡萝卜+大棒”式的解决方式更为明显。朝鲜半岛至今仍未完全结束的战争状态、久拖不决的朝核问题、前景黯淡的半岛无核化进程无不主要是美国对半岛核政策实行“双重标准”的结果④钱文荣.美国对朝错误政策是朝核危机的主因［J］.世界社会主义研究，2017（1）：82-88.。这与中国解决朝核问题的思路方式存在着本质不同。作为东北亚地区的关键力量，中国为妥善解决朝核问题，早日推动半岛无核化进程继续向前运转，提出的解决方式与美国存在结构性差异。对于半岛南北方之间敌对状态与朝核问题交织存在的复杂局面，中国一直主张，首先结束半岛南北方的敌对状态，继而实现半岛和平常态化，并以此为基础推动朝核问题的妥善解决。对朝核问题，中国注重的是一种“外部推动策略”——先为朝鲜半岛塑造一个和平的区域环境，逐渐弱化乃至消除朝鲜的不安全感，继而以渐进方式诱导朝鲜弃核。这与美国的“胡萝卜+大棒”式推动策略有着本质不同，这也是中美围绕朝核问题解决方式所展开的又一维度的博弈。

（三）从博弈动力看，中美之间存在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分野

从历史与现实看，美国之所以不惜以强制手段并辅以国际社会的舆论伦理来迫使朝鲜放弃核诉求，目的是以朝核问题为棋子，继续维持朝鲜半岛的冷战对峙结构，进而为美国继续掌控东北亚核安全话语权与实现其地区安全架构的战略意图提供合法理由。这种为了实现自身及其盟友绝对安全的纯粹工具理性主义对外战略，正是美国同朝核问题当事国、域内关键力量（中国）进行持久博弈的动力所在。反观中国对待朝核问题的态度，兼具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而且很多时候价值理性成分更多。因为作为域外国家，美国在朝核问题完全陷入无解漩涡后，完全有理由抽身离去，而中国则无法完全置身事外。两国围绕朝核问题展开博弈的动力源，虽也是中美两国理性选择的结果，但却有着本质差别。但是中国对东北亚地区的安全事务不具有决定性话语权，东北亚地区的安全秩序架构至今仍主要是由美国及其日韩盟友共同塑造维持，中国则几乎处在外围。因此，不论从何角度看，中国要在东北亚地区的安全事务中发挥核心作用，必须超越美国那种纯粹工具理性的思维方式。

（四）从博弈结果看，朝核问题更为敏感并面临新的不确定因素

中美在朝核问题上的博弈结果也存在不同，其中最大的影响莫过于朝核问题至今未获各方满意的结果。而美国政府的对朝立场以及在朝核问题的强硬态度，使朝核问题增添了诸多新变数。如曾给朝核问题带来曙光的三次“特金会”，并未获得实质性进展和标志性成果便是例证。在此期间，中国同朝鲜、美国等也进行过双边或多边互动①王帆.中国视角：朝核问题现状及解决途径［J］.和平与发展，2020（1）：1-20.，并尝试恢复“六方会谈”机制，希望继续以此推动朝核问题向良性方向发展，但并未见成效。而中美关系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和新冠疫情的组合式冲击面前，也面临再次走向历史低谷的风险，为两国围绕朝核问题的博弈增添了不稳定因素。从历史至当前的结果看，中美两国在朝核问题上的博弈已经呈现出“竞合共存”局面，而且竞争大于合作②韩召颖，赵倩.中美在朝核问题上的分歧与合作［J］.国际政治科学，2020（1）：33-60.。中美围绕朝核问题展开的持久博弈所产生的结果主要有：第一，朝核问题并未获得有效解决，且因中美关系的微波再次增加新的不确定因素，而这又导致半岛无核化进程继续陷入停滞状态；第二，美朝关系有所改善，但由于两国对核的认知存在错位，使得朝核问题并未朝着中国预期的方向发展；第三，东北亚地区的安全事务仍处在美国掌控之下，地区安全秩序架构仍以美国及其盟友主导，中国仍处在东北亚安全体系的边缘位置；第四，中美围绕朝核问题展开的博弈为俄罗斯、印度等力量提供了介入窗口；第五，中美围绕朝核问题的博弈烈度与博弈强度存在双提升的可能。

