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石器时代庙底沟类型彩陶鸟纹分析

王海顺（无锡工艺职业技术学院）

鸟纹在中国古代各类艺术品创作中运用众多。在新石器时代，庙底沟类型的彩陶鸟纹形态各异，独具特色。通过对庙底沟类型彩陶鸟纹寓意内涵的考察，装饰构成和组合形式的探析，反映出新石器时代人们的生活方式以及精神需求。

程金城先生曾说：“从纹饰中可以看到，他们已有对于四季变化、天文地理的关注，有将自己与周围自然现象联系的意识（如鱼、鸟图式），有对生产、生活方面希望的表达等等”仰韶文化庙底沟类型彩陶上的鸟纹图案形态各异、丰富多彩对中国后世的艺术作品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其设计构图都是从器皿整体的装饰部位开始，包括单独纹样以及二方连续形式的纹样，这是对生产生活的转述。庙底沟类型彩陶鸟纹图案的表现方式为阴文以及阴文和阳文的组合形式。这些方式的变化充实了鸟纹图样，让彩陶更加绚丽多彩。

一、彩陶鸟纹的寓意内涵

李泽厚在《美的历程》中认为“原始几何纹样是由动物形象的写实而逐渐变为抽象化、符号化，是美作为‘有意味的形式’的原始形成过程。”早期庙底沟类型的彩陶鸟纹是较为具象的侧面或正面的鸟的形态，且都常以展翅高飞的造型作为表现手法，并且结合剪影的方式展现。到了中晚期，鸟纹逐步简化，鸟的头部以圆点代替，足部慢慢消失，翅膀以些许羽毛代替（图1）。庙底沟类型的彩陶鸟纹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同时期大地湾仰韶文化中期的彩陶鸟纹、大河村秦王寨类型彩陶鸟纹和马家窑文化的马家窑类型及其后期各类型中的鸟纹。

图1 鸟纹演变（图片来源：王海顺绘制）

鸟的习性与太阳升降规律相契合，另外可以根据鸟类迁徙感知季节变化、预测农时。鸟成为原始人民渴望风调雨顺的灵物。将鸟纹绘制在彩陶上，也可以认为是原始人民精神的寄托。彩陶鸟纹的产生与发展，除了犁耕文明的发展，自然环境等客观因素的影响，还与太阳崇拜结合，反映出人民渴望风调雨顺的愿望。在众多传说中，许多故事以鸟来象征太阳。如《山海经·大荒东经》中记载：“羿仰射十日，中其九日。”鸟翱翔于天空，自由自在，看似比人更接近于太阳。“彩陶鸟纹是太阳鸟，是天体崇拜的一种表现方式。”所以，原始人民往往认为二者之间有着某种说不出的神秘联系。因此，彩陶鸟纹是“万物有灵”这种原始思维的视觉表现和二维创作，向我们传递着古老的文明信息（图2）。

图2 山海经鸟兽（图片来源：堆糖网）

二、庙底沟类型彩陶鸟纹的装饰构成

“影响人们审美的眼睛、品格气质，规定对艺术表现形式的取舍。”彩陶鸟纹的装饰构成方式的表现多是沿着器皿的形状来体现的，在器皿的表面以及内壁上进行绘制。不同于在平面上绘制图形，这里是在立体的弧形曲面上绘制纹样，它要求纹样与器形的适应，不可偏不可倚，不可满不可缺，即寻求视觉上的舒服。从纹样的构图规则和组织方式来看，彩陶鸟纹纹样多以带状横式二方连续的装饰构图形式布置在盆、钵类型体较矮的器物的折腹处或者是腹部最大直径以上的鼓肩的部位，这是如上所说的根据器型的特点形成的装饰构成方式。晚期的庙底沟类型彩陶上，常见的则是鸟纹抽象简化演变后二方连续形式的纹样，即彩陶腹盆上由正面鸟纹演变出来的圆点、弧边三角纹和飞鸟展翅纹演变出来的钩羽圆点纹组成的富有动态美感的图案（图3），这种不对称的散点图案形式，使图案具有节奏鲜明、韵律感强的特点。根据器型特点而设计的腹部二方连续带状构图，达到了装饰与造型的完美结合。庙底沟类型彩陶鸟纹图案中阳文鸟纹图案很容易识别，其他形式结合的鸟纹图案需要细心观察进行识别。同时，其他类型的鸟纹图案，种类繁多、数量庞大以及富于变化，是形成庙底沟类型彩陶图案的主体纹饰。在仰韶文化庙底沟类型彩陶鸟纹不断演化过程中，鸟纹的分析更具意义。最早发现的庙底沟类型的彩陶阳文鸟纹是在河南陕县庙底沟遗址出土的彩陶中，纹样上它将弧边三角形围成一个椭圆形，椭圆形中部有一只展开双翅的阳文鸟纹（图4）。在大禹渡遗址还发现了这种正视图角度飞翔的鸟纹图案，应是正视展翅飞翔鸟纹图案的演化结果，鸟纹的特征正在减弱，图案也开始倒置，也可能当初绘制时已经将鸟纹更加抽象化了。庙底沟类型阴文鸟纹是最为庞大繁杂的一类纹饰。这类纹饰有“回旋勾连纹” “流动曲线带纹” “弧线三角纹”等。阴文常和阳文相结合的共同表现方式是庙底沟类型彩陶中极为常见的一种形式。根据迄今为止的挖掘情况来看，华县泉护村遗址出土的阴文彩陶数量较多。以阴文与阳文结合方式表现了侧面鸟纹，也就是左或右视图的鸟纹。以圆点表示眼睛形成阴文，圆点下方的弧边三角纹一侧延伸到尾部形成弯钩状的阴文阳线。在弯钩状的阴文阳线后侧绘有弧边三角纹，与再后侧的阴文鸟头相连。如果对鸟身与鸟尾的阴纹阳线理解偏颇，便容易将此弧边三角形误解为鸟尾的演化形式，实则它是进行衔接的补白纹饰。两个半月形右旋纹表示翅翼，一个为阳文，一个半月形右旋纹内留一条弯曲阴线。可见，整个鸟纹简单却不乏动感。

