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廷代尔事件
--英国中小学教师专业自治权由盛转衰的分水岭

2023-03-12 22:19胡亚茹荣艳红
河北大学成人教育学院学报 2023年4期
关键词:自治权代尔威廉

胡亚茹,荣艳红

(河北大学 教育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教师的专业自治权是指教师依据专业知识、技能和伦理规范进行独立的专业判断、决策和行动的权力。教师的专业自治权对于提升教师教学积极性以及满足学生多样化需求都有着重要的价值和意义。自1898年英国中小学校“按成绩拨款”制度被废除之后,英国中小学教师就拥有令其他国家教师羡慕的专业自治权,这也一直是该国中小学教师引以为傲的地方。1974-1975年间发生在内伦敦地区威廉·廷代尔小学的事件引发了公众对于英国中小学教师专业自治权的严重质疑,该事件还直接成为促成1976年詹姆斯·卡拉汉首相“罗斯金演讲”的诱因之一,并对其后《1988年教育改革法案》建立起全国性的教育问责系统,以及20世纪90年代之后英国中小学教师专业自治权逐步降至谷底有着相当重要的影响。威廉·廷代尔事件是英国中小学教师专业自治权由盛转衰的一个重要转折点,该事件在英国教育史上有着特殊的地位。追踪威廉·廷代尔事件始末,在进一步把握英国中小学教师专业自治权丧失的关键环节、关键因素的基础上,可以深刻体会教育事件对一个时代重大教育方向、前途的重要影响。

一、英国中小学教师专业自治的传统

19世纪的英国中小学教师在课程和教学领域曾拥有较少的自治权,这与英国当时的社会经济变革密切相关。工业革命爆发后,日益兴起的工厂制表现出对受过训练的大量劳动力的迫切需求,1862年,英国枢密院教育委员会颁布《教育修订法典》,法典提出为了确保教师所教的和学生所学的内容符合当时社会的需要,要求7到12岁儿童的读、写、算必须达到一定的标准。它还规定学生每学年都要参加皇家督学处举办的考试,中央政府将依据学生的考试成绩来确定资助额度,[1]这就是“按成绩拨款”原则。受此原则的影响,教师所教的内容往往被局限到读、写、算三个部分,加上受经济原则的支配,学校一般都会实施50或60人的大班教学,中小学教学往往就变成了教师讲授、学生练习、师生问答、测验和改正。在这种情形下,教师很难有所谓的专业自治权。

1898年,“按成绩拨款”原则被废除后,英国中小学教师在课程和教学方面逐步获得了专业自治权。如1905年英国教育委员会的《教师和其他有关人员参与公立小学工作的建议》鼓励每一位教师都要自己思考并探索出能够最大程度发挥自身能力并更好的满足学生具体需要的教学方法;1931年哈多委员会发表的《初等教育》报告,是官方对于当时盛行的进步主义教育思潮的反应,《报告》主张教师要充分发挥自治权,学会拒绝狭隘的课程目标和机械呆板的教学方法,使初等教育的目标朝向更加自由的方向发展。这说明在课程和教学方面,英国中小学教师开始被视为主导者。

《1944年教育法案》的颁布更是为英国中小学教师专业自治权的获得提供了稳固的法律基础。法案创建了一个由中央与地方政府、教师相互依存的复杂网络,在这个网络中,中央政府起到“舵手”的作用,而真正的划桨者是地方政府和学校教师。在这一模式中,中央政府的职责是为教育事业的发展提供法律框架,教育大臣及其相关的教育部门通过阐述政策目标和为地方提供一定规模的国家补助来领导教育;地方教育当局管理地方教育,[2]并根据地方的需求负责具体教育的实施;校长对课程拥有控制权,而专业教师则拥有课程解释和教学自治权。在这样的体制下,政府很少对课程和教学提出具体的要求。学校课程内容完全由学校中的校长和教师来决定,在教学上,教师也不再拘泥于一种教学组织或教学方式,他们能够根据学生的实际需要进行自主安排。1960年,《校长》杂志的一篇社论曾对英国中小学教师的自治权进行过恰当的评论,即在英国,教师在课堂上的自由是一种强烈的职业价值观,在这个国家,教师拥有决定教什么和怎么教的不可剥夺的权力,这一直是这个行业的骄傲。[3]与之相配合,此时期,家长和社会也相信教师懂得孩子最需要什么,他们为这种培养独立个性和精神品质的教育感到自豪。

