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动画电影IP宇宙的建构路径探索——以“封神”题材动画为例

高宁婧

打造电影IP（Intellectual Property）宇宙可以视为一种全新的电影工业模式，目前公认将电影IP宇宙概念发展到新高度的是“漫威电影宇宙”，通过融合各种媒介打造关联性故事，IP互动增加曝光度，品牌的整体性营销推广，漫威系列作品不仅受到全球范围的热议，同时也创新了电影行业的规则。电影IP宇宙的模式已经不同于超级大片系列，也不完全来自于IP的商业法则，某种意义上来讲电影IP宇宙继承并突破了好莱坞工业体系的IP范式，开创了一种基于漫改电影的全新制片模式。它在迪斯尼的娱乐化产业链条中探索到了立足于电影本体的叙事策略和制片路径，让无数人看到了电影IP宇宙独特的文化传播效果与吸金能力。

国产动画电影的IP热潮是基于互联网环境逐渐壮大的，是市场发展的必然方向。陆续上映的神话题材国产动画电影逐渐被观众熟知、喜爱，国产动画电影产业正逐渐规模化、商业化铺展开来，这些电影作品积极回应现代消费者的文化诉求，也推动了大量中国传统文化色彩浓厚的IP的诞生，在不久的将来也必将形成一个极具中国特色的电影IP宇宙。

一、“封神宇宙战队”的生成

2019年7月，由霍尔果斯彩条屋影业有限公司出品的《哪吒之魔童降世》（以下简称《魔童》）在中国内地上映，充分利用新媒体技术营销环境，院线加网络“全平台”播放，同年获得第16届中国动漫金龙奖最佳动画长片奖金奖、最佳动画导演奖、最佳动画编剧奖、最佳动画配音奖等多种奖项，紧随其后“封神”题材动画电影逐年具有新作。2020年，彩条屋、北京光线影业等联合出品的《姜子牙》讲述了昆仑弟子姜子牙因过失被贬北海，踏上寻回自我的旅途。2021年，由追光动画制作的《新神榜：哪吒重生》（以下简称《重生》），同样是以“哪吒”为主角，将封神榜故事与重生概念融合在一起，继续讲述哪吒与龙族的冲突。2022年，同由追光动画出品的《新神榜：杨戬》（以下简称《杨戬》）讲述了落魄的杨戬与外甥沉香舅甥两代人的奇幻冒险之旅。一系列“封神”题材动画电影在社会上的反响极为热烈，受到观众的广泛好评。自2015年动画电影《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上映后，中国动画人已经取得了中国动画电影需要扎根于中国传统文化、着力打造IP的共识。在《姜子牙》片尾彩蛋中，熊孩子哪吒与师叔姜子牙的互动，正式为观众打开了一扇名为“封神宇宙”的大门。

“封神”题材动画电影在艺术性、口碑和票房上确实非常成功，但对于国产动画电影影响最为深远的一点还是激起了观众有关“IP宇宙”的讨论热潮。“封神”题材系列电影还在陆续上映中，广大网友已经纷纷呼吁建立“封神宇宙战队”。非常有趣的是《魔童》《姜子牙》《重生》《杨戬》这四部动画电影并非同一家影视公司出品，在故事线上并没有很明显的关联性，但是由于文化背景同一、角色身份相关等原因造成了观众自发将它们联系在一起。一场电影已经不仅仅是一场电影，而是变成了整体宇宙叙事的一块版图，观众对不同电影叙事的缝隙产生了联想、猜测和验证的欲望，对于系列电影内容的整体性有了补全的心理需求，在上一部电影和下一部电影之间有了持续的期待。不论从题材厚度、观众基础和市场反响来看，“封神”题材都是探索国产动画电影IP宇宙一个很好的介入点。

