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曲折中前行:战后中国动画电影事业的发展(1945-1949)

2023-03-27 10:54王玉良
电影新作 2023年1期
关键词:动画电影动画创作

王玉良

抗战结束后,中国电影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作为早期中国电影创作中的一种特殊类型,动画电影也迎来了新的契机。战后美国电影卷土重来,对中国电影来讲,既是机遇亦是挑战。中国动画电影的基础本来就很薄弱,作品数量亦是寥寥。而美国迪士尼公司这时在动画电影领域已经站稳了脚跟,出现了不少在世界范围内影响巨大的作品。在美国动画电影的影响和刺激下,中国电影人开始认识到发展动画电影,只靠几个人的单打独斗是不行的,必须要像迪士尼那样,不仅技术方面不断创新,还要形成一个稳固的制作团队,发展自己的电影教育,进行专业人才的培养。为此,他们一方面远涉海外,积极学习美国动画制作的先进技术,另一方面立足本土文化的传统优势,努力探索中国动画电影的民族特色。这期间,“有的出国求深造,有的仍在电影公司内,再进修电影美术,有的在社教学院电专科担任动画讲师,有的仍在画室内练习五彩绘画”1,创作界出现了异常活跃的景象。战后中国社会的时局变化不定,但动画电影事业的发展却在曲折中前行,呈现出吐故纳新,勇于开拓的明显特征。

一、战后美国动画电影在中国的传播与影响

在早期中国电影市场中,好莱坞动画电影一直都很受欢迎。早在1919年,美国动画艺术家麦克斯·弗莱榭(Max Fleischer)绘制的《大力水手》《勃比小姐》《从墨水瓶里跳出来》等动画片首次在上海的一些影院放映,直接影响了万氏兄弟创作动画电影的念头。从作为正式放映故事片之前的附属品,到真正成为一种常规的影片类型,早期动画电影在世界各国的发展参差不齐,而以美国迪士尼公司的动画创作最为引人关注且影响巨大。例如1938年6月,《白雪公主》在中国首次公映后,就引发了巨大的社会效应。据当时报道称,“单只上海一埠,直到最近为止,观过《白雪公主》的大大小小影迷,总数就有二十一万人之多”2,足见中国观众对该动画片的喜爱程度。战后中国动画片的创作数量极少,动画电影的市场放映主要还是以好莱坞为主。对于好莱坞来讲,它们对“战后的海外市场相当乐观,好莱坞制片发行商看到,1946年的海外电影票房收入,大部分来自此前在战争期间关闭的市场。”3因此,伴着好莱坞电影的大量涌入,动画电影也成了中国电影市场一道景观。据1945-1949年间的《申报》电影广告,当时上海影院放映的好莱坞动画电影影响较大的有以下作品(见表1):

从此表可以看出,战后上海上映的这些动画电影都是迪士尼出品的,既有像《白雪公主》《小鹿斑比》之类的旧片重映,亦有像《彩虹曲》《漫游仙境》这类战后的新作,几乎涵盖了二战前后迪士尼出品的主要动画长片。值得一提的是,迪士尼动画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离不开早期华裔动画影人的默默奉献。像杨左匋(Cyrus Young)参与了《白雪公主》《小飞象》《幻想曲》等片的动画绘制,黄齐耀(Tyrus Wong)对《小鹿斑比》画风创作的主导性影响等,都无形中拉近了迪士尼动画与中国观众的距离。当时的中国观众在评论迪士尼动画电影时,不再仅仅围绕剧情谈论,对影片的技术也颇为关注。例如有一位观众在观看了动画电影《漫游仙境》之后,就指出该片“技巧方面,华特有显著进步。彩色仍是那么美丽,而且画面的角度具有新颖的艺术化,颇为难得。光与影的勾划匀和也是技巧优秀之一大明证。”4好的卡通片,除了表演逼真和情节动人之外,“我们更欣赏它里面的诗意,构图的匀称,色彩的明亮,和线条的有力。”5战后好莱坞动画电影在中国的传播,除了它的娱乐功能之外,中国观众从中看到中美动画电影的差异。由于战时的中国动画电影,一直以宣传抗战为目的。期间为了配合国内形势,万氏兄弟当年在武汉和重庆分别创作了《抗战标语卡通》1-5集和动画片《抗战歌集》1-6集,以及木偶片《上前线》、动画片《王老五去当兵》等配合抗战宣传的作品,动画电影的宣教功能,成了中国观众习以为常的审美习惯。因此,当战后中国观众看到美国迪士尼动画电影后,首先能产生了一种轻松与新奇之感。这些动画电影带给中国观众更多的是形式与内容上的新颖感触。从形式上看,这时的迪士尼动画都是采用了特艺(Technicolor)技术的五彩卡通,技术上日趋成熟,优美动听的旋律和炫目饱满的色彩让中国观众耳目一新。在内容上,不像中国动画带有明显的意识形态倾向和政治使命,迪士尼动画的故事轻松,