二、威廉·廷代尔事件引发公众对中小学教师专业自治权的质疑

(一)威廉·廷代尔事件爆发

1973年爆发的石油危机使整个西方世界的经济遭受沉重打击。英国严重的经济衰退导致了国家的财政紧缺,通货膨胀严重、失业率急剧上升,[4]受当时在美国流行的一种教育哲学的影响,人们对学校教育和教师专业地位的信任在逐渐下降。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鉴于当时美国教育的低效和社会危机的爆发,美国批判教育思想家伊凡·伊里奇猛烈抨击学校教育,他认为现行的学校教育是使社会堕落的罪魁祸首,因为教师的教学无法满足学生对必修知识和技能的掌握。英国教育社会学家伊恩·李斯特接受并传播了伊里奇的思想,他在著作《墙》中提出教育不过就是一种形式的思想控制,教室便是事实上的犯罪现场的论断。李斯特的作品不可避免地在英国新闻界、政治家与教育家中引发了国家应该在多大程度上问责教育系统的广泛讨论,因为教育显然未能聚焦国家所需要的技能以及工业技术的培养。

除了以上来自社会各界的怀疑和压力,真正将教师专业自治权推上风口浪尖的是1974年发生在威廉·廷代尔小学的事件。威廉·廷代尔学校事件主要是由于新上任的校长特里·埃利斯和教师布莱恩·哈多在没有征求家长和其他教师意见的情况下开始在学校实施了一系列的改革所引发的。首先,为了给予学生最大的学习自由和活动自由,埃利斯和哈多建立了一个激进的以儿童为中心的制度,即“综合日”。[5]根据该制度,学校的一天被分为开放和封闭两大时段。学生在开放时段拥有非常大的自由,可以进入学校的所有地方,甚至是教职工的休息室和卫生间,一些调皮的学生甚至还跑到了附近的街区闲逛。埃利斯校长曾回应过家长对于学生被允许在街上闲逛的担忧,但是埃利斯校长认为学校不是集中营,他无权限制学生的自由,并且他进一步强调教师拥有对课程和教学的自治权,家长不应过分干涉。由于埃利斯给予儿童过多的自由,一段时间内,学校甚至出现了学生赌钱、放火等严重纪律问题。面对以上问题的出现,埃利斯和哈多先生并未及时采取措施阻止,从而导致其他学生相继模仿,整个学校变得更加混乱并直接影响了学生的学业成绩。据当时的数据统计,威廉·廷代尔学校有一半的学生存在阅读障碍,无序的学校环境剥夺了学生在学术上进步的机会。其次,1967年发表的《普劳登报告》标志着进步主义教育在英国发展到了顶峰,该报告除了倡导以儿童为中心的教育之外,还有一些重要章节涉及到了不利社会条件对儿童教育机会的影响。受《普劳登报告》的影响,埃利斯和哈多先生也尝试着去实践报告中的进步主义教育原理。由于他们认为大多数学校是以牺牲工人阶级贫困儿童的利益为中产阶级服务的,因此他们推出了“积极的区别对待”计划,打算为那些处于不利社会条件或能力较弱的学生提供更多的帮助。“积极区别对待”的做法也引起了家长的强烈不满。家长们提出学校必须为一个混合社区全部的儿童服务,学校对中产阶级的孩子也负有相应的责任,学校的这种做法无疑是对中产阶级儿童的反向歧视,这是教师自治权的滥用。尽管许多家长、甚至本校部分教师对埃利斯和哈多的做法普遍感到不安,但是他们试图阻止埃利斯和哈多的努力多以失败告终。

