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丹
(黑龙江大学 哲学学院,哈尔滨 150080;中共黑龙江省委讲师团,哈尔滨 150006)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资本主义最终消亡、社会主义最终胜利,必然是一个很长的历史过程”[1]。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开,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种制度的较量从未消减,两制关系的新变化与力量对比新态势成了21世纪世界社会主义发展面临的新考验。回溯资本主义发展史,它并不是一种以某种形式固定下来的社会制度,它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悄然发生着许多变化。一系列不同的资本主义体制的演变构成了资本主义本身,虽然资本主义早已被看作一种惯常的“生活方式”或者“存在制度”,但它始终试图以自身发生的变化去应对内在失调与外在危机。当代资本主义危机不仅仅是“经济的和金融的”,也是“生态的、政治的和社会的”,将资本主义看作一种“制度化的社会秩序”或“生活形式”,从更宏大的视角去理解它的多维内容,并且恢复经济批判在批判理论中的重要地位是十分必要的。
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十八届中央政治局第四十三次集体学习时指出,“要加强对当代资本主义的研究,分析把握其出现的各种变化及其本质,深化对资本主义和国际政治经济关系深刻复杂变化的规律性认识。”[2]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批判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资本主义本身,资本主义危机更加呈现为“总体”和“多维”的状态。法兰克福学派弗雷泽和耶吉在《资本主义:关于批判理论的对话》中关于资本主义批判提出新的视域。弗雷泽和耶吉通过采用非传统的对话形式展开探讨,以区别于以往的视角对当代资本主义进行重新审视,并在序言中指明了现今批判理论家们面临的共同困境:“在我们周围,先前建立起来的确定性正在瓦解。”[3]西方马克思主义作为典型的批判理论,自诞生之日起就十分关注资本主义。卢卡奇凭借物化理论对资本主义展开批判,发出深刻的追思和反问——商品的价值形式何以造成思维方式和社会意识的物化特征?[4]并致力于去探寻无产阶级革命道路的理论指引,对于资本主义社会全景作出了相应完整的概括与规定,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全面批判奠定基础。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开创的法兰克福学派执着于找寻理性主义文明走向堕落的真正原因,并且在彻底区分技术理性与政治同质性关系的基础上,兼容了理性批判和权力批判对资本主义展开批判。弗洛姆和马尔库塞的性格结构批判理论则是通过探讨法西斯极权统治下西方民众的精神处境,将心理分析视角引入资本主义批判框架。法兰克福学派第二代主要代表人物哈贝马斯的资本主义批判更与众不同,他的理论可以说是最后一次关于资本主义批判的宏大叙事,因为将经济领域与社会批判的关系划分得泾渭分明,而实现了批判理论本身的“政治伦理转向”。霍耐特的“为承认而斗争”理论代表着法兰克福学派社会批判理论的新的发展方向和趋势。霍耐特的承认理论以承认概念的道德一元论为基础进行多元正义构想,其出现标志着批判理论真正实现了“政治伦理转向”。
资本主义和经济批判的议题在批判理论界隐现,这和过往的理论家们对资本主义浅显的解读不无关系。此时的“资本主义”略显尴尬,而文化议题的推进却有了新进展,将资本主义单纯地等同于经济制度本身,并没有破除一元论的本质,依然是建立在“正统的”马克思主义基础之上的理解。弗雷泽对此并不认可,其从分析与批判相结合的扩大化视角去理解资本主义的本质及其矛盾动机,要先能对其发生的重大转变进行诠释,才能进一步探讨制度重构的各种可能。因此弗雷泽联合耶吉以“去正统化”的视角在一个开放的理论范式内不断把资本主义研究和批判推向深入。弗雷泽尝试让资本主义批判的核心议题重新回归,还试图以全新的拓展视角不断拓宽批判理论的边界与外延。
