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逻辑及其反思

2023-01-08 08:54王世泰
中共杭州市委党校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消费生产

□ 王世泰 王 寅

一、引言

知识生产是人类社会亘古不变的主题。人类社会的文明程度与知识生产呈现出正相关关系。自觉从纷繁复杂的社会生活实践中萃取并创造新知识,从而构建、完善和丰富人类社会的知识宝库,是人类社会从工业社会迈向互联网社会的必然趋向。19世纪以来,西方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大发展,实际上将人类社会知识生产的速度清晰地呈现在人们面前。这不仅表现在知识生产的速度,也表现在以科学知识为代表的人类知识在生产、交换、消费、分配等方面发挥着的巨大效用。伴随着人类社会由传统社会迈向互联网社会,知识生产具有了鲜明的实践特性和时代特征。传统社会的知识生产运行逻辑、议题设置、学术话语创制等都不同于互联网社会。传统社会的知识生产并未呈现指数级增长,互联网社会知识生产路径和范式,直接反映着人们在互联网社会中的生产实践。当今互联网社会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研究,正在经历着不同以往的范式转换,越来越多的研究者意识到:一味用传统社会的或者西方的一些知识生产理论,已经无助于理解或阐释当今中国乃至世界的知识生产实践。正因如此,国内大多数学者都关注“中国特色的本土性知识生产是现实所需”,并且倡导“探寻互联网社会知识生产和传播的思想创新,为中国强起来提供智力之撑”。互联网社会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是新的境遇下不断推动人类社会的知识体系从碎片化转向体系化。综观互联网社会的知识生产,大体面临着知识创造、知识创新、知识传播、知识消费、知识共识、知识互鉴六个方面的基本问题。信息技术、人工智能、人的行为三大因素都在不同程度上影响着互联网社会的知识生产。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是,相较于传统社会中的知识生产,互联网社会中以指数级增长、多元化结构为特征的知识生产是如何发生的?又是如何传播和发挥作用的?互联网社会中知识的生产、传播、消费的运行逻辑是什么?这一过程是否与历史文化传统、人们行为偏向、社会现实环境及其变化有关系,后者对此会产生哪些影响?网络空间不仅应该被视为一个知识的容器,更应该被视为主体间相互交往、共同建构的一个平台。(1)赵涛.网络时代知识生产方式转型研究[M].南京:江苏凤凰教育出版社,2015: 56—58.在这个以提问和提供答案等信息创造进行活动的互联网世界中,信息和知识表达是最基本的形式。与以往相比较,人们关于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引起社会生产力极大发展,带来人类思想解放方面的巨变的相关研究较多。然而,关注知识在互联网社会中的生产、传播和消费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的观点和研究却很少。学术界亟需要就上述问题进行系统而科学地探究。