(二)公众开始质疑中小学教师专业自治权

在无奈之中,部分家长选择将威廉·廷代尔学校的做法诉诸新闻界。这种高调利用媒体的做法进一步激化了事态,并加剧了民众对于该校校长和教师的指控力度。那段时间,威廉·廷代尔学校几乎成为英国民众重点关注的对象,报纸头条基本上都与威廉·廷代尔学校有关,如“威廉·廷代尔学校--教师的实验品”“被教师迫害的学生们”等。[6]罗纳德·巴特在《泰晤士报》发表了一篇名为《公立学校教室中发生的一个文化冲突的悲伤故事》的文章,文章直指伦敦学校中的教师,认为正是他们在引进新方法中的无能才导致学校的无政府主义问题。其后,英国社会还出现了一篇题为《教学方法与学生进步》的《班尼特报告》,尽管该《报告》是一个基于小范围的研究项目,却被新闻界大量引用,并用以质疑教师教学的有效性问题。面对大众铺天盖地的质疑,内伦敦教育当局决定成立奥尔德委员会对威廉·廷代尔学校进行调查。尽管内伦敦教育当局的做法激起了埃利斯和哈多等人的不满,他们带领部分教师举行罢课以示抗议,但是这些根本改变不了事态的发展方向。威廉·廷代尔学校留给外界一幅学校始终处于无政府状态的刻板印象,其中教师是无能的,他们的态度是敷衍塞责的,教师采用了破坏性的教学方法,他们既想追求时尚,但又无力教育和控制那些不守纪律的学生或选择对其视而不见。

事件发生不久,许多绝望的家长就把孩子从威廉·廷代尔学校接走了,学校入学人数从1973年9月的230人下降到一年后的144人。[7]而根据奥尔德委员会于1976年7月撰写的反馈报告,该校的5名教师还遭到了解雇,[8]许多相关人员提出了辞职,学校面临重组的压力。事件除了沉痛打击了威廉·廷代尔学校,还把英国中小学教师都拖入了不光彩的名声之中,它直接导致公众对教师专业能力和独立性的质疑,事件为政府寻找机会对中小学校进行干预提供了契机。威廉·廷代尔事件直接成为英国教师专业自治由盛转衰的分水岭。

三、英国中小学教师专业自治权的丧失

(一)对中小学教师实施外部控制的社会共识逐步形成

由于威廉·廷代尔学校向人们呈现了一幅英国中小学教育内容严重脱离实际,且学校纪律混乱、教师权力过大、学生水平较低等严重景象,这进一步加强了卡拉汉首相对英国教育质量的忧虑。[9]在1976年他就任首相后不久,立刻要求教育和科学部就下列四个问题,即初等教育和读写算问题、后期的义务教育问题、考试问题以及16-19岁青年的教育问题准备一份报告,这就是教育和科学部随后出版的黄皮书《英格兰的学校教育:问题和倡议》的由来。[10]黄皮书对以威廉·廷代尔学校为首的英国中小学校提出了严厉批评,认为学校教师所培养的学生质量低下,无法适应英国工业和经济发展的需要。黄皮书提请首相做一个权威声明驳斥那些认为只有教师才能对教室里发生的事情具有发言权的观点。信号已经是非常明确了,对此新闻媒体也开始毫不迟疑的响应。在一篇对黄皮书的评论中,其作者以为,就像医生开处方行为的独立性最终将要被降低一样,最近讨论的教师职业的独立性也是如此。这份黄皮书为随后卡拉汉首相在罗斯金大学的演讲定下了基调。

1976年10月18日,卡拉汉首相的罗斯金演讲正式拉开了教育大辩论的序幕。卡拉汉演讲的主题是加强对教师的外部控制并呼吁就他所提出的教育问题开展广泛的调查。首先,他对学校的教育成本投入和产出提出了质疑,并提出重新建立教育与工业之间的关系。卡拉汉认为中央政府每年有60亿英镑花在教育上,人们不可避免地会对学校教育有更高的期待,但毕业生在基本交际和计算能力方面的匮乏导致他们无法很好的完成工作任务,这引起了雇主们的强烈不满。他引用1976年英国通用电器公司经理阿诺德·温斯托克在《泰晤士报教育副刊》上的《我责怪教师》的文章,该文曾把教师职业描述为“娇生惯养的和低效的”。[11]卡拉汉表示学校和教师至少部分应该对这种现象负责,他认为由于教师漫不经心的态度而使学校未能为儿童未来的职业做准备,他们为孩子创造的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世界,因此应该通过雇主和学校之间更加密切的合作来缩小教育与工业之间的间隙。鉴于教师代表占据主导地位的学校课程和考试委员会可能会阻碍教育革新,因此中央政府建议该委员会的工作应受到检查,以保证它的每一项工作都有利于加强学校和职业之间的联系。

