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在决定事实

2023-02-23 04:19杨吉
传媒评论 2023年12期
关键词:信源核查

文_杨吉

[美]卢卡斯·格雷夫斯:《事实核查》,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23年7月第1版,定价:88.00元

从英文书名来看,卢卡斯·格雷夫斯的《什么在决定事实》(Deciding What's True)似乎有意致敬他的前辈赫伯特·甘斯。后者在20 世纪70 年代撰写了《什么在决定新闻》(Deciding What's News)一书,该作品连同盖伊·塔克曼的《做新闻》、迈克尔·舒德森的《挖掘新闻》等,引发了那个时期“新闻社会学”的运动,学者们纷纷走进编辑室,“民族志”研究方法一度风靡。值得一提的是,格雷夫斯读博期间师从舒德森,在书的“致谢”词中他这般写道:“舒德森是一位理想的导师,他耐心而睿智,总能准确说出研究所需要的,又比他所表达出的更为博学。希望本书内容能反映出他异常优雅的思维方式对我的影响。”

这本书被引进至国内后改译为《事实核查》,更加突显作者的写作意图——什么是事实核查?如何核查?对当今新闻业又有何意义或影响?如果媒体以报道立场的不偏不倚、公信公义作为追求“客观性”的价值准绳,那么,格雷夫斯的论述建立在一大隐含前提上:虚假消息、失实新闻,门槛低下又不加节制的网络时代资讯生产系统正在剧烈地冲击着当前的媒体业,新闻的公共性、严肃性、准确性该何处安放?

结合格雷夫斯的作品,事实核查无疑是其中一项有力且有益的措施。但是,这种核查并非与比尔·科瓦奇《真相:信息超载时代如何知道该相信什么》和汤姆·罗森斯蒂尔《新闻的十大基本原则》中的指代相同。他们两人侧重的是新闻应当遵循的原则、程序和一些底线共识,竭力保证信息的真实与报道的品质;而格雷夫斯的事实核查有“查证”“验真”的目标导向,着眼于被调查对象的某个可核验的事实性宣称。核查人员需要厘清其中所涉的关键概念和主要议题,通过不同信息源的相互印证、对因果关系链的逻辑推导,并且辅以一定科学研究方法,来判定该宣称的与客观真实到底有无出入。如格雷夫斯所言,这是一种“新型的新闻实践”,包含了对“什么是新闻”“如何做新闻”“新闻为了什么”等基本问题的反思与新解,在此意义上,它既有别于“调查性报道”或“深度专题”,也不同于“解释性新闻”或“建设性新闻”。

格雷夫斯继承了社会学“田野调查”的路径,和学界前辈们相比,有共通和差异的部分。共同点在于,他同样强调来到一线、走进编辑部,近距离和细致地去了解“新闻如何生产”。比如,格雷夫斯选择的调研样本主要是三家,Check.com、PolitiFact和《华盛顿邮报》旗下的Fact Checker。然而与老一代学者们相比,格雷夫斯的研究中最大的不同是环境的变化。如今,社交媒体普遍使用,流量至上和娱乐主义盛行,有些媒体也毫不掩饰地剑走偏锋,发表过激言论、表达极端立场。由于“说”比以前更容易、传播面也更广,所以一定程度大家抢着说,声音要大、用词要狠,至于说什么反而不重要。在此背景下,格雷夫斯重申事实核查的价值,无非是它能帮助澄清谬误、消除谣言、建设一个尽量公开透明的公共空间。

格雷夫斯对事实核查最大的贡献在于,他披露了事实核查三个相互关联的工作:第一,编织事实性网络,也就是辨别不同信源的认知权威所在的领域和相应专长,建立由各种有信誉的信源组成的网络;第二,运用这个网络中信源的相互佐证,选择可核查的宣称,探寻其中信源们共同认可或者同意的元素,据此做出认知的判断;第三,坚持这种判断的展示性和它所处的公共审议空间的开放性,随时准备重访已有的判断,并再次核查、接受新的事实,以便修正早前的判断。

这三步是格雷夫斯基于业内的发现,从绝对和完美的角度有不少值得商榷的地方,包括他本人也坦诚:“事实判断和价值判断是交织在一起的”“新闻记者(本身)对新闻客观性的理解和实践”“事实核查人员的客观地位取决于他们在自己每天都要应对的媒体政治网络中的地位”“如何找到原始数据和可信专家,如何达成决定性的裁决”……这些其实已涉及到更深层次新闻理论的元问题。

不管怎样,格雷夫斯的书写值得一读并让人思考。他考察的事实核查运动,关乎新闻如何推进社会进步。我们也得感谢投身事实核查的新闻工作者们,是他们的务实、专业、坚守和执着,让新闻业依然拥有着“无冕之王”的社会认同和职业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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