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子涵
暮色渐渐染上天空,城市如昼伏夜出的动物一般活了过来。
夜晚的城市是活的,灯火璀璨,人声鼎沸。她游走于这酒绿灯红中,入眼的却是周围人对她的指指点点,提醒她是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她茫然抬头,林立的高楼泛着金属的光泽,直刺得她眼睛生疼。周围的人头上都有一个“美丽”的标签,而自己呢?她看向自己头顶“丑陋”的标签,又低头快步走出人群。她不明白,自己起码是胜过“平庸”的人,为何却成了“丑陋”?
回到家,一如昨日,门上已被贴上“丑陋的家伙,滚回老家去吧”之类的话。她不解,之前邻居们还给她送了吃的,等她被冠以“丑陋”的标签后,一切截然不同了。
挥手赶走机器人,她躺在床上看着干净的房间,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素净的天花板上,深黑的眸子中氤氲着蒙蒙的水汽,她的思绪全不像这房间干净,而是牵扯出丝丝缕缕的线,将她紧紧缠住。
她恹恹地唤来机器人,问道:“我丑陋吗?”机器人带着电流的声音响起回音:“不,主人是美丽的。”她满意而自嘲地笑笑:“也就你还会说几句真话了。”
这几日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人,见到她总会鄙夷一番,甚至她的工作也丢了。她自始至终都没明白自己的工作与容颜美丑的关系,但已逐渐认识到在这个以标签来划分人的环境里,自己背着“丑陋”这一标签,难以找到安身立命之地。
她拨通了电话,那头是一个傲慢的男声。
“喂!”
“您好,我叫姝。了解到您是贴‘标签’的发明者,我想向您申报,我的标签出了错,希望您能帮我修改好。”
“你出多少钱?”那头的声音问。
“什么?我是说我的标签被贴错了,你应该负责……”
“不了解行情打什么电话!”
话未说完,她就被咒骂声打断。听着耳边的忙音,姝气恼地收拾东西,毕竟改不了标签,自己也没法继续待在这了。于是她打算去找发明者当面澄清。
姝回头看了这个家最后一眼,门上恶毒的诅咒又多了,她抬头看了看灰白的天空,又感受了一下苍凉的风,苦涩地想:他们大约会庆祝“正义”终于战胜了“邪恶”。
经历他人的一路嘲笑和白眼后,她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心中慨叹,自己几乎真要相信这个“丑陋”的标签属于自己了。抬头看天,阳光似乎就要穿出乌云了,仿佛预示自己马上就能还原了,她笑了。
不远处,发明人正准备上车去参加联邦会议。姝看着那个被围拥着的人,身材矮小,相貌丑陋,但他每一句话都会引起人们的欢呼。
她顿悟了:标签下的世界从来不存在公正和清醒。那个发明人分明生得丑陋,头上却贴着“美丽”的标签,说的话分明充斥着“利益”,却被人奉为“智慧”。而人们呢?他们被标签蒙蔽了眼,只一味地盲从。
她悄然退出了谄媚的人群。
天上厚重的阴云压在头顶,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只是向一个方向走,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去干什么。她只想远离人群,远离一切标签带来的嘲弄。她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砰!”由于没注意路,她与人撞了个满怀。她连声道歉,由于“丑陋”的标签,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对方。那人被撞,原本还是气恼的,但一抬眼,那人却脱口而出:“你长得真好看……”姝愣住了,在“丑陋”的标签下居然还有人认为她美丽,她忍不住多看了那人一眼,“欺诈”二字却映入眼帘。
果然,怎么会有人认为自己是美丽的呢?她明亮起来的眼神又黯淡下去。
那人似乎知道自己的标签会引起误会,他扯了扯嘴角,也不期望姝能够相信,只是自顾自地解释起来,他的邻居是一个老太太,她有一个儿子,几天前却出了意外。他担心老人家听此噩耗会受不住,只能每天用谎言掩盖。但今天一早,他头上就有了“欺诈”的标签。他无数次试图向邻居们解释,但无济于事。
想到这,他的脸色如今日的天色般阴沉,一见他的悲伤,姝就知道,他莫非也如自己般因标签受了许多委屈?而自己呢?姝痛苦地想,我初见他时不也只是关注了他的标签吗?姝脸上现出一抹苦涩的笑,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是的……我怎么也开始用标签去看待别人了呢?
姝回过头,那里是城市,是标签和一切苦难与罪恶的起源。她笑了笑,向城市奔去,不遠的城市泛着金属的光泽刺痛了她的眼,但她无所畏惧,因为她已决心要还原自己无形中被“标签”化影响的思维。
天空中,阳光终于穿过了乌云,她向着璀璨的光奔去。两只雪白的鸟从天边飞过,清越的啼鸣响彻云霄。
(指导教师:周娇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