其次,卡拉汉主张设立全国性的统一课程或核心课程以及加强考试机构的作用来加强对教师的外部控制。卡拉汉演讲后,英国国内就这一问题举办了8个地区性会议进行讨论,参会者包括教育行政人员、雇主、家长代表以及工会成员,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对这一举措表示认可,他们的态度明显意味着对教师加强外部控制的社会共识正在逐步形成。1977年,教育和科学部颁布的《我们学校新的伙伴关系》也验证了这一点。它强调中央政府要经常性的检查学校的生活和活动,[12]确保学校的运作尽可能的反映家长和当地社区的需求和愿望,反过来家长和社区也要了解学校的需求以及校长和其他教师的工作。这意味着教师要接受中央政府和家长的双重监督,对自己的教育结果负责。英国学校教师长期以来所享有的高度自治权开始动摇。

(二)中小学教师专业自治机构关闭

威廉·廷代尔事件还直接引起了中小学教师专业自治机构的关闭。在中央政府、大众媒体和家长对威廉·廷代尔学校进行强烈批评时,埃利斯校长曾积极寻求学校课程和考试委员会的帮助。1964年10月成立的学校课程和考试委员会是一个以教师为主要成员的专业自治机构。该机构致力于为每一所学校提供充足的机会对自己的课程和教学方法负责,以满足学生和教师的需求。例如,该委员会的第53号工作文件曾指出,不同的课程政策适应于不同的学校,中央政府应给予教师足够的资源和信息,使教师能够自主的决定学校课程。[13]由于学校课程和考试委员会意识到中央政府对威廉·廷代尔事件的介入将对既存的教育机构的运作模式和教师专业自主性构成威胁,因此,它们开始采取了保卫行动。1977年12月,委员会发表了《学校中的教育》一文,以此作为对中央政府的还击。文章进一步明确,加强对教师的外部控制以及弱化教师对儿童的教育责任、朝向全国课程漂移,是一种错误的做法。[14]委员会的一位教师代表也表达了共同的关切,他认为大多数学校并没有放弃基础教学,学校教育质量并没有出现明显的下降,像威廉·廷代尔学校那样的学校只是极个别现象,英国初等学校在帮助儿童形成良好的行为习惯以及促进读写算方面仍然做得不错。

但是许多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接二连三的批评向学校课程与考试委员会袭来。《每日电邮》指责了委员会的这一站队行为,认为委员会插手威廉·廷代尔事件,允许教师将委员会当作工会使用,委员会可能会丧失原有的受尊重的地位。中央政府更是直接批评委员会在课程和考试方面的总体表现均平平,没有承担起所应承担的任务。因此在威廉·廷代尔事件之后,委员会面对中央政府的强大压力被迫改组,于1979年削减了教师代表在委员会中的人数,使教师代表逐渐在委员会中丧失发言权。在此之后,委员会又艰难地存活了几年,1982年被正式关闭。教师专业自治机构的关闭意味着教师作为专业人士的地位在大幅下降,教师失去了在教育内容和考试方面的决定权,只能听从中央政府的指令。这标志着教师专业自治权的进一步丧失。

(三)中小学教师专业问责机制创建

在威廉·廷代尔学校事件引发的进一步问责学校、问责教师的氛围中,撒切尔政府最终颁布了《1988年教育改革法案》。《1988年教育改革法案》表明中央政府和社会各界更为关注学校的绩效问题,绩效和责任成了学校发展的关键词。[15]其具体表现为:该法案为各学校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5-16岁)提供了三门核心课程,即英语、数学、科学和6-7门基础学科,即历史、地理、技术、音乐、美术、体育和现代外语,这些课程在中学应占45%左右;此外,为了配合全国统一课程的实施,该法首次采用了全国统一测试的手段,对各学校的测试结果进行比较分析,且以测试结果为依据的“学校排行榜”还被公布在报纸和网络上,家长可以根据排行榜上的学校名次做出最佳的选择。学校排名靠前,招收的学生人数必然增加,而学校获得的财政资助也将会增加。这一规定与19世纪英国“按成绩拨款”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处,即学校教师为了获得中央政府的拨款,不得不按照其要求行事,从而达到了中央政府对教师控制的目的。

