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刘凯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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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最后一叠厚重的资料搬上高三专属教学楼的时候，日头正毒，窗外的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可是沿路经过的班级却安静得有些诡异。

匆匆收拾完东西，每个人都在沉默地低头学习。我这才意识到，我的高三，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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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高考还有三百多天。

开学考成绩出来了，我捏着那张排名极其靠后的成绩单，心里感觉沉甸甸的。

满分150分的数学，我才考了60多分，这样下去别说一本，估计二本都够呛。我吸吸鼻子，努力把泪水憋回去。还有三百多天，还来得及。

我決定找数学老师聊一聊。

数学老师看罢我的试卷，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看我：“你的基础太差了。对于你们文科生来说，数学可是起着关键作用。不讲方法的努力事倍功半，这样，你好好抓基础，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

我不是个聪明的孩子，对于数学，我只能采取最笨的办法。

我找来从前的课堂笔记，结合数学书从最简单的题开始做。为了不落后于其他人的进度，我强迫自己早上五点钟起床，提早一个小时到教室里刷题。我揉揉肿胀的双眼，在空无一人的教室泡上咖啡，迅速翻开书本，从最简单的函数开始。

夏日燥热的午后，电风扇吱呀呀地转，阳光穿过窗外茂盛的枝叶，在书桌上跳跃出一圈一圈的光晕。数学老师在讲台上不厌其烦地讲着相似的题目，我却怎么也听不懂。我支着脑袋，咬咬牙，努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

那段时间，我跑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数学办公室，刷过的数学基础卷子堆成了小山。

第二次考试，我的数学竟然考了110多分，整整提高了50分！这真的是我能做到的吗？要知道，在高中的数学考试里面，我连及格的次数都寥寥无几，而在这次难度比较大的情况下，我居然考到了班里的前几名。

数学老师宣布成绩的时候，很欣慰地看了看我 ：“这次数学考试坑很多，要拿到高分很难，不过有的同学考得还不错，可能对于她来说，这就是奇迹。要知道，奇迹的另一个名字就叫做‘努力。”

你瞧，靠着最笨的办法，我战胜了我最为恐慌的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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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高考还有两百天。

隔壁职高的体育生保送浙江大学的消息，在学校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即使我们学校是全市前三的重点高中，每年能考上浙江大学的人也并不多。

“听说，那个体育生每天训练完之后，连饭都不吃就回教室学习，还有人看见他吃饭的时候拿着单词书在背……”同学们都在兴奋地谈论着，我低下头默默握紧了拳头。

那段时间，走廊上五点多就开始背书的同学越来越多 ；食堂排队的间隙，好多人拿着教材争分夺秒地背；下晚自习一会儿，自习室就没有位置了。

大家好像受到了“刺激”，开始铆足了劲往前冲。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也变得焦虑。尤其是夜里一觉醒来，发现同寝还亮着灯的时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大概就是，比你聪明的人还比你努力得多。

于是在每周唯一的半天假期里，我也选择到学校附近的图书馆学习，把自己埋在题海里面。为了挤出更多的时间学习，我狠狠心剪掉了一直以来留着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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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

学校大大小小的模拟考试越来越多。考完还来不及喘口气，就要马不停蹄地分析试卷，准备下一场考试。每个人的桌上都堆满了厚厚的书本，抽屉里塞满了资料。

那次考试我考得并不理想，趴在桌上欲哭无泪。我把那张刺目的试卷揉成一团丢掉，又捡回来小心翼翼摊平，叹了口气后开始分析错题。

背了又忘的知识点，刷不完的题，没完没了的考试，未定的前途……这一切都让人焦虑而疲惫。

做眼保健操的间隙，我偷偷观察了一下身边的同学。一向成绩稳定的班长这次没有发挥好，掉出了前五名。大颗清泪从她眼里涌出，她假装若无其事地抹去。

原来，在这段奔赴高考的路途里，每个人都背负着沉甸甸的梦想和现实，咬着牙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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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高考还有三十天。

三模结束，回到班级，同学们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很热烈地探讨题目，而是很反常地陷入一片沉默。这是高考前最后一场考试，大家都陷入了迷茫和焦灼之中，我也不例外。只剩三十天，该背的似乎早已烂熟于心，不会的题目依旧不会，一些易错点还是反反复复错。

似乎现在，一切都已成定势，一切都来不及了。我们只能无力地去接受高考对我们的检验。

班主任来到班里，发现大家一个个无精打采，像被霜打过的茄子，有些惊讶地笑了：“呦，这么安静呀。今天有日食，你们都不知道，快去走廊上看看呀。”

我们一窝蜂涌出教室。天色有些阴暗，很快，一道黑影缓缓移动，遮住了太阳，天空骤然变暗。不过一瞬间，阳光大盛，天色大亮，光喷涌了出来，在我们的发丝上、脸庞上，一闪一闪发着光。

几乎全年级的同学都冲到了走廊围观。人群里传来一阵兴奋的惊呼，继而响起了罕见的笑声。这是我们在高考的重压下，少有的一次疯狂。或许这才是我们真正的样子，热烈，明媚。

教导主任巡逻的时候，破天荒地没有驱赶我们。他大声地说：“看啊，日食之后，太阳依旧很灿烂。这不就是你们嘛！经历过模考的考验，你们依旧可以像太阳一样热烈！有没有信心？”

“有！”

“那就打起精神来。把该背的知识点再过一遍，错题再整理一遍，放松心态，全力以赴！”

回到教室，有人在桌前贴满了向往的大学的照片，有人在笔记本上写下各种激励人心的句子，有人直接拿出试卷分析各种错题。

主任那番话给了我们极大的鼓励。是啊，离高考就一步之遥了，我们怎么能够泄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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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还是来了。

那几天下了好大的雨。雨声和着雷声轰隆作响，似乎要把高中所有压抑的心情宣泄出来。窗外雨花片片，我集中精力，认真回答每一道题。

考试结束，校门口聚集了很多人。有人哭，有人笑，还有人面无表情。

依稀记得，那时天气很好。雨后初晴，空气格外清新，学校的小路尚且湿润，散发着香樟和青草的味道。我贪婪地呼吸着，忽然感觉如释重负。

梁启超在他的《饮冰室合集》里说“十年饮冰，难凉热血”，似乎是对这场兵荒马乱的青春最好的概括了。

隔着树林望去，教学楼跟从前比，少了很多步履匆匆的身影。我很释然地微笑，有泪光闪过。泪眼蒙眬中，我似乎看到：

空无一人的教室，我翻开厚厚的错题本，咬牙皱眉了许久，忽然福至心灵。我雀跃地画上一条辅助线，余下的步骤登时明朗起来，连眉眼都沾上了喜悦。

冬季漆黑的凌晨，还未睁开惺忪的睡眼，我已熟练地打开台灯。摸索到单词书，从被窝的余温里挣扎出来，迎着刺骨的寒冷，无声背诵。

餐厅里，我匆匆扒完最后一口饭，迈着小碎步赶回教室，完成上午未完成的习题。

操场上，我义无反顾地向前跑去，落汗如雨，眼前的眩晕也没能阻挡我坚定的步伐，操场两边鲜红的横幅映入眼帘——距离高考还剩3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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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很多年后，我回忆起这段热血沸腾的日子，一定会流下泪来。

因为那是，我们最好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