四、相对安全与绝对安全：中美博弈朝核问题的深层地缘政治逻辑

目前，东北亚地区已经成为大国角逐的重要地缘政治场域。同时，当前东北亚地区的安全格局主要是由美国及其盟友共同构筑，美国不会轻易将其在该地区的安全事务话语权让与他者；而以朝核问题为焦点的东北亚地区核安全治理不仅关系到本地区的地缘政治权力格局重组，还关系到亚太地区乃至整个国际政治权力格局的转换。可见朝核问题不仅仅是东北亚地区的域内安全事务，早已外溢到整个国际社会。而围绕朝核问题进行的大国博弈更是超出了地区范围而具有全球地缘政治权力博弈的意义，其中又以中美在朝核问题上的博弈及其带来的外溢效应更具代表性。

美国作为地理上的东北亚域外国家完全可以置身于该地区安全事务之外，但出于维护其全球安全大战略的考虑，美国非但未置身事外，反而通过各种途径介入东北亚地区的安全事务①董向荣.中美在朝鲜半岛博弈的筹码与软肋［J］.当代世界，2017（2）：12-15.。因此，美国在朝核问题上要求朝鲜完全弃核的战略意志一直都很坚定，不惜花费巨大代价在东北亚地区构筑起由其主导的针对朝鲜核诉求的地区安全体系，其中包括了“萨德入韩”这一更具地缘政治权力博弈意义的安全部署。美国作为域外国家强制介入以朝核问题为代表的东北亚地区安全议程，除了冷战遗留问题影响外，更兼具现实战略意义和全球意义。从国际政治的角度看，美国介入朝核问题，也更具大国地缘政治权力博弈的痕迹。

美国不惜代价同域内大国博弈朝核问题，还有着更为宽泛意义上的对国家安全利益的长远考虑。朝核问题的产生与美国同苏联在东北亚地区的冷战对峙有直接关系。冷战结束后，因美苏博弈外溢的朝核问题非但未得到彻底解决，反而愈演愈烈，甚至出现两次朝核危机，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美国自身对威胁的感知引起的——夸大对竞争对手甚至敌人的盟友对自身安全的不对称威胁。除此之外，美国高度介入朝核问题还有维护盟友安全的考虑②郭永虎，宋建欣.美国国会关于朝核问题立法及其影响初探［J］.东疆学刊，2020（1）：41-49.。日本、韩国均是美国的盟友，美国通过这两个域内盟友构筑起来的东北亚安全体系计划将中俄排斥在边缘位置，此举进一步显示出美国主导东北亚地区安全事务的决心与战略意志。美国总统拜登和韩国总统尹锡悦曾在不同场合多次宣布两国将扩大联合军演的规模，增强特朗普政府时期曾试图结束的军事合作的关键部分。更为重要的是，美国同中国博弈朝核问题，还受其主导半岛统一进程的战略意图的驱使。半岛分裂状态的形成，美国难辞其咎，但半岛统一又是大势所趋也是南北方政权的共同意志。为将历史包袱变为新的战略支点，美国自然不会放弃通过朝核问题为其盟友统一半岛扫清障碍的机会。而这导致美国最终将博弈的矛头指向中国，毕竟在失去苏联这一竞争对手之后，美国急欲在国际政治的热点地区或热点问题上寻找新的博弈对象，而东北亚地区的中国不可避免地成为美国新的“假想敌”。