弗雷泽和耶吉普遍认为,那些所谓的“正统的”资本主义批判理论,完全是建立在“正统的”马克思主义基础之上,“争论的策略是以一种几乎传统的或‘正统’的方式开始,也就是说,首先假定资本主义是一种经济制度,其定义特征可以直接确定”[5]。此时的资本主义有如下四个特征。第一,阶级划分。资本主义社会存在明显的阶级划分,这是源于生产者和生产资料所有者之间天然的阶级形成。第二,劳动力商品化。劳动力更是一种商品,并且配有充分齐备的市场运行机制。第三,动力学机制。资本的积累源自资本面临扩张时所体现出的内在强大的自驱力。第四,市场作用。市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处于核心地位,并且在资源配置中发挥着重要的调节作用。弗雷泽和耶吉认为上述四个特征的资本主义概念看似完备,却并不能用来理解当前真实存在的资本主义现实。在“传统”认知中,资本主义概念主要是从经济维度出发,强调资源分配和市场调节的作用,从本质上来说还是经济主义决定论,但纵观当今涌现出的多元且复杂的社会问题,除了经济问题,还包含政治、文化、种族、生态、宗教等多个方面。这样看来,单纯从经济维度去解释这些社会现实问题是乏力的,批判理论的多维角度呼之欲出。
“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并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6]弗雷泽和耶吉从多维角度出发,通过对资本主义的重释来实现批判理论的新突破,为“传统”资本主义“去正统化”,描述了这种扩大的资本主义概念应该具备的四个新特征。第一,经济生产与社会再生产相分离。社会再生产是一个总体性概念,它既是物质资料的再生产也是生产关系的再生产,是一种不断反复和经常更新的状态。市场经济在资本主义社会处于核心位置,但社会发展是一个囊括经济、政治、文化等价值方面在内的整体发展,因此,资本主义也应该被视作一个整体的生活方式,社会再生产的直接目的则是优先考虑服务社会经济发展。然而事实上,商品生产与社会再生产在资本主义社会的背景下很快就发生了分离。第二,人与自然界的分离。以自然资源为代表的非人领域成了为资本服务的可利用资源,而由人类创造为人掌控的经济领域成了一种具备精神性的人为经济领域。传统资本主义的特点是人与自然互为整体,但在现如今的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自然发生分离,出现了以资本为首要原则的新纪元。第三,经济权利与政治权利相分离。传统资本主义时期经济权利与政治权利是一体运作的,伴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以法律制度等为代表的建构性规范逐步形成,并且成为在触及国家领土以及地缘政治问题时,公共权力进行干预的有效抓手,由此,经济权利与政治权利出现分离。
弗雷泽和耶吉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剥削”与“剥夺”发生了制度性分离,虽然剥削是资本主义社会制度框架中必不可少的,但当资本主义在全球蔓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扩张至全球时,国家或民族之间的剥夺也跃然纸上,我们就不能再说资本主义社会仅仅包含遍布在阶级之间的剥削关系了。剥削和剥夺看似只有一字之差,但其本质上有着很大区别。前者是指“生产性的占有”,后者更多是指“非生产性的占有”。资本主义剥削通常是指生产资料所有者,凭借对生产资料的垄断权,对剩余劳动实现一种无条件无约束的“占有”,无产阶级是剥削关系中的被剥削主体;而剥夺主要是发生在国家或民族之间,生产力水平更高的一方采取带有掠夺性的暴力手段实现一种非生产性的“占有”,被压迫的民族是剥夺关系中被剥夺的主体。在早期资本主义条件下,生产力水平差异并不明显,因此剥削和剥夺关系呈现混杂交织状态,但是伴随生产力水平不断提高,在晚期资本主义条件下,“剥夺”这种没有任何价值创造过程却对社会财富直接占有的非生产性占有方式,成为那些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用来维护自身利益甚至获取利益的主要手段。由此,弗雷泽和耶吉跳出单纯从经济决定论的视角去解释资本主义,在面对当下如性别、正义、民族、生态等危机问题的情况下,对资本主义概念进行重释,不仅是对资本主义特征及内容的一种丰富,更对资本主义本身作出了更全面、更恰当的解释,在这个“扩大化”的资本主义框架中,危机问题的解决也具有了更多可能。
