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花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五言诗建立在先秦“诗骚”的基础上,经历了汉代民歌和乐府诗中不断演变,至东汉时期逐渐确立了其独特地位。随后,在魏晋时期,五言诗开始盛行,逐渐成为主流文学载体之一。汉末建安时期的曹植在五言诗的创作上,继承了《诗经》中“哀而不伤”的朴素温和,同时吸取了《楚辞》特殊风格的绮丽雅怨,既吸收了汉乐府反映现实的一面,又使自己的诗歌创作风格呈现出《古诗十九首》温和悲伤的特色。曹植的诗歌创作既体现出温柔雅正的特色,又展现出慷慨悲凉、情兼雅怨的情感抒发。他的作品巧妙运用了“雅”“然”相兼的手法,“文”“质”相容的表达以及“骨气”与“词采”的妥贴真实,使其诗歌创作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曹植将自身感悟与人生经历融入诗歌创作中,以独特的文学风格和才华横溢的表现力,最终奠定了他在文学上的重要地位。
曹植是汉魏之际具有卓越成就的诗人,被后人称之为“建安之杰”。曹植才高气负、耿直不奸的性格,使得他在与曹丕争位的过程中备受算计。政治上的失败与父亲曹操的去世给了他很大的打击,同时也给他带来了很多的磨难,这也是导致他诗风转变的根本因素。曹丕继位之后,为了除去后患,曹植被陷害并遭受了多次生死危机,这促使曹植走向了悲怨与愤懑的诗歌创作阶段。曹植的一生在政治抱负上不得志,但正因这所有的人生经历与其自身的才华,使得他的诗歌创作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在钟嵘《诗品》以及刘勰《文心雕龙》等后代文论中,给予了曹植很高的评价。尤其是钟嵘在其《诗品》 中,将曹植的诗歌品评为上品,并且将曹植的诗歌创作风格作为理想的美学创作。汉末建安时期,是中国历史上最混乱的时期之一。随着人们的思想觉醒和文学观念的变革,自觉意识的时代到来。时至黄初阶段,曹植的精神世界与创作受到社会环境的影响,动荡的社会为曹植提供建功立业的理想。
曹植一生渴望建功立业,但他满腔热血却无从施展,只好将其才华倾注于文笔畅意表达之中。在其诗中,无不体现出凄婉哀绝、命运多舛、身心无所依的绝望之感,且这份情感也越发变得含蓄。他将自己整个生命投注于诗作中,为五言诗的文人化、诗歌语言形式的发展定型、题材的扩大、发展叙事与抒情之间的关系以及关注女性等方面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普遍的社会苦难和彻底的政治颓败给予曹植以深刻的影响,陶冶了他既多情易悲而又慷慨奋发的复杂性格,形成了他深厚的人道主义同情心和积极作为的历史使命感。”[1]正因为曹植所经历的人生苦难和政治上的失意给予了他创作的动力。政治上的失败使得曹植转而关注到文学的创作上来,对生死的感悟意识、对劳苦大众的同情以及想要建功立业但生命受到约束、身不由己的苦闷情感造就了他在文学上的建树。
曹植的五言诗在其人生经历的基础上,创作出不同类型的诗歌内容,如宴享游乐、往来赠答、情思咏史、追求仙界、羁旅从军、边塞战事、思妇哀怨、杂诗等。这些不同主题表达了不同的情感和思想倾向,从社会动乱和民不聊生的灾难,到战争离别和百姓哀苦的无奈,再到宴请宾客和游山玩水的安逸,以及寄托于仙界的幻游,以此慰藉其无法排解的哀怨情仇等。这不仅展现了曹植一生的曲折和不幸的人生经历,也深刻地反映了曹植在思想意识与情感抒发方面的矛盾心理。曹植对汉魏五言诗的发展起到了突出性的引领作用,并给后代五言诗的发展铺平了道路。
曹植的五言诗,将汉魏时期的国家局势、政治形态的变动,以及自身无以言说的悲苦经历融合于自己的诗歌创作中,这是他的优势,也是他辗转复杂情感转变的印记。
