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滨宇
2022 年10 月27 日,习近平总书记带领新当选的二十届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来到延安,在瞻仰革命纪念地时,总书记讲到:“延安是中国革命的圣地,新中国的摇篮。从1935 年到1948 年,党中央和毛泽东等老一辈革命家在延安生活战斗了十三年,领导中国革命从低潮走向高潮,扭转了中国的前途命运。”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面临的形势极为复杂,日本帝国主义对敌后抗日根据地野蛮残酷扫荡,国民党顽固派对边区采取包围封锁、新闻限制、污蔑诋毁,企图将延安与外界联系隔绝。中国共产党为了打破敌人限制,将翻译工作视为延安与世界的纽带,作为党与世界交流的桥梁,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开办了俄文学校,后改为延安外国语学校,积极培养各类翻译人才,建立专门机关,翻译出版马列著作,并通过翻译工作全面开展外交活动,成功地向国际社会传播了中国共产党的方针政策,在国际上展现了中国共产党的真实形象,让世界对延安有了客观公正的了解,更得到了世界爱好和平的国家和人士的同情与支持,为赢得抗日战争与解放战争的胜利作出独特贡献。
党中央落脚陕北后,为了向外界人士进入根据地提供方便,中共中央设立了一批外事机关。1936 年1 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西北办事处设立了外交部,开展对东北军、17 路军和陕北地方军阀部队的统一战线工作与外事活动。1938 年3 月,边区政府秘书处设立招待科,负责接待到访延安的中外来宾。1939 年,招待科更名为延安交际处,外国记者到访延安进行采访与考察,均由外事机关负责协调与安排。外事部门的设立,在开展外宾接待、外交宣传、联络输送等工作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有效地执行了“将中国共产党的方针政策宣传出去,把国际友人争取过来”的外事任务。由于陆续有国际友人到访延安和对外交往的需要,翻译工作逐渐被提上日程。毛泽东曾经指出:“做翻译工作的同志很重要,不要认为翻译工作不好,我们现在需要大翻译家。我是一个土包子,要懂得一点国外的事还是要靠翻译。我们党内能直接看懂外国书的人很少,凡是能直接看外国书的人首先要翻译马、恩、列、斯的著作,翻译苏联先进的东西和各国马克思主义者的东西,还有历史上的许多东西,虽然不是马克思主义的,但带有进步意义的,还有一些民主主义者的东西,我们都需要翻译。”[1]因此,延安发出了广泛吸收大批知识分子的号召,欢迎各界懂外语的优秀人才加入。抗日战争爆发后,延安急需懂日文的知识分子。为此,党中央和中央军委先后设立了不同形式的日语培训机构,积极培养外语人才。
1938 年2 月,中央军委二局(情报局)日文训练班在王家坪创办,主要培训对敌技术侦察的专业人员,为开辟对日工作培养了首批骨干。日文训练班先后举办了13 期,共培训了1600 多名外语和技术侦察人才。可以说,二局日文训练班是人民军队创办的第一个外语专业教育的机构。1938 年11 月,为适应对日军宣传和瓦解敌军的需要,总政治部创办了“敌军工作训练队”,又称“日文训练队”,行政管理上归抗大五大队建制。1939 年7 月,抗大总校深入敌后办学,日文训练队则留在延安,编入抗大三分校。三分校本身就有一个俄文大队。出于部队发展和准备反攻的需要,中央军委指示抗大各分校训练干部要分前方和后方,前方训练步兵干部,后方则主要培养特种兵干部。随后,中共中央决定在抗大三分校的基础上成立八路军军事学院。1942 年5 月,俄文队与军委编译处合并,成立了俄文学校。8 月8 日,俄文学校在清凉山和尚塔正式成立。1944年4 月,俄文学校改名为延安外国语学校,校长为曾涌泉,学校下设俄文系与英文系。
俄文学校开办后,党的领导人对学员们寄予了深切厚望。朱德总司令在开学典礼上说:“学好一种外国文字是不容易的,要学好学通,学通了才好应用。俄文学校在以前已有了翻译成绩,但做学问是永远没有毕业的日子的。不要好高骛远,学习中不要掺杂不好的个人欲望。”叶剑英参谋长讲到:“我们革命工作,笔译和口译都要有忠实态度,以免发生恶果。”曾涌泉校长也指出,“俄文学校之特点是学与用的密切联系”,并反复强调:“我们的俄文学校不是普通的外国语学校,学生除精通俄文外,还要充分掌握军事技术理论知识,为介绍国际上先进的军事科学,为革命军队的战斗事业坚定服务!”领导人的谆谆教诲,为学员们指明了前进的道路。俄文学校的教育方针,确立为“以军事知识为主,吸收各国关于近代军事技术上的科学知识,培养具有军事知识及坚定的政治立场的高级翻译干部”。在艰苦的条件下,学员们在土窑洞里几个人围着一盏小煤油灯,不分昼夜地奋发苦读,除过课堂学习外,还要开荒种地,每位学员都有生产任务。后来在整风运动中也是这样,每名学员都不例外。俄文学校的学员们克服了各种难以想象的困难,一个个都锻炼成为又红又专的知识分子,建国后都成为国家的栋梁。
