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节

半夏

每逢姑姑挑着担子回家，小小的我总是非常开心，因为担子里总是装着很多好吃的。那时的我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直到现在，我也变成了送节的人。

按照老家的习俗，出嫁的女儿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要给娘家送节。春节、端午和中秋，都是送节的日子。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渐渐没有那么多烦琐的讲究了。有些人甚至直接略过端午和中秋，一般只在过年时给长辈包个红包，再买点礼物。

我的爸爸有四个兄弟、两个妹妹。小姑姑在我小时候就外出打工了，我对她送节没有印象。我对大姑姑回娘家送节的记忆倒是异常深刻。大姑姑嫁到了隔壁镇子，距离不算远，但是以前交通不发达，大姑姑需要翻越几个山头，走两个多小时才能到娘家。

姑姑到娘家的时候，爷爷总会帮着她一起卸下担子，奶奶则早就端着一大碗茶水等着递给她。她双手接过茶水，顾不得说话就仰着头“咕咚咕咚”地喝起来。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就算是在寒冬时节，还是有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脸“滴滴答答”地滑落下来。

姑姑每次回来都挑着担子，不同的节日，担子里的东西会有所不同。如端午节会有糯米、红豆，中秋节当然会有月饼，过年的时候比较丰富，一般会有花生、瓜子、糖果、猪肉、猪蹄和姑姑亲手做的“老虎蛋”等。我之所以记忆深刻，大概是因为姑姑每次回家送节时，我都会有零食和“老虎蛋”吃。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一日三餐都只能勉强温饱，小孩子没有零食可吃，这也是我小时候特别期待过节的原因吧。临近过节，姑姑就会回娘家送节，我就在心里悄悄期待着糖果和“老虎蛋”。“老虎蛋”是用糯米粉和南瓜泥揉成饼，里面有豆沙馅，然后放在油里炸熟，外面再裹上白芝麻。“老虎蛋”和外面卖的麻球有一点像，但是我总觉得两者味道差很多。我吃一个麻球就觉得腻了，

“老虎蛋”就算当饭一样吃好几个也不觉得腻。不过父母也不让我吃太多，因为不好消化，糖也不让吃太多，对牙齿不好。

猪肉只有在过年送节时才会有。按照家乡的习俗，过春节时女儿给父母买猪蹄，表示孝顺。我家和叔叔伯伯家分到的是一大块猪肉，爷爷奶奶家分到的则是一只猪蹄。猪蹄很大，腿骨旁边还有一大块肉，整个猪蹄有十多斤的样子，我们管它叫“猪脚包”。

姑姑是挑着担子来的，中国人崇尚礼尚往来，万万不会让她空着担子回去的。家里也是早早地备好了回礼：一整扇排骨、一捆米粉，还有一些糕点、零食等。几家的回礼一凑，姑姑又是满满一担子挑了回去。

老屋门前有一片橘林，年前收成了几大箩筐，各家已经分好了，还单独给姑姑留了一份。每到过年送节时，两个表哥就轮流挑着一小担橘子，一起送姑姑回去。

女儿不仅是家里的小棉袄，女儿送节时的“猪脚包”还是父母在邻里间炫耀的资本。我的叔叔伯伯中，只有三叔家没有女儿，这一直是三婶的小遗憾。她总会给我和堂妹买好看的小裙子、发饰，还有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东西，来弥补她没有女儿的遗憾。

她还经常对我和堂妹念叨：“哎呀，等你们以后出嫁了，送节不要只顾着你们自己的爸妈嘞，千万也要记得给我买个‘猪脚包！我没得指望了，就指望你们了！你们商量好轮流送就行，一年有一个人送就好，多了我也吃不完啊！”

三叔总是笑她：“我虧待你吃不上‘猪脚包了吗？我们老了就买不起了吗？”三婶佯怒：“这能一样吗？别人都是女儿送的，我还要自己买！”

原来每个妈妈在年节里都想拥有一只“猪脚包”。

结婚后我一直和娘家住得很近，就是一碗煮好的汤端过来，温度刚好能入口的距离。因为平日里走动频繁，第一年送节的时候，妈妈就说：“今年是第一年，走个形式，以后就简简单单地来。”之后两年因为我一直没有工作，家里经济压力比较大，每回送完节，妈妈和哥嫂都以回礼的名义，悄悄地贴补我。

眼看又快过节了，我和妈妈说：“这两三年，我都没给您买过‘猪脚包，要不今年给您买一个？”她一脸不情愿地说道：“别别别！现在不缺‘猪脚包吃。要不你做一顿红烧猪蹄，喊我们过去吃几块就好了，满足你的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