⑴ 建安时期,“豪放俊赏,骨气翩翩,多抒发政治抱负,渴望建功立业”[2]。是曹植创作前期。
这时期,正是曹植积累学问提高文学修养的时期。他借文学创作,来展现他所处时代之貌、自身生活之态以及其精神追求。相对稳定的社会环境与日渐繁荣的社会经济,促进了这一时期的人们追求享受奢侈的社会风气,这在皇家与贵族官宦之间尤为凸显。主要表现在他的“宴游诗”,如《名都篇》《公宴》《侍太子坐》等这类诗歌。描写的主要是其关于安身立命的态度,于宴游中抒发着潇洒安逸的生活状态以及想要献身于沙场的追求。如《公宴》:
公子敬爱客,终宴不知疲。……飘飖放志意,千秋长若斯[3]。
此诗是曹植年少得志时的佳作,是对贵族阶层生活安逸享乐的真实写照。作者力图想要展现出人与自然的和谐、情与景的交融,给人一种轻松快活的基调。作者对于“明月”“秋兰”“潜鱼”“好鸟”等意象的运用,少了些秋季哀婉凄凉的情绪,多了分轻快明朗、积极向上的气氛,以此渲染出诗人内心欢乐安逸之感。这一时期,主要记录的是他年少时期的雄心壮志与安逸的生活状态。“赠答诗”也是这一时期创作题材,曹植作为“建安之杰”与当时许多著名的文人交往密切,如王粲、徐干、刘桢、应玚等诗人,他们或书信往来,或以诗赋赠答。如《赠王粲》:
端坐苦愁思,揽衣起西游。……谁令君多念,遂使怀百忧[3]。
作者劝勉好友勿要忧思深重,也委婉地表达出对好友之难无能为力的无奈、遗憾与愧疚的深厚之情。“无轻舟”比喻作者没有权势,无力重用王粲。此诗以鸟儿对待人的态度起兴,以及人们对待鸟儿的思想情意着笔,想要表露出他自身人微言轻的抱歉之感与对友人真诚的情感抒发之意。曹植继承了儒家传统的“民本”思想,从关注民生与劳苦大众的生活状态这方面可以体现出曹植体恤民众的仁爱之心。总之在建安时期,曹植以“宴游诗”与“赠答诗”为主要题材,诗歌创作风格整体展现出积极向上与真诚坦率的情感基调。
⑵ 黄初时期,“雅怨慷慨,宏肆沉痛,多写畏言避祸之愤,骨肉分离之悲”[3]。属于创作中期。
曹植的创作风格在黄初时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是由他一次次的人生悲苦所致。由于父亲去世,他唯一的依靠也没有了,在他的手足曹丕的迫害下,他无奈凄惨地离开了都城,走向了不能归家的漂泊羁旅之路。黄初四年,曹植转封雍丘王,就在这一年曹彰被曹丕毒死。手足之间的残杀与亲人的逝去,使他在心灵上承受了常人无法承受的打击,他带着极其悲苦愤懑、哀伤绝望的心境写下了《赠白马王彪》。从创作内容上看,此时期的创作主要运用比兴的手法,展现出委身保命的无奈、政治失意的悲痛与不解、兄弟失和、君臣离心的忧惧和哀伤。如《七哀诗》: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3]?
曹植以思妇惨遭抛弃的痛心疾首之情,隐喻自身所受悲苦之境,将弃妇与丈夫的分道扬镳暗喻其与兄弟间的离心。他清醒地认识到与兄弟之间的隔阂,表达出内心的苦闷与无奈。他希望忠君报国,但面对兄长的薄情寡义,他表现出对手足之残的愤恨与不满,流露出无限凄哀之感。黄初时期,他处境窘迫,运命艰危,缥缈无望,无能为力,便以此借助游仙之事,暂且得到内心舒缓与慰藉。游仙诗是他政治理想的反照,他用神话的方式借以抒怀、泄愤以及寄托他无从实现的远大理想,叙写有虚有实。诗歌的情感抒发变得更加含蓄委婉、深厚沉郁,不但寄托于豪迈雄壮、豪情溢逸之壮美,也展现了深切沉闷、凄婉隐约的情感转变。如《游仙》:
人生不满百,戚戚少欢娱。……北极玄天渚,南翔陟丹丘[3]。
曹植以仙界作为对现实处境的虚幻寄托,无不使人产生情感共鸣。他以虚幻的仙境与畅快的假想,反照其身心所处之境况,淋漓尽致地表达其身心无依、漂泊无定的悲凉凄苦之情,这是他的心灵独语。由于孤独、感伤,由此他转而走向追求想象、梦幻的另一个游仙世界,这既是他对于现实生活的躲避,也是对自己一生悲苦遭遇的无奈。