二、宏观宇宙：以传统文化为载体建构电影IP宇宙

（一）“文化母体”中的神话故事内涵

电影IP 宇宙的建构不是简单的角色群像设计，而是必然要以某种已知的文化为载体。既称为“宇宙”必然意味着体量庞大、关系复杂，简单的框架、架空的脉络、没有根源的为矛盾而矛盾是经不起细节的推敲和时间的考量。要想保证电影IP宇宙的合理稳定，必须要依托于一个稳定的文化母体进行建设，与优秀文化的传播力和影响力进行融合，发挥其独特的文化内涵。追索所有系列电影会发现，经久不衰的作品必然是根植于某个文化母体，带着深刻的民族基因，甚至作品本身就是映射了某段真实的历史。譬如漫威电影宇宙诞生于美国，电影世界观设定中天然就带着对上帝造物的信仰、推崇美国的个人英雄主义价值观，超级英雄美国队长的故事背景即设定为二战时期纳粹横行欧亚战场，诞生于犹太科学家“重生计划”的他就是一个美国精神的代表符号，一个美国梦的典型偶像，角色塑造存在明显的政治指向性。

建构国产动画电影IP宇宙也必然是以中国的传统文化为母体。中国神话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烙印上历史盛衰的印记，携带整个民族独有的精神传承，也体现当代受众的现实特征，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封神”题材是其中经典之一，饱含来自中国传统文化的神话故事内涵。

神话传说的故事本身和故事背景往往能体现出故事产生的社会背景。哪吒原型所取材的《封神演义》是明代道士陆西星(一说为许仲琳)所著的神魔小说，原型最早可追溯至南宋的《武王伐纣平话》，主要以姜子牙辅佐周室讨伐商纣的历史为背景，描写了昆仑山以元始天尊为代表的阐教与东海蓬莱岛以通天教主为代表的截教诸仙斗智斗勇、破阵斩将封神的故事。这从表层说是巫妖大劫后天庭挑起道教内斗吸纳优秀成员充当天庭公务员的浪漫神话故事，而从历史的角度看就是商纣无道，周室不堪压迫揭竿而起，最终推翻商朝建立新政权的故事，其中隐喻着商灭周兴的权力倾轧、王朝易代的民生凋灵、人权与神权的明争暗斗。

中国传统神话包含我国民族精神的重要映射。《魔童》故事中的太乙金仙、哪吒为阐教门下，阐教教义崇尚“强调社会道德、推动社会进步、建立更加文明的人类社会”，可以说整个剧情就是建立在重伦理、尚道德的基调上。剧情中元始天尊分化善恶阐释黑白，太乙金仙又谆谆教导将善恶观念传承。李靖夫妇忙于守护陈唐关体现了厚生爱民、终于责任的集体主义精神。哪吒身为魔丸在不为人所喜时依然秉承乐于助人的本心，在知晓自己必将毁灭的宿命时又不畏艰难与天争命，在事难两全时舍生取义牺牲奉献。就连反派龙族的概念设定都是舍全族之力封印锁妖阵的牺牲奉献之族，全族凝练万鳞甲护卫敖丙又体现出爱护幼小、注重传承的国人传统，这些都是我国民族精神的重要体现。

神话的传播又映射时代特征，添加受众所亲近的社会现实元素。比如魔丸的“魔性”隐喻的是角色的负面属性，原著《封神演义》中哪吒“好杀成性”，李靖冷漠对待哪吒导致他自毁其身；1979年动画《哪吒闹海》中复刻了舍生取义沉冤昭雪式的中国悲剧精神，暗含了“改革开放初期的时代情绪”；而《魔童》的改编则重构出一个符合当代家庭伦理的核心家庭结构。1电影中哪吒幼时渴望父母陪伴，又用倨傲来维持自尊的表情神态让很多家长都感同身受，缺乏亲子陪伴也正是当下很多家庭所面临的问题，这种对现实社会的比喻极大地赚得了成年观众的认同。李靖夫妇用亲情约束、感化让魔丸由恶向善，不仅仅是电影剧情转折的重要理由，也是现实社会中很多家庭教育过程的缩影。又比如原著中敖丙是个龙套角色，被哪吒杀掉取筋，并没有用很多笔墨塑造，可以说角色善恶未明，电影的改编中就被塑造成了赋予肩负龙族复兴重任，天然纯善但是被师傅申公豹以暗黑教导的丰满角色，类比了部分现代人身负重压逐渐忘记初心的蜕变过程，这是电影建构相对完整剧情划分善恶二元对立的需要，也适合现代观众观影的逻辑深度。电影的细节塑造上也加入了很多当代的要素，比如指纹锁、影音回放、山河社稷图里的过山车、太乙真人流利的四川普通话，这些当代元素的加入让神话添了些幽默色彩，符合受众的娱乐休闲心理需求。