资本主义危机的爆发是一种周期性的、历史性的必然趋势,弗雷泽和耶吉认为资本主义自身也包含着一种局部之间的相互关系及特征,并主要以具体的经济形式表现出来。[3]28弗雷泽和耶吉正是从分析资本主义发展的内在逻辑开始,尝试以新的理论框架去重释资本主义不同的发展阶段,通过对其发展脉络的梳理,探寻出适合的方法与路径来实现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对资本主义的不同发展阶段的关注中,列宁认为资本主义发展有自由竞争资本主义和垄断资本主义两个阶段;哈贝马斯认为资本主义发展有自由资本主义社会、有组织资本主义社会和后资本主义社会三个阶段。马克思、恩格斯曾毫不吝啬对资本主义的赞赏,称它用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但他们也客观地评判道,“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种族主义、宗教信仰、性别争议等越来越多的社会问题暴露出资本主义的重重危机,弗雷泽和耶吉就是在这样的现实基点上重新概括出资本主义发展所经历的四个阶段:商业资本主义、自由竞争资本主义、国家管理资本主义和金融资本主义。
商业资本主义作为资本主义发展的第一个阶段,此时的商品还只是社会元素之一,谈不到主导或核心地位,社会再生产依然需要通过家庭关系、社会文化和教会的影响来对人的行为、社会价值观进行调节和影响;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天人合一”的,人们通过增加土地和劳动力来实现产出的提升,煤炭等化石燃料在生产活动中较多地被使用;经济和政治并没有完全分离,相对于法律来说,道德仍在人们日常行为中占主导地位;在国家关系中,政治统治或征服原则呈现主导作用,世界市场已经出现;人与人之间还是依附关系模式,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通过奴隶贸易、圈地运动等暴力手段来完成,剥削关系未能成为主导。
自由资本主义作为资本主义发展的第二个阶段,家庭成员可以不受限制地以任何姿态进入商业领域,经济生产逐渐与社会再生产发生分离。社会再生产开始有了更丰富的内涵,那种以共同体生活为主的传统社会模式悄然改变。人与自然不再和谐为一,从生产劳动中原料的使用可以看出人对自然的征服日趋强烈。随着经济在社会中的核心作用日益凸显,商业所遵循的供求关系和价值规律使得商业生产不再受到任何公权力的支配,即使是国家这样的政治实体也无法通过公权力进行直接干预。法律在三权分立的现实下,约束契约活动,保护私有产权和其他权利,取代了道德成为维护社会经济秩序的主要约束机制。公权力与私权力出现分离,这也代表国家行政与资本的分离,并且成了周期性经济危机出现的直接原因。剥削与剥夺作为资本家获取利润的方式同时存在,剥削明显更占据主导地位,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市民也成了能产生劳动价值的工人。
国家管理资本主义作为资本主义发展的第三个阶段,此时生产规模和消费规模都达到空前巨大的水平,社会福利成为一种补偿工人的手段体现在社会再生产中,工人也从中得到实惠,有能力把家庭生活水平稳定在一个相对理想的水准;妇女作为一个特殊的性别群体,其权利意识也伴随着经济的发展不断得到提高,无论是在社会中还是在家庭中都处于从属地位的现实激起弗雷泽和耶吉的强烈不满,抗争的声音四处可闻;人与自然的关系变得紧张甚至对立,内燃机和化石燃料的使用必不可少,用量的不断攀升导致了碳排放的加剧,这也成为环境污染日趋严重的直接原因,由此,对抗活动即环保运动开始出现。国家通过加大对基础设施的建设来提高社会就业和工人生活消费能力,从而避免经济危机和社会危机对经济的干预;工人的组织——工会开始发挥作用,工人的自我意识及权益意识增强,为维护公平、强调活动参与、提高工人待遇而进行的谈判等,都在约束资本进而防止“市场失灵”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此时在工人阶级内部出现了工人等级的分化,以蓝领和白领为代表,虽然剥削仍然存在,但以直接占有为代表的剥夺反而在资本主义体系中呈现弱化趋势。
