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车既工,吾马既同。吾车既好,吾马 既阜。”此句为《石鼓文》之开篇, 《石鼓文》 作为中国现存最早的石刻文字,其对后世书法 艺术有着非常重大的影响。晚清时期, 《石鼓 文》是当时书法家、金石学家的重点探索对象, 如杨沂孙、吴大澂、朱宣咸、王福庵、吴昌硕 等都长期研究《石鼓文》艺术,并将其作为自 己书法艺术的重要养分。其中,吴昌硕是这批 探索者中对后世影响力最大的书法家,他所临 写的《石鼓文》已成为今人学习《石鼓文》书 法艺术过程中绕不过的标杆。
晚清时期,由于金石学的发展和清代碑派 书法家对碑学的探索,造就了中国书法艺术的 又一巅峰,出现了赵之谦、吴熙载、吴昌硕等 许多对后世影响颇深的书法家。当今学书者在 刚接触和学习篆书时,大多是以吴熙载、邓石 如等浙派、皖派书法家为学习对象。笔者在接 触篆书时便是以吴熙载的《宋武帝与臧焘敕》 为摹本进行学习,当时对吴昌硕的篆书艺术基 本上是一无所知。第一次接触吴昌硕书法艺术 是在 2014 年浙江西湖美术馆的《昌古硕今—— 纪念吴昌硕先生诞辰 170 周年特展》上,笔者 当时就为吴昌硕学习《石鼓文》而产生的革新 意识与雄浑遒朴的风格所震撼。限于当时情况, 笔者并未对吴昌硕的书法进行学习。之后,笔者入读专业书法院校,才开始对书法进行系统 的学习,并开始对吴昌硕的书法篆刻艺术进行 深入研究。
[1] 出自刘恒《中国书法史(清代卷) 》, 江苏教育出 版社 2009 年出版。
一、吴昌硕的书法篆刻艺术
(一)吴昌硕生平
吴昌硕(1844—1927),初名俊, 又名俊卿, 字苍石、昌硕、昌石等, 其七十岁以后以字行, 号缶庐、老缶、苦铁、朴巢等。[1] 其为今浙江 省湖州市安吉县人。他是晚清至民国这一历史 时期中著名的书法家、画家、篆刻家。他也是 将中国优秀传统艺术由晚清带入民国的这一批 艺术家中的佼佼者。在中国艺术史上,吴昌硕 是一位精通诗、书、画、印四绝并融于一身的 艺术大师。他所作之诗文大气磅礴、直抒胸臆, 与他的书法、国画风格暗合。他的书法造诣完 全可以说是晚清时期书法艺术的巅峰,其成就 主要集中于篆书与隶书,在篆书领域他是一座 无法逾越的高峰,其艺术成就主要得益于对秦 篆《石鼓文》的理解与认识;他的隶书取法汉 代《祀三公山碑》,将从《石鼓文》中所理解的篆意、篆势融入其中, 形成朴实高古的风格。 他的画作得益于他的书法造诣,是以书入画的 代表,其画作带有浓重的金石之气,格调苍茫 遒劲、气息浑厚古朴,形成了具有独特风格的 大写意画风。他的篆刻吸收了浙派与皖派的风 格,取法汉代封泥印的高古,中晚年时期又以《石 鼓文》入印形成了自己独树一帜的风格,成为 清末时篆刻领域的标杆。我们不难发现,吴昌 硕平生热衷《石鼓文》, 但不拘泥于形似,而 是弃形取神。其对《石鼓文》的研习对他在书法、 国画乃至篆刻领域中形成自己的风格都产生了 极为重要的影响。
(二)吴昌硕对《石鼓文》的学习
吴昌硕对篆书《石鼓文》的学习已经达到 了痴迷的程度,这与他早年对篆刻的学习与喜 爱是分不开的。因受其父之影响,他自少年时 期就开始学习治印,而治印自然与篆书的学习 是分不开的。
吴昌硕最早接触书法时学习的是楷书颜真 卿一路,后也曾取法众多书法家。其三十多岁 时,在苏州观摩了大量的金石学文献与金石钟 鼎器物与拓本, 其中便有篆书《石鼓文》的拓本。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开始了对《石鼓文》长久 不倦地临习与探索。吴昌硕曾说过“予学琢,好临石鼓。数十载从事于此,一日有一日之境界” 的话,可见其对《石鼓文》的热爱与所下功夫 之深,远超同时代人。
