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向锋(浙江省金华职业技术学院医学院临床医学部 浙江 金华 321017)
作为后天之本,脾胃之气的顾护受到历代医家的重视。李东垣的《脾胃论》使脾胃学说在金元时期发展到顶峰。作为杂病大家的朱丹溪也推崇备至,并继承了其甘温益气脾胃治疗大法;并通过创左金丸主清肝降逆而治嘈杂吞酸;创保和丸主消食和胃而疗食积;创越鞠丸主行气解郁而解痰、湿、食之郁结,开创了丹溪学派独特的脾胃病学说。
虞抟(1438—1517年),字天民,义乌人,明代中期著名医家,为丹溪学派的重要传人。虞抟在其著作《医学正传》中记载了霍乱、泄泻、痢、呕吐、噎膈、嘈杂嗳气、吞酸、痞满、胃脘痛、腹痛、秘结、三消等脾胃相关疾病的临床经验,医论和验案也体现了其处处顾护脾胃的临证特点。通过总结和继承金元时期的脾胃学说,虞抟发展并完善了丹溪学派的脾胃证治体系。现将其主要学术特色论述如下。
金代名医李东垣在师从张元素的基础上,阐发了脾胃学说,故被后人称为“补土派”,其著作《脾胃论》提出了“脾胃一虚,百病由生”的观点,并善用补中益气升阳散火法治各类杂病,影响深远。
朱丹溪充分认可脾胃在人体当中的作用,在《格致余论·大病不守禁忌论》说:“夫胃气者,清纯冲和之气,人之所赖以为生者也。”在提出“阳常有余阴常不足”的同时,朱丹溪认为“人之阴气,依胃为养。言胃弱者,阴弱也,虚之甚也”(《格致余论·呃逆论》)。阐述了人体的阴血来源于胃气的充养;脾胃虚弱,阴血生化则无源而虚弱,在其《慈幼论》《养老论》均提出重视饮食的调养。
虞抟所撰的《医学正传》正本溯源,继承了《内经》的脾胃之说,并在学习金元各家学说的基础上,提出“土为一身之主,土平则诸脏平矣”。同时,虞抟还提出阴阳一体之学说,即“在人身则该乎一体而论,非真气为阳而血为阴也”;认为人体内阴阳是互根的,气血之中还可分阴阳,并对“独阳不生,独阴不长”等理论进行阐释。在此基础上,虞抟接受李东垣“阳旺则阴生”的理论观点,提出“用四君子汤以补气中之阴”,“血虚者须以参芪补之”等观点,总结了补阳益阴、益气固脱等治疗之法,回击了所谓血虚、产后不能用参芪温补的错误见解,阐明阴血虚弱、气虚血脱以及阴虚阳浮发热等证中运用甘温补气法的理论依据,同时扩大了丹溪所说的“阴不足”的“阴”之范围,并形成了补气生阴之说。
李东垣主张脾胃为气机升降之枢,用药多以升阳益胃之升麻、柴胡之类。朱丹溪《局方发挥》也指出:“夫周流于人之一身以为生者气也,阳往则阴来,阴往则阳来,一升一降,无有穷已。”结合临床实际,朱丹溪创立郁证学说,提出“气血冲和,万病不生,一有怫郁,诸病生焉。故人身诸病,多生于郁。”由于肝气郁结横逆犯脾,影响脾胃升降功能失调,而成气郁;气滞则血也郁;进而湿、痰、食也因升降失常而成郁,故云脾胃升降功是郁证产生的病机关键,故说“凡郁皆在中焦”。并创立越鞠丸以苍术、抚芎开提其气以升,而相配伍的香附则为血中之气,下行而推陈,共同恢复脾胃的升降,实现“假如食在气上,提其气则食自降”(《金匮钩玄·六郁》)。
虞抟《医学正传》对上述观点进行充分阐明,认为“人肖天地,常欲令胃气温而升浮,而行春夏生发之令”,引《内经》所云:“清气在下,则生飧泄”,指出“清气一升,则浊气随降”“脾胃之气不升,则上脘不通,谷气不行,内伤之病作矣”。强调脾胃气机升降为内脏疾病产生的主要根源。且参芪等补药味厚而滞,无升柴提之不得行于经络肌表而发挥滋补作用,故而“宜以升柴二特用酒炒,更加附子以行参芪之气,及引升柴直抵下焦,引清气上升而浊气下降,则服参芪等补药不致满闷矣。”脾胃气机升降顺则病无由生。
在古代,胃脘痛被称为“心痛”,极易与真正的心痛混为一谈。朱丹溪明确提出:“心痛即胃脘痛。”认为胃脘痛在中焦脾胃,“脾病者,食则呕吐,腹胀善噫,胃脘痛,心下急”,应当与真心痛相鉴别,指出“心痛甚,手足青过节者,是名真心痛”,其特点为“旦发夕,夕发旦死,非药物所能疗”。同时明确指出了“明知身受寒气,口吃寒物而得病”或“久郁则蒸热,热久必生火”或“病安之后,纵恣口味,不改前非”,即饮食不节,寒热失宜为主要病因(《丹溪心法·心脾痛篇》)。