二、相关概念

(一)知识生产

知识是人们在生产实践中的经验总结和实践积累,也是话语和意识形态的关键内容。从历史维度来看,近代中国,与知识生产相关行业的发展,诸如印刷业、出版业、新闻业等,都促成了知识阶层和知识生产的空前活跃。与传统模式相比,这一时期的知识生产模式发生重大变迁,形成一种新的模式。其影响甚广,不仅影响生产什么新知识,还影响新知识如何生产、生产组织的方式以及文化资源获取的方式等。(2)付建舟,宁倩.《说部丛书》与近代中国知识生产新模式[J].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45(05):53—60.在传统模式中,“知识生产主要在一种学科的、主要的认知的语境中进行”,并遵循所谓良好的科学实践的理念、方法、价值和规范。互联网社会中“知识则在一个更广阔的、跨学科、多元化的人际交往互动情景中被创造出来”。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预测到的新技术的出现必然会改变人们的话语方式、媒介机构和知识生产模式,他说:“随着这些自然力实际上被支配,神话也就消失了,在印刷所广场旁边,法码还成什么?《伊利亚特》能够同活字盘甚至印刷机并存吗?随着印刷机的出现,歌谣、传说和诗神缪斯岂不是必然要绝迹,因而史诗的必要条件岂不是要消失吗?”(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5.传统模式“旨在以一个单一的术语来概括知识生产所必须遵循的认知和社会的规范,使这种知识合法化并得以传播”,然而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生产则凸显了知识生产的快速化、符号化、瞬时性特征。一般意义上,知识生产的“合法化”强调知识的权威性,“合理化”强调知识的社会效应性。传统社会中,知识生产往往是在设置和解决问题的情境中由一个特定的共同体的学术兴趣所引导产生,然而在互联网社会中,“知识处理则是在一种人际交往互动的应用情景中产生”。知识的生产也并未被清晰的规则所界定,也没有既定的程序来规制。知识是抽象与聚合、理念与数据的混合体。迈克尔·吉本斯等指出的知识生产正逐渐成为一种社会弥散式的过程引起了全球的关注。这个过程建立在知识生产的场所增加的基础之上,这些场所成为知识资源持续结合和再结合的来源。(4)[英]迈克尔·吉本斯等.知识生产的新模式:当代社会科学与研究的动力学[M].陈洪捷,沈文钦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156—160.传统社会中的知识生产注重的学科,归旨特征是同质性;互联网社会的知识生产强调的是人际互动交往场景,归旨特征是多样性。互联网社会改变了人们以往知识的生产方式、知识产品的流通方式以及知识生产主体的消费方式。提升国家意识形态在“知识市场”中的竞争力成为中国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关键要素,缘由在于知识属性的意识形态也承载着被大众接受的选择权和批判权等。(5)洪志雄.现代社会的知识生产与国家意识形态建设[J].理论导刊,2020(07):74—80+125.“知识生产是一种经济活动,一种产业。”(6)[美]弗里茨·马克卢普.美国的知识生产与分配[M]. 孙耀君,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4—7.关于知识生产这个概念的缘起,袁志刚(1999)在其《论知识的生产和消费》中指出,知识生产与知识消费都与人类社会的经济生产和发展密切相关。由此,“知识经济”就成为一个历久弥新的话题。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卡尔·马克思的《资本论》、熊彼特的《经济发展理论》等都注重知识生产、财富发现、知识创新之间的互动关系,他们都认为知识发展促进生产力进步,创造财富,进而改进了旧有的体制或技术,从而促进创新。然而,真正将知识和科学作为研究对象,探讨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特征的文献则是尼尔逊(Nelson, R.R .) 1959 年的论文《基础科学研究的简单经济学》和阿罗( Arrow , K .) 1962 年的论文《发明资源的配置与经济福利》和《干中学的经济含义》。这些研究成果较为全面地论述了知识生产和消费的基本特征,如知识产品的公共性和私有性问题, 在知识产品在其生产者那里不能成功地占为己有的情况下, 知识生产的资源配置是否达到或如何达到最优等等 。之后,知识生产、科学和技术创新就成为学术界研究的关注焦点。基本上围绕着两条路径展开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研究,第一条路径是沿着经济增长理论的发展,认为知识生产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各类知识都应服务于社会经济生产;另一条路径是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回应的是人们行为偏好和个体选择。作为回应经济增长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达成共识的是,人们试图创造和发现各类有关经济生产的知识,诸如供给和需求、消费者偏好、弹性、投入和产出、边际效用等,力图诠释人类社会的生产实践。这方面产生了诸多丰富成果,可谓汗牛充栋。与上述不同的是,从回应知识在人们行为偏好和个体选择的层面来说,不外乎思考人类生存的意义以及人与其他载体的各类关系。被冠之以各类“家”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学者出现,诸如思想家、社会学家、人类学家等。这从一个侧面体现了人类社会的进步。

