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孝文化在中国周边地区的传播问题初探——以二十四孝文本为例

后晓荣，徐嘉卓

（1，2.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中国 北京，100048）

孝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可以看作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象征，其核心内容和经典理论都集中于《孝经》一书——是儒家所倡导的以孝道为理论基础的产物，而《二十四孝》在某种意义上是阐发“孝”这一亘古不变之大经大法著作的通俗版。 《孝经》与《二十四孝》之间是理论与实践的关系，前者是后者的理论根据和指导思想，后者则是前者的具体实践和成功典范。 笔者指出在《孝经》到《二十四孝》的发展演变过程中，明显经历了理论经典化（春秋战国时期）、经典故事化（两汉魏晋南北朝）、故事俗讲化（隋唐五代）和俗讲整齐化（宋金元时期）四个阶段。 之后在中国最早、最成熟的二十四孝——宋金元“画像二十四孝”①后晓荣：《画像二十四孝——中国最早、最成熟的二十四孝》，《光明日报》2015 年10 月7 日，第5 版。的基础上，又经历了元末郭居敬所编订《全相二十四孝诗选》，再到明代嘉靖年间《日记故事二十四孝》两次蜕变，最终完成整个二十四孝文化流变史，即二十四孝在其自身的形成发展过程中，先后经历了“画像二十四孝”、《全相二十四孝诗选》和《日记故事二十四孝》三个版本。②后晓荣主持有2009 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课题“二十四孝文化流变史——以考古出土资料为中心”（项目编号：09BZS048），已结项。

长期以来，孝文化，尤其是“二十四孝”文化，不仅深远地影响着我国，同样也受到周边地区，特别是日本、朝鲜、新加坡、越南等地的重视，并将它作为当地人民“孝”道教育的范本。 这些地区和国家长期受到大中华文化的影响，在文化方面有较大的认同性，因此二十四孝作为孝文化的核心，在这些国家能够广泛传播。 但是，这些国家由于民族文化以及二十四孝文化传播早晚等因素的差异，在接受中国二十四孝文化方面也表现出较强的地域差异性。

一、中国孝文化在朝鲜的传播

朝鲜与中国山水相连，两国文化交往源远流长。 在唐文化的影响下，新罗社会已形成了行孝之风。高丽王朝时期的名僧一然所著《三国遗事》一书中就记载了多则新罗时期的孝子故事。如《向得舍知割股供亲》记载：“景德王代，能川州有向得舍知者。 年凶，其父几于馁死，向得割股以给养。 州人具事奏闻，景德王赏赐租五百硕。 ”①一然著，权锡焕，陈蒲清注译：《三国遗事》，长沙：岳麓书社，2009 年，第498 页。这则故事不仅反映了在唐代流行的“割股奉亲”现象为新罗社会所仿效，新罗政府也将其视为孝道之表现而予以表彰。 另一则故事《孙顺埋儿》记载兴德王时代有一个叫孙顺的人，父亲早亡，他与妻子靠当雇工赚取米粮供养母亲。 他的小儿子经常夺取母亲的食物。为了使母亲吃饱肚子，他和妻子商议把小儿子背到山脚下埋掉。就在他挖坑时得到了一口奇特的石钟，于是把儿子和石钟一起背回家，并将石钟挂在屋梁下敲击，声音传到了王宫。 兴德王听说了这件事后，曰：“昔郭巨瘗子，天赐金釜。今孙顺埋儿，地涌石钟。前孝后孝，覆载同鉴，乃赐屋一区，岁给粳五十硕，以尚纯孝焉。 ”②一然著，权锡焕，陈蒲清注译：《三国遗事》，长沙：岳麓书社，2009 年，第499 页。这则故事与中国魏晋南北朝就流传的“郭巨埋儿”故事如出一辙，实际上是在中国“郭巨埋儿”故事的基础上编造的。

元代之际，由于元朝皇室与高丽王室之间的长期婚姻关系，使得两国关系比以往任何朝代都密切。 元世祖忽必烈至元二十六年（1289）（高丽忠烈王十五年），高丽儒学提举、集贤殿大学士安晌侍高丽忠烈王之世子王璋赴元，“画先圣及七十子像，并求祭器、乐器、六经、诸子史以来。 ”③《高丽史》卷105《安珦传》，转引自杨昭全：《中朝关系史论文集》，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88 年，第88 页。元仁宗延祐元年（1314）（高丽忠肃王元年）六月，高丽“判典校寺事洪沦以太子府参军，在南京，遣衍宝钞一百五十锭，使购得经籍一万八百卷而还……七月，帝赐王书籍四千三百七十一册，共计一万七千卷，皆宋秘阁所藏。 ”④《高丽史》卷37《忠肃王世家》，转引自白寿彝：《中国通史》13·第8 卷《中古时代·元时期·上》，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 年，第652 页。纵观以上史料，元朝立国虽短，但是因为高丽与其的亲缘关系，汉籍流入高丽的数量还是相当可观的，大部分为宋代的珍本汉籍，其中包括不少孝文化在内的儒家典籍。

