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词中的市民形象研究

2023-02-18 14:24黎慧璇黎家作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23年6期
关键词:创作风格柳永

黎慧璇 黎家作

作者简介:黎慧璇(1998-),女,江西九江人,在读硕士,研究方向:汉语国际教育。

通信作者:黎家作(1969-),男,江西九江人,本科,正高级工程师,研究方向:水土保持监督检测,通信邮箱:391560039@qq.com。

摘要:柳永是北宋杰出词人,他对宋词进行了大胆革新,不仅拓宽了词的题材,更用俚俗的语言进行创作。特殊的时代背景、坎坷的人生境遇在很大的程度上促使柳永转变了对都市生活、人物等的观察角度, 他也在市民意识和市民文化的熏陶中潜移默化地完成了其独特艺术风格的转变。柳词的出现使北宋词坛焕然一新,其作品真实地再现了北宋市民生活的情景, 也深刻地展示市民人物的精神面貌,适应了快速发展的市民文化需求,为市民所喜爱。该文主要从柳永独特的生平轨迹和北宋市民文化的产物这两个角度分析柳词市民形象的创作背景,再通过分类梳理来探究柳词中的市民形象。

关键词:柳永;柳永词;市民形象;市民生活;市民文化;创作风格

中图分类号:J222.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4110(2023)02(c)-0001-06

A Study of the Citizen Image in Liu Yong's Ci

LI Huixuan, LI Jiazuo

(School of Literal Arts and Law, Henan Polytechnic University, Jiaozuo Henan, 454003, China)

Abstract:Liu Yong was an outstanding poet in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He made bold innovations in Song Ci, not only broadening the subject matter of lyrics, but also writing in vulgar languages. The special background of the times and the rough life circumstances to a large extent prompted Liu Yong to change his perspective on urban life and characters, and he also subtly completed the transformation of his own unique artistic style under the influence of civic consciousness and civic culture. The appearance of Liu Yong's Ci made the world of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take on a new look. It truly reproduced the life scene of the citizens in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and also deeply showed the spiritual outlook of the citizens. It adapted to the needs of the rapidly developing civic culture and was loved by the citizens. This paper mainly analyzes the creation background of the citizen image in Liu Yong's Ci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u Yong's unique life track and the direct product of the citizen culture in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and then explores the citizen image in Liu Yong's Ci through classification and sorting.

Key words: Liu Yong; Liu Yong's Ci; Citizen image; Citizen life; Civil culture; Creation style

1 柳詞中市民形象的创作背景

北宋初期词坛仍是承袭华丽典雅、含蓄秾艳的花间词风,但是随着北宋城市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方式、思想道德原则及音乐文学形式等发生了变化,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柳永大胆突破,将观察触角转向新兴的市民阶层。

1.1 特殊人生轨迹与创作风格

柳永的人生与京华密不可分,一进京华让他走入市民生活,一出京华让他开阔了创作视野,一回京华让他的词作内容染上归隐的色彩。柳永的生平有其独特的轨迹,想要走进柳永的词作必须了解其生平境遇。

1.1.1 故乡游仙

柳永在故乡所作之词不仅表现了他大胆自由的创作风格,也表明柳永已经较熟练地掌握词的艺术技巧,他能细致地描写人物的动作、心理,词作所表达的情感更让人倍感真挚。

出生于官宦世家的柳永年少时曾于福建崇安生活过。《巫山一段云》5首就是柳永在游览武夷山后,大胆展开想象所创作的一组游仙词。柳永不仅用“六六真游洞,三三物外天”“几回山脚弄云涛,仿佛见金鳌”[1]等词句描述了武夷山的整体景象,更以武夷山为仙山,构造了一个骑鹤仙人看“海蟾狂戏”、“寄良宵”于“三茅”的神仙世界。柳永以道教圣地为着笔点,融合道教传说,提出了一个超脱、奇妙的仙界构想,表现了柳永早期自由、脱俗的创作风格。

柳永在故乡娶妻,后因追求功名,辞别妻子,对妻子的歉疚与思念之情多见于他的词作。《鹊桥仙》应是柳永对妻子的道别与道歉之作,词中的“易分难聚”4字既表达了分别的不舍,也是柳永与妻子余生不会再相见的预告,妻子的绵绵情意让柳永悲伤不已。柳永心中自己的妻子担得起“贤妻”二字,于是便在《定风波》中以“孟光”称赞在故乡的妻子,同时也在词作中表达了自己的自责,“算孟光、争得知我,继日添憔悴”。