⑶ 太和时期,情感慷慨复杂、幽怨婉转、骨气奇高,属于创作后期。
这一时期他的侄子当政,或许是有血缘之故,曹叡对曹植的权利与人生限制有所松懈,这使他重新燃起了他建功立业与扬名后世的希望,但这种地位的舒缓相当微小,他的身心依旧孤寂且备受飘零,他在极其复杂的思想境遇中步入了心灵新的境界高度,他还是未曾抛弃想要建功立业的理想壮志。如《吁嗟篇》:
吁嗟此转蓬,居世何独然。……糜灭岂不痛?愿与根荄连[3]。
作者以转蓬自喻,将内心的孤独、变故无常、漂泊无所依存以及无以言表的悲愤、凄苦之情了然于诗。显然作者对这种生活感到痛苦和厌倦,甚至想要成为树林中的草,随着野火烧尽,这是何等的凄凉无奈,但这样他至少还是有所停靠的地方。如《白马篇》: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3]。
作者借助这首《白马篇》就是想要表达自己建功立业、为国捐躯的雄心壮志。通过对游侠儿在战场上的表现和英勇的气魄,来抒发作者内心的报国之志。作者一方面想要通过少年游侠儿,来慰藉自己一直以来未能实现的建功立业的愿望;一方面又在借助少年游侠儿,反面体现出此时的他青春已不再的哀叹与对自己年少时形象的怀念。以表面壮志的情怀转而折射出,作者内心的凄凉与一生都想要追求建功立业但事与愿违的哀叹。
通过对曹植三个阶段诗歌创作不同风格与思想意识的分析,以此总结出:一、建安时期是曹植年少时期最为自在悠闲的时光,这一时期,作者的诗歌创作处于初级阶段,该时期作者主要的诗歌创作题材为“宴游诗”与“赠答诗”,主要抒发的是悠闲安逸的生活态度和自由自在追求学问的内容,表达出自由闲适的情感基调。二、黄初时期,因自身政治地位的变故与亲人的逝去,使得曹植的诗风大有改变。主要表现的是他壮志难酬与羁旅的悲愤,进而作者通过关注女性题材与游仙的方式,来寄托自己内心苦闷不解的哀苦。这一时期作者所创作的“游仙诗”“弃妇诗”“咏史诗”等都是很有代表性的佳作。三、太和时期,是作者情感最为复杂且深厚的阶段。作者一方面在侄子曹叡的统治下,再次抱着想要实现自己建功立业的理想;另一方面对自己所处环境与自身的境遇的苦闷与哀叹。曹植的诗歌充满着生活的气息,展现出有血有肉的真实之态。
2.2.1 “子健思捷而才俊,诗丽而表逸。”[4]
曹植在文学创作上不仅展现出思维敏捷、聪明好学的特点,还展现出卓越的才华与慷慨俊朗的创作风格。而曹植在诗歌创作方面力求语言华丽、追求韵律以及比兴等手法的应用,但又注重诗歌创作的真实感,并且将自己的人生经历加入了他的文学创作中,这使得他的创作展现出既华丽又真实的一面,无不触动文人士子的心弦。虽然他在政治上一生郁郁不得志,但是这也促使了曹植转向文学创作,以诗文的形式来发泄自身所遭遇的一切不平与磨难,使得他的诗文展现出慷慨激昂的气韵与骨气奇高的气节,对后世的影响极大。
2.2.2 “陈思以公子之豪,下笔琳瑯。并体貌英逸,故俊才云蒸。”[4]
周振甫将曹植评价为无人能及的卓越才子形象。他认为,曹植以贵公子的身份,不管是外在还是内心都展现出豪迈俊爽的情怀。他的诗歌字里行间抒写着琳琅满目的社会现状与自身不幸的人生经历,且处于悲苦无奈与失意困苦的不解和哀怨之中。曹植在创作的过程中追求诗文在语言上的工丽与形式上的韵律,为后来格律诗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俊才云蒸”的特点,是表达曹植在诗文创作方面具有超高的才能,也如钟嵘《诗品》中所品评到的“骨气奇高”的艺术特点。