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开甫,陈佳怡
(西华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9)
马克思曾指出,写《反杜林论》对恩格斯来说是巨大的牺牲,因为他放下更加重要的著作《自然辩证法》的写作。但这绝不是恩格斯“内心激动”的结果,是他对杜林一整套攻击马克思主义观点的系统批判。正如“消极的批判成了积极的批判”[1]383,对杜林消极理论的批判成为马克思恩格斯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的积极阐述。《反杜林论》论述了马克思主义的三大组成部分的基本内容,其中,对人与自然的关系所作的科学阐述具有重大而深远的理论指导意义。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建构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时就对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进行了考察,尤其是19世纪西方工业革命充斥着传统手工工厂向机器大工厂转型,将人类从农业文明带到工业文明,生产力实现了新的飞跃。然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也造成人与自然之间矛盾凸显,使得他们开始关注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这为恩格斯人与自然思想的形成提供了现实基础。恩格斯早年在英国曼彻斯特纺织厂工作,接触到最早的大机器生产,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英国工人阶级的状况作了深入的调查研究,认为在以私有制为主体的社会中,资本家为牟取暴利,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和自然资源提高商品利润,使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激增。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指出:“由于森林砍伐殆尽和农业发展,木炭的产量愈来愈少,价钱也愈来愈贵”[2],机器生产需要大量的燃料和原料,煤炭、冶铁、炼钢等主要的工业体系给自然界带来了严重影响。这种为了满足少数资本家的利益而牺牲自然生态和绝大多数工人利益的资本生产方式,使生态环境和工人生活状况急剧恶化,不仅造成日益严重的资源枯竭和生态环境问题,也对工人身心健康造成不良影响。生产方式是人与自然对立统一的基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对自然资源的过度攫取造成了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对立关系。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提到美索不达亚、希腊等国家的民众为得到耕地而滥伐森林,导致生态系统被破坏,水资源失去储藏地。类似生态危机源于人类为满足自己的私欲而过度开发自然资源和破坏生态环境的实践活动。基于此,恩格斯指出:“我们每走一步都要记住:我们决不像征服者统治异族人那样支配自然界,决不像站在自然界之外的人似的去支配自然界——相反,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界之中的;我们对自然界的整个支配作用,就在于我们比其他一切生物强,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1]998。因此,人类既要尊重自然规律,又要满足人的需要去改造自然界,必须彻底改变现实社会中造成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对立的不合理的制度和实践活动。
恩格斯正确总结和评价了十九世纪自然科学以及德国古典哲学的成果,深刻揭示出杜林对这些理论成果的歪曲,彻底批判了杜林既是形而上学的又是唯心主义的自然哲学的原理,系统地阐述了既是辩证的又是唯物主义的自然观,深刻指出人对自然的认识过程是人类不断走向自由的过程,为人类正确处理与自然的关系提供了理论基础。
恩格斯为创立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对自然科学和数学展开了研究,既运用自然科学领域的研究成果阐明了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又从科学的视域去揭示杜林自鸣得意的自然哲学的谬误。杜林认为他的自然哲学包括了一切科学,“首先是数学的一切重大成就,其次是力学、物理学化学的精密知识的主要原理,以及生物学、动物学和类似的研究领域的一般自然科学结论”[1]452。然而杜林越是炫耀自己博学多知,就越暴露出他的狂妄和无知。首先,恩格斯批判了杜林时空有限论的谬论,阐明了辩证唯物主义时空观,科学地揭示了自然界存在的基本形式。杜林认为世界与自身等同即认为只有物质存在的观念,没有时间观念,把时空和物质存在割裂开来,否定时空与物质存在的关系。恩格斯指出一切物质存在的基本形式就是时间和空间,不存在时空范围之外的事物。其次,恩格斯批判了杜林形而上学运动观的谬论,阐明了辩证唯物主义运动观,科学地揭示了自然界的基本运动形式。