知识生产的过程不同于其他普通产品的生产过程。首先,知识产品的生产投入的是人的智力因素。大多数时候,知识产品的生产对劳动力有自己特殊的需求;其次,知识产品的生产并不能像其他普通产品一样进行准确的计量。知识产品的投入和产出并不能严格运用数学的函数或者其他衡量工具来计量,从这个层面上说,它很难确定其生产函数;再次,普通产品的生产过程严格意义上遵循的是材料准备、加工生产、市场流通以及消费售后等环节,对其各个环节都能进行严格的监督和监控;然而知识生产、传播、消费的各个环节的监督是极其有限的。最后,知识生产无法进入市场进行明确的交易。普通的产品生产出来后可以依据成本、费用以及需求等因素制定价格,然而知识产品并不能制定明确的价格出售。

知识的产出有多种形式。大体来说,知识的生产过程有两种形式,一种是专门从事知识产品生产的部门或机构。诸如研究机构、高等院校、企业的研发部门等。这方面的研究都围绕着知识生产、学科建设、知识转化、知识利用等进行。另一种就是按照马克思主义所强调的知识来源于生产实践的观点。综上所述,知识生产并不能脱离人们的生产实践活动。众所周知,生产实践活动的结果都会产出两种,其一是具体的物质产品,其二是关于生产活动的信息。显然,知识创新是知识生产过程的实质,也就是人们通常意义上理解的科学发现和技术发明。知识生产呈现给人们的形式就是科学论文、著作、报告、技术图纸、程序设计等等。显然,通过经济创新活动,诸如新生产工艺、新的经济组织活动等,转化为经济价值。在互联网社会中,知识生产过程与以往社会相比有一个最显著的特点,那就是知识生产过程的投入—产出的函数是呈随机且指数级的。互联网社会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不容易被捕捉和观察到,这就构成了互联网社会中知识生产过程的复杂性。无论是马克思和恩格斯,还是舍勒、奥古斯特·孔德、费迪南·滕尼斯、韦伯等都非常敏锐地意识到了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催生了人类社会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剧变,并且他们从不同的学术视野力图生产一种能够诠释资本主义发展与嬗变中本质、制度、演化以及未来路向的知识,以此能够回应资本主义社会出现的各类“景观”。显而易见,他们都未预料到互联网社会中的人们是如何回应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

与知识生产密切相连的概念就是知识创新。知识产品是经济学意义上典型的公共产品,具有非排他性和非竞争性。现实世界中,一部作品、一种新软件、一种新产品等,这些有形物生产出来后,由于受专利与技术等所限制,并不能被多方面复制、传播。然而知识产品则不同,它一旦被生产出来,其模仿、复制、传播以及在生产中的应用,都是极其广泛的。人们广泛地传播和消费并不会造成知识产品的皮损或破坏,这体现了知识产品所具备的非竞争性。知识产品也会在广泛传播的基础上被不断地改进和衍生出新的产品,这就是知识创新。费孝通先生的《江村经济》正体现了这种知识创新。费孝通先生并不是以“启蒙者”的姿态去分析和阐释普罗大众的生活,相反,他的知识生产实践是依托于农民的自主性创造,源自对农民如何应对西方工业冲击、如何做出策略性选择的实地观察。费孝通先生关于“江村”社会的知识生产,不仅较为系统地反映了中国乡村社会的基本相貌,还深刻地揭示出了中国社会的深层问题。知识生产的过程不同于普通产品,它必然经历“探索、交流、争鸣”。任何知识的生产过程,都像费孝通先生的“江村”研究一样,并非单纯意义上的乡村社会研究,而是一种“在乡村做研究”的知识生产实践。具体的产品生产过程是可计量的,然而在费孝通先生那里,“江村”已不是一个狭隘的村落空间,而是一种开放性的社会系统,是一种呈现出现代与传统相互交织和勾连的整体性社会。费孝通先生的“江村”研究,引起的一系列知识产品的再生产,就逐渐扩展到人们对于“江村”的逐步深入与持续拓展的追访研究,从对乡村系统的功能性解释,最终扩展至对世界体系的总体性把握,其着眼的是对世界秩序与文明进程的认识、解读与反思。