笔者将吴昌硕对《石鼓文》的学习分为三 个阶段:一是在其四十岁左右时期,二是在其 六十岁左右时期,三是其七十岁以后的时期。 沙孟海在《吴昌硕先生的书法》中这样评论吴 昌硕对《石鼓文》的临习过程:“吴昌硕肆力 于《石鼓文》,先生四五十岁所临石鼓循守绳 墨,点画毕肖。大约中年以后结法渐离原刻, 六十多岁确立自己面目,七八十岁更恣肆烂漫, 神明变化,不可端倪。”
吴昌硕四十岁左右时, 刚开始对《石鼓文》 的学习,此时他所写的《石鼓文》十分忠实于 原作,结体与字法基本与原作相符合,且点画 纤细、用笔平滑,结体略显方正,可以明显看 出是依傍于杨沂孙、吴大澂等人,然而由于其 用笔尚不纯熟,在结体与章法布局上往往会显 得有些力不从心。但其笔力沉稳,在点画的变 化运动当中已经开始出现了凝重的感觉。
吴昌硕六十岁左右时,他的用笔已十分纯 熟,一改早年的瘦劲而将笔画线条加粗变厚, 并开始对一些钟鼎文拓本进行摹写学习,从而 更显得凝练与朴厚。章法节奏上也日渐丰富, 对《石鼓文》的字形也做出了一定程度的变化, 部分结构呈现左低右高的形态,每个字的结体 开始出现上部紧密、下部疏朗的特点,将清人 对篆书的理解融入对《石鼓文》的学习中,从 而逐渐开始展现出自己的风格。
在七十岁之后,吴昌硕所临写《石鼓文》 已经与原作方正秀润的风格大相径庭,他的个 人风格基本已经成熟完善。用笔朴茂厚重,且 笔画粗细、提按变化也更趋明显,从而使得线 条变化更为丰富且有内蕴。在结体上多取纵势、 左低右高的变化规律更为明显。在章法上错落 有致,疏密分布适宜,整体稳中求险、险中求 稳,极富变化,从而更显其肆意旷达。在用墨 上更为大胆,主要以濕笔与渴笔为主,重墨起 笔,行至墨尽笔枯时出现的渴笔更显苍莽老辣、 浑厚雄强(见图 1)。
整体来看,吴昌硕对《石鼓文》的学习与 研究是一个由浅入深、由平正到变化、由继承 到革新的过程。在刚学习《石鼓文》时,他继 承了原作的工整与严谨,在此基础上做出了变 体革新,将清人对篆书的理解和个人对钟鼎文 学习的体会融入其中。他的革新不仅仅是对同 时代学习《石鼓文》的书法家的超越,更是超 越了过去的自己,从而形成了不同于人的艺术 风格,完成了成功的革新。
(三)《石鼓文》对吴昌硕篆刻的影响
清代中期以来,由于大量碑石器皿的出土 与金石学的发展,碑学派快速发展,当时的篆 刻家也致力于“印外求印”“以字入印”之法。 吴昌硕便是成长于这样的背景下,他曾戏称自 己为“印丐”,并在《西泠印社记》中说: “予 少好篆刻, 自少至老, 与印不一日离。”这句“与印不一日离”便可看出吴昌硕自少年时便对篆 刻十分热爱甚至痴迷。
吴昌硕的篆刻生涯大致可分为两个阶段, 以其三十五岁为分界点。三十五岁之前他学习 篆刻主要得益于丁敬、黄易等浙派篆刻家和以 邓石如为首的皖派篆刻家的作品和理论。此时 的他尚处于摹刻的阶段。在三十五岁以后,他 的篆刻开始出现了自己的风格并逐渐走向成熟, 他对西周的钟鼎文、春秋的《石鼓文》、秦的《秦 诏版》、汉代瓦当等广泛涉猎,并以这些器物 上的文字入印,尤其是以《石鼓文》入印对他 的篆刻产生了巨大影响。随着他对《石鼓文》 的认识与理解的不断加深,其篆刻作品中的金 石意趣愈加浓郁。正因如此,他的篆刻艺术在 晚年时已摆脱了前人的束缚且树立了鲜明的个 人风格。
“长乐”印(见图 2)为吴昌硕四十七岁 时所刻,有朱文“长乐”,边款上书“拟猎碣意”, 明确标注了这方印是以《石鼓文》的意趣所刻。
[ 作者简介 ] 温天纵,中国艺术研究院硕士研究 生,中国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 天津市书法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