杜林以机械力学来说明天体的形成,既把康德的“原始星云说”纳入自己的力学体系中,又攻击康德,认为其假说是一个“非常浮泛的概念”。恩格斯对星云假说有较高的评价,不仅认为康德用天体之间的吸引和排斥的矛盾运动来说明其演变规律,以辩证思想打开了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的第一个缺口,也认为吸引和排斥是自然界的基本规律。杜林认为物质与自身等同状态是物质与机械力的统一,将物质与运动的联系割裂开来,认为物质运动是纯粹的机械运动,使他不能正确理解运动与物质的联系。恩格斯依据自然科学的研究成果,指出自然界中的客观事物之间是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关系,正是这些关系促进了物质运动,运动就成为物质的存在方式。杜林将运动与静止割裂开来,把运动与静止绝对对立起来,否认静止是物质运动的特殊形式,失去了从静到动之间的桥梁,最终又会落到唯灵论的世界之中。恩格斯对此指出物质运动是绝对运动与相对静止的统一,运动与静止是辩证统一的。杜林承认各种运动形式之间是有联系的,但这种联系是通过“中间阶段”构成,即用这个阶段来说明自然界没有质变。恩格斯针对杜林庸俗进化论观点时认为杜林只讲对了一半,只讲了运动的渐进性,否认了其质的决定性,强调我们不仅要看到各种运动形式之间的量的联系,更要看到其之间质的差别。在此基础上,恩格斯建立了学科分类的原则,为自然科学发展指明了方向。最后,恩格斯批判了杜林对达尔文进化论的攻击,高度评价了进化论的历史作用,阐明了辩证唯物主义生命观,科学地揭示了自然界的一切运动变化都有自身规律。杜林从生存斗争和自然选择,变异性、遗传性、适应性学说,人工选择和物种形成的理论对达尔文进化论进行了歪曲和攻击。恩格斯捍卫了科学的进化论,揭示了进化论强有力地打击了“神创论”和“目的论”,第一次把生物学放到自然科学的基础上,为辩证唯物主义提供了自然史的基础。恩格斯认为进化论虽有缺陷但也告诫人类自然界是一个有机统一的整体,包括人类在内的各个部分都是受自然界的运动规律所支配,要坚持唯物辩证法的“内因论”,反对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的“第一推动力”。恩格斯对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的系统阐述,为人类认识自然提供了科学的理论。
杜林认为自然界与人类社会具有同构性,适合自然界的原则,或迟或早也会应用于人类社会中,这个观点具有合理性,但他把原则作为认识世界的出发点,是地道的先验主义者,即坚持从原则到对象的认识路线。恩格斯针对杜林的观点提出:“这些原则不是被应用于自然界和人类历史,而是从它们中抽象出来的”[1]410,原则是从客观世界中提炼而来,是人脑的产物,只有适合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原则才是正确的,这种从物到思想的认识路线,才是唯一正确的地认识路线。恩格斯批判杜林妄图建立包罗万象的终极真理的哲学体系时,指出:“自然界的所有过程都处在一种系统联系中的认识”[1]412,认为人类要更好地认识自然界,就必须科学地揭示自然界普遍联系的规律。对于人类而言,人的认识是一个矛盾过程,一方面,人类要从毫无遗漏的所有联系中去认识自然界;另一方面,从人类的本性和自然界的本性看,这个任务是很难完成的,但并不是说人类无法认识自然界,而是在人类历史无限的发展中不断地认识自然界。从人类的本性即认识主体看,人是自然界的产物和重要组成部分,人类无法抗拒自然界的客观规律。人的生命和精力是有限的,其认识能力和实践水平总会受到历史条件、生产方式、科学水平、阶级地位、世界观和方法论等方面的限制,这就决定了人类对于自然界的认识是有限的。与此相反,杜林把认识的有限和无限之间的矛盾看成绝对的坏事,认为自己的认识不受任何限制,能解决无限与有限之间的矛盾。毫无疑问,杜林的观点不仅是空想,而且堵塞了人类社会进步的道路。
恩格斯在唯物主义的基础上对杜林在自由与必然关系上的错误观点进行了批判,指出杜林关于两种自由定义的矛盾本质。杜林认为自由是追求纯粹主观的自由,妄图摆脱客观必然性,是一种形而上学的唯意志论;又认为自由是绝对受制于必然的支配,即完全受自然规律约束,是一种宿命论的观点,而这种宿命论是对黑格尔思想的庸俗化的抄袭。在黑格尔看来,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必然是自由的前提,必然到自由是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但是因为他从绝对观念出发,所以没有透彻地认识两者之间的辩证关系。基于此,恩格斯指出:“自由不在于幻想中摆脱自然规律而独立,而在于认识这些规律,从而能够有计划地使自然规律为一定目的服务”[1]491,科学地揭示了人类要获得自由必须以认识自然界的必然性为前提。因为自然界不仅贮藏着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物质生产资料,还规定着人类活动的界限,再者人类也不能脱离自然界而存在,所以人类只有以自然界的必然性为社会活动的前提,才能实现真正的自由。然而人类并不像其他动物那样本能地、消极地适应自然界,而是以改造自然界来满足自身物质和精神的需要。因此,人类的实践活动就存在着一个如何合理地改造自然界的问题。人类对自然的征服和控制呈纵向发展的态势,使人与自然的关系发生了实质性的变革。人类付诸自然界的实践活动存在两种情况:一种是对人类生存有利;另一种是对人类生存不利。