需要说明的是，元代至正六年（1346），在高丽（朝鲜）出现了传为儒官权准编纂的《孝行录》一书，即所谓高丽本《孝行录》。 该书是元代末期高丽地区，刊行中国历代孝子孝行事迹，宣传“二十四孝”故事用于教化民众的书籍。 比对高丽本《孝行录》与中国最早、最成熟的“二十四孝”——宋金元时期“画像二十四孝”的内容，二者无论是“二十四孝”中孝子人物，还是孝行事迹的具体描述等，与宋金元时期中国北方地区流行的“画像二十四孝”内容完全一致。 通过比对文字内容，二者在孝子人物、孝行故事、叙事风格、文字表述等方面几乎一致，可见两者存在密切的传承关系。

笔者曾明确指出高丽本《孝行录》与宋金元“画像二十四孝”之间存在明显的“抄袭”和传承关系，即高丽本《孝行录》二十四孝故事的文字来源，实际上源自宋金元时期流行的“画像二十四孝”。⑤后晓荣：《有关元代高丽本〈孝行录〉文本来源及相关问题》，待刊稿。或许我们可以推测：记录宋金元时期流行的“画像二十四孝”内容文本就是在元代时期流传至朝鲜，并由儒官权准编纂为《孝行录》。 以宋金元“画像二十四孝”为蓝本的高丽本《孝行录》一书在明清之际的韩国和日本也曾广为流行。 此外，明代朝鲜李王朝时一再被刊行、影响很大的《三纲行实图》，也原封不动地采用了《孝行录》本“二十四孝”内容，强调的是其伦理教育性，而不是文艺和艺能的素材。

除此之外，当时的朝鲜权贵和文人在吸收汉文化的基础之上，也整理撰编了不少宣扬孝文化的著作，如高丽诗人李世贤的《前后孝行录》、高官权近的《注解前后孝行录》，以及李朝出版的《三纲行实图》《五伦行实图》等，都是在中国孝子故事的基础上改编而成。 这些朝鲜版的孝文化著作最后都又传入隔海相望的日本，如近世狩谷棭斋藏本、南葵文库藏本都收藏以上朝鲜孝行书籍。①德田进：《二十四孝在日本的传播与衍变》，转引自陆坚，王勇编：《中国典籍在日本的流传与影响》，杭州：杭州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 212 页。

明朝建立以后，与朝鲜的关系更为密切，多次赐书给朝鲜，其中有不少劝善行孝之书。 明成祖永乐二年（1404），李朝太宗四年三月，朱棣“钦赐历日、书籍事，永乐二年大统历一百本，古今列女传一百一十部。 ”②《朝鲜李朝太宗实录》卷7，东京：日本学习院东洋文化研究所，1953 年，日本昭和二十八年，第411 页。十一月，李朝进贺使李至、赵希阂“贵明帝赐列女传五百部、药材、礼部咨文，回自明京师。 ”③《朝鲜李朝太宗实录》卷8，东京：日本学习院东洋文化研究所，1953 年，日本昭和二十八年，第496 页。永乐六年四月（1404），李朝世子提回自明京师，“明帝赐世子仁孝皇后劝善书一百五十本，孝慈皇后传一百五十本。 ”明英宗正统四年（1439），李朝世宗二十一年九月，李朝“遣同知中枢院事李思俭如明京师贺圣节，其贵去事目……礼乐制度之书多矣，而偶未之见也。 今见家礼易览，余又有御制孝子录、稽古定制书、丧礼图等诸书矣。凡干礼乐制度诸书，广求而来。”④《朝鲜李朝太宗实录》卷86，东京：日本学习院东洋文化研究所，1953 年，日本昭和二十八年，第56 页。除了李朝喜爱的史类、奏议，还有风靡李朝朝野的劝善书、列女传、孝子录等，这些都有力地说明了包括孝文化在内的汉文化对朝鲜李朝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二、中国孝文化在日本的传播