金融资本主义作为资本主义发展的第四个阶段,是公认的资本主义发展的更高阶段。社会再生产条件不断提高,工人工资收入也有很大增长,但因为以女性为主的家庭成员因为打理家庭、照顾孩子而全职在家,导致原本可以实现的家庭收入消失了,这样家庭收入总数是减少的,可以用于社会再生产的费用没有增加反而降低。女性的处境异常艰难,维护女性权益的女性主义运动打破了原有的对男性依附的那种平衡,女性既需要照顾家庭又需要出来工作以维持生计;人与自然的关系进一步紧张,资本主义制度下煤炭、石油等资源乃至太阳能资源的用量持续增加,以全球变暖为代表的生态问题空前恶化。人们对绿色资本主义的诉求越来越强烈,对环境正义的追求越来越迫切。经济与政治双方不再是各自为政的独立主体,相互交织前行的状态让世界政治机构亦能在全球经济体系的干预上发挥着积极作用。全球金融体系的确立使得国际对货币发行的控制能力不断削弱,国家也无法垄断性地支配本国经济。国家性经济组织对全球经济活动起到支配作用,国家债务成为备受关注的问题,也直接影响着国际经济秩序。剥削与剥夺之间的界限不再如之前一样明晰,剥夺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以直接占有为主要特点,而是通过一定的资本运作方式以间接剥夺方式实现更为直接的资本积累。
从上述四个发展阶段中可以看出,资本主义社会的形成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个不断调整变化的动态发展过程。从传统社会到现代社会的演变,可以说正是资本主义完成自身发展与社会现实相适应的过程。资本主义如同放大镜一样让很多问题充分地暴露出来,人们给予相应的关注也极力想去解决问题,但囿于解决问题的思路还是在资本主义框架下去探索,就导致这些问题的解决不全面、不充分。唯有跳出旧有框架,站在一个新的观察点上对资本主义进行重新审视,进而实现全视角的批判,才能为彻底解决这些问题创造可能,进而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甚至做好完全扬弃资本主义的准备,为进入一个新的社会形态提供可能。进入21世纪之后,资本主义发展开始减速并在金融危机之后陷入了严峻的困境之中。与之相比,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则取得了巨大成就,科学社会主义在21世纪的中国已经焕发出强大的生机活力。
当代资本主义内部虽然孕育着“新社会因素”,但又引发了深层次的问题交织和重重矛盾,仅仅依靠资本主义自身调整是无法根本解决的。只有从根本上超越资本主义,才能解决矛盾,走出困境。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也是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弗雷泽和耶吉通过总结出资本主义不同的发展阶段,进而为解释资本主义提供了一种新的视角与可能,彻底揭示出资本主义社会秩序的“总危机”,这是一种包含性别、种族和阶级等压迫模式的“统一理论”,也是一种涉及政治、生态和社会等多个方面的“危机综合体”[3]63。在如何彻底解决资本主义危机的考虑上,二者提出不同观点。
对于何为资本主义危机问题的根源,耶吉坚持认为这是源自人们对资本主义批判的态度。一种态度相对激进,把资本主义批判等同于现代社会批判;一种态度相对保守,用悲天悯人的情怀去指责资本主义出现的问题。这两种态度都忽略了资本主义批判“解放”的本质。耶吉指出,资本主义本身是一种既成的生活方式,资本主义实践本身就是包括社会实践和经济实践在内的综合实践,资本主义批判也应是一个综合式的结构,这样才能全面而客观地分析社会危机。耶吉提出了三种方式以对资本主义进行批判,分别是针对资本主义的功能为主的功能主义批判、针对资本主义带来的道德感受为主的道德批判和针对资本主义所带来的生活影响而言的伦理批判。功能主义批判关注资本主义在社会和经济制度等领域所能发挥作用的效果,认为恰恰是功能作用的失调导致了资本主义危机的出现;道德批判聚焦在资本主义带来的道德感受,剥削的确是资本主义存在所依靠的重要基础,但并不能因此否认它影响了社会结构公平性的事实,更不能否认它在道德上让人们难以接受的事实;伦理批判是针对资本主义带给人们生活的影响而言,认为资本主义导致的生活是不良善且毫无意义的,这是一种需要批判甚至不必存在的状态。