精细化的课程使得教师不得不按照事先分配好时间的具体目标上课,以确保按计划完成教学内容。正如一位校长所指出的,“我们的工作是关于表格、数据和目标的,而不是关于教育的核心--儿童以及他们的实际需要”。[16]即便法案为教师课程开发预留了非法定课程领域,但教师也常因忙于实现国家课程而无暇顾及。

(四)中小学教师专业自治权几乎完全丧失

在《1988年教育改革法案》所构建的问责机制的基础上,进入20世纪90年代,英国政府又出台了多种举措从多个方面进一步加强了对于中小学教师的监督和控制。比如1991年英国颁布的《家长宪章》强化家长对于学校的选择权,提升了家长对于学校的要求,家长也开始广泛参与到学校的活动中去,而学校每年还必须向家长递交有关学生的年度报告、学校年度计划书、学校董事会的年度报告等多种文件,以确保家长被充分告知。[17]

其次,1993年英国教育标准局成立后,问责制度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18]教育标准局建立了专业的督学队伍,督学会对学校上报的评估报告进行核实督导。学校的报告中被要求涵盖学生入学人数、升学情况、学校课程安排和教学质量等内容,标准局的任务首先是对学校课程安排和教学质量进行督导,其次是听取来自家长、学生和其他人员对学校教育的意见,这些意见将作为督导报告的内容被上报。这意味着教师无法像从前一样按照自己的意志来掌控课堂,任何不合规矩的行为将会被收集和上报,教学的各个环节都将受到监督。

此外,1991年出台的《教师工资与工作条件法案》从工作量方面对教师进行了更多的限制,该法案强行规定教师每年在岗时间不少于195天,每年工作时间不少于1265个小时。[19]这一做法引起了教师的强烈反对,教师认为高强度的工作将会使他们身心俱疲,但是中央政府并没有给予教师们申诉和反击的机会,几乎是同一时间,教师的集体谈判权也被政府剥夺。这一权力是教师与中央政府协商谈判的重要武器,这也意味着教师彻底丧失了发言权。

四、威廉·廷代尔事件评述

(一)威廉·廷代尔事件是英国中小学教师专业自治权由盛转衰的关键事件

发生在威廉·廷代尔学校的事件是英国中小学校发展进程中的一起事件,但是,该事件却是促成英国中小学教师专业自治权由盛转衰的关键转折点。在威廉·廷代尔事件发生之前,英国中小学教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一直享有比其他国家教师更多的专业自治权。但是,由于威廉·廷代尔事件向公众呈现出了学校的无序、混乱局面,加上同时期的许多家长对英国中小学教育无法帮助学生取得学业进步和雇主对学校培养出的学生无法适应社会发展的抱怨,英国民众的不满情绪一直在积聚,他们对于教师行业能否继续被信任,教师是否应该对教室中发生的事情负责任等的质疑声从未间断。英国中央政府则适时抓住契机,不断强化对于中小学教育教学的干预,中小学教师的专业自治权自此遭遇重创。1976年,卡拉汉首相的罗斯金大学演讲开始要求对教师实施外部控制,在其后不断上升的舆论压力下,1982年服务于中小学教师的专业自治机构学校课程和考试委员会被关闭,《1988年教育改革法案》直接创建了专业的教育教学问责系统,此后的《家长宪章》《教师工资与条件法案》等则从多方面进一步剥夺了教师的专业自治权,一系列事件促成了英国中小学教师的专业自治权直接向中央政府转移,英国教师作为专业人员的影响力呈现急剧下降的趋势。综观以上变化的原因,威廉·廷代尔事件无疑是引发以上变化的关键事件。