约在淳化五年,柳父调任扬州,柳永随父居于扬州。期间,柳永受到了王元之的教导。同时,十里扬州城的繁华,不仅让柳永对都市风情有了初步认识,更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柳永对音乐以及生活情趣的理解。一个来自崇安的少年见识到了都市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逐渐习惯了听歌买笑的恣意生活。柳永冠年后,北上汴京,在途中经过扬州,不禁追忆“扬州曾是追游地,酒台花径仍存,凤箫依旧月中闻”。

1.1.2 京都风华

在困居京华的十年中,柳永自感艺高才足,也认为自己是“檀郎幸有,凌云词赋,掷果风标”“见说兰台宋玉,多才多艺善词赋”。柳词中不乏对京都盛况的描写,也因柳永“奉旨填词”,流连坊间,其笔触转向了市民阶层。柳永的京华生活以及思想转变可用《如鱼水》进行概括。在京城的数年中,柳永终日有美酒佳人相伴,纵情在繁华的都城游逛。良辰美景、珍馐佳宴、美人吟唱,实是“酒萦花系”的风流生活。下片柳永直言“浮名利,拟拚休。是非莫挂心头”,久感仕途不易的他想要远离名利场,将是是非非抛之脑后,但他“天生我材必有用”的狂放在“绿蚁”“红粉”中消弭,“艺高才足”的柳永也只能留于“艳姬”处。“醉倚芳姿睡”可能也是柳永在“算”后的无奈选择。

柳永初到京城的热情以及致仕的渴求在仕途失意后转向“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他以新的人生态度走向民间,开始为歌妓填词。在与市民阶层的交往中,他深知市井女性内心的痛苦,也在她们的感情生活中有所感悟。这一时期的柳永擅长于描述客观事物的艺术特征,对景象的描写虽有些粗糙,但口语化的用词与直白的情感抒发使人物性格鲜明。

1.1.3 羁旅行役

京华的生活让柳永觉得自己在虚度时光,因此在面对人生道路的选择时,他毅然做出离开京华的决定。他领略了淮河岸边的风光,沿着水路向江南漫游。苏杭之地的富庶与江南秀丽的风光让柳永盛赞不已,对地方长官的歌颂干谒更让柳词中最负盛名的《望海潮》问世。但羁旅漂泊的生活中他仍会将今昔进行对比,一路上产生的虚妄、遗憾、思念之情,让柳永失去了追逐名利的热情,这些情感被他倾注到自己的词作中,因此心灵的感受是这一时期柳词中的重点。为了将自己的情感在词中更饱满地展现出来,柳永创作羁旅行役之词通常是上片写景,下片抒情,情与景的逐层展开不仅扩大了人物情感活动的空间,而且丰富了词中的社会内容。同时柳永为了更好地抒情表意,在长调创作上也日趋成熟,俚俗语言的使用更使其词带有强烈的生活气息。

1.1.4 宦游归隐

柳永离京六载,最终还是选择回京参加科举并于仁宗景祐元年(1034年)登第。回到京都的柳永看着满目繁华,本应心中欢喜,但坊间的物是人非让他“触目伤怀”,对佳人的渴望, 使他更厌倦现实中漂泊、羁旅的人生[2]。曾经在羁旅中与他互寄相思的红粉歌妓消失于人海,那些火热的情感也随着岁月流逝殆尽,柳永自己也坦言道:“因念秦楼彩凤,楚观朝云,往昔曾迷歌笑。别来岁久,偶忆欢盟重到道。人面桃花未知何處,但掩朱扉悄悄,尽日伫立无言,赢得凄凉怀抱。”

柳永进入仕途后他的人生道路并不如意,他的“改官”之路也是一直受阻,为了得到赏识有所晋升,他不得不将自己的名字从“柳三变”改为“柳永”。改名后的柳永如愿改为京官,官至屯田员外郎。北宋时期对朝廷官员的管理非常严格,柳永想要保住自己得之不易的官位就不能与坊间歌妓再有私情,也不能像原来一样流连于坊间。儿女之情这时在柳永心中变得脆弱、矛盾。柳永不能忘怀往日情分,但官职也是他放不下的,因此他的词中出现对仕途和儿女之情不能兼得的伤怀,而这种伤怀让他产生了退隐的念头,“晚岁光阴能几许。这巧宦、不须多取。共君把酒听杜宇,解再三、劝人归去”。这一“归去”也预示着柳永的人生旅程结束。