总之，对美国而言，朝核问题既是区域性热点议题，更是全球性热点议题。因为一旦美国对朝核问题丧失管控能力甚至失去话语主导权，由美国及其盟友构筑起来的东北亚地区安全体系不可避免地会发生“国际政治权力的历史转移”。而一旦东北亚地区发生这种历史性转移，那么，美国所担心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同样有在世界其他地区发生的可能。因此，不论从何种意义上看，美国同中国在朝核问题上进行博弈并将其持久化，完全符合美国的东北亚区域战略诉求和全球战略。

中国在朝核问题上的政策更多是出于区域安全与国家边境安全以及半岛真正无核化等层面的考虑。中国一直主张首先结束半岛南北方之间的敌对状态，在实现半岛和平常态化之后，再逐步推动朝核问题的解决，最终为构建半岛无核区奠定基础。但这种“先和平后无核”的思路却同美国思路存在结构性矛盾。中国介入到朝核问题“主要目标是确保周边环境的（主要是东北亚地区）直接安全，而美国则追求一种全球安全”③（美）布兰特利·沃马克. 非对称与国际关系［M］.李晓燕，薛晓芃，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196.。因此，在朝核问题上，中美之间已形成一种“复合相互依赖”式的博弈，即在朝核问题中，中美既无法完全置身事外，也无法完全绝对地由一方主导，需要双方共同推动。

具体来看，中国介入朝核问题同美国博弈背后的深层逻辑主要有以下几点。第一，中国作为东北亚地区的域内国家，有责任为维护东北亚地区的和平稳定提供中国智慧与中国方案，这是中国成长为负责任的全球性大国的必然选择。第二，东北亚地区的安全体系主要由美国及其盟友构筑并运转至今，以朝核问题为代表的区域安全议题在美国轨道上并未获得妥善解决，需要新的解决思路与解决方案。第三，随着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给国际政治中的热点问题增添新的不确定性因素，中国周边的安全形势正呈现日益严峻态势，而朝核问题在中国的周边安全议题中占据关键位置，不论是出于维护边境安全还是塑造周边安全形势以为国内发展提供良好稳定的周边环境的考虑，朝核问题都是一个无法绕开的核心外交议题①肖晞.外交与安全的中国思路［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20：220-237.。第四，半岛无核化进程已陷入多重困境，朝核问题、萨德入韩等共同交织在一起困扰着半岛无核化进程。美国既是朝核问题的破局者又是搅局者，而中国作为朝核困局的协调性破局者，势必要担负起一定的国际责任，避免不了要同美国博弈，但对中国来讲，要继续将同美国在该问题上的博弈引向良性乃至正和博弈的轨道。

中美在朝核问题上存在着一定的认知相符，同时也存在认知错位。一方面，中美在朝核问题上进行博弈有着敦促朝鲜弃核这一共同的目标；另一方面，中美对于以朝核问题为主轴的东北亚地区安全事务又存在着话语权争夺。对美国而言，朝核问题既是其区域安全大战略的一个关键议题，又是其全球安全大战略的核心议题，更是以盟友式的地区安全架构维护自身安全利益的重要媒介。随着“美国优先”“印太战略”等外交政策理念的提出，美国会更进一步将维护其全球霸权地位与国际安全的话语权极力掌控在自己及其盟友手中②李开盛.特朗普的朝核政策与中国选择［J］.国际关系研究，2017（1）：117-128.。对中国而言，朝核问题更多的是一个区域性议题，关系到中国东北亚周边的安全环境以及对各种传统安全议题和非传统安全问题的有效治理。同样，朝核问题的解决也关系到中国能否为解决其他周边地区的安全问题提供可镜鉴的样板。中美在朝核问题上的博弈将会随着该问题的动态发展而发生相应改变，但这绝非是美国发起中美“新冷战”的借口，更不是将半岛无核化进程无限期推迟下去的理由。