延安时期的中国共产党,以鲜明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政治立场,影响和吸纳了大批优秀知识分子来到延安,参与到翻译工作中来,并先后建立专门的翻译、出版、校阅和发行机关,确保翻译作品的出版发行与对外传播。
为适应党的理论教育的需要,1938 年5 月,中共中央在延安兰家坪成立了马列主义学院编译部,专门从事马列著作的翻译和编辑工作。这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第一个编译马列著作的专门机关。编译部的任务非常繁重,要求每人每天译一千字,全年三十万字。当时的翻译条件极差,缺乏语言字典和基础的参考资料。但大家十分努力,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翻译出版了《马克思恩格斯丛书》10 卷本、《列宁选集》18 卷本、《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基础理论》《马克思主义与文艺》等著作,为马列主义哲学、经济学、文艺理论的学习和研究作出了重大贡献。
此外,还有军委编译处及后来成立的八路军抗日战争研究会编译处。军委编译处于1938 年成立,由曾涌泉领导,叶剑英作指导。这是由中央军委建立的专门翻译马列军事著作的机构,肩负着翻译马列军事理论、苏联的军事科学著作、战斗勤务教科书和红军条例供我军学习的重要职责。1939 年1 月,八路军军政杂志社成立后,设立了八路军抗日战争研究会编译处,与军委编译处是两块牌子、一套班子。他们集中全力翻译马、恩、列、斯的军事著作,主要作品有《恩格斯军事论文选编》《社会主义与战争》《法兰西内战》等。1941年5月,马列学院改组为中央研究院,下设中央宣传部编译局,柯柏年、张仲实、何锡麟、曹葆华等为校译人员。《列宁选集》20 卷和《斯大林选集》5 卷就是他们的丰功伟绩。值得关注的是,为了纠正教学中的教条主义,马列学院两次改组,一度时期出现了“不译不读马列”的不良风气,中央研究院后来还撤销了编译部,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重大损失。
延安时期,毛泽东和中共中央高度重视翻译工作。1942 年9 月15 日,毛泽东在给何凯丰的信中指出:“整风完后,中央须设一个大的编译部,把军委编译局并入,有二三十人工作,大批翻译马、恩、列、斯及苏联书籍,如再有力,则翻译英、法、德古典书籍。我想亮平在翻译方面曾有功绩,最好还是他主持编译部,不知你意如何?不知他自己愿干否?为全党着想,与其做地方工作,不如做翻译工作,学个唐三藏及鲁迅,实是功德无量的。”[2]为了更精准地做好翻译出版工作,1943 年5 月27 日,《中共中央关于1943 年翻译工作的决定》指出:“翻译工作尤其是马列主义古典著作的翻译工作是党的重要任务之一,延安过去的翻译质量不能令人满意,为提高高级干部理论学习质量,许多马、恩、列、斯的著作必须重新校阅。为此特指定何凯丰、洛甫、杨尚昆、师哲、许之桢、赵毅敏等同志组织成立翻译校阅委员会,凯丰同志负责组织这一工作的进行。今年要首先校阅党校所用全部翻译教材及译完西方史两册,以应急需。希望参加这一委员会的各同志把这一工作当作对党最负责并必须按时完成的业务之一部分。”
为了配合马列主义著作的出版发行和对外传播,1938 年,延安专门成立了出版发行机构“解放社”。1939 年6 月,又成立了中央出版发行部。同年9 月,新华书店扩大营业。但由于国民党的各种限制与审查,马列著作和毛泽东、朱德等领导人的著作,只能以“解放社”的名义出版,一般读物则以新华书店的名义出版。因此,“解放社”实际上是一个专门出版马列著作和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人著作的专业出版社,所出版的书籍,当年就能发行到敌后各抗日根据地,甚至是国统区与沦陷区。
延安时期马列著作译介作品的传播,主要靠图书、报纸和广播等传统媒介,具体分工是解放社负责译著图书的出版,《解放日报》则负责刊登相关译作、外国文学作品及国际新闻译作。通过各种渠道,马列著作的译介作品都得到了广泛而有效的传播,为马列主义在中国的研究与传播作出了极大贡献。
延安的马列译作虽然在国内得到了传播,但由于受到国民党顽固派的严密封锁,要传播到国外,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在如此严酷的环境下,中国共产党人还是将毛泽东的《论持久战》译成英文单行本,传播到了国外。