更富有传奇色彩。正是这种新颖之感,刺激了战后中国电影人向域外寻求先进创作技法的热望。

表1.战后上海上映的好莱坞动画电影统计(1945-1949)

图1.动画片《白雪公主》剧照

抗战结束后,伴着中美政府间的“文化交流项目”,中国动画电影人远渡重洋,希望通过学习和交流,发展壮大中国的动画电影事业。1946年7月,万超尘经南京农教电影制片厂顾问郑用之的介绍,去好莱坞考察和学习动画电影创作技巧。他从东部到西部,从好莱坞制片厂到电影工业基地芝加哥,对各类影视设备、新技术以及制片管理等进行了全面的考察和学习。在纽约的动画片厂,考察了他们的摄影机设备和动画器材。在迪士尼公司,了解到了该公司的高等技术设备和管理方法,并在休斯顿学习了彩色染印法的工艺流程。在美期间,万超尘把自己制作的动画片以及动画背景、实物拿出来,与美国动画影人进行交流探讨,得到了美国朋友的高度认可,随被吸纳为美国电影工程协会会员。万超尘的此次美国之行,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年半时间,却为中国动画电影的后续发展奠定基础。正如他在回忆文章中描述的,“我回国后,他(加拿大渥太华电影文化教育部负责人爱蒂姆)从渥太华给我寄来美国拍军教片使用的规格板、摄影表(这些东西以后都应用于我们新中国的动画电影制片中了)。”6另外,除万超尘之外,农教厂当时还选派了夏同光赴美考察,夏同光不仅参观了二十世纪福斯、派拉蒙及华纳各大公司,而且还在雷电华公司进行了研究工作。通过参观好莱坞各大公司的美术部门,学习美国制片厂的先进经验,找到了中国电影的差距。7通过交流学习,取其精华为我所用。战后中国动画电影的发展,离不开这些动画影人的辛苦付出。

二、战后中国动画电影教育的兴起

图2.电影《铁扇公主》DVD封套

与常规剧情电影不同,动画电影在创作方面体现出了对技术更大的依赖性。它不仅需要创作者有一定的美术功底进行前期的绘画,也需要他们有一定的毅力和耐心对堆积如山的画稿进行叙事组合,这两方面的特殊要求导致了动画电影的创作较常规电影更为艰难。新中国成立前,中国电影界制作的动画电影虽有三十余部,但动画长片也仅有《铁扇公主》一部。作为中国动画电影创作的先驱,万氏兄弟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然而,动画电影创作的艰难却成就了它独特的艺术价值,尤其是它灵活的创作特性,让故事叙事拥有了更多自由的发挥空间。“只要绘画家一动脑筋,一举笔尖,就能画出随心所欲的万物。而画家所创造出来的万物,能表演人所不能为的技艺,能表演常理之外的动作。比之上天造化万物更灵敏,更活泼。”8正是动画电影的这种特殊魅力,吸引了一批醉心于此的动画先驱,像杨左匋、黄文农、梅雪俦、秦立凡、裘逸苇、钱家骏、万氏兄弟等人,他们不断研究中国动画电影的创作技术,为了早期动画电影事业的发展努力耕耘着。抗战结束后,动画电影专业人才的培养迫在眉睫,为筹备制作更多的动画电影,国内动画教育开始如火如荼地进行,从苏州美专的动画专业到南国动画学院,它们对中国动画教育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