(二)知识传播

如上所述,知识生产与经济增长和生产实践密切相关。知识的传播受到专利权、版权等政策的影响。任何社会都鼓励生产各类知识产品,尤其是知识创新,力图来促进社会的高效能发展。鼓励知识传播就成为一个国家治理现代化的重要指标。鼓励知识的广泛传播,知识产品的生产激励机制以及知识产权制度都非常重要。对从事知识创新活动的人的利益要进行保护,从而促进知识的保密和转化利用。知识传播并不是要摒弃知识产品,相反,它应当是承认知识产权,保护知识生产者的经济利益和生产价值,唯有这样才能促进知识创新和传播。互联网社会具备跨学科和跨组织边界的知识生产条件和基础,突破了以前传统的知识生产境遇。“知识经济”“数字经济”“数字劳动”“数字资本主义”等都是探索互联网在人类知识生产过程中引起变化的认知词汇,即是知识生产的最佳例证。这方面的研究以曼海姆的知识社会学为理论基础,探讨知识在互联网社会中生产、传播、消费的规律。在互联网社会中,知识生产多样性、知识生产迭代性、知识生产指数级已成为主要的传播特性。廓清互联网知识传播的基本规律,显然不能忽略互联网社会中知识消费和知识付费平台的相关研究。从生产角度看,互联网社会中知识传播的过程就是生产的过程,维持高效能生产过程和生产能力是其关键要素;从消费角度看,知识付费平台的产品往往都围绕着用户的行为偏好展开。互联网社会中知识生产和传播已经从碎片化、人工产品转向了复合型联合智能化技术扩展的思路。从传播层面来看,之所以要“讲好中国故事”其实质就是在于中国关于中国理论的知识传播力有限,具体来讲,就是在话语、概念和理论上并不能有效地进行知识创新传播,从而导致了中国理论和中国声音不能在国际话语体系中实现有力有效传播。

(三)知识消费

在互联网社会中,知识消费离不开移动互联网技术的催化。随着知识专业化和网络化的综合,知识的广泛传播和消费成为了一个普遍的话题。知识消费在互联网中有免费和付费两种方式。稀缺性和满足个性化需求、不受时空的限制、24小时全方位多角度的知识消费成为互联网社会中知识消费的主要特征。现代社会分工细化和生产离不开互联网技术,知识消费的转向让人们获取知识的途径更便利和成本更低廉。相比较传统社会,人们通过学校、广播、报刊、杂志、人际交流等进行知识传播和消费而言,互联网社会的知识消费更强调个性化和知识消费群体的目标性。近年来,知识消费伴随着智能手机的广泛普及更是成为热点。知识消费呈现在互联网社会的不仅仅是获取知识,更重要的是它改变了知识原来的传统生产和传播的模式,创造了各类新型消费场景。“中国知识付费元年”被定格在2016。知识消费的各类平台出现,诸如得到、喜马拉雅、分答、知乎live等,都在当今社会推动了普通用户对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认知和接受。知识消费的非排他性和非竞争性在马克思那里也有所论述,他在《经济学手稿(1857—1858年)》中指出:“另一种不费资本分文的生产力,是科学力量。资本只有通过使用机器(部分也通过化学过程)才能占有这种科学力量。”(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287.《资本论》第一卷更明确指出:“利用自然力是如此,利用科学也是如此。电流作用范围内的磁针偏移规律,或螺线圈绕铁而使铁磁化的规律一经发现,就不费分文了。”“科学不费资本家分文,但这丝毫不妨碍他们去利用科学。”(8)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424,842.关于知识传播和消费的深刻洞见,验证了马克思对人类社会生产力发展趋势的准确判断:经济全球化的极大发展促进了知识产品生产、传播和消费的社会化。他早在150年前就看到了资本主义在高速发展中的生产力与随之滞后调整的生产方式、生产关系之间的动态矛盾,这种动态矛盾发展到一定阶段就会演化为生产的高度社会化与生产资料资本主义私有制之间的制度性矛盾。互联网的发明与繁荣、共享经济模式的出现为马克思提出的生产社会化概念作了非常具有前瞻性的注释,而互联网的开源精神、自由文化、创客运动与知识产权之间的制度性矛盾愈演愈烈,也从侧面反映出滞后的生产关系与生产力之间的结构性矛盾。互联网社会的知识消费正是反映了生产力发展与生产关系之间的调适规律。