(二)威廉·廷代尔事件的发生在偶然之中有其历史必然性

威廉·廷代尔事件的发生具有一定偶然性。作为一所普通的小学,威廉·廷代尔学校的校长和教师本想通过系列改革实现他们的教育理想,但是,由于教育理念的激进,加上实践过程中的操作不当与疏忽大意,由此导致学校纪律的混乱以及学生学业受到极大影响,此后家长的质疑、媒体的渲染、中央政府的介入使得这一事件不断发酵,最终对教师专业自治权造成了巨大伤害。威廉·廷代尔事件的发生与该校校长和个别教师激进的教育思想以及过激过快的教育改革步伐有关,其本身就带有相当的偶然性,如果该校校长和教师能够及时化解各种矛盾,这件事情可能就不会发生。

但是,如果将该事件放置在当时英国乃至整个西方世界的历史背景下,就可以发现威廉·廷代尔事件的发生在偶然之中也有历史的必然性。1973年爆发的石油危机使包括英国在内的整个西方世界经济面临滞涨、衰退的压力,失业率居高不下。在经济飞速发展时期的教育教学自由散漫、教育内容与就业脱节严重的情况由于就业机会相对较多,民众对于这些问题会更为宽容,但是,一旦经济下行,教育领域的一切问题就会突显出来,要求教师必须为此承担首要责任的呼声就会高起。

再者,西方国家经过20世纪60年代的混乱,20世纪70年代大多数国家已经意识到了加强基础知识教学和基本技能训练的重要性,并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来促进教育整体质量的提高,如美国的“返回基础运动”、法国的《法国学校体制现代化建议》以及日本的《关于今后学校教育综合扩充、整顿的基本措施》等。而当时的英国却反其道而行之,《普劳登报告》积极倡导进步主义的教育理念,反对武断的学业成就标准和外部评价行为,这使得一段时间内英国学校纪律混乱,教育质量难以提高,英国学生在国际比赛中的不佳成绩让民众进一步意识到了教育问题的严重性,呼吁加强教育管制的呼声为中央政府干预教育,剥夺中小学教师专业自治权提供了绝佳的时机,因此,威廉·廷代尔学校事件或类似的学校事件的发生就是必然的。

(三)威廉·廷代尔事件引发的后果直接改变了英国中小学教师的生存状态

自威廉·廷代尔学校事件以及其后一连串的事件发生以来,英国中小学教师的整体生存状态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英国已经由一个原来十分尊重中小学教师专业地位的国家,演变成了中小学教师必须服从国家管理和国家教育标准的国家。突出表现为:由于7―16岁青少年必须学习国家课程、核心科目等,教师的课堂教学不能再根据学生的实际情况进行灵活调整,教师每天的工作必须按照国家规定的标准和要求进行;此外,为了实现关键阶段的国家教育目标,英国所有7岁、11岁、14岁、16岁处于关键阶段的学生必须参加统一的国家考试,且考试之后,学校排行榜与家长择校权以及相应的国家补助相互挂钩,很多教师生活在学生学业成绩不佳就可能丢失饭碗的焦虑之中。从一个角度来说,英国国家标准、国家控制对于确保不同区域、不同类型的学校都能够统一行动,且都能够达到最低国家教育标准有着不错的效果,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国家控制和国家标准也意味着教育丰富性和多样性的消亡,意味着教师专业自豪感和工作主动性、创造性的部分消失,所有这些对于教育的长远发展又非常不利。

威廉·廷代尔学校事件作为一个偶发的教育事件,最终却成为推动英国整个中小学教育教学改革的关键因素和关键环节,成为导致其后中小学教师专业自主权由盛转衰的分水岭。从对这一事件的追述中可以深刻领悟20世纪70、80年代以来英国中小学教育教学改革的历史根源,并且对微小的教育事件如何影响一个时代的教育和教师的命运有了更为深切的理解。面对新时代新征程,我国的每一位中小学教师不仅要认识到自身所肩负的历史责任和时代使命,还要真正明确个人或微小事件可能对于历史进程发生的重大影响,以更大的热情和更强的信心投身到推动我国教育教学改革的洪流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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