1.2 北宋市民文化的产物

柳词作品中语言的通俗直白、感情的细腻热烈是适应市民文化发展的体现。北宋是中国古代城市发展的重要阶段,在这一历史时期,市民没有夜禁,茶楼、酒肆、勾栏瓦舍等场所都通宵开放,市民游玩享乐的方式增多。高速发展的商品经济丰富了市民的都市生活,改变了宋代城市格局,影响了市民的生活方式,更新了市民的消费观、文化观。商品经济繁荣发展所带来的变革突出表现在为庆祝节令而产生和发展出来的活动方式上。此时,庆祝节日已经不仅是一种娱乐活动,更成为一种文化模式,影响着市民的精神生活,市民昂扬的生命力在节日中得以展现。

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促使市民阶层不断扩大。人们在物欲得到一定满足的情况下,对精神生活有了更高的要求。市民阶层开始追求精神享受,希望有一种文学能够适应他们的文化需要,能够展现他们的生活。在这种崭新的社会风貌下,市民能够更好地享受生活,物质和精神方面的要求也相对能得到满足,他们产生了自己独到的意识,在生活、爱情等方面都有了新的价值取向,“加官晋爵太遥远,及时享乐才是现实的幸福”。为了满足市民能够听懂并与其生活息息相关的愿望,词应运而生。浅显直接的语言、通俗易懂的内容使市民成为词的最大受众。在词的熏陶下,市民不仅提高了自己的审美也能够相应对词进行艺术的再造。词的产生以及词对市民生活的影响都为柳永革新词提供了条件。

柳永是当时下层士人的代表,当被官场拒之门外的时候,他放下了架子走入民间。他早年所追寻的是一条与歌妓乐工合作的创作道路,“这条道路规定了柳永创作的基本原则——尽量地积极地适应歌妓的演唱需要和市民群众的审美情趣,从而也就决定了柳词最基本的与最主要的特征——浓厚的市民意识与鲜明的市民文学的形式美”[3]。身处民间的柳永虽能更为直接地接触到市民阶层,但他身上仍带有传统文人精神——在沉溺歌酒时仍不忘抒发人生感慨,因此柳永对市民性格、思维方式的描写不仅表现出他对于事物的细致的感受,更流露出一种新的生活态度。

2 柳词中的市民形象

传统士人精神与市民文化的冲突和碰撞使得柳永对人生有了新的思考,在抒写对象上有了新的选择,也对词的内容进行了开拓,他没有俯视市民生活而是从平视的角度去进行创作,这就使得他的创作风格带有市民情趣,创作内容与市民的精神、文化、生活息息相关,他对市民生活的描写可以使人们一窥北宋市民的形象特征。

2.1 女性市民形象

柳永词中的女性市民形象大多情场失意、命途坎坷,“一生赢得是凄凉”,却也不乏对富有生活情趣、辛勤劳作的女子的抒写。词中每一个女性都是独立的个体,有着自我意识以及自我本真的生活。她们的大胆坦率揭开了封建传统女性身上软弱的“遮羞布”,虽然她们身上仍具有悲剧意义,但也展现了女性新的行为风尚,更加真实地反映了宋代商业经济的繁荣对当时女性生活的影响。在柳永笔下,女子不再是婚姻爱情中的牺牲品,而是新的市民女性,具有独立人格,不再逆来顺受。

2.1.1 歌妓

当时社会上很少有人会去认真聆听处于底层的妓女的心声。正因如此,柳永对妓女的关注显得弥足珍贵。柳永虽只是客观地写出妓女们厌倦风尘、渴望真正爱情的愿望,但更多的是表达对她们才情的肯定,以及对她们的同情。妓女和普通人一样,都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也需要被平等对待,她们内心的声音更需要被聆听。柳永对妓女的叙写更深一层传达出的也许是对打破世俗枷锁的希冀。