我国与日本隔海相望，自古两国文化交流十分活跃，中国文化通过各种途径传播到日本，其中汉籍就是重要的载体，包括“二十四孝”在内的孝文化书籍自然也传入日本。 中国古代孝子故事传到日本的年代非常早。 成书于10 世纪末（平安时代）的日本古代长篇小说《宇津保物语》，就是描写遣唐使俊荫死后，其子仲忠孝敬母亲的故事，可以明显地看到中国古代孝子王祥、孟宗、杨香等故事的影子。 成书于12 世纪（平安时代末期）的《今昔物语》收有大量民间故事，其中“震旦”第九卷是孝子专辑，有“孟宗哭笋”和“郭巨埋儿”两个中国孝子故事，后来被收录进“二十四孝”故事系列中，至今尚在一年一度的祇园祭中出现。 可见，这两个孝子故事传入日本年代之久远，影响之深广。 此外，日本室町时期禅僧通恕的《猿吟集》中，收录了吟咏中国古代孝子老莱子、田真和刘明达的诗，应认为是应永年间（1394—1428）以前的事。

特别需要说明的是，在传入日本的汉籍中，还保留了中国境内已失传的两部《孝子传》。 日本学者黑田彰在其著作《孝子传图概论》一文中提到：“在中国本土被认为已经亡佚的完本古孝子传，有两种至今仍然流传在日本。 其中一本为京都近卫家阳明文库所存（即所谓阳明本“孝子传”）。 另外一本为船桥本（原清原家）所传，而现藏京都大学附属图书馆清家文库”（即所谓船桥本“孝子传”，抑或根据现藏文库的名字而称之为清家本）。⑤黑田彰：《孝子传图概论》，《中国典籍与文化》2013 年第2 期。 需要说明的是，作为传抄之物，对待日本流传的两部《孝子传》，我们在研究、使用时应当谨慎。 这种情况与日本流传和刊印《孝经》本子不够谨慎情况相似。 有关这一点，清代经学家阮元在接触诸多《孝经》本子之后，指出：“《孝经》有古文，有今文，有郑注，有孔注。 孔注今不传。 近出千日本国者，诞妄不可据。 要之孔注即存，不过如《尚书》之伪传，决非真也。郑注之伪，唐刘知几辩之甚详，其书久不存。近日本国又撰一本，流入中国，此伪中之伪，尤不可据者”。此外，在宋元时期流行的“画像二十四孝”基础上形成的朝鲜《孝行录》传到日本后，日本也形成了不同版本的《孝行录》，如日本古写本《真本孝行录狩》（谷木夜斋旧藏本，南葵文库所藏)、《孝行录校本》（冈本沉斋《沉斋丛书》第五十六册）、室町时代崇传写《孝行录》（德田进氏所藏）、正保四年（1647）郡山某氏写权近校注《孝行录》重刊本（德田进氏所藏）、江户中期写本《孝行录》（德田进氏所藏）等。

元末郭居敬编撰的《全相二十四孝诗选》图文并茂，流传到日本后很快后来居上，成为各种孝子书中影响最大的版本。 日本镰仓末期至室町初期（1300—1338），《全相二十四孝诗选》已传入日本。 黄宇雁曾指出：虽然9 世纪二十四孝中的“郭巨埋子”与“孟宗哭笋”已传入日本，但是“真正意义上的二十四孝传入日本，应是郭居敬的《全相二十四孝诗选》传入日本之后。 ”①德田进：《二十四孝在日本的传播与衍变》，转引自陆坚，王勇编：《中国典籍在日本的流传与影响》，杭州：杭州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 209 页。因为当时的日本正处于不安定时期，需要中国儒家的“孝悌”思想为其所用，因此，在日本迅速出现了根据《全相二十四诗选》改编的各种《二十四孝》书籍。 现能见到的就有日本庆长（1596—1615）年间的“嵯峨角仓氏刊本”《二十四孝》、明历二年（1656）的《新版二十四孝》、宽文五年（1665）《二十四章孝行录抄》、元禄版《二十四孝谚解》、宽永版《二十四孝绘抄》等。 其他还有日本宽久九年（1669）其复刻版的《二十四孝》、仿明代之后流行的《日记故事二十四孝》。正保本《二十四孝》，上图下文，已是日文。同时，根据中国二十四孝改编的日本本土《二十四孝》故事也陆续出版，有《皇朝二十四孝》《今样二十四孝》《大倭二十四孝》，及井原西鹤根据二十四孝创作的《本朝二十不孝》等。