耶吉所提出的对资本主义批判的三种方式,是基于对资本主义危机的全面诊断,也是相对理性和客观的。但是,依然没有通达危机问题的根本解决,更没有触及人的全面解放的本质,这与耶吉过分强调批判的思辨逻辑与形式完整不无关系。由此看来,斗争所能带来的实际效果对解放目的的实现应该更具有深层的意义。在马克思主义的传统认知中,斗争主要以阶级斗争形式体现,具体发生在生产劳动过程中的特定节点,但资本主义是一种复杂体制的综合体,除了发挥主导作用的经济体制之外,还涵盖了许多诸如性别、生态、文化、宗教等与经济并没有直接关系的价值领域,这些领域中所发生的斗争,则不能用“阶级斗争”直接一概而论。基于这一思考,弗雷泽提出了“边界斗争”这一概念,边界斗争与阶级斗争相关但外延更加宽泛。正如波兰尼所言,“看起来合理的做法是,不要将我们所描述的保护运动归因于阶级利益,而是归因于被市场所威胁的社会实质”[7]。鉴于资本主义体系结构中存在许多不同价值领域,这就自然存在着领域与领域之间的边界,当作为“制度化社会秩序”的资本主义发生了制度性分离,这些功能领域彼此也打破了原本有机整体的平衡,相互之间出现了间隙,比如经济与政治、人与自然、剥削和剥夺等领域之间所出现的博弈与对抗。各领域彼此相互试探,一方想侵入,一方想抵制,这种此消彼长的较量导致了边界斗争的发生。这也限定了边界斗争发生的社会背景、条件以及状态。边界斗争是发生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其伴随社会的分化而产生,以一种“斗争”的形态体现出来。如若不是社会出现分化,边界斗争即便存在,也无法突出出来。边界斗争在形式上是对立的:有富有进攻性的,例如市场经济和政治权利在对生活世界的殖民上的撕扯;有富有防守性的,例如政治和经济这两个领域彼此对抗渗透的较量。边界斗争在内容上是多元的,由于发生斗争的领域是多样的,所以这种对抗也是丰富的。边界斗争在结果上是开放的,有可能是保持边界内部结构不变,适当调整边界位置来解决问题,也可能是要对固有的领域边界彻底废除,进而从根本上改变资本主义的旧有结构。无论怎样,我们并不能单纯地用积极或者消极的态度来评判边界斗争的结果。无论是边界斗争还是阶级斗争,二者的本质是一样的,即都是对抗资本主义的一种斗争形式。他们之间既有区别又有联系,可以通过对阶级斗争充分了解后进一步理解边界斗争。阶级斗争,顾名思义,发生在不同的阶级之间,它只对雇佣劳动进行关注,而忽略掉了那些非雇佣劳动以及其他被侵占掠夺的工作等。如果我们试图用一种扩大化的观点将一些其他对抗形式都涵盖进来一起去理解“阶级斗争”时,这就是对边界斗争的理解了。由此看来,二者并不是完全不同的斗争类型,阶级斗争属于是边界斗争的一种特殊形式。边界斗争因为可以包含更多斗争形式而更加优于阶级斗争,并且边界斗争是具有解放的积极意义的。
与此同时,弗雷泽还从资本主义替代方案的视角对21世纪的社会主义进行了思考。当资本主义概念得以延展和扩大,社会主义概念也应在多个维度实现重塑,让传统社会主义制度的定义得以更新。正是因为资本主义危机产生和制度变迁的确定性,导致了其制度边界动荡的不确定性,让社会主义的可能性蕴含其中。社会主义要真正对经济和非经济领域边界进行重新界定,改变原有的非此即彼的生硬现象,实现一种融合的连接与重组。它的本质是更加公平、更加民主甚至更加符合集体的价值取向。如果说资本主义是以资本为主并且在经济领域解决所出现的危机问题,那么社会主义则是以更民主的方式在政治领域内提出解决方案。这恰恰就是弗雷泽所强调的社会主义制度下的边界重构,经济范畴的问题也进而转变为政治问题或社会问题。
资本主义的“两难境地”说明,任何不触及资本主义制度本身的调整与改良,都不可能真正医治资本主义的“顽疾”,不可能改变其根本性质。弗雷泽和耶吉面对资本主义危机给出了不同的解决方案,但无论是耶吉的多维批判还是弗雷泽的边界斗争,其本质上都是针对社会现象学表层提出的一种理论策略。耶吉将批判对象定义在生活形式这样更广泛的范畴,但也让批判的力量无法得到集中。弗雷泽的批判内涵丰富、外延宽泛,但在面对资本主义核心要素的经济关系时,明显批判力度不够,导致社会矛盾无法得到全面解决。但无论如何,弗雷泽和耶吉基于现实所作出的全面诊断,还是相对完整地将资本主义弊端呈现出来,一种扩大化的资本主义观念得以形成。