五、“双重领导”与“双轨并行”：朝核问题的现实困境与理论前景

在“冷战”期间，美苏在朝核问题上同样存在地缘政治权力博弈。这种围绕国际政治核心地区热点问题的大国间政治权力博弈并未随着“冷战”的结束而告终，而是以其他的博弈形式延续下来。在围绕朝核问题的多对大国博弈排列组合中，以中美间的博弈最为关键，其对朝核问题的走向影响也最为重要。从现实与未来看，中美围绕朝核问题进行的地缘政治权力博弈仍会持续存在下去，中美“双重领导”下的朝核问题因中美关系始终存在结构性矛盾而陷入新的僵局。从一定程度上讲，美国与中国都是朝核困境的“破局者”，但在“双重领导”这一看似可解的方案下，美国却时而扮演搅局者角色。至于中国，明显可做真正的破局者，但总是以“事中的局外人”身份对待朝核问题。随着“双轨并行”与“双暂停”思路方案的提出，中国在朝核问题上的角色定位正在发生微妙改变。

（一）“双重领导”：中美博弈下的朝核问题及其现实困境

首先，中美在东北亚地区的安全体系结构中呈现结构性矛盾。如前所述，在东北亚地区的安全架构中，美国及其盟友占主导优势①辜学武，柯小俊.朝核问题与结构实力［J］.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6）：38-47.。由其构筑起来的地区安全体系与地区安全格局几乎将中国这个关键的域内国家排斥在边缘位置，而朝核问题的核心当事国——朝鲜，更是游离于中美等大国之间。这非但无助于朝核问题的有效解决，反而给中美之间的结构性矛盾增加了新的不可控因素。这既同美朝双方的战略意图、对核身份的认知以及对东北亚地区的安全环境有不同理解有关，还同中美之间在东北亚地区安全格局中的不对称结构有关②王俊生.中美双领导体制与东北亚安全：结构失衡与秩序重建［J］.国际政治研究，2013（4）：99-113.。而新冠疫情的全球公共卫生治理又无形给中美两国在东北亚地区的地缘政治权力博弈增加了新的变数。从当前趋势看，美国同东北亚盟友的关系只会因该地区关系大变局的出现而更具向心力——共同应对中国。而一旦美国与日韩盟友的关系持续走近，东北亚地区尤其是半岛地区的安全环境无法满足朝鲜的预期，朝核问题很有可能会再次发酵，甚至陷入中美“双重领导”下的失控困境。

其次，中美“双重领导”体制先天的结构性矛盾一旦激化，不排除呈现中美俄“三驾马车”共管朝核问题的可能③王生，张雪.从东北亚地区安全框架的结构性矛盾看朝核问题［J］.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8（1）：157-163.，甚至另一域外地区性大国——印度也有可能介入朝核问题。而一旦出现上述情形，朝核问题只会朝着新的无解漩涡僵持下去。作为东北亚地区安全事务又一关键影响力量，俄罗斯同样不会轻易放弃任何可能主导朝核问题解决进程的机会。鉴于当前正在持续的俄乌冲突、囿于自身实力等，俄罗斯在朝核问题上与中国异口同声，但这或许只是表面现象。可以设想：当中美在朝核问题上的博弈走向不可控之时，或许就是俄罗斯主导该议题的走向之际。而一旦俄罗斯利用中美博弈强势介入，势必会出现三大核武国共同驱动朝核问题的局面。或许俄罗斯会始终以超然态度对待朝核问题，也或许会与中国保持对朝统一战线，但现实迹象却表明，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此外，美国曾经对印度拥核极力反对，但随着印度实际获得核身份之后，美国对其态度发生转变，昭示着美国意图将印度纳入到自身的全球核战略轨道。虽然印度似乎并未尽如美国所愿，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完全排除美印联合博弈中国的可能。另外，随着印日关系的持续升温，更是增加了印度介入朝核问题的可能。而一旦出现上述局面，中美在朝核问题博弈上存在的结构性矛盾会对中国更加不利。