除整理出版各类二十四孝书籍外，日本还以各种文字方式传播二十四孝。 不仅有和中国文化传播密切相关的五山诗僧，就连当时的贵族都对“二十四孝”非常关心。 15 世纪贵族家日记的代表《凉荫轩日记》在其（1458 年）7 月17 日条云：“能阿弥，依二十四孝之绘来而有评议也。 ”另一本由山科言经所写的公家日记《言继卿记》，也多次提到“二十四孝”的和注解问题。 最著名当属日本人创作的《御伽草子集》，该书收录了《全相二十四孝诗选》，虽然和中国的原作采用了相同的人物，但有些故事的情节却大不一样。 高誉对中日间《二十四孝》进行比较研究，部分引申如下：在中国古代，妻子对丈夫的父母不孝顺时，是允许丈夫与妻子离婚的。 此外，女子再婚是不被社会所接纳和认可的，被认为是非常不光彩的一件事。因此，离婚对于女性来说是很严重的惩罚。基于此，中国的《二十四孝》丁兰的故事中，不孝顺父母的妻子受到了离婚的惩罚。 而在日本，和离婚相比，让妻子真心实意地改正自己的错误显得更为重要。离婚的女性并没有被人看不起，并且是可以再婚的。所以日本的丁兰故事把中国的离婚情节改成了真心实意地悔过三年。②高誉：《中日间〈二十四孝〉比较研究》，吉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 年。这种现象实际上反映了日本根据自己的喜好、审美等对中国的二十四孝故事进行了一些改编、修正。

据日本学者德田进不完全统计，自南宋后期至清朝的600 余年间，从中国传往日本的“二十四孝”读物有84 种，从朝鲜传往日本的“二十四孝”读物有19 种，纯日本的“二十四孝”读物有518种。 此外，与“二十四孝”有关的日本读物尚有683 种。③德田进：《二十四孝在日本的传播与衍变》，陆坚，王勇编：《中国典籍在日本的流传与影响》，杭州：杭州大学出版社，1990 年，第212 页。直至今日，孝子故事在日本仍大受欢迎，歌舞伎院上演的《本朝二十四孝》，也常常客满——武士山本勘助冒着纷飞大雪到竹林为母亲挖笋，却未见一株竹笋，于是他仰天大哭，最后地上突然冒出许多笋来。 该故事中的山本实际就是我国“二十四孝”故事“哭竹生笋”中孟宗的化身。 正是由于受到儒家文化这种孝行观的潜移默化，日本社会深受其益。

三、中国孝文化在琉球的传播

众所周知，现在的冲绳群岛，在19 世纪70 年代以前，是东亚地区的一个著名岛国——琉球王国。 因地理位置和民众祖籍等因素，其与中国特别是与福建地区文化交流尤众。 文献记载，琉球国所演戏文，大多以福建子弟为多。 琉球国每当宴请明朝使臣时，就以演戏款待，所演之戏，多为反映华人节孝之戏，如《姜诗》《王祥》《荆钗》之类。④陈宝良：《中国风俗通史》（明代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 年，第36 页。至今，此地仍能看到不少琉球本汉籍，其中就有一本1879 年琉球人手抄本《二十四孝》。⑤有关琉球本“二十四孝”参考了陈正宏：《琉球本和福建本——以〈二十四孝〉、〈童子庶谈〉为例》，《中华典籍与文化》2012 年第1 期。该琉球手抄本收藏在八重山博物馆，在内封右侧有琉球抄写者的题署：“大清光绪五年己卯六月十日书之也”，即此抄本的抄写时间为公元1879 年。 书中所收二十四孝名单，保留了“张孝、张礼”和“田真、田广、田庆”兄弟友爱的故事，属于元代郭居敬《全相二十四孝诗选》本，而并非明后期出现、清代最为流行的《日记故事二十四孝》本。 这种实际上与高丽本《孝行录》基本上属于同一类现象。 或许与《全相二十四孝诗选》作者郭居敬一样，同属福建籍人士在琉球长期活动的反映。 陈正宏考证八重山博物馆所藏的这部《二十四孝》琉球抄本，均为纯汉文的写本，与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明初刻本《全相二十四孝诗选》略加校勘，发现二者也不无文字上的出入。 该琉球抄本的篇章排次，也和《全相二十四孝诗选》相同，无不反映其文化深受福建地区文化影响的特点。