三、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生成逻辑

互联网社会中知识生产和传播方式的改变,引起了人们的讨论、争鸣和震颤。尤其是知识产品的付费传播和消费已经成为大众十分感兴趣的热点话题。作为一种依托于互联网技术,承载着市场化、商业化属性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方式,知识付费成为突破传统社会认知的变革性产物。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改变人类知识生产与传播方式。显然,这种新的知识生产方式也势必会带来人类文化生产方式的变革。从这种变革的显性特征来看,就是技术与资本将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全面支配人类的文化生产方式。互联网社会中知识生产更注重用户和市场培育的双向驱动。从知识生产角度来看,知识生产者包括在业界具有影响力的大咖、拥有某种专业知识特长的专家(包括教师)、在某个特定问题上拥有相关知识或资源的一般用户。互联网社会中知识生产呈现的并非长久性,相反,它呈现的是瞬时性和短暂性。专家型知识生产的潜力并未真正挖掘出来,仅仅是满足了用户的广泛需求。互联网社会中知识传播和消费衡量的标准是流量或点击率。常见的衡量标准是“点赞、评论、转发、留存率”等。知识生产的流量明星和内容变现成为了互联网社会中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区别于传统社会知识嬗变的最关键指标。各类平台政策也在努力提升和增强互联网知识生产者的热情。(9)彭兰.互联网知识产品:一个长远的市场——知识付费产品的发展逻辑及未来可能[J].新闻与写作,2020(07):50—54.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生产要立足于互联网社会中人们的生产与生活,将其观察设置为一个系统,观照在这个虚拟社会中人们需要什么样的知识、如何应用和传递知识推进人们的生产实践以及知识与人们日常生活如何有机互动。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要打破现实与网络的逻辑,把握互联网运行的规律,探寻互联网运作的脉络。互联网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有赖于有效的知识概念供给,知识传播和消费的过程也就是知识互动再生产的过程。如符号化的知识,它直接反应人们在快速生活中日常生活情绪的表达。这种知识具有表达性和工具性两种功能。有影响力的符号能够在互联网迅速传播开来,供给到现实的生产生活之中。如有学者就指出,“在知识生产领域,对概念的定义权十分重要,谁有定义权,谁就占主导地位”。(10)白利友.中国政治学知识生产刍议[J].党政研究,2021(01):91—99.

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生成逻辑体现了知识生产与知识管理的有机互动。知识是信息深加工的产物。知识管理就是要使知识在信息系统中加以识别、处理和传播,并有效地提供用户使用。互联网社会中知识管理多以信息技术为基础,人工智能更是为知识管理提供了新的可能,其应用可以从智能知识标引、智能知识搜索、智能知识创造、智能知识推送、智能决策支持等方面突破。基于资讯、数据的知识提炼,媒体、智库或其他机构,可以将一些资讯中隐含的内在规律进行提炼、加工,从中发现新的知识,这些具有原创性的知识产品,其收费理由更为充分。当然,这也需要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助力。