图1.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剧照

基于神话故事对于传统文化、民族精神和社会现实极为重要的代表性，中国神话题材成了国产动画的富矿，从20世纪的短篇时代神话题材就占半壁江山，新世纪以来的大制作也频繁取材传统神话。

（二）动画电影IP宇宙的文化建构

动画电影IP宇宙的文化建构即在创作中将优秀传统文化进行艺术性、创意性转化，立足于文化母体构筑出本来文化面貌作为基础，不惮吸收外来有用文化元素，并保持开放性为未来发展留足可拓展空间。

发展中国特色的动画电影IP宇宙，基础就是建构中国的本来文化。中国文化区别于其他文化的明显特征有重人本精神、集体主义、重道德伦理、崇尚礼乐精神等，在电影IP宇宙中传达明确的中国文化概念从典型差异化的方面入手会事半功倍。根据文化维度和构建理论，可以从对故事的时空维度、人与自然的关系、社会结构与个人权益、个人和集体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亲和关系、个体与群体间的竞争关系、个体交流的情绪外露程度、遇事解决的渠道、社会对人基本需求与享受生活享乐欲望的允许程度、道德和法律的覆盖与弹性等这些重要方面的描述上进行文化设定。2封神神话故事背景为商末周初，《魔童》中用操着四川普通话的三星堆青铜面具结界兽展示了古早的时间地域；用元始天尊作为权力的金字塔尖分化善恶来体现大环境对于道德伦理的看重；用陈塘关总兵为民镇守体现局部社会结构；陈塘关面临妖怪侵扰和龙族镇压锁妖塔表明不同阵营依然存在竞争；坊市的民众交易、哪吒渴望交朋友等设定体现人与人的亲和距离；百姓受到熊孩子侵扰可以向哪吒父亲告状等细节体现相对有序的人际关系，也体现出集体的意见对于个体有明显的约束功能；哪吒与父母亲子间的交流体现中性的情绪外露程度，场景中角色互动时的站位、作揖等细节能体现出典型的中华礼仪的形式。还比如《重生》中资源垄断、民众生活压力沉重的民国氛围，《姜子牙》中元始天尊传道时弟子的谨慎顺从，《杨戬》中物质生活有序、灰色地带并存的复杂状态等，都能从不同角度描绘出一幅“中国式生活百态”，这些典型图样能组合给观众传达一种中国样式。

吸收外来文化中的有用成份化为本来文化的一部分是中华文明非常独特的地方，“封神”题材动画“西为中用”现象层出不穷。从技术手段上看，“封神”题材动画电影从开始就一直采取现代主流的数字三维动画技术，这种兴起于皮克斯、梦工厂的西方写实动画造型方式被东方审美所吸纳，电影制作将三维动画技术融合国风造型和配色，打造出了三维国潮动画样式，尽显体积感的中式包包头，顺滑质感的曲裾深衣，水样半透明又柔软的“结界”，造型细节中体现着外来造型方式的中国化。从画面风格上看，“封神”动画系列已经不惮于突破中国风的单纯性，最典型的属《重生》，其创作者戏称电影风格为“民国朋克”。“民国风”本质上是传统中式审美被西方文化冲击后的选择性接纳，而“朋克（PUNK）”是流行音乐与青年亚文化的重要运动和象征，最初用来指朋克摇滚3，带着“破坏、重建”的意味。外来文化没有冲淡本来文化的醇厚，反而因为外来文化的鲜明对比，中国文化的特性才会被更加明确的凸显，有利于传达我们内在独特的价值观和世界观。比如《魔童》剧情一开始的设定非常明确地提出了灵珠、魔丸善恶对立，这是西方非常传统的二元对立思维模式，但是最终化为了太极两仪，隐喻万事、万物都有两面，并且不断的变化，一动一静互为其根，由二元对立到二元融合的剧情发展过程微妙体现了中西思维方式在电影叙事内部深层次上的交融。

