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顺
扬州的“小脚粽子”它不一样
我的祖籍是江苏扬州,是我的曾祖父读书后进京工作,举家迁居北京,便以“他乡为故乡”了,算是比较早的北漂族。我出生在北京,成长在北京,到五十多岁才得以到过扬州。尽管我们不曾在南国生活,但扬州美食依旧出现在我家餐桌上,这都是源于我的奶奶将家乡美食带来北京。
淮扬菜被国人赞美是中国四大菜系的,扬州风味的粽子便也当其中。而我已经完全融入进北京的饮食文化,但我奶奶做的扬州粽子确非同凡响,我自认为是京味粽子的口味所不及的。
说起扬州粽子,它与现在流行在北京市场上所有的粽子外形还是有些不相同。首先是选用粽子叶,因为包裹的方法不同,因不需要用马莲或绳子捆绑粽子,要用芦苇那尖尖细细叶梢穿过粽子体内而绑紧,所以粽子叶必是要用芦苇叶。扬州粽子的包法很是特别,全凭苇叶来完成,无须捆绑也就需要些手艺了。
扬州粽子形状是五个角,底部是四个边角的矩形,将其立起来时,矩形从下至上逐步呈圆锥形,样子挺拔似如锥状“天圆地方”。如果将粽子平躺下来再看,酷似中国旧时女人裹的“三寸金莲”小脚,以此故被本地以及浙、皖地区称之“小脚粽子”。扬州粽子倒也有斧头或三角形等形状的,但就不是纯扬州粽子外形了。扬州粽子讲究的紧实,要有嚼劲,其要点是:包得紧、裹得实,越是紧实粽香味越佳,还能把粽子包得大小、高矮都一致,这个考验手艺的“技术”活,有嚼劲儿才越吃越香,让人们在品尝“小脚粽子”味道的同时,也可欣赏她们的手艺。
在扬州,小脚粽子分为无馅和有馅两种。无馅的是指没有其他添加食料的纯糯米粽子。唐代诗人元稹《表夏十首》中这样形容:“彩缕碧筠粽,香梗白玉团。”所指就是这种没有馅的粽子,这种无馅粽子吃起来苇叶香味更醇,更浓郁。而有馅的粽子是在包粽子时要加入些食材,一般是鲜肉、火腿、红小豆、白芸豆、小枣等。都说扬州粽子最著名的是火腿粽子,清时助校《四库全书》的林苏门在《邗江三百吟》这样介绍:“扬州则以火腿切碎和米裹之,一经煮化,沈浸浓郁矣。”这便是南方的肉粽,北方地区似乎不太青睐这口。
小脚粽子除了包的方法不同外,馅料的做法也很重要,粽子好吃是源于粽米和其他添加配料纯正。煮粽子更是关键的一步,要火候小和长时间慢煮,这就需要包得紧实不松垮。清朝乾、嘉时期的美食家袁枚在《随园食单·扬州洪府粽子》有:“洪府制粽,取顶好糯米,拣其完善长白者,去其半颗散碎者,淘之极熟,用大箬叶裹之,中放好火腿一块,封锅煨一日一夜,薪材不断,食之滑腻温柔,肉米化。”其中有些是扬州方言:包粽子为“裹粽子”;文中特别提到“封锅煨煮”,扬州人将长时间小火煲煮称作“煨”,这封火煨制更是煮粽子关键之处。
端午节,奶奶的扬州美食
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每逢端午节前夕,奶奶都要给我们包粽子吃。在我有记忆时,奶奶就已是60多岁的老人了,她是南方人那标准的瓜子脸,不善言辞,不苟言笑。虽然她也爱着我们这些隔辈人,但脸上总是正正经经的样子。奶奶厨艺很好,尽管那时食品供应还很匮乏,她依然能做出一手纯正扬州口味的佳肴,尤其是她包的粽子最有特色,外观和味道都堪称完美。
每至端午,都是由奶奶提前筹备好包粽子的原材料,然后仔细筛选。我至今还记得奶奶蹲坐在小板凳上,手持藤条簸箕,一点点地舀出些糯米放进簸箕里,反复将糯米粒颠着,垂直抛起,顺势用嘴大口吹气,用气浪将米糠、米末和碎米吹出去。
