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刊媒介与现代学术研究形式的转型

2023-01-05 06:40孙向荣
广东技术师范大学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版式范式论文

孙向荣

(广州大学 期刊中心,广东 广州 510006)

现代期刊的出现,是知识生产史的重大事件。这是因为期刊不仅仅是一种承载知识的物态形式,更是一种媒介传播方式,这种方式对现代知识生产的内涵与形式均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在此,本文主要讨论期刊对知识生产形式转型所产生的引领作用。这种形式一旦获得学界的共识并被普遍化,就成为一种学术研究的范式。本文在这一意义上使用“形式”与“范式”这一概念。

一、从“札记式”随笔转向 “问题式”论文

与知识生产内涵转型相关联的是知识形式的转型。传统著作的形式尤其是文学研究类著作往往缺少体系,例如《文心雕龙》之类具有完备体系的著作十分罕见,主要是札记体、诗话体之类的形式。章学诚指出:“后世诗话家言,虽曰本于钟嵘,要其流别滋繁,不可一端尽矣。”[1]这类著作大都是长期读书的札记,随想随记,最后汇聚成书。传统的诗学著作,例如《全宋诗话》《全明诗话》《清诗话》《词话丛编》中所收入的著作,基本上都是这类形式的著述。正如郑振铎于1927年在《小说月报》上撰文指出的:“将近百种的诗话,大都不过是随笔漫谈的鉴赏话而已。”不仅文学研究,经学研究也是如此。以清代的经学研究为例,阮元主编的《皇清经解》共辑录清人著作183种,其后王先谦续编《皇清经解续编》,收入清人著作209种,这些著作的形式也大都是札记式的。一些大部头的著作,例如顾炎武的《日知录》、王念孙父子的《读书杂志》、王引之的《经义述闻》、俞正燮的《癸已存稿》、赵翼的《陔余丛考》、钱大昕的《十驾斋养心录》、王鸣盛的《蛾术编》、陈澧的《东塾读书记》等等,都是札记式著作。顾炎武的《日知录》书名就能反映这类著作形式的原因:“自少读书,有所得辄记之”(顾炎武自序),张穆在为《癸已存稿》作序时称俞氏“得书即读,读则有所疏记。每一事为一题,巨册数十,麟比行箧中。”[2]

这种读书札记式的著述形式甚至延续到民国年间一些学者的论文写作。这种论文形式是先列举若干古籍中的资料,然后再下按语,最后得出结论。例如钱大昕的一篇短论《思曰容》:

《洪范》一篇多韵语。“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容”,五句皆韵。自郑康成破“容”为“睿”,晚出古文因之。案:《春秋繁露·述五行五事篇》云:“思曰容,容者言无所不容。”……然则古本《洪范》皆是“容”字,今《汉书》刊本作“睿”,盖浅人所改。幸其说尚存,与董生相印证,可见西京诸儒传授有自。许叔重《说文》:“思,容也”,亦用伏、董锐。[3]

随着近代教育制度的引进,出现了“论文”这一形式。①“论文”一词作为议论文文体,最早见于曹丕的《典论》,但现代意义的“学术论文”似与近代学制的引进有关。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修律大臣订定法律学堂章程·学科程度章》中规定,法律学堂的毕业生需要撰写“卒业论文”。这一形式使得首先“提出问题”并进而“阐明问题”成为论文写作的基本要求,而论题的逻辑展开、证据说明和理论阐释等等,都旨在使问题获得充分的论证,结论令人信服。1918年1月17日的《北京大学日刊》第48号刊载了一篇由研究生傅斯年纪录的《文科国文门研究所报告》。在该报告中,教员刘复提出了写作论文的要求:“研究之结果宜作为论文式札记。札记不择体例,随读随作,涉及细微均录入。至于论文,或就一钜作寻其理绪,或联合一派辨其因迹,如《红楼梦》一书,篇页至繁,大可统其全书,单独作为一文;又如《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子不语》等性质大致相同,可综合其性相而论次之。”[4]其中“论文式札记”一语可见论文从“札记”脱胎的痕迹,而“论文”则是“札记”的进一步凝练。

尽管问题式的论文形式未必发轫于期刊,但这一形式被学界的普遍接受成为一种范式则离不开期刊。因为论题式的研究形式成为范式是一个渐进的完善过程,这一过程需要依赖期刊这一平台才能达到共识。显然,期刊对于文章范式的转型具有特殊的作用,因为期刊是文章发表的平台,投稿者需要遵循期刊的惯例与要求。因此,对于期刊这种传播媒介而言,一种有效的形式很容易成为被同仁接受的范式。1922年《学衡》在创刊号的“弁言”中称:“杂志迩例,弁以宣言”。“杂志迩例”一语可见期刊相互之间很容易达成共识,形成某种范式。1928年,《湖南教育》在其创刊号的“编后琐言”称:“本刊抱有宏愿,拟设法使每期论文,均有专注之目标,以收较大之效果。”[5]此编后琐言中欲使“论文”有“专注之目标”即讨论具体问题。

但札记式论文随着期刊的发展很快就发生了改变。让我们追踪一下问题式论文范式的完善过程。1918年的《微言》在其发刊辞中提出本刊发表的“专论”要求:“凡论政论学之专就一端、详细发挥者属之。”所谓“专就一端”也即围绕一