美貌是成为歌妓的先决条件,柳永笔下的妓子更是一颦一笑、爱恨嗔怒都令人销魂荡魄,同时每一个妓女都有各自鲜明的特色。有的女子“嫩脸修蛾”“最爱学、宫廷梳妆,偏能做、文人谈笑”。这样一个文雅大方的女子面对来寻欢的词人竟表现出天真的一面,相信了“许伊偕老”的誓言,柳永不禁向她说清现实,这也从侧面表现出欢场女子的悲哀,所遇之人皆是逢场作戏之人。词中也有“选得芳容端丽,冠绝吴姬”的女子,她在柳永心中是“见了千花万柳,比并不如伊”。此外还有擅长舞蹈的英英、以唱为长的心娘、色艺俱佳的瑶卿、美若天仙的秀娘和能歌善舞的虫娘。

在柳永笔下,人们并没有看到水性杨花的妓女,而是一个个对爱情执着,对生活充满期盼的美貌女子。有的“永日画阑,沉吟独倚。望远行,南陌春残悄归骑”;有的则担心男人变心,怕最后“朝朝暮暮,行云何处”。她们的深情中又透露着天真,柳永对这些女子平等看待,对她们的处境有着深切的感受,对她们的劝诫也是出于真心的关怀。

当时的社会对歌妓的要求非常高,能够称得上歌妓的不仅要身姿卓越而且“女伎之伎艺应培养至上层”[4]。歌妓虽然活跃在勾栏瓦舍,但柳永却认为她们不能说是身处风尘中,她们的形象是优雅的,心性高洁且品行端正。柳永用“一曲阳春定价,何啻值千金。倾听处,王孙帝子,鹤盖成阴”称赞了女子歌声;用“急锵环佩上华裀。促拍尽随红袖举,风柳腰身”对舞女曼妙的舞姿进行了肯定[5];用“玉肌琼艳新妆饰”描绘歌妓的美貌,她的才情更让柳永称赞为“敢共我勍敌”。柳永虽着墨描写这些女子的美貌,但更多的是表现她们的才华和品格。

2.1.2 市井女性

由于社会地位和生活环境不同,市井女性更加大胆泼辣,对爱情更加勇敢。柳永虽抒写女子闺怨,但他笔下的市井女性形象不拘一格,每个人都有其闪光点,对爱情、友谊、生活的思考更是独具特色。

第一,泼辣且不拘礼法的形象。如《锦堂春》中的女性對负心郎将她视若等闲的态度表示不满。负心郎没有按期归来,这种情景已不是第一次了,女子认识到自己没有必要继续用负心郎的过错来惩罚自己,也不愿再辜负青春,而不辜负的方法就是对负心郎进行惩罚。柳永通过对女子外貌的摹写、心理活动的传达、细节的刻画,塑造出一个有手段、敢抗争且别有趣味的妇女形象,女子的敢爱敢恨以及对负心郎的态度更是打破了“夫为妻纲”的传统思想。

第二,对爱情有了新诉求的女性形象。柳永肯定了市井女性心中的愿望——让薄情郎留在家中。《定风波》中女子的丈夫因为追求功名利禄而再无音讯,女子面对丈夫的薄情发出了将他的宝马锁起来让他无法离去的呼声,更直抒了自己想与丈夫朝朝暮暮厮守,拿着针线与他相伴的愿望,她不想再无止境地苦苦等待。柳永笔下,女子似乎不用留于家中默默等待丈夫回来,而是想要留丈夫在家中,二人共度时光。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看起来是天方夜谭,但表现出了当时女子想要追求爱情婚姻中的平等,想要合理地表达出自己真实的诉求。《尾犯》中,柳永的自省让他能够理解女子的怨恨心理,离别时许下的诺言无法兑现,佳人应当有所抱怨。柳永没有否定女子愿望的离经叛道与俗气,而是对女子的心理进行了细致的摹写,反省自身,真切地将市井女性的诉求展现出来。

第三,对男女关系进行主动思考的女性形象。《慢卷袖》中的女子对感情破裂感到万般追悔,良辰美景也消不掉心中的愁绪,但她并不打算憔悴下去。她对之前的关系进行了思考,相互依偎的亲密会让她愁绪满肠,而之前淡如水不用牵肠挂肚的关系才应是正确的相处之道。这位女子对情欲的表达不加掩饰,她对情感关系思考后得出的答案更是透露出她的果决与清醒,她清楚地知道只有不将自己的全部心神放于感情中才能走出一片新天地。