前者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表现,是人类走向自由的途径;而后者就是人与自然失和的表现,是人类走向消亡的途径。因此人类要想获得自由就必须要尊重自然规律,认识和掌握自然规律,更好地利用自然规律为人类服务。恩格斯指出:“自由是在于根据对自然界的必然性的认识来支配我们自己和外部自然”[1]492,人类正确地认识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规律,从必然走向自由,不是必然性消失,而是认识自然规律以后,自觉地运用规律来造福社会,人类只有自觉地在实践活动中运用客观必然性,来支配外部自然界,达到自己的目标,才能实现自由。然而人类想实现真正的自由还需要发挥意识能动性,在认识必然性中利用必然性,在利用必然性中认识必然性,反复实践,就会取得自由。正如恩格斯所说:“意志自由只是借助于对事物的认识来作出决定的能力”[1]492,即人类对自然界规律的认识越深入、越准确,行动就越主动,自由的程度也就越大。
恩格斯考察以往社会历史中人与自然关系,认为人类对于自然界必然规律的认识会受历史条件的制约,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中人类才能与自然和谐共处。早期,人类受到自然界客观规律的制约,对于自然界的认识同动物一样不自由,这种不自由有一个漫长的发展过程。人类每向前一步都是向自由迈进。随着人类文明不断发展,自然界不再是原始的生物循环运动,而是逐渐被人熟知的对象化的社会历史的自然。人类从学会用火再到蒸汽机的发明与使用,不仅是人类活动对象化的产物,也是人类走向自由的两次巨大飞跃。人类学会了使用火,不仅改善了生活条件,也使人类进一步克服了自然界的限制,使人向人的类本质发展,远离人的动物性。人类对蒸汽机的发明和使用是人类利用自然规律创造的巨大的社会生产力,引起了经济领域和社会领域巨大的解放。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们不仅遭受生产关系的奴役,也会受到自然界的束缚,不能科学地认识人类社会和自然界的必然性,不能透彻地认识和支配人类社会和自然界的规律,因此人类还不能获得自由。资本主义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所有人类文明创造的生产力都要大,但是它自身却不能驾驭这巨大的生产力,导致资本主义社会周期性的经济危机的发生。为了使生产力继续发展,只有改革生产关系使之与生产力发展相适应。在共产主义社会中,没有私人占有,生产资料被自由人所占用;没有阶级剥削,每个人都是自由人;没有阶级差别,人与人之间平等相处。“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性和类之间的斗争真正解决。”[3]在这种所有制条件下,并认识和改造自然界的必然性消失了,过去作为异己的、制约着人类实践活动的规律现在不断地被人类所熟知,这时人类才能同已经认识的自然界相统一,并成为其真正的主人,达到了人与自然的统一,彻底改变了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之间的对立关系。但我们也要认识到,即使在共产主义时期,自然界也一定会存在未被人类认识的必然王国,“整个人类历史还多么年轻”[1]492,人类历史发展就是人类对于自然界的认识能力和支配水平不断走向自由的过程,即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过程。
恩格斯对杜林自然哲学的批判以及对人与自然关系所作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阐释,不仅揭示出杜林自鸣得意的自然哲学的错误和荒谬,而且厘清了人与自然的关系,阐明了人与自然关系的内涵和价值指向,为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宝贵的思想遗产。
恩格斯对当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自然环境和工人生活状况进行了详细分析,指出了资本生产只注重经济效益而忽视自然生态效益的后果,阐明了人与自然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的关系,不仅为新时代生态文明理念提供了理论依据,也为新时代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提供了实践指导。马克思早就告诫人类:“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的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4]人类善待自然,自然必将馈赠人类,如果人类只知道从自然界攫取资源,那么自然必然报复人类。自然界是自发的运动,有其自身的规律,人类要正确对待自然界,解决好生态问题,缓和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以自然生态发展促进人类社会发展。生态文明建设是关系中华民族永续发展的根本大计。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 周年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深刻指出:“我们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推动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协调发展,创造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5]。