曹植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展现出了的不同价值观念与情感意识,正如黄节所说,曹植的诗文创作追根溯源,不仅来自于先秦时期所创建的《诗经》里的《国风》正统,而且也体现出以骚体形式为主的风格艺术,进而将汉乐府中的文风加以引用与发展,以杨雄和司马相如的汉赋为基奠,发展成了自己独特的诗文创作风格。在他的诗文中,关注“闵风俗之薄”“哀民生之艰”的民本思想与“树人伦之式”的儒家传统思想意识与礼节。在追求求仙之道的形式下暗含出自身被约束,想要追求自由与慷慨悲凉的理想壮志。作者用生命在抒写自己一生的追求与现实的苦闷,这也就是曹植诗文创作的艺术价值、历史地位影响至深的因素所在。
曹旭《诗品集注·序》中说:“《诗经》中夹杂的五言句式,经过《孟子》和秦代《长城歌》的演化,逐渐形成了五言诗体。五言诗在汉代民歌和乐府诗中不断演进,经过了东汉文人古诗的过渡,至魏晋已独领风骚,蔚为大观,进入以五言诗为主的时代。”[2]曹植五言诗的创作,既加入了先秦“诗骚传统”的创作特色,又受到了汉文人五言诗的影响且融入当时的时代背景、自己的人生经历等加以新变发展。
本文例举曹植《杂诗》六首是根据赵幼文先生《曹植集校注》中对于这六首《杂诗》的整理与校注。
3.1.1 在内容与语言形式上的继承
从汉文人五言诗的发展到曹植,完成了文人化的发展过程,二者有一定的顺承关系。所以曹植五言诗的创作,受到了汉文人五言诗的影响,是在此基础上进行的革新发展。《文选》李善注:“此《杂诗》六篇别京以后,在鄄城思乡而作。”[3]由此可以感受到这六首《杂诗》以悲凉哀怨、壮志难酬以及羁旅怀乡的情感抒发为感情基调。赵幼文在其《曹植诗集校注》中将这六首诗分别整理于建安时期、黄初时期、太和时期,根据曹植创作先后年代与经历的不同,展现出不同的情感转折、思想内容。
《杂诗·飞观百余尺》,此诗是建安时期所作。这一时期作者主要以抒发建功立业的壮志情怀与游宴闲暇的享乐意识。通过“壮士”与“小人”这一形象的对比,想要表达出自己誓死精忠报国的壮志理想,而不想如无志小人苟且偷生一般地活着。作者有建功立业的雄心与壮志,但现实却不给予曹植实现理想的机会,也表达出曹植离京之后的悲怨思乡之情。《杂诗·高台多悲风》,创作于黄初时期,曹植依托“孤雁”来寄托作者与手足曹彪的阔别之情。他将自己比作无处安身、漂泊不定的“方舟”,也将自己比作一直无所安定的“孤雁”,借此意象表达出自己孤苦无依、怀念家乡与亲人的苦闷情感。《杂诗·仆夫早严驾》也作于黄初后期。这首诗中洋溢着捐躯为国、志不克展的悲愤情怀,想要捐躯为国,施展自己的抱负,所以整首诗作者运用慷慨激昂的语调,来抒写出自己的愤懑与无法施展抱负的哀叹之情。《杂诗·南国有佳人》,曹植用美人隐喻自身,想要表达出他壮志难酬、时光易逝的悲怨情怀与悲凉的生命感悟;也表达出作者想要建功立业、为国捐躯,但却报国无门的悲凉哀怨之情。此诗也是融入了《古诗十九首》中对于女性形象的刻画,以美好形象的“佳人”起兴,表达出不被赏识的苦闷与壮志难酬的愤懑,感叹时光易逝、年华娇容不再的凄婉。《杂诗·转蓬离本根》,进入太和二年时期。作者以“转蓬”自况,描述出他在离开京城之后居无定所的孤苦与行役之苦境,无不展现出漂泊不定的愁思与孤苦绝望之情。《杂诗·悠悠远行客》写于曹植人生的后期,他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与境遇,到了人生最后时期还是漂泊无定,表现了对一生所追求的理想壮志未能实现的无奈与绝望之态。曹植这一生的苦难与经历,就像浮云一般消散在时光的长河里。时光不会流转也不会返程,只能顺着日光的轨迹了以此生。所以曹植这一生的情绪和态度无论是绝望、淡泊、忧郁、豪放、漂泊还是坚韧,都是他宝贵的人生总结。