四、中国孝文化在越南传播

越南与中国山水相连，长期受中华文化的侵浸和影响，以《二十四孝》为主的孝文化也较为盛行。早在汉武帝平定南越，设置岭南九郡之时，儒家文化就通过派驻官员、兴办教育、移风易俗等措施传播到越南。据《越南汉喃文献提要》的著录统计，现存汉喃文献中有四种《孝经》的重抄、重印本，三种《孝经》喃译本，一种对《孝经》的评论著作，以及大量劝孝书类作品。 其统治者沿袭中国教育制度，将儒学定位为“国学”“国教”，以儒学的伦理道德教化百姓。孝道作为儒家的基本伦理道德，在各时期均得到支持和推广，使得越南社会具备了深厚的孝道文化背景。借助儒学教育的推行，汉人孝文化书籍等资源得以传入越南。 越南文献记载，明王朝颁赐给越南的图书中，就有孝子故事的书籍。 《大越史记全书·本纪》卷 10 载“黎太祖”：“己亥（1419）春二月，明遣敷生唐义颁赐《五经四书》《性理大全》《为善阴骘》《孝顺事实》等于府州县儒学，俾僧学传佛经于僧道司。 ”①吴士连：《大越史记全书》，国文社（日本明治 18 年、1885），第517 页。

其中，《孝顺事实》是明太宗朱棣命翰儒侍臣辑录古今史传所载孝顺之事而成，收录孝行卓然可述者207 人。 这一记载表明，至迟在明朝永乐时期，中国孝子故事就整体地传入了越南。 儒学教育长期全面的推行和孝子故事的广泛流传，是二十四孝故事得以在越南传播和接受的基础。②朱瑶：《汉喃〈二十四孝演音〉考辩》，《民族文学研究》2011 年第2 期。其中，最著名的莫过越南流行的《二十四孝演音》。 据《越南汉喃文献目录提要》载录《二十四孝演音》及其相关文献共有六件：《辍拾杂记》抄本一种，合抄李文馥所撰五种作品，其中《二十四孝演音》为第四种，题明命十六年（1835 年），该书汉喃文对照讲述二十四孝故事，并附有李氏与友人的唱和诗文；嗣德辛末年（1871）锦文堂印本《二十四孝演音》，又名《二十四孝咏》，与《文昌帝君劝孝文》合订的《劝孝书》，共存八种印本，其中一印本附载《二十四孝诸公述怀诗》；收录于《驩州风土话》附于《杂篇》中《二十四孝演音》；附于抄本杜发撰《孝顺约语》中的《二十四孝咏》；附于《诗文并杂纸》诗文集下的《二十四孝歌》。

据考证，《二十四孝演音》是越南阮朝著名文人李文馥根据中国传入的明代《日记故事二十四孝》所撰。 陈益源认为，李文馥在明命十六年（1835）出使中国广东之行中，就创作了《二十四孝演歌》等作品。③陈益源：《越南汉文学中的东南亚新世界——以1830 年代初期为考察对象》，《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版）》2010 年第1 期。《二十四孝演音》保留有仲由和江革故事，与明代《新锲类解官样日记故事大全》卷1《廿四孝》故事条目一样，可以确知其本源于《日记故事二十四孝》。 然而其中“啮指痛心”多出曾参事父，“闻雷泣墓”多出王裒为父誓不仕魏的内容，可知其并不完全同于此版本。 朱瑶推测李文馥《二十四孝演音》是参照《日记故事二十四孝》不同版本而成。④朱瑶：《汉喃〈二十四孝演音〉考辩》，《民族文学研究》2011 年第2 期。《二十四孝演音》既有汉文故事及汉文题诗，又有喃译诗歌。 其中喃译诗歌体现了二十四孝在越南被接受和改造的本土化过程，它运用诗歌形式，真正把二十四孝变成了越南的民间文学，成为民众自我教化的伦理依据，使得孝道思想携带统治阶级的印记融入越南普通民众的精神世界。

五、结 语

从以上中国孝文化在中国周边地区的传播情况来看，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明清之后，中国孝文化尤其是二十四孝文化在海外的传播呈现出一定的地域性：朝鲜和日本两国高丽本《孝行录》大量存在，实际是宋金元时期中国最早、最成熟的“画像二十四孝”另一个版本的再现，相反在中国本土却全然不见，与之形成鲜明的对照；琉球地区由于受到福建文化影响较深，故明清时期主要是元末郭居敬版《全相二十四孝诗选》在一直流行；越南地区流行的《二十四孝演音》是以明代嘉靖年间出现的《日记故事二十四孝》为基础，后经越南文人改编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