早在抗战期间大后方的重庆,“励志社”就开办过为期一年的“卡通练习生培训班”,招收了12名初中学生,这是中国第一个动画培训班。在“孤岛”上海,万氏兄弟也有意创办卡通学校,“一方面是造就中国卡通人材,另一方面,学校成立后,于绘摄卡通影片时可以便利得多”。9因此,为制作《铁扇公主》,万籁鸣、万古蟾招收了七十名学生,办了动画训练班。但由于当时社会动荡、时局混乱,这些训练班在很短的时间内无疾而终。战后为配合动画教育的开展,1945年7月,中国第一个动画学会在重庆成立。发起人有钱家骏、夏同光、钱寿荃、吕敬棠、吕晋、白浪、周泽、魏波伦、梁玉龙等二十余人。学会的宗旨是:(一)团结动画同仁;(二)交流动画学术;(三)发展中国动画事业;(四)扩大动画艺术影响。10随后,学会又在南京和广州成了分会。虽然由于各种的原因,学会成立后基本上没有开展具体工作,却为中国动画人才的培养和动画事业的发展积累了一定的经验。

战后,在海外归国人才的倡导下,苏州美专拟创办一个动画专业。1946年12月20日,苏州美术专科学校校刊《艺浪》复刊第四卷第一期(25周年校诞纪念特号)发表了钱家骏撰写的题为《关于动画及其学习方法》的文章。文章首先为“动画”一词正名,指出了“动画”与“卡通”的称谓之别。接着从动画的历史讲起,阐释了动画的本质根源。并提出了“如果我们要学习绘制动画,必须先具备这多方面的认识,尤其要注意的是物性。”强调了观察物体运动的重要性,提出了“被生运动”(如机械的运动)和“自起运动”(如动物的运动)的概念和差异,为更好地让读者了解动画电影的详细制作过程,他还亲自手绘了四幅图例,阐释拍摄前“起稿——夹绘——印线——着色”四个具体步骤。11该文对动画艺术的讲解可谓细致入微,为动画爱好者提供了创作方面的有益指导。作为颜文梁校长的得意门生,钱家骏一直希望能在苏州美专成立一个动画专门学科。据他女儿回忆,“1949年冬天的时候,爸爸和范敬祥先生到颜文梁先生家里去商讨在苏州美专设立动画专修科的事情。颜先生个人很赞同,……没过多久,苏州美专决定成立动画科,颜先生要爸爸回去主持筹备。”11颜文梁创办的苏州美专动画专业,开创了中国高等院校办动画专业的先河。1950年秋,苏州美专动画科正式招生,为我国培养了大批的动画人才和创作骨干。

1947年1月,商人罗以威自筹资金,从香港到广州开办南国动画艺术学院。钱家骏任学院董事,吕敬棠参加教学和协助该院半月刊《南国动画》做编辑出版工作。学院旨在“研究动画艺术,提倡影音教育”,担任教学的教师大多数来自广东省立艺术专科学校,他们是中国动画学会的会员,是南国知名的画家。学校设有两年制的动画本科,开设课程有《动画学》《电影概论》《影音教育》《造型学》《声光学》《色彩学》等,还有两年制及一年制纯粹研究美术的《实用美术科》。但由于仪器设备和参考资料缺乏,学院成立后的运行举步维艰。13当时其经费来源除中国动画协会补助之外,其余完全靠热心艺术的教育者支持。“学校为鼓励爱好艺术的青年从事‘动画’艺术的深造,特在该院设了三十名免费生与三十名半费生。”14即便如此,南国动画艺术学院由于没有完善的电教设备,加之经费短缺,难以为继,仅开办一学期就结束了。中国动画教育的这次实践,虽以失败告终,却为后来动画教育的发展留下了可贵的财富。一方面是它创办的《南国艺讯》杂志,为动画影人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交流平台,诸如罗以威发表的《<一个呼吁>——写在动画影片<农家乐>放映的前头》、吕囘发表的《动画认识浅说》《漫谈动画的教育性》等文章,介绍了动画艺术的基本知识,发表了他们对动画电影的不同见解。另一方面,南国动画艺术学院的夭折,暴露了动画事业在中国缓慢发展的诸多原因,为新中国动画电影的发展提供了前车之鉴。