一直以来，美国信奉的都是“以实力求和平”，而作为“冷战”结束后美国自我设定的又一核心竞争对手，中国的实力与美国仍然存在一定差距，特别是围绕朝核问题所展开的地缘政治权力博弈中，中美的实力差距可见一斑。即便是中美的实力差距在缩小，美国也不会在短时间内轻易承认中国的国际领导地位④王俊生.东北亚安全秩序的悖论与中美双领导体制的未来［J］.当代亚太，2019（2）：126-154.。正如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所言：“我们将在未来几十年保持我们军事上的优势， 以此保护我们的安全、塑造国际安全”⑤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EB/OL］. （2010-05-27） ［2023-02-25］.https：//obamawhitehouse.archives.gov/sites/default/files/rss_viewer/national_security_strategy.pdf.，美国将继续“通过实力领导这个世界”⑥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EB/OL］. （2015-02-06） ［2023-02-25］.https：//history.defense.gov/Historical-Sources/National-Security-Strategy/.。特朗普入主白宫后，更是强调“通过力量维护和平”⑦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EB/OL］. （2017-12-18） ［2023-02-25］.https：//history.defense.gov/Historical-Sources/National-Security-Strategy/.。拜登政府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强调，“美国是一个具有全球利益的全球大国……作为一个印太大国，美国在实现一个开放、相互联系、繁荣、安全及有韧性的地区方面利益重大……”①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EB/OL］. （2022-10-12） ［2023-02-25］.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11/8-November-Combined-PDF-for-Upload.pdf由此可见，美国与中国在朝核问题上博弈中不会轻易将领导权移位。而一旦美国不承认中国在“双重领导”体制中的合法地位，未来双方围绕朝核问题、东北亚地区安全秩序重塑问题的博弈则会对中国更为不利。此外，中美“双重领导”下的国际合法性问题还涉及俄罗斯、核心当事国朝鲜的认可问题。从目前形势看，俄罗斯出于恢复历史大国地位的战略考虑，对中美双重领导算是一种默认态度。但朝鲜显然游离于中美双重领导之间，并利用两国间的博弈获取新的安全资本，这无形之中又给中美在朝核问题上的博弈添加了可变量。

处于中美“双重领导”下的朝核问题，一方面，因中美在东北亚地区安全格局中的结构性矛盾激化而面临着陷入新的僵局的可能；另一方面，也面临着中美俄“三驾马车”共同驱动甚至“多轮马车”驱动的可能，而一旦出现多轮驱动，只会使本就复杂的朝核问题更为棘手。此外，还有中美双重领导面临的国际合法性问题，其不仅关系到美国对中国在东北亚地区安全利益的认可与接纳，还关系到朝核问题的核心当事国——朝鲜以及其他国家行为体的承认问题。因此，从长远看，中美“双重领导”对朝核问题的有效解决以及对半岛无核化进程的有效外溢前景并无乐观。

（二）“双轨并行”：中美博弈下的朝核问题及其理论前景

“双轨并行”和“双暂停”的“两双”思路是为解决朝核问题以及最终实现半岛无核化目标的中国方案②王俊生.“双轨制”解决朝鲜半岛问题：内涵与路径［J］.战略决策研究，2017（5）：49-62.。朝鲜在顺利完成国内政权的代际交接后，新任领导人对拥核身份的热度有增无减，并将发展核武器作为保卫国土安全的国家大战略之一。韩国政府对此反应强烈，并试图加强与美国的盟友关系乃至同意美国“萨德系统”入驻以抵消朝鲜对韩的核优势。为应对朝鲜的核威胁，韩国政府更是试图恢复与美国的联合军演以此来震慑朝鲜。在此情形下，倘若半岛南北双方继续步入非理性选择状态，半岛紧张局势极可能再次急剧升温。为避免出现此种局势，中国政府先后提出“双轨并行”与“双暂停”思路：即一方面将实现半岛无核化同建立半岛和平机制联系起来，同步且对等地解决各方所关心的问题，一起找到朝鲜半岛和平状态持久化、常态化的根本之策；另一方面朝鲜按下核试射的暂停键。与此同时，美韩日等也要相应的按下联合大规模军事演习的暂停键③涂波，聂姣，任明哲.“双轨并行”和“双暂停”思路对朝鲜半岛“双推迟”局势的影响［J］.当代韩国，2018（2）：48-56.。“两双”思路提出后，朝核问题的另一当事方——俄罗斯表现较为积极，表示认可中国方案，并同中国一同向国际社会倡议以“两双”思路解决朝核问题。但以美日韩为另一方的朝核问题当事方却反应冷淡，韩国甚至持否定态度。朝鲜也未显示出对“两双”思路的热情。因此，“两双”思路被暂时搁置，今后甚至有被抛弃的可能。但客观上讲，中国提出的“两双”思路，一方面是为朝核问题的解决提供新的尝试，以期在同美国的博弈中占据主场优势，另一方面，“两双”思路虽然遭遇冷水，但却因其具有潜在价值而在无形中推动着朝核问题向良好的预期方向发展。