互联网社会呈现的特质不同于传统社会,然而它的运行并未脱离马克思所说的资本逻辑主导的社会。传统社会的生产方式内在运动的密码就是资本逻辑。尽管马克思以批判的眼光来认识和把握社会发展动力,但是他更痛斥技术的胜利。马克思曾指出:资本主义“一方面产生了以往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都不能想象的工业和科学的力量;而另一方面却显露出衰颓的征兆……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随着人类愈益控制自然,个人却似乎愈益成为别人的奴隶或自身的卑劣行为的奴隶。甚至科学的纯洁光辉仿佛也只能在愚昧无知的黑暗背景上闪耀。我们一切发现和进步,似乎结果却是使物质力量成为有智慧的生命,而人的生命则化为愚钝的物质力量”。(1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579—580.互联网的出现,促使全世界紧密链接。“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物质生产是如此,精神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种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1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5.因而,离开资本逻辑的分析,就无法真正地理解互联网社会的知识的生成,同时也无法真正地理解互联网社会的知识传播及其所产生的一系列矛盾的复杂变迁。

四、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互动关系

马克思以科学的研究方法,立足于对英国、德国、法国等国家治理情况的总结和梳理,预测其资本主义生产力高度发展必将出现高度社会化。蓬勃兴起的互联网技术,颠覆性地改变了自从工业革命以来人们对于社会的认知,也改变了人们对于互联网社会中全方位多角度融合的线上线下的社会化生产的知识发现和创造。自从19世纪以来,知识生产的社会化通过生产过程的上游和下游的环节来完成,它是一种中心化、集中化的社会化生产。然而,互联网社会的生产则完全是一种通过互联网实现人与人之间的连接,其信息传播成本几乎为零。在这种链接中,知识的生产、传播和消费构成一种去中心化、大众化、多点分布式的社会化生产。这种由互联网的横向分散和去中心化特点带来的生产方式的变革,就是越来越多的个人可以摆脱对大型企业所牢牢掌控的生产工具或传播工具的依赖而独立完成自表达、自创作、自生产和自消费。越来越多的个人可以在互联网上进行文学或音乐作品创作并通过互联网发布和相互分享,可以利用 3D 打印技术生产工业水平的消费品从而摆脱对大型制造企业的依赖,而成为自生产并且自消费的知识混合体。这种基于开放与分享的互联网经济模式被称为共享经济(Sharing Economy)。共享经济不仅带来了生产的高度社会化参与性,还带来了文化和社会思潮的重要变革。由于互联网的开放性和包容性,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网络公共空间传播知识。“知识共享”成为互联网社会的主流。围绕知识生产的自主与知识消费的自主,各种知识呈现几何级的增长和流通。由此,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引起了知识的数字化和资本化。有学者反对知识传播和消费的数字化和资本化,认为这体现了知识发现和创造的“野蛮化”。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的这种传播和消费促进了人类生产知识和获取知识的不断进步,并且这种生产和传播的存量更大。一方面,它有助于大众文化知识水平的普及和提升;另一方面,它有助于弥补传统知识生产方式造成的“知识鸿沟”,由此推动时代的进步。超越旧有的知识生产和创造的过程,构建新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体系,就成为当前人们在互联网社会中更好运用技术与资本为人类提供更优质的知识的必然现实操作进路。系统性和整体性思考互联网社会中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就成为实现有效知识积累的必经之路。聚焦于互联网社会中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关系研究,尊重历史意识或时代境遇来讨论知识创新也成为全球化各国治理面对的重要议题之一。

探寻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互动关系,要避免西方的解释框架和知识体系的限制。尽管互联网社会似乎超越了地域和国别的限制,然而作为使用互联网的主体的人依然具有国别。在互联网社会中除了要聚焦中国所处的大变迁之中的世界文明秩序,也要重视构建新的知识体系。构建新的知识体系不仅要注重回应传统社会的知识发现和创造,也要重视回应互联网中人们行为的偏向。要讨论互联网中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三者的关系以及相互地位绝非易事。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构建一个互联网社会中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新的知识体系的必要性和紧迫性。诸如费孝通先生在知识生产中确立的原则“从实求知”,即在不断变动的“实际”中保持自身文化的主体性,在全球化加剧演化的背景下提升“文化自觉”。在这个知识发现和创造的过程中,发现和解决问题。互联网社会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互动关系是一个持续变动的、不断重组的、虚与实相叠加的关系秩序格局。互联网社会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出现的新变化和新转折,也对创新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理念、重建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秩序提出了迫切的要求。互联网社会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这套新知识体系既要能够使人们看到“人在互联网世界中”的本质和取向是什么,又要能够对“变动中的互联网世界”所蕴含的整体性问题提出有效的科学认识。