无论是苏州美专的动画专科,还是南国动画艺术学院,都显示了战后中国动画教育逐渐结束散兵游勇式的临时培训,开始向专业化和正规化迈进。尤其是中国动画学会的成立,明确了中国动画未来的努力方向,增强了动画电影创作的凝聚力。虽然战后国内时局动荡,中国动画教育事业在曲折中缓慢前行,但动画电影的创作却相当活跃,无论在国统区还是在解放区,甚至在南部的香港地区,呈现出了一道别样的风貌。

三、战后中国动画电影的创作风貌

抗战刚刚结束不久,中国人民期待已久的和平建国梦想,很快被国民党政府彻底粉碎了。随着国内战争局势的不断演进,中国的政治格局日趋明朗。人民政府逐渐在北方建立起了稳固的政权,国民政府却在摇摇欲坠中仓皇南撤,中国电影在创作上各自为政的阵营更加明确。作为早期中国电影的大本营,上海、南京仍是主要的娱乐、政治中心,动画电影的创作也主要集中于此;在东北,中国共产党人智取“满映”,成立了东北电影公司(一年后更名为东北电影制片厂),在美术电影创作方面取得了斐然成绩;战后一批内地影人南下香港,为香港电影的繁盛作出了突出贡献,尤其万氏兄弟与长城公司的动画合作可圈可点。战后中国动画电影的创作可谓全面开花,国统区、解放区和香港地区的创作呈现了不同的风貌。虽然因为各种原因,许多宏大的设想中途夭折,但战后电影人对动画电影事业的贡献,在中国电影发展史上永远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首先是国统区的科教动画制作。早在抗战期间,动画电影就一直是电影人和政府宣传抗日,鼓舞民心的重要手段。无论是上海创作的剧情动画片,还是大后方的动画宣教片,都附着了明显的政治色彩,表达了全国人民一致抗日的共同呼声。抗战结束后,动画电影的使命发生了转移,教育民众成了当务之急的社会问题。从类型角度看,战后动画电影的创作主要以教育类为主。1947年,南京市教育局为推进本市的社会教育,与教育部中华教育制片厂合作摄制卡通识字片二十部,每部包括普通用字五十个,全套共有一千字。为完成这项工作,教育局派遣工作人员六人协助制片工作,前后耗资两千两百四十一万六千元。15当时,设在巴黎的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对战后中国的文化教育事业十分关注,曾为我国的科学与发展、电影与视觉教育、受战事之影响儿童教育问题、图书馆学、教育行政、美术及音乐教育等六个部门提供奖学金,组织学者出国考察。16受该组织委托,上海中华书局编辑所拍摄了8.75毫米的识字教育动画片《人与双手》(1947),该片由沈子丞负责,钱家骏任顾问;翌年苏州国立社会教育学院电化教育系,摄制完成了8.75毫米识字教育动画片《耕田》(1948),该片有戴公亮编辑,钱家骏设计,由吕晋、吕敬堂绘制。17当时国立社会教育学院电化教育科主任戴公亮一向热衷动画事业,他曾于1935年自制16毫米卡通教育短片《五十六年痛史》一本。1948年,学院建立了“电化教育制片室”,请钱家骏任教授和顾问,由卡通股吕晋、吕敬棠等负责具体绘画,用动画及剪纸形式摄制成教育识字片。战后从重庆迁回南京后的“励志社”,曾成立卡通股打算拍摄动画片《蜜蜂国》,最终因卡通股的停办,动画创作也不了了之。另一部由虞哲光编导的木偶电影《长恨歌》却有幸顺利完成。据虞哲光回忆,“1948年木偶剧《长恨歌》为旅美侨商翁庆兴(应为翁兴庆,即翁万戈)、黄嘉恩看中,并在他(们)所创办的宇宙影业公司拍摄彩色纪录片,借上海幼师礼堂拍摄。……田汉曾为我的木偶戏《长恨歌》上银幕提供了不少电影常识和导演技艺,指导我分镜头。这也是我研究木偶电影导演的开始,记录木偶片《长恨歌》,三个月完成,运往美国,配以英、法语对白,在国外放映。”18虽然该片算不上是一部完全意义上的美术电影,却是战后为数不多的在海外放映的中国作品,为西方社会了解中国传统文化提供了一个便捷的窗口。