第四,浣纱女的形象。浣纱女实际上是一个劳动群体,在封建社会中她们与以养蚕为生的蚕妇一样是被压迫的人群。浣纱女虽处于社会底层,但她们确是勤劳的人群。柳永词中虽对浣纱女着墨不多,但仍可以一窥。如《夜半乐》中柳永对浣纱女进行了工笔描写。在荷花凋零、柳枝掩映的岸边,三三两两的女子浣纱归来,碰到行人便羞涩地躲开。这些浣纱女活泼羞涩的情态使柳永有所感触,远在家乡的妻子也曾像这些女子一样,如今归期未定,只能浪迹他乡思念妻子。

第五,采莲女的形象。采莲这一劳作最初带有原始先民的信仰,赋有生命与情爱的内涵。当采莲这项工作的女子进入文人视野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沾染上自由活泼的特性。如《河传》中的采莲女延续了活泼自然的形象。水面上人花交映,不知不觉中女子采的莲蓬堆满了船,急忙招呼身边的同伴,哼着小曲向远处的村落划去,好不惬意。在隐隐约约的歌声中,采莲女渐行渐远,终归不见。柳永细腻的笔触将采莲女悠游欢快的生活描绘得生动形象。

2.2 男性市民形象

柳永在词中更多的是对女性形象进行描写与塑造,与之相对的是男性离家远游,抑或是负心薄情的形象,但在柳永的人生旅程中并不乏其他男性形象,他们亦有不同的社会分工与鲜明的性格特征。

2.2.1 渔夫

渔夫形象的塑造掺杂在柳永行役词中。渔人在残日下“鸣梆归去”,在黑夜中“飞短艇”,向远处灯火升起的村落驶去。渔人都是在日落时分归来,夏天为了避暑更是早早卸下了帆:“数幅轻帆旋落,舣棹蒹葭浦。避畏景,两两舟人夜深语。”也许渔人并没有满载而归,但他们想要在一天的辛劳后与友人、家人相聚放松的心情是一样的。

2.2.2 书会才人

市民文学的兴起离不开书会才人,他们通过创作市民文学作品获得利益。书会才人多为仕途失意的底层文人,他们长期生活于坊间,或愤世嫉俗,或生活放浪,虽存在病态的反传统思想但他们所表达的不满情绪也是不屈从于命运的表现。柳永即是书会才人的先行者,其著名的词作《传花枝》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篇通俗文学专业作者的宣言[6]。词中柳永塑造了一个平生自负、风流倜傥的浪子文人形象。这个书会才人可以“口儿里、道知张陈赵。唱新词,改难令,总知颠倒。解刷扮,能口兵嗽,表里都峭”。但就是这样才华横溢的文人在宴席上仍被人说年岁已老,虽然生活落魄,但文人仍以积极的生活态度面对,不需烦恼人生,遇到良辰美景时,纵情欢乐即可。柳永在词中所表露的“表里都峭”的自得,应该说更多一份世俗的味道、浪子的面目、狭斜的色彩[7]。

2.3 柳词中的市民群像

市民群像是展现北宋市民生活图景的一面镜子,是分析市民文化的独特角度。市民群像所展现的文化、风俗能够直接展示北宋市民文化的多层次和丰富性,同时也是市民趣味、梦想、追求的集中表现。

2.3.1 竞渡夺标中的群像

在唐宋有竞渡夺标之俗。“两两轻舠飞画楫,竞夺锦标霞烂。”就是对夺标之俗的描写。竞渡夺标是一个全民性的欢娱活动,“每年春季在金明池举行不断,而且每次都是‘纵都人游赏”。“争标”这个活动为了吸引市民流连观看,更是在其中掺入了伎艺表演的元素。在后来“夺标”更是演变成了全民性的体育锻炼活动,人们乐于在这个活动中展示自己的体魄。