虞抟对此也进行了分析鉴别,指出“胃之上口名曰贲门,责门与心相连,故经所谓胃脘当心而痛”,由于胃脘痛在窝之处,故古代医家名其为“心痛”。指出所谓真心痛则是由于“大寒触犯心君,又曰污血冲心”所致,指出真心痛的发病机理在于寒凝经脉、气滞血瘀,不通则痛。其主要表现和预后显然较胃脘痛严重得多。虞抟在古代的九种心痛,即饮、食、风、冷、热、悸、虫、疰、来去痛的基础上,进一步将胃脘痛的主要发病之因总结为“纵恣口腹、喜好辛酸、复食寒凉生冷”,以及“自郁成积,自积成痰,痰火煎熬,血亦妄行,痰血相杂,妨碍升降”,强调了肝气郁结,食、痰、火、瘀互结以至脾胃升降失常为胃脘痛的主要病机。对于疾病的发展预后,虞抟则强调古人所称的“脾疼”之说,提出由于胃为脾之腑,阳先于阴,故脏未病而腑先病也,当“胁下如刀劙之痛者,已连及于脏矣”,腑病至脏,即所谓古方名为“脾疼”是胃脘痛的不良转归,提醒医者应注意治疗和预防。
“嘈杂”是朱丹溪首创之证,虽然提出病因病机为食郁有热而致“痰因火动”,并说明了治疗之法:“食郁有热,(炒)山栀子、(姜炒)黄连不可无……嘈杂若湿痰气郁,不喜食,三补丸加苍术、倍香附子。”但对其主要症状产并未作详细的描述。
虞抟对此进行了较全面的概括:“夫嘈杂之为证也,似饥非饥,似痛非痛,而有懊侬不自宁之状是也。”治疗方法则在收录丹溪之法外,提出以南星、半夏、桔红之类以消其痰,芩、连、栀子、石膏、知母以降其火,苍术、白术、芍药以健脾行湿,壮其本元。又录了三圣丸(白术、黄连、橘红),术连丸(白术、黄连)、软石膏丸(南星、半夏、栀子、香附、软石膏)、曲术丸等作为治疗方剂,使嘈杂证的病因病机,临床表现及治疗方法均得到了补充和完善。
水肿之证,作为“补土派”的代表人物李东垣其归因为脾虚不运、水湿内停。朱丹溪在此基础上创立“阴水”之说,提出“若遍身肿,不烦渴,大便溏,小便少,不涩赤,此属阴水,宜实脾饮,或木香流气饮”。强调脾胃虚衰在水肿病发病中的重要性,并积累了丰富的治疗经验。鼓胀之证,李东垣则倡导攻补兼施,治疗分“寒胀”“热胀”。朱丹溪则在《格致余论·鼓胀论》中提出七情内伤、六淫外侵、饮食不节、房劳致虚是鼓胀的主要原因。治疗上主张用大剂人参、白术补气健脾为主,陈皮、茯苓、苍术燥湿利水为辅。
虞抟治疗肿胀之证既承李、朱之说,同时又指出:“夫牌土受病,肺为之子,固不能自盛而生水。然肺金气清而能生水,则滋长肾阴,奉行降令,为生化之源,何病肿之有?”说明脾、肺、肾三者对水肿之证的共同起着重要作用。同时阐明了脾虚不运,水湿郁而化热为鼓胀的主要病机,“脾土之阴受损,转输之官受损……而成天地不交之否,清浊相混,湿郁为热,热又生湿,湿热相生,遂成胀满”。而对于肿胀的治法则认为不拘于脾胃,故“治法宜清心经之火,补养脾土,全运化之职,肺气下降,渗道开通”。即治疗上要清热、健脾、宣肺,以通调水道消肿胀。同时收录了3首祖传之方:化裁于《内经》人鸡屎醴方(羯鸡屎、木香、槟榔);二为活血理气化湿方(莪术、三棱、陈皮、砂仁、防已、槟榔、甘遂等);三为桃奴丸(瘪桃干、玄胡、香附、官桂、五灵脂等),均对肿胀有独到治疗作用,值得后人借鉴。
在虞抟的《医学正传》中记录的大量临床医案,涉及内、外、妇、儿等各科疾病,除痢疾、呕吐、噎膈、腹胀、呃逆案中均运用了脾胃治疗之法外,其他杂病治疗中也常运用李杲、朱丹溪之补益脾胃、升阳降火的治疗之法。如“发热案”中,阴血亏虚,火热内郁之骆氏妇案中运用了升阳散火汤;劳倦发热之吕氏子案、卢廉夫案中则均运用了补中益气汤加附子、干姜等补气升阳,甘温除热;“郁证”案中房事后溺水所致的湿郁之证,运用平胃散加六郁汤;“哮喘案”中外寒引动内饮之发热恶寒气证中补中益气加麦门冬、王味子、附子等健脾养阴而散热;“遗精案”中治“潮热三月不起床”也运用补中益气汤加熟地、知母、黄柏、地骨皮以升阳散热、滋阴降火共用等。虞抟对脾胃论治可谓推崇备至,补中益气汤的运用更是炉火纯青。
综上,虞抟的对于脾胃病的证治,接受李杲的脾胃学说,并有所阐发;对于朱丹溪创立左金丸治嘈杂;保和丸治食积;越鞠丸治食郁等名方妙法也加以收录,对丹溪脾胃学说进行较好的传承,使其更为后世所熟知。同时虞抟还结合自身的临床经验加以扩展运用和总结归纳,为脾胃学说体系的完善和推广作出了杰出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