图3.中国动画教育事业奠基人钱家骏(1916-2011)

其次是解放区的动画电影创作。由于受国民党政权的打压和排挤,解放区电影的创作一直举步维艰。从1938年延安电影团创立,到1946年挺进东北打开新的发展局面,中国共产党一直很重视电影的创作和宣传工作,在十分艰苦的条件下培训了一大批的业务骨干。东北电影制片厂成立后,为使电影能更好地教育人民,服务解放战争,“确立了以生产新闻纪录片为主的方针,同时对于故事片、美术片、科教片和译制片的试制也做了一些准备工作。”19在美术片方面,主要就是1947年由陈波儿编导的木偶片《皇帝梦》《徒劳无益》和1948年方明(日本人,原名持永只仁)导演的动画片《瓮中捉鳖》,这是东北电影制片厂在战后中国电影发展史中最引以为豪的地方之一。从内容上讲,这些影片同属讽刺题材,嘲笑了蒋介石在美国人支持下反人民的本质和丑态,歌颂了人民反抗强权的伟大力量。主题鲜明,构思巧妙,上映后引起了很好的反响。据当时到沈阳送审人员向厂汇报《瓮中捉鳖》反映:“1月22日第九号出品在沈阳大光明电影院放映的时候,三层楼很快就宣告满座,影院里频频飘荡着期待早些开演的鼓掌声”。20今天看来,这些作品很明显影响了后来的“十七年”电影和样板戏电影的美学风格。首先是角色形象的脸谱化呈现,尤其是反面形象的夸张化造型,为观众形成了黑白分明、敌我明确的清晰界限。其次是摄影技巧和构图方面“敌小我大、敌暗我明、敌俯我仰”的画面造型风格,形成了传达明显意识形态的典型符码,为解放战争取得最后的胜利,鼓舞了民心士气。这些作品的成功,直接促使了东北电影制片厂以卡通股为基础,成立了美术片组,为新中国动画事业的发展储备了力量。

再次是香港地区的动画电影创作。战后国内混乱的时局环境,客观上为香港电影的发展带来了契机。一大批内地影人为寻求稳定平和的创作环境,开始南下香港,寻找新的机会。1948年,万古蟾接到香港长城电影公司的邀请,计划拍摄一部彩色动画长片。他把重新设计好的《昆虫世界》21的剧本和画稿拿给长城老板袁仰安看,立马得到了对方的认可,于是马上邀请胞兄万籁鸣南下一起创作。经过两人的共同努力,《昆虫世界》更名为《蜜蜂与蝗虫》,很快完成了初稿设计,部分内容还在公司主办的杂志《长城画报》上发表。然而不幸的是,由于长城公司建厂伊始资金匮乏,该片预算庞大,加之技术力量不足,导致影片最终作罢。但从今天留下来的资料看,本片从剧情叙事到结构安排,从形象设计到细节处理,都不失为一部优秀作品。影片设计了昆虫王国、蜜蜂王国和人类三方阵营,根据不同动物的特点,塑造了蜻蜓轰炸机、乌龟航空母舰、啄木鸟驱逐机、蜗牛坦克队、螳螂大刀队、放屁虫施放毒气、萤火虫放照明弹等典型形象。22故事的隐喻之处不言自明,以昆虫王国的混乱象征国统区的腐败,蜜蜂王国的和平象征解放区的美好,在对比中歌颂正义,鞭打丑恶。这部恢宏巨作的无奈了结,一直是万氏兄弟谈之感慨的憾事,折射出动画电影在创作过程中的艰辛与不易。由于时代与环境的局限,动画影人在当时很难施展自己的才华和抱负,直到新中国成立后,他们才真正迎来了动画电影创作的春天。