综上,通过《杂诗》六首分析总结出,曹植五言诗的创作既保留了《诗经》“哀而不伤”的朴素温和,又深得《楚辞》特殊风格的绮丽雅怨;既吸收了汉乐府反映现实的一面,又使自己的诗歌创作风格呈现出《古诗十九首》温和悲伤的特色,使得曹植的诗歌创作既体现出温柔雅正的特色,又展现出慷慨悲凉、情兼雅怨的情感抒发。受古诗语言形式、思想内容以及古诗创作的情感基调的影响,借鉴古诗中对于女性关注的角度,以女子起兴暗示自己的人生经历与所处的境遇,以此展现出自己的壮志与情怀。曹植还效法古诗中的一些意象,如对“明月”“孤雁”“高楼”“桃李”“悲风”“浮云”等意象的引用,借助这些悲凉的意象抒发作者或悲怨思乡,或阔别思友,或怀才不遇的伤感,或抒发漂泊不定、飘飘何所依的苦闷与哀怨。
3.1.2 对文人士子抒发一己之思、哀怨悲凉的情感基调的继承
东汉末年,由于政治内部的混乱斗争与战乱的局势,文人士子被迫走向了羁旅行役的道路。他们在经历社会与自身双重苦难境遇之后,自我情感意识逐渐觉醒,并转向个人抒情化的道路。这种转变,也是继承与发展了以屈原为代表的先秦骚体诗的诗歌形式。文人士子们面对所经历的一切,用自己的笔触抒写下个人内心的感悟与思想意识。这一时期文人士子的思想意识初步觉醒,开始关注自身的境遇与对于生命意识的思考。汉文人五言诗的发展定型与地位的确立,以及以曹植为主的汉魏时期五言诗发展,是完成五言诗文人化的转折点与桥梁所在。东汉末年时期也是个人化诗歌发展道路走向定型与成熟的转折点。以曹植为代表的文人将之发扬光大,为后世文人五言诗的发展铺平了道路。汉文人五言诗整体展现出哀怨悲凉的情感基调,这也是因东汉末年时期动荡的局势与混乱的社会所致。《古诗十九首》描写到的意象与刻画的形象,都以悲凉的意蕴为主。诗歌的整体创作,弥漫着苍凉悲怨的氛围和情真意切的情感抒发。而曹植受到了汉文人五言诗这种抒发一己之思、哀怨悲凉的情感基调的影响,将之融入到自己的诗作中,且取自古诗中的意象与典型的形象,记录着自己人生经历与逐渐转变的思想意识和情感变化。可以说,在曹植《杂诗》创作过程中,古诗给予他创作内容与情感基调上的指引,使得曹植在汉文人五言诗的基础上,融入了自己的人生经历与对于生命意识的思考和感悟,进而形成了自己的价值观、诗歌创作风格。
“骨气奇高,辞采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的诗学理想核心,……‘怨’代表了汉魏以来以悲为美的思想。”[2]使得他的五言诗歌整体体现出“雅”“怨”相兼,“文”“质”兼备相容,以及“骨气”与“词采”运用妥帖自然且真实。他将自己人生的感悟与经历融入其诗歌创作中,最终造就了他在文学上的地位与价值。
3.2.1 文辞刚劲而辞采丰茂
“骨气奇高,辞采华茂”是钟嵘对曹植诗歌创作的高度评价,既体现出曹植诗歌在语言形式上注重与辞藻上的工丽,也展现出其诗歌创作内容的华而不奢,这也是曹植诗歌文人化过程完成的标志。从他诗歌中的骨气与华而不奢的角度来看,曹植将真实的生活经历加入了诗歌创作当中,使得诗歌内容与情感的表达都深得后代文人的喜爱。曹植的诗歌内容抒写情节完整,注重文采与亲身经历,使他的诗歌创作体现出华而不奢、骨气奇高的特点。因他的不幸与不得志的人生经历,再加上他卓越的才气更是文人士子们效仿的榜样。从他在语言辞藻形式、修饰措辞等方面的注重,可以看出这是文人思想觉醒,文学创作之路发展新变觉醒的体现,在那一时期的文人墨客心中,曹植就是才气和骨气的象征。曹植的诗歌创作在语言的刻画上,体现出工丽精致的追求,是作者对于诗作内容与文字上的细腻表现的需要,并不是想要表达出过渡关注辞藻华丽的语言形式。由于曹植内心丰富的情感变化与真实的人生悲苦的经历,致使他的诗歌形成了语言工丽的特点与发展倾向。
3.2.2 慷慨悲凉,情兼雅怨