动画电影IP 宇宙的建构是个大工程，单靠一部电影称不上是宇宙，单靠电影一种媒介维系也是单薄的。宇宙的体量和力量持续发展依靠不断新生的IP角色、故事线来支撑，在电影文化建构的过程中，在明确文化脉络、搭建坚实宇宙框架的基础上，不断创作新作品、开发新IP，融合多种媒体多点联动、互相引流，内容上开放更多衍生入口才是电影IP宇宙快速发展的路径。中国文化中很多概念具有可拓展性，譬如“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三千世界”“穿越重生”“转世投胎”等耳熟能详的概念，可以天然容纳同人衍生。《重生》的创作者就利用中国比较传统的“重生”概念几乎将话题拓展到无所不能，孙悟空台词里的“葫芦老六”，暗示洪荒神话脉络的戏词“思极废，九州裂，天倾西北”，动画末尾哪吒的“神兵收集任务清单”，这都是在保持原有世界观的同时对新时空、新故事、新角色的开放性设计，为未来电影IP宇宙的开拓留足空间。

三、微观世界：以叙事创新孕育神话新说

（一）角色塑造定位IP宇宙的基石

IP是电影IP宇宙的基础单元，是承载感情的基础，观众对于剧情的情感归根结底会落实到角色身上。塑造有吸引力的“IP”是宇宙建构的起步，有魅力的角色才能起到“宇宙基石”作用。经典与创新并存方可塑造IP的吸引力。希斯赞特米哈伊指出，每个人生来都会受到两套相互对立的指令的影响，一种是保守的倾向有自我保护，自我夸耀和节省能量的本能构成，而另一种则是扩张的倾向，有探索喜欢新奇与冒险的本能构成。4观众对角色会因为熟悉而产生亲近，但是对于传统经典角色不变的演绎又会产生审美疲劳，需要新奇的成分进行调剂。这一点在“封神”题材哪吒角色的塑造上最具代表性：“魔童”形象设计上保留了1979年《哪吒闹海》中头顶包包髻、身着莲花纹、手持乾坤圈、脚踏风火轮的经典视觉元素，维系了一种传统年画样式娃娃脸特性，但是着重加入了“丑”的黑眼圈，邋遢动作和台词，“丑的对象，其外在形态对审美感官具有阻拦性，它不会顺利地给人们带来快感，但它却有一种吸引力，促使人们从对象的外在表象中解脱出来，而去关注与追寻对象内部的真实和蕴含的意味”5；视觉造型上保持浓重华美的“国风”色调，加以数字建模、绿幕、动作表情捕捉及其他特效技术增添视觉惊喜，灵活的动作、透气的刘海，柔软的背带裤、弹性半透明的皮肤使画面效果立体仿真有质感，有利于增强观众感官体验，让传统焕发新意，让流行融合传统；“魔童”性格设定上仍然保留“胆大包天行事鲁莽”的核心印象，但是加入了矛盾复杂的细节成分，表面捣蛋内心向善，口硬心软强撑自尊，初期叛逆尖锐，后期被爱感化，从头至尾渴望自由追求的银幕形象并未背离经典却又发展了经典；“魔童”精神象征上保留不屈权势，孝顺父母，忠于大义的传统，也点明“我命由我不由天”，侧重强调了生命价值、自我选择的力量。

（二）系列电影的互文是宇宙的脉络

如果一部影片对另一部影片或明或暗有所参照，当观众注意到当前电影文本和前文本的这种对话，会通过这种对话建构（重现）彼此的意义，电影就超越了它们当前的叙事世界而积累意义，延伸到更广阔的宇宙范畴。6当代电影中的互文是一种建构电影IP宇宙的重要手段。“封神”题材动画电影的共同特性是以“封神榜”故事作为建构世界观的文化来源，由于主角原型在原故事中的紧密联系，单部电影很容易与同题材的系列作品进行互文。“封神”题材的几部动画电影能够以不同的出品方、不同的故事线共同掀起“封神宇宙战队”的热议话题，有多部电影的IP角色互相关联、故事线相互交叉和彩蛋点缀几方面的原因。