弗雷泽和耶吉像马克思一样将批判的矛头直指资本主义,坚持对资本主义现实进行批判,认为它充满危机,是一个“危机综合体”,看到了经济在资本主义批判中的主导地位,指出“四个制度性分离”全部都无法摆脱与经济领域之间的干系,在全面贯彻批判态度的过程中,其理论在某种程度上的确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理论。另一方面,由于弗雷泽和耶吉始终将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停留在表层现象层面,并没有真正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视角中去探析问题的实质,导致了弗雷泽和耶吉的批判理论看似激进实则保守,这种暧昧甚至有些模糊的批判态度,恰恰导致了批判理论不可回避的局限性。不过,伴随资本主义的制度弊端毫无保留地呈现,资本主义危机带来了社会主义运动的可能,重建社会主义的构想浮现眼前。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这就要靠通过不断改革创新,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解放和增强社会活力、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上比资本主义制度更有效率,更能激发全体人民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更能为社会发展提供有利条件,更能在竞争中赢得比较优势,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充分体现出来。”[8]如何理解资本主义并对其作出相应判断甚至是批判,这不仅是每一代批判理论家都必须直面的关键问题,也是生活在社会主义制度中的我们要清醒认识的问题。在弗雷泽和耶吉的批判视域下,对资本主义的全面认识不能仅停留于对资本主义现象的阐释上,而是建立在对资本主义结构的清晰界定上。资本主义在新一轮科技革命浪潮和不可逆转的全球化进程双向用力的环境下动荡生存,社会主义作为一种新的社会秩序,不断克服着资本主义弊端,既是对资本主义制度的绝对批判也是一种全力反抗。目前,关于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探讨仍在持续,批判理论的不断更新恰恰说明了亟待破解的现实困境。直面资本主义危机是我们更好理解社会主义的必要前提,接下来我们还应在理论研究和社会实践等多个维度上进一步展开对社会主义的探索。当资本主义制度深陷危机时,社会主义制度却获得更多认可,社会主义制度与资本主义制度在竞争比较中展现出优越性。
弗雷泽关于社会主义的探索为我们进一步建设社会主义尤其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带来了更多启示。马克思关于人的全面发展观念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建立在物质基础层面上生产力本身对人的支撑,二是人在包括需要、能力和个性在内的感性活动层面上的发展,三是人与人之间通过交往而形成的社会关系上的全面发展。资本主义制度在这三个方面既有推动也有束缚,呈现出了一种极大的矛盾性,最终并未真正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但是社会主义作为对资本主义的一种替代可能,进一步释放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活力,矫正了人与资本之间的倒置关系,赋予了不平等、不协调的社会秩序一种理性逻辑,为进一步推动人的全面发展提供了客观条件、创造了具体可能。弗雷泽和耶吉认为,资本主义危机的批判要全面厘清危机发生的根源,对其系统性的解构和生成性的审视,要重视资本主义的边界斗争及其解放意义。弗雷泽和耶吉立足政治经济学对资本主义进行批判,其对资本逻辑的认识以及阶级意识的全面审视,回归焦点一体的批判理论视域。虽然在资本主义批判中,卢卡奇、霍克海默、阿多诺以及哈贝马斯都从整体的视角将经济基础与资本主义进行关联,但弗雷泽和耶吉在反省资本主义本质的基础上,积极主张在政治经济学传统中批判资本主义的叙事体系,进而判断社会主义发展前途及时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