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自横
与南墙根半陷进土地里
冬天阳光抵达的地方 仿佛长满青草
隔世恍惚 错失过杨柳的细腰
没有西北风 身子也吱嘎响
快下雪吧 帮助休憩的星辰透口气
心跳的小鸟 又回到胸腔
早已忘记刀斧的计谋
很馋啊 还能想起当初
梳着大辫子的美人松
年轮里的小旋涡 盛满毒汁
想起绕膝的两个小板凳
哭闹着被带往异乡
且在面前撒了点小米和麦粒
小伎俩嘿嘿笑
仰望天空 祝愿有好运 或许能有麻雀
落下来
“四十年前出生的词
算不算老物件?”掉漆的书桌
渔樵问答丢了魂 墨水瓶打坐——
蓬头垢面的老秀才 模仿一块铁
“一眼喷泉” 那个年代
这样比喻自己
墨水瓶里蔚蓝的大海 星辰净身
浸润的情书结出酸葡萄
笔尖之上 枝条勾勒万千道路
诗歌之泪仿佛深沉的盐井
“并非只是缅怀”
“很多话尚未沸腾,
岩浆便已停在半空”——
眺望隔岸的万物 隐居的墨水瓶
秉烛夜游 寻找丢失的洁白纸张
或许宿命又增添了皱纹
眺望的香气被隐藏起来 可以用那缕光线
刻碑吗
那缕光线是一个高大身影带来的
高大身影的后面山径飞舞
小蜜蜂 胡茬子 所说的地平线
有些扎得慌
姐妹们都出嫁了
它却没有离开过枝头半步
身子里的蝴蝶 被一只大手咬过
那一刻 再也忍不住 脸上曾泛出
转瞬即逝的红晕
树身里的小水库
也快要决堤了 身披蓑衣的猫头鹰
潜伏在闪电雷鸣里
看见马灯的咳嗽声 摇摇晃晃
好像刚从粘稠的墨汁上 挣脱了翅膀
擦掉浑身铁锈
挤进土墙里的马灯 仍能想到那晚的情景
大平原上 乌云野狼嗥
怀孕的玉米 跌倒在走回娘家的路上
万物隐秘的家谱里 种子查到了血缘——
小灯火站在大地中央
弱不禁风也是母亲的抚慰
有一株禾苗 咬紧牙关站起了身
田野辽阔 我一个人的身影
被秋风吹到蓝天上
孤独的翅膀是寂静的
眯着眼 我看见散落的几粒稻谷
几片枯叶 闪着光
久久凝视 我的记忆开始复活
一株稻秧吹出绿风
吹乱她的头发
我的母亲 躬下腰
顺着稻秧刚刚站稳的身子
看见大地
和她自己明亮的额头
偏僻的沙滩上 散落着小鱼干
中间躺着一个空酒瓶子
大半个瓶身埋在沙滩里
瓶子里面的烈焰 被掏空后
盛放着日月
和带走尘埃的大风
事物总是
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空酒瓶子 失恋或失意
醉酒的人吹响小螺号
翅影下
呈现阴晴不定的人世
盘旋的海鸟 从高处
看到用旧的寂静 或孤独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
我知道一束火焰在向我靠近
巴洛克风格的火车站
凸凹的地砖 消逝的手势
微笑与哀伤陷入壁炉的回忆之中
大地苍茫 深掩的脚印像走失的人间
百年站台凹处 结着冰
照见你二十多年前惶恐的脸
油烟 曝晒 俄语速成手册
这些坚硬之物硌疼了你的手
下班后去接你
看见你的手势 时光的落叶
走下列车 你在人群中挥手
我一眼就认出
我与瘦弱的桦树相依为命
互换年轮 根系缠绕
深冬了 有那么多的火焰
回到另一颗心脏
最形象的比喻是
杯口或是美人的口
美人嘴大 咬下过一角落日
而杯子沦落到我手里
杯口就是我的老婆
天天大喊 柴米油盐酱醋茶
我的杯子睁着眼睛
关心的是群山和雨声
沉默结垢了
渗入夜色的冥想
还能写几句小诗
想起这些 杯子也快乐起来
那些体温里
纤纤素手仿佛在旧年的茶园
摘走我的心尖
铁轨牙齿松动
那些等待 拥抱 怨恨 更远的风景
在我到来的刹那
锈蚀
曾经常往返于这条铁路
那时二十多岁 寒冬里的
绿皮火车 盛满树身里的泉水
青春的幻象 一个个地址
桃花抖落灰尘
这条铁路老了
荒草的钢钎敲击螺丝和枕木
四野空茫 不知道那么多的旅人
是否已经找到方向
之后 沿着这条铁路
最终在一座小城停留
上下班 买菜做饭 散步梦游
走在马路的边缘
像空车厢 等待某一时刻来临
偌大的体育场只有风声
我的身影覆盖了任人雕刻的年代
鞋子湿透了 像是追随蹴鞠
马缰低头看见萋萋荒草
口念日出日落的悼词
所有的铁 又逐渐回到石头内部
椅子歪歪斜斜 被巨大的象
坐塌了
这里或许隐藏着兔子 在一起摆酒
谈论远方和野狼 高天之外
有几只苍鹰 沿着下面的跑道滑翔
浮动的塑料袋仍在鼓掌和欢呼
记起在这里一见钟情的少男少女
如今已是子孙满堂
生活 继续耸起巨浪和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