体现多个IP同处于一个宇宙需要IP的复用，即由典型IP“出演”或“客串”不同电影，用角色间的关联性激活观众记忆里有关IP宇宙的设定，完成一次宇宙概念在观众认知中的塑形，聚合多个IP的粉丝群体，让单体英雄电影借助整个宇宙的概念设定发挥力量。与漫威超级英雄系列类似，“封神”题材动画电影每一部都有明确的主角，以哪吒、姜子牙、杨戬等主角为中心呈现“单体英雄”故事，同时也有典型IP作为配角出场，拉近、创造关联性：《魔童》中出现元始天尊、申公豹、敖丙、海夜叉、龙王和孙悟空，《姜子牙》中出现元始天尊、申公豹、九尾狐，《重生》中出现龙王、敖丙、海夜叉，《杨戬》中出现申公豹，这些具有代表性的角色仅仅依靠名字就引导了观众的主动联想，发出组建“封神宇宙战队”的呼吁，可见中国神话题材的受众基础深厚，观众对民族传统文化的爱之深。

IP在系列作品中延续相对统一的造型、性格和精神象征，才有利于观众心理上整体“宇宙”概念的加深，形象不统一的IP出现会对概念理解造成障碍，无形中让观众割裂影片与其他影片的联系，放弃一部分的拓展思路，屏蔽宇宙概念。虽然彩条屋和追光动画并没有明显的互动迹象，这几部动画电影IP客串表达出来的关联性也并不明显，但是绝大多数观众因为同一题材和近似的造型手段主观上会将几部“封神”题材动画看作一体。这导致观影过程中观众多有疑惑，为何申公豹时而刻薄时而憨厚，偶尔“唯酒是务，焉知其余”，元始天尊在《魔童》中和在《姜子牙》中的造型为何完全不似，孙悟空只剩了猴毛依旧。即使如此观众依然热衷于讨论“此申公豹非彼申公豹”，猜测《魔童》和《重生》之间哪吒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体现了广大网友对于“封神宇宙战队”未圆满的责之切。

故事线有所交叉在电影情节中才能自然的互文其他IP的故事线。故事交叉关系的解释不仅能给观众心中的故事、角色添加理解的线索，同时也是为电影IP宇宙的建构添砖加瓦。从“封神”题材电影已经上映的几部来看，故事线的交叉仅仅体现在背景上的设定就密不可分：哪吒的师傅太乙真人、杨戬的师傅玉鼎真人和姜子牙同为玉虚宫元始天尊门下，哪吒和孙悟空的前身又同为女娲补天石。从封神神话脉络中联系来看，动画设定杨戬劈开桃山释放玄鸟导致封神量劫，姜子牙和九尾狐因封神量劫，入局被利用后不甘又反抗命运。而《魔童》最初设定哪吒与龙族矛盾对抗，《重生》中又提及双方乃是世仇。这些故事线交叉点很容易让观众联系理解成因果关联。参考漫威跨度11年的情节构架，用22部电影才最终串联起了整个漫威电影IP宇宙，以及“封神”题材动画每个系列才刚刚起步的进度，各条线索犹抱琵琶半遮面，真正“封神”动画IP宇宙建构成型之时，故事线必然会呈巨大的网络状态。

图2.电影《新神榜：杨戬》剧照

电影“彩蛋”作为电影文本所携带的附加因素，积极地参与电影文本意义的构成，极大地影响着电影意义的阐释，甚至有着比文本更为深长的意味。7与电影IP相关的彩蛋设计是一种极其特殊的互文情况，也是一种建构宇宙的灵巧手段。尤其是片尾彩蛋不受电影本身剧情、场景限制，创作自由；篇幅较短，相对独立完整方便传播；内容设计通常是一些情节精炼、幽默的场景或是跟续集有关的线索，容易体现角色特征、引发联想和预示后文。一般片尾彩蛋趣味性强，投放往往会有“小高潮”效果，达到“言有尽而意无穷”之境，只要与其他同宇宙IP有关皆可为宇宙建构起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这一点充分体现在“封神”题材动画中，《魔童》最后互动了姜子牙，《姜子牙》最后互动动了雷震子、黄天化等，《重生》最后互动了小青、杨戬，《杨戬》最后互动了哪吒、孙悟空和李白，这些彩蛋将单体的故事情节与总体框架有效融合，于剧情之外保媒拉纤，在观众心理上构造脉络关联，既为后续电影埋下伏笔勾起观众兴趣，也造成了一种整体宇宙故事扑面而来的印象，为电影IP宇宙建构发挥力量。