在法兰克福学派看来,“文化工业的技术从一开始就是扩散的技术、机械复制的技术,所以总是外在于它的对象”。(13)阿多诺.文化工业再思考[A].陶东风主编.文化研究.第1辑[M].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0:199—202.通过现代技术手段大量复制的文化知识产品,显然并未脱离标准化的工业生产。法兰克福学派坚守精英主义文化知识立场,认为本真的知识文化生产关乎人的自由与解放。在透视社会本质时,他们发现发达的资本主义生产技术已经全面渗透到文化艺术生产之中,当代资本主义文化已经成为一个被工具理性技术全面支配控制的文化。作为机械复制时代的文化工业生产,大众文化或大众知识已经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文化创造活动,因为,它必须被纳入工业生产的流程之中,与工业技术生产一样,按照标准化、模式化、批量化的方式生产制造出来。这种知识生产的一切产品都几乎是相似的。电影、收音机、报刊、杂志等都是一个系统。从微观到宏观,无不提倡知识生产的流水线和标准化的模式。显然,互联网社会的知识生产突破了这种工业化时期的知识生产特征。在互联网时代,知识产品生产与互联网技术相融合,尽管可能在某种程度上丧失了本有的精神内涵与超越性价值,然而,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已经成为了人们真正体现个性的一个多元互动的动态化过程。

五、结论与讨论

如上所述,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互动关系要建构一种新的知识体系,以此来回应人类社会迈入互联网时代的各类现实问题。未来,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三者之间的研究需要突破以下三个现实议题:

首先,探寻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本土化路径。中国学者开展相关问题研究应立足中国互联网发展实际和本土经验来理解。一方面,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实践,应在中国语境下开展本土化的知识创新,最终通过理论建设形成具有中国自身特色的、反映互联网运行本质的符合互联网社会发展规律的、能够引领互联网发展未来的话语权。要消解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中“本土化”同“国际化”之间的分歧。设置合理的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议题,加强互联网社会的知识生产和学术研究的自觉和出路探索。另一方面,通过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中不同观点的论辩纷争,透视和理解知识、技术与资本的复杂关系。互联网时代知识生产与传播方式的巨大改变,让我们产生了如何面对的困惑。该如何应对这种困惑?这就需要从理论层面上辩证地看待资本、技术与文化生产、知识生产之间所构成的复杂关系。显然,资本、技术与知识之间的复杂关系始终构成马克思主义现代性批判的重要理论题域,这将为我们更好地理解互联网时代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提供基本理论层面的思想资源。我们与马克思所处的时代已经有了历史的间距,马克思当年所面对的时代问题与今天所面对的时代问题有所不同,但就资本逻辑全面支配社会文化生产的意义来说,我们今天依然置身于资本现代性的座架之中,依然面对资本、技术与知识之间的多重复杂关系而困惑不已。因此,我们也依然置身于马克思所分析批判的现代社会之中,马克思对资本现代性的反思批判依然是我们反思当今问题的最重要的理论资源。马克思既批判了“资本来到世间”所带来的全面支配现代社会的异化现实,也看到了资本带来的巨大的社会历史进步,特别是资本主义工业技术革命改变历史的重大意义。这为我们理解互联网时代的知识生产问题提供了理论基础。需要深入思考的是,如何从人文的角度反思并介入人文知识生产与传播问题?在我们看来,需要注意区分人文知识与实用知识、精英知识与大众知识之间的复杂关联,既要看互联网时代资本与技术带来的大众文化民主,又要坚守人文精神的价值取向,避免互联网知识生产的货币化、商品化、通约化、简约化、功利化、标准化、媚俗化、展演化等不良趋势。简言之,需要我们以积极的态度、辩证的思考,迎接互联网时代的新变,要利用、驾驭并最终超越资本与技术——建构以人文精神为旨趣、以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理想的当代文化知识生产体系。