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既要满足人们对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需要,也要满足人们对生态文明的需要。新时代党和国家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发展理念,高度重视人与自然的关系并赋予其现代化内涵。要使人与自然关系达到现代化标准就必须正确认识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的关系,保护绿水青山不仅为物质文明发展提供持久动力,也是为精神文明建设蓄积力量。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将自然生态与人类文明联系起来,更加注重人与自然共同发展,更加强调人与自然的统一。绿色发展的要义是重构人与自然的关系,人因自然而生,人与自然相互依存,人类要永续发展,必须以自然界的永续发展为前提。在新阶段要坚定不移地贯彻新发展理念,基于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关系制定可持续发展战略,坚持保护自然的原则,加强污染预防、治理,加强生态环境治理和保护,促进人与自然永续发展。
恩格斯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不是基于某一个国家的发展,而是基于全人类的发展,基于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生态文明永续发展关乎人类发展的根本大计,世界各国应共谋其事。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呼吁,各国人民同心协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6]22只有世界各国携手打造绿色发展之路,人类文明才能永续发展。“建设美丽家园是人类的共同梦想。面对生态环境挑战,人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运共同体,没有哪个国家能独善其身。”[6]326新时代生态文明理念阐明了建设美丽家园是人类的共同理想,彰显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责任担当。构建生态文明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对恩格斯人与自然思想的创造性发展,是推动人类永续发展的必然要求。世界各国应着眼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努力建设生态永续发展、生态共治共享的美丽世界。人类应秉持共同体理念,坚持多边主义,反对单边主义,积极参与全球生态保护和治理,展现各自担当。只有坚定不移共建生态文明,将生态文明建设融入人类文明建设中,才能促进人类文明永续发展。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将生态文明建设摆在更加突出的位置,“在‘五位一体’总体布局中,生态文明建设是其中一位;在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基本方略中,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是其中一条;在新发展理念中,绿色是其中一项;在三大攻坚战中,污染防治是其中一战;到本世纪中叶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目标中,美丽中国是其中一个”[7]。为此,我国大力推进生态文明体系一体化、系统化改革,开展了一系列根本性、开创性、长远性工作,成效突出。例如,我国先后出台了一系列关于生态文明建设的意见和改革方案,明确了京津冀、长江经济带省区和宁夏等十五个省区市的生态保护红线,强化了高污染高能耗企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数据显示,从2000年至2017年,全球新增绿化面积中有四分之一来自中国。在肯定成绩的同时,我们必须认识到,我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需要消耗大量的能源资源,我国环境容量有限、生态系统脆弱等问题还没有得到根本改变,因此,我们要继续攻坚克难,为建设美丽中国而努力奋斗。坚持新时代生态文明理念,必须注重物质文明和生态文明同步发展,促进经济社会发展转型的同时加强生态污染治理。坚持推动绿色发展,加快建设低碳绿色循环发展经济体系,推动清洁能源高效使用,支持绿色能源技术创新发展。要下大力气解决生态污染问题,打好污染防治攻坚战,让人民群众切实感受到自然生态环境的改善。坚持精准治污、科学治污、依法治污,控制好污染物和污染源,保护好绿水、蓝天和净土。加快完善现代环境监管体系,提升环境资源治理能力现代化水平。强化生态环境保护宣传,增强全民环保意识,使建设美丽中国的理念深入人心,成为人民的自觉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