结语

中国电影从诞生之初起,就努力尝试各种类型作品的拍摄。动画电影作为一种特殊的类型,从稚嫩到成熟,更是走过了一段光辉而又曲折的发展历程。这期间,显现出早期中国电影人坚韧不拔、锲而不舍的精神。为打破外国电影的技术封锁,寻求与国际动画电影发展接轨,从1920年代开始,中国电影人就不断进行自我研发和技术改进。尤其像严鹤鸣、万超尘、夏同光、孙明经等人,通过对美国电影制作技术的学习,结合本土优势,促成了中国有声电影的出现、科教电影的成长、动画电影的成熟和彩色电影的尝试。战后大批电影技术人员从美学成归国,汇入了中国电影的创作阵营,为动画电影的发展提供了有力保证,也为早期中国电影教育的现代化奠定了基础。

【注释】

1 万古蟾.谈谈国内研究动画电影的情形[J].影音,1948,6(9、10):135.

2 白雪公主在中国 观众四十余万突破记录[J].电声(上海),1939,8(29):1204.

3 Thomas Schatz.Boom andBust:American Cinema in the 1940s[M].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7:297.

4 梁娉.追评《漫游仙境》[N].时事新报晚刊,1948-8-2.

5 珠.论卡通片的风行[N].益世报(上海),1946-12-8.

6 《上海电影史料》编辑组.上海电影史料(第6辑)[M].上海:上海市电影局史志办公室,1995:78-79.

7 夏同光返国 盛赞美电影事业[N].中华时报,1948-7-24.

8 同1,134.

9 吴鸣.卡通之母万氏兄弟传来喜讯[J].大众影讯,1941,1(42):1.

10 同6:267.

11 钱家骏.关于动画及其学习方法.艺浪[J].1946,4(1):13-15.

12 朱子颖 钱珊朱 唐幼幼 周珏.被隐没的大师——回忆中国动画先驱钱家骏先生[J].史林,2013(S1):177.

13 尔尔.南国动画艺术学院[J].电影与播音,1946,5(8、9):213.

14 董荡平.介绍南国动画艺术学院[N].前线日报(1945.9-1949.4),1947-10-4.

15 推进社会教育 京教局摄卡通片[N].中华时报,1947-4-9.

16 国内时事:教育文化 联教组织供我奖学金供留学者作考察用[N].外交部周报,1948-2-18.

17 《上海电影史料》编辑组.上海电影史料(第2、3合辑)[M].上海:上海市电影局史志办公室,1993:238-239.

18 同6,152-153.

19 程季华.中国电影发展史(第二卷)[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63:384.

20 鲍济贵.中国动画电影通史)[M].北京:连环画出版社,2010:62-63.

21 1941年《铁扇公主》的成功,使万籁鸣与万古蟾深受鼓舞,新华联合影业公司也十分支持他们创作第二部长片卡通《昆虫世界》,两人很快完成了该片的分镜头剧本和画面设计。正在这时,日军进占了租界,公司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销毁了《昆虫世界》的全部设计稿。战后万古蟾前往香港,为完成梦想,重新设计了《昆虫世界》的画面。

22 同6,5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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