曹植是建安文学的集大成者,其顺应时代发展的特点,将政治变动、战乱动荡以及其流离飘泊之苦,在其诗中全数展现,因此其诗凸显出慷慨悲凉的特点,也是他走向自我情感抒发道路的开始。与其说“慷慨悲凉,情兼雅怨”是曹植的诗歌创作特点,不如说这是汉末建安时期整个文坛整体体现出来的诗风与情感基调。这样的情感基调,建立在汉末建安时期整个社会发展背景的基础上。汉末建安时期上层统治阶级之间的内斗所引起政治上的混乱与波动,再加上外部战乱繁杂的局势,使得整个社会的民众都处于身心紧张与无所依托、壮志难酬以及流离失所的复杂社会现实里。这样的社会背景在文人士子群体里变得极其的敏感,在这个群体里,他们用自己的内心与实践去感触这个时代,并且用哀怨悲凉的笔触创作出了满含至情至真情感的诗作,以此抒发他们内心的苦闷与哀怨。曹植结合汉末建安时期的社会背景,将儒家正统的建功立业、民本意识、追求仕途等方面的意识加入诗文的创作中,也就形成了他诗歌创作“慷慨气骨”的特点。在经历了一切的磨难与人生百态之后,曹植“慷慨悲凉,情兼雅怨”的气骨达到了最高的境界。
3.2.3 文人化过程的完成与自我意识的觉醒
“曹植的诗,是建安诗歌文人化过程完成的标志。”[5]在创作上注重辞藻运用的工整华丽、语言形式的刻画、修辞手法的应用、特殊意象的大量使用以及自身生活经历真实写照等方面,这些特点都展现出文人化的发展道路。他的作品中既展现出辞采华丽的特点,又带给人一种华而不媚的真实情感,这样的诗作,这样的人生经历,也让曹植成为了文人化之路完成的真正实践者与引领者。“魏晋时期,中国文学发展进入了自觉时代,人们对于文学的性质、地位和作用等问题有了比较清晰明确的认识。真正意义上的文学批评产生了,曹丕和曹植是建安时期在文学批评上的代表人物。”[6]曹植的自觉意识,可以说也是代表着魏晋时期文人士子自觉意识的觉醒。曹植的诗歌创作,在语言形式与辞藻的运用要求上是有意识的,且他的情感表达是丰富且复杂的。这是由于曹植的人生经历所致,特别是他后期的诗文在表达他愤懑孤苦情感的时候尤为明显。张松如先生说:“文人士子的个人主义思想意识觉醒且发展起来,显示着人民的意识趋于觉醒。”[7]他们用新的眼光去观察与批判社会,同时也在社会的各种矛盾中用自己的方式表现对生活的态度。五言体形式的蓬勃发展,与此时期人们的思想意识觉醒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而曹植就是汉魏时期杰出的代表。
综上所述,本文通过以上分析,以此总结出曹植在曲折的人生经历、政治理想的破灭以及面对生死离别、政治斗争等磨难中,成就了他在文学上的价值与地位。他的诗歌体裁、语言形式、情感基调、创作风格以及艺术特点为五言诗的发展确定了发展之路,也使他成为了后代文人效仿、追捧的榜样。曹植继承了前秦两汉五言诗在语言形式、思想内容、特殊句式、悲凉哀怨的情感基调,简单朴素的语言运用以及特殊意象的应用等方面。在汉末建安特殊的时代背景下,加入了“慷慨悲凉”的诗风,记录着曹植一生所有的经历,也记录着他诗文创作的情感与思想意识。他从建安时期到黄初时期再到太和时期的文学创作,是诗风之间转变与成熟的过程。
本文从社会背景、时代特点、代表诗歌分析、创作风格、艺术特点等方面,探讨了曹植曲折与充满悲情的人生经历对他诗歌创作的影响。因社会现状、政治局势变动以及他的人生遭遇与理想失意的缘故,他总是含蓄委婉的将这些事情侧面的表达出来。曹植把诗歌创作当作他记录人生经历的载体,同时也通过诗文创作来发泄内心无法述说的苦闷与不解。他将这些经历和事件作为自己情感表达的工具,用文字来传达自己内心的感受和情感的宣泄。曹植是诗歌生活化、诗歌体裁扩展的突出贡献者,不仅使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文人士子们望尘莫及,也使盛唐时期李白、杜甫等人也不能全然摆脱他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