图3 二方连续纹样（图片来源：王海顺绘制）

图4 彩陶阳文鸟纹（图片来源：彩陶阳文-Bing images）

三、庙底沟类型彩陶鸟纹的组合形式

庙底沟类型彩陶鸟纹的组合形式多种多样，包括鸟纹与鱼纹、太阳纹和人面纹等，在这些组合当中鱼鸟纹的组合形式最为常见。如庙底沟类型的鹳鱼石斧图彩陶缸，展现的是一幅鱼被水鸟叼住的场景，活灵活现，是对生活场景的再现（图5）。姜寨出土游凤蒜头形彩陶壶以主题鸟纹图案叠压了鱼纹鱼嘴处，像是鸟捉鱼，与庙底沟类型的鹳鱼石斧图彩陶缸图案相似（图6）。我们把庙底沟类型的鹳鱼石斧图放到当时的社会发展程度、生产力水平下，这幅图寓意墓主使用石斧进行砍伐和利用玉鹰捕鱼，也反应当时劳作方式。正如乔治·卢卡契曾说“纹样的同质、同质化的本质正是集中在赋予所有塑造的对象的一种观念性，这种观念性表现为有关对象的感性可识别性。”姜寨遗址出土的葫芦形彩陶瓶，陶瓶的腹部绘有鱼鸟人面纹。绘制的图像分上、下两个部分，上部有三个并列三角形，紧接着是呲牙方形鱼头中包含着鸟头和人面纹样；下部是方形鱼头内包含鸟头造型。耳部一边为上下相对的两条鱼纹，另一边为竖列相对的两列三角纹组合，丰富的组合形式，深化了鸟形象的简单表现。鸟纹与太阳纹的结合常以作鸣叫状翱翔形态为基础，鸟背上方有一个圆形的太阳形状，圆形上方一条弧线宛如天穹，流露着原始人民对大自然的崇尚。庙底沟类型彩陶图案有对比、变化、反复和对称等秩序的组合形式，是原始人民经过深思熟虑而预先进行的构图，但在此过程中不乏创新和应变。就对比来看，对比指的是相比较而言的意思，庙底沟类型彩陶鸟纹运用等量对比的形式，具体来讲指的是等量的阴阳文的对比，这种对比不仅体现图案花纹的丰富性而且还更加具有鲜明性，同时它还运用不等量的阴阳文作对比，这种组合方式比较易于突出重点，分清主次，如同画家创作时，突出主体物的思想是一个道理的。就变化来看，变化是感性的、抽象的，是一成不变的对立面，具有律动性、起伏性，它反对单一刻板、固步自封的形式构成。在庙底沟类型彩陶鸟纹的发展历程中，原本具象的鸟纹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变化，逐步形成了更加简化的形态。反复方面，反复遵循一定的秩序规律，庙底沟类型彩陶盆、钵上二方连续图案就是鸟纹的反复表现，像是迁徙组合的鸟队一样。对称方面，一般是平移横向对称，在庙底沟类型彩陶鸟纹中比较常见。

图5 鹳鱼石斧图彩陶缸（图片来源：堆糖网）

四、结语

彩陶的产生是随着先民从游牧到定居生活方式转变后，为了更方便于生产活动等而制作的一种器皿，有着广泛的日常用途。彩陶上的纹样与渔猎、畜牧的生活有着潜在的联系，很多纹样都是具体动物、植物以及活动场景等的具象表达。所以，彩陶鸟纹的装饰构成、组织形式是对当时生活状态的一种反映。人类历史上的装饰纹样大都是人类有意识有目的的活动，新石器时期彩陶鸟纹的形成自然也是与当时的环境密切相关。彩陶鸟纹图样从起初写实的具象表现到后来的抽象符号演变，不难看出是内容到形式的积淀，其中后来的典型纹样中代表性的螺旋形纹饰就是鸟纹不断变化而来的。彩陶鸟纹以自身独特的视觉语言向我们诉说着古老文明的信息，同时展现了我国原始先民高超的创造表达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