2.3.2 节日中的群像

因为宋代的城市娱乐的功能愈发显现,所以在宋代城市中,最普通的市民都有享受节日乐趣的机会。人们在“垂杨艳杏,丝软霞轻,绣山芳郊明媚”的日子中,“处处踏青斗草,人人眷红偎翠”。元宵佳节更是游人齐聚,烛火绚烂,灯光、星光交相辉映,美不胜收。节日中,“珠履三千鹓鹭客。金吾不禁六街游,狂杀云踪并雨迹”。人们对性需求不加掩饰,青年男女更是活跃,这种大胆自然的态度更是让节日变得更加煽情,柳永认为这种浓浓的欢情氛围是无价的。《抛球乐》中“是处丽质盈盈,巧笑嬉嬉,手簇秋千架。戏彩球罗绶,金鸡芥羽,少年驰骋,芳郊绿野。占断五陵游,奏脆管、繁弦声和雅。向名园深处,争泥画轮,竞羁宝马。取次罗列杯盘,就芳树、绿阴红影下。舞婆娑,歌宛转,仿佛莺娇燕姹”。宋代市民善于运用城市公共空间,或荡秋千,或纵马驰骋郊外,或游船江上,他们能根据地貌空间想出各种游戏方法,将赏乐贯穿于生活中,因此对北宋市民而言这些在节日里的娱乐活动已经超过了节日本身的意义。

2.3.3 其他群像

蚕市原本是可满足桑蚕农业的需要,亦可供人赏玩品评奇珍异宝的场所。除了交易物品与祈蚕,四川地区的蚕市兼具娱乐、休闲的功能[8]。笙歌夜放、靓妆艳冶、彩船游江等都是蚕市中市民们享乐的方式。柳永这样的异乡人也有感于成都市民在蚕市中的纵情享乐,记录下了“地胜异、锦里风流,蚕市繁华,簇簇歌台舞榭”的盛况。

“摸石求子”在宋代已成为一种风尚。据《蜀锦谱》[9]记载,“二十一日,出大东门,宴海云山鸿庆寺,登众春阁观摸石。盖开元二十三年灵智禅师以是日归寂,邦人敬之,入山游礼,因而成俗。山有小池,士女探石其中,以占求子之祥”,这一风俗至今在四川地区仍留存。“摸石求子”代表着人们对生命延续的美好期待,不论是大富大贵之家还是普通市民家庭又或是社会最底层的家庭,人们对子嗣的诉求不变,对新生命一直怀有极大的渴望,因此才有柳永描写的“当春画,摸石江边,浣花溪畔景如画”这样充满生命意识的场景。

北宋都市商品经济的繁荣促使市民文化蓬勃发展,沉浸在市民生活中的柳永走上了市民文学的道路,开创了新的创作路径。柳永以一位真正的艺术家的胆识、才华和创新精神,为宋词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就其艺术影响的广泛和深远来说,有宋代,无人能出其右。柳永用细腻的笔触深入描摹市民的内心世界,用饱含情感的笔法反映市民不甘命运、努力冲破枷锁的愿望。大胆表现自我、直抒胸臆的表达方式更使柳永的词“表达了市民的情绪,体现了新的伦理观念”[10]。

3 结语

在繁华的京都,柳永曾享受都市风情,也曾落入民间,亦曾落寞离开。再次回到京都的他在创作上已趋成熟。柳永在来去间完成了对词体的革新,开辟了北宋词坛新风尚。柳永将观察视角转向市民生活,他的词真切地反映了市民的生活和他们积极的态度,其独具特色的艺术手法不仅展现了女子对自由平等的追求,也刻画出极具代表性的书会才人形象,更向人们展现了娱乐性十足的蚕市盛景。柳永对市民群象的塑造是人们了解北宋时期市民生活的宝贵资料。

参考文献

[1] 柳永.乐章集校注[M].薛瑞生,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94.

[2] 曾大兴.柳永词的市民文学特征[J].中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8(1):127-132.

[3] 姚蓉,王兆鹏.论柳永羁旅行役词的抒情模式[J].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1):85-89.

[4] 伊永文.宋代市民日常生活[M].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2018.

[5] 孙怡洋.浅析柳永词中的女性人物形象[J].中国校外教育,2019(2):86-87.

[6] 谢桃坊.柳永詞选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7] 李简.柳永与宋元时期士人群体的分化[J].哈尔滨工业大学学报2020,22(3):86-92.

[8] 王昊.宋代四川的蚕桑丝织业与民户生计[J].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2020(1):1-13.

[9] 费注.蜀锦谱[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21.

[10]曾大兴.柳永的文学贡献及其成功之秘[J].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2):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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