“两双”思路同时为美韩联合军演的推迟和朝鲜新一轮核试验的推迟奠定了有效的安全预期。如文在寅政府面对朝鲜的核试射，不但相继提出“阳光构想”“柏林构想”“驾驶员论”等对朝怀柔政策，甚至尝试通过国际人文外交新渠道“平昌奥运”来推动南北关系的持续改善④杨奇峰，徐淑梅，杨海.“软权力”视角下中美解决朝核问题的新路径［J］.世界地理研究，2019（3）：23-31.。而中国也在党的十九大成功召开后派特使赴朝鲜商议共同关心的议题。与之前那种频繁的核试射相比，朝鲜在本阶段的核试射频率明显有所降低。作为对朝鲜此举的回应，美韩宣布推迟两国之间的联合军演。随后，美国国防部又宣布无限期暂停与韩国的联合军演。美韩此举无疑为朝核问题的妥善解决和半岛无核化进程的顺利推进营造了和谐氛围。由此可见，中国提出的“双轨并行”与“双暂停”思路对于朝核问题的解决、半岛和平常态化、半岛无核化进程的继续运转有着关键影响。具体来看，中国的“两双”思路对当前中美博弈下的朝核问题的解决有以下推动：第一，“两双”思路坚持以对话协商的方式解决朝核问题，“双轨并行”为塑造半岛安全环境提供了新的突破口，同时为解决朝鲜的不安全感提供了一定保障；“双暂停”则进一步为半岛和平常态化奠定坚实基础，美韩推迟甚至无限期暂停联合军演，朝鲜暂停核试射，无疑是对半岛乃至东北亚地区和平安全体系的又一保险栓。第二，“两双”思路主张朝核问题各方平等对话。这给“谁先停止对半岛和东北亚地区安全环境制造威胁”这种毫无意义的外交争论提供了各方均可接受的台阶，倘若美韩日与朝鲜能够继续遵循这一思路对话互动下去，朝核问题的解决或许指日可待，而半岛无核化目标的实现也有了新希望。第三，“两双”思路遵循循序渐进策略，通过和平对话的方式为朝核困境的化解规划了新蓝图，“两双”思路是一个整体，又可因朝核问题的动态发展、新的不确定因素给其造成的冲击而随时做出相应的策略性调整。

总之，中美在朝核问题上已进行持续多年的地缘政治权力博弈。这种博弈在可预见的未来还会继续存在。从目前的形势以及未来一段时间看，朝核问题及其解决仍将继续处于中美“双重领导”模式下。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向多重力量组合模式共同主导的方向转换的历史可能性。中美“双重领导”这一模式由于中美在东北亚地区固有的结构性矛盾等而存在着一定的国际合法性问题，而这又会致使本就复杂的朝核问题更为敏感，甚至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可能。面对中美“双重领导”下朝核问题遭遇的新困境，中国的“两双”思路不失为一个尚佳选择，但“两双”思路能否取得最终的预期成效，关键还要看朝核问题各方对这一方案的后续态度，尤其是中美的认知能否持续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