四、平行宇宙：以粉丝团体再创作（UGC）为拓展前锋

动画电影IP 宇宙的建立需要源源不断的新生力量加入其中，要想做到国产动画电影市场的解放，光凭制作方的单向输出是难以实现的，还要和观众建立互动性更强的双向建构。粉丝创作和传播的过程就为宇宙建构注入了生生不息的力量。当代的粉丝创作已经成了整个消费文化生产链条中的一部分。大众文化的开放性，使得它成为一个生产性的文本系统，如UGC（User Generated Content）是粉丝文化的生产方式之一。粉丝喜爱却不满足于原作，从而奋起操刀构成了同人创作的心理基础。粉丝的再创作通常会借用原作人物形象，衍生不同故事脉络，实验多维度的人物关系，表现更多样、更细腻的情感，创作过程中不可避免要梳理逻辑、筛选素材，更主动去理解原作的宇宙设定，创作的结果又拓展出另外的同人“小宇宙”，即使一定概率上异于原创设定，但IP的复用、概念的传播同样为IP热度延长周期，为宇宙建构贡献力量。宇宙建构的最终目标是将“宇宙”的概念刻印到观众的意识里，还有什么比粉丝自发“建设”更为直接。加之越来越多的制作方欢迎同人创作，甚至主动邀请粉丝创作。观众不再只是传统意义上的“文本盗猎者”，毕竟兼任读者和作者双重身份的他们通过不同的媒介渠道，从不同角度拓展着故事世界，影响着动画电影IP宇宙的后续建构。

图3.电影《姜子牙》海报

从《魔童》点映开始，以电影内容为核心衍生创作出的各类同人插图、条漫、小说、真人“拉郎配”、手帐、混剪视频等UGC内容迅速进入公众视野。《魔童》背后创作能力旺盛、幅员辽阔的同人UGC群体成了电影IP宇宙建构的强大助力。以《魔童》为核心，在国漫圈层、《封神演义》等神话内容范围内，形成了横向联动。网络上产出的“藕饼CP”即将哪吒与敖丙组成“藕饼”/“饼渣”组合，围绕二人产生各类极富专业性的衍生创作。电影中哪吒和敖丙的武器、人物形象上的典型特征、标志性的行为动作等都成了创作素材。孙悟空与哪吒的武力值、身世背景、电影形象等也同样被衍生，连带着反派角色申公豹与混沌都出现了衍生互动，类似“哪吒为什么打不过孙悟空”话题就是在这类衍生讨论下生产的新段子。

结语

纵然对于建立电影IP宇宙的嘲讽言论层出不穷，但随着众多以传统文化为载体进行创作的动画电影登上银幕，国产电影IP宇宙的文化内核将日渐丰满。国产动画电影IP宇宙是个多元共生的庞大世界，虽然我国目前还未完全实现对其进行建构，但是回顾过去已有的优秀作品、良好的观众基础，加之各大影视制作方厚厚的神话题材动画作品备案，相信中国动画人发展电影IP宇宙的手段会日趋成熟，中国动画电影IP宇宙将真正的建构起来。

【注释】

1 孙佳山.“丑哪吒”的形象、类型与价值观——《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光影逻辑[J].当代电影，2019（09）：16-18.

2 F.Trompenaars.Riding theWaves of Cultrue[M].London:Nicholas Brealey Publishing Ltd,1993:11-15.

3 霍盛亚.西方文论关键词：朋克小说[J].外国文学，2022（05）：118-130.

4 米哈里·希斯赞特米哈伊.创造力：心流与创新心理学[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5.

5 童庆炳.维纳斯的红腰带——创作美学[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

6 詹姆斯·泰勒，柏愔.解读漫威电影宇宙：《复仇者联盟》的互文性美学[J].世界电影，2022（02）：83-95.

7 胡一伟，浦翰林.游走于文本框架内外的电影“彩蛋”——一个伴随文本现象分析[J].电影文学，2020（12）：2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