其次,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管理问题是未来值得重视的议题之一。互联网社会也正如古典经济学家亚当·斯密那样认为的它是一个市场。从知识生产的角度来审视,牛顿将宇宙视为一台庞大的机器,其运用经典物理学诸如重力的概念来认知世界;受此启发的亚当·斯密也力图在经济学领域找到规律从而使得经济事件具有可预测性。奥地利学派领军人物德里希·哈耶克在《知识在社会中的运用》中认为,知识分散于不同的个体之间。显而易见,这就引出知识的分散性和权力的集中性之间的冲突仍然是各个经济体中的首要冲突。(14)[美]乔治·吉尔德.知识与权力:信息如何影响决策及财富创造[M]. 蒋宗强,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3—8.如何在这两者之间实现协调,不仅要建构一门新型的经济学,也要突破传统知识生产的模式。此外,在互联网社会里,更为关键的是,从市场角度看,目前需要重点解决的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管理问题,包括碎片知识的整合、知识传播与消费的运行机制的优化。毫无疑问,碎片化的知识呈现几何级爆炸状态,无疑源于人类知识的发现与创造。然而就其知识的整合和关联,知识的来源、结构和知识的特征梳理,依然是未来互联网社会的知识发现和创造的重点。构建互联网社会中知识图谱,整合碎片化知识并且将有效的知识整合产品推向市场,以此来服务于人类社会发展,这依然是未来重要的现实议题。“知识经济将从根本上改变社会经济基础和人们的观念及其行为方式”,更为关键的是,创新能力的来源是知识生产者的智力资本,知识型社会组织要加强知识生产者的创新思维与自我获得感的培育。(15)姜万军.研究型大学的结构治理与生产率提升机理:基于知识生产者个人视角的理论思考[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1:1—13.马克思抓住了生产力发展和生产关系的根本性矛盾,并且采用历史唯物主义的哲学观点来分析二者的关系,具有超越时代性和客观规律性。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来阐释知识经济发展过程中,知识产品生产的社会化与知识产权制度之间的种种问题,既是可能的也是现实的。

最后,探寻促进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新策略。尽管在现代化进程中,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仍然占据着现知识产权规则的制定,以保护知识产品为由头的各类政策主导知识发现和创造的秩序。21世纪是知识经济时代,知识产品的生产已经发展到接近“零边际成本”时代,互联网作为一个全球性的巨大公共品,具有非排他性和非竞争性。因此,知识经济时代的分散化、社会化大生产,将会与植根于圈地运动和蒸汽机时代的相对落后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性质的知识产权私有制之间,存在长期的结构性矛盾。破解这种矛盾,就必然要求知识生产的主体注重优化知识发现与创造的策略探寻。高校作为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关键场所,必然要为突破上述知识创新和发现的矛盾作出不懈的努力。高校在知识创新生产中要加强学科群建设,完善知识生产和创新生产功能。为最大程度实现互联网学科群的知识创新生产功能,高校在互联网知识生产与互联网知识政策视域下可以选择以下策略:建构和优化互联网知识体系,激励创新的互联网知识生产政策,塑造开放融合发展的互联网学科群文化。除此之外,还要重视持续不断地探寻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新策略,以此来应对持续变动中的互联网生态。其他知识型生产组织也要如高校这般重视知识生产和知识创新的可持续的高质量研究。综上所述,突破西方知识生产的范式和传统社会知识发现和创新的路径,探寻互联网社会中的知识生产、传播和消费的新策略,成了当前数字经济时代人类社会必须直面的现实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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