然后就是漂洗粽叶和煮粽叶。煮过那翠绿的芦苇叶子还需要多次漂洗,再剪掉苇叶根部的月牙形叶蒂,继续在清水中浸泡。记得奶奶包粽子时,先是拿出三四片苇叶,按照头尾排列一致,将带着水的叶子相互重叠搭接成一整体宽苇叶,粽叶上的水会将苇叶搭接处“粘”在一起,从叶子宽的一端卷起一个锥形筒状,用羹匙舀米灌入筒中,颠实,再反复缠绕裹紧。
为了完成不用马莲草或线绳,又能结实地裹好粽子,奶奶还有自己的专用工具。那是根10~15CM长,手工织毛衣的半截竹针,竹针一端还是尖尖的,另一端齐头,纵向劈出3~5CM缝口,用此缝隙是为夹住粽叶的尾梢。粽叶裹着米在奶奶的手中翻来转去,叶子也随之裹得越来越严实,最后一步是竹针夹着苇叶梢从粽子的腰部穿带过去,之后再拉紧。如此,一个不用绳子捆绑,但紧紧实实的小脚粽子就算是包好了。
要说包小脚粽子是技术活,煮粽子便是一件“功夫活”了。
我们煮粽子用的是家中的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状的铸铁大锅,个头不小于乡村的大柴锅,上边缘口恰好能放入院子里自来水井的铸铁井盖。每次奶奶包粽子的数量都很多,刚好码齐到铁锅沿口下面,往粽子锅里注满了水,再将锅扣上铸铁井盖,里面满满当当,外面严严实实。
煮粽子便是我们这些毛头孩子的事情了,我们倒也很钟情这份“差事”。那时,年纪大于我的堂兄弟已经是中学生了,他们有参加过乡下劳动的阅历,见到过农村的柴锅灶台。他们凭着自己的农村见闻,带着我们小一些的孩子搭建煮粽子一次性使用的土灶台。
儿时,我家居住的平房是独院,进街门后是一个空院子,穿过空院才是居住的房子。空院周边是几株葡萄树,院中间是片空地,我们就在空地上搭砌设灶。先是就地取材,从地面挖土,挑出石头后,和成泥巴。将家中的大锅放在地中间,沿着锅沿周围码上第一层砖,然后一层泥土一层砖地逐渐垒高灶台。大铁锅随着灶台的施工也慢慢地架起升高。灶前留下个不小的添柴入口,灶台后面留个排烟出口,上面插上一截约一米长的破烟囱,烟囱与灶台上口用泥糊严粘牢。
按照奶奶的指挥,我们将粽子紧紧实实码放入锅内,再灌上淹过粽子一层满满的水。这大铁锅没有自己的锅盖,就将沉沉的铸铁自来水井盖扣在铁锅上。接着是到处收集过期的报纸和木棍、树枝等柴火。
我们用搜罗到的旧报纸和废纸,将其陆续点燃,又手拿蒲扇往灶台里扇风,纸张的火焰燃烧着。我们继续“煽风点火”,直至纸张燃烧发出呼呼的响声,赶紧填入木条和干树枝、树干。火苗在灶台内吞噬着大锅底部,很快就将粽子锅煮开了。我们搬来椅子、板凳看着粽子锅,为保持木柴连续燃烧,蹲坐在凳子完成当天的作业,还不时地往灶里添着木柴。就这样,我们“陪着”煮沸的粽锅到午夜时分才回去睡觉,木柴形成的炭火仍然发挥着余热,继续维持锅内温度。
次日一早,我们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掀“井盖”看粽子。此时那碧绿的苇叶已煮成黄棕色,闻着布满空间那沁人心田的苇叶香味,看着锅中诱人饥肠的温热粽子。大家满脸是成功的喜悦,此刻自己动手煮粽子的心中快乐已勝过口中的粽香了。
编辑 张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