毛泽东的《论持久战》在延安出版后,为了让世界上更多的国家了解中国抗战的重要性、艰巨性和长期性,中央决定将《论持久战》迅速翻译成英文,并将这项任务交给上海地下党组织完成。接到任务后,上海地下组织委托精通英文的女党员杨刚同志,当时她的公开身份是香港《大公报》驻美国记者。杨刚在其好友美国著名女作家向美丽的掩护下,在出版家邵洵美的协助下完成了任务。英文版《论持久战》单行本在一家工厂秘密印刷了500 册,因不能公开发行,邵洵美亲自驾车将书全部运回家,一部分经地下渠道发出,另一部分由杨刚和王永禄在夜间开着车,一本一本悄悄塞进霞飞路、虹桥路一带洋人寓所的信箱里。这样,这本英译本的《论持久战》,在上海的外国人中辗转流传并传播到国外。为此,毛泽东专门为这个英文译稿写了序言,名为《抗战与外援的关系》,并译成英文一同印发。毛泽东写道:“上海的朋友将我的《论持久战》翻译成了英文本,我听了当然是高兴的,东方的事,也是世界的事。”[3]此事得到了全世界热爱和平人士的广泛关注和国际上的高度赞誉。中共领导人的自身素养,在对外传播中发挥了积极作用,他们锲而不舍的革命精神、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客观冷静的战略分析,使外国记者大为折服。毛泽东提出的坚持持久抗战的各项方针,让埃德加·斯诺印象深刻,认为毛泽东具有“非凡的头脑”和“当机立断的魄力”。美国记者斯特朗也被毛泽东“直率的言谈,渊博的知识”所折服;周恩来也同样给斯诺留下了“头脑冷静,善于分析推理,讲究实际经验”的良好印象。外国记者报道中“他塑”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人的睿智形象,大大增强了中国共产党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与公信力。
延安的翻译人员也参与了边区的对外交流活动。1936 年夏,埃德加·斯诺和马海德率先进入陕北,随后,史沫特莱、詹姆斯·贝特兰等外国记者陆续深入延安和陕甘宁边区进行采访。他们对中共的政治、军事动态作了报道,向全世界宣传了坚持抗战的中国共产党及其军队。中国共产党竭尽全力为外国记者提供方便,保证他们的采访不受时间、地点、对象的限制,采访对象从各级官员到平民百姓,采访地点涵盖边区政府、学校、医院和各工厂,使外国记者更加充分地了解边区革命生产、生活和抗战的真实境况。中国共产党对外国记者的全景式开放与国民党的新闻封锁形成了鲜明对比。随后,这些记者的著作大多被翻译成汉语在国内出版,流传最广的当属《西行漫记》。随着翻译机构的建立与翻译队伍的壮大,翻译们都参与了一系列重大政治活动与外事交往。1941年5 月,日本工农学校在延安成立,赵安博、王学文、李初梨、何思敬任教,王晓云专任日语教员。1944 年5 月至10 月,由21 位中外记者组成的西北参观团访问延安,陈家康、徐克立、柯柏年、秦邦宪等领导人参加了翻译接待工作。外国记者参观后,所报道的延安见闻被译成中文,在国统区发行。外国记者的报道,展现了未经歪曲的边区真实面貌和中国共产党艰苦卓绝的风采,戳穿了国民党妖魔化共产党的谎言,如福尔曼的《红色中国的报道》、斯坦因的《红色中国的挑战》,以及《中国共产党与解放区》《八千六百万人民随着他的道路前进》等文章,都比较客观公正地报道了延安和各解放区欣欣向荣的气象及八路军新四军的伟大战绩。
除这些外国记者外,美国军事观察组于1944 年7 月到延安,活动了近三年,柯柏年、陈家康、凌青、黄华、马振武等人承担了翻译工作。1946 年,叶彼得率领的公谊救护队来到延安,参加了中央医院的救护工作,李兴培被指定为随队翻译。公谊救护队一直待到党中央转战陕北一年多后才离开,李兴培与该队的国际友人结下了长久的友谊,他们的晚辈至今仍有联系。这些外国记者、作家、医生、观察员等,都陆续作了一些客观真实的报道,宣传了边区,有力地抨击了国民党对中国共产党的污蔑,促进了世界人民对中国共产党的了解。
延安时期,中共中央围绕战时需要设立外语机构,培养翻译人才;创立编译机关,翻译马列著作;建立出版组织,发行马列译作;通过翻译工作,开展对外交流。这一系列循序渐进的工作,为党的事业的发展,作出了独特的贡献——为党争取国际话语权创造了重要条件;解决了翻译人员短缺的问题,为新中国储备了外交人员与外语人才;对外宣传了马列主义和延安的各项方针政策,使中国共产党赢得了世界爱好和平的国家与人士的赞誉与支持。
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打破国民党的封锁,将党的方针政策传播到国际上,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充分发挥了翻译工作的桥梁与媒介作用。今天,国际话语体系中“西强东弱”的态势依旧,我们仍然需要借鉴延安时期翻译工作的宝贵经验,对外讲好新时代的中国故事。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广交朋友、团结和争取大多数,不断扩大知华友华的国际舆论朋友圈”。在新的时代条件下,我们既要增加与外国媒体的互动交流,鼓励他们多报道真实的中国,多讲述精彩的中国故事,也要加强对中国思想理论的译介,广泛宣传中国的理念主张,向世界介绍具有中国特色、蕴藏中国智慧、体现中国精神的优秀文化,争取国际社会的理解与认可,促进中华文化和世界多元文化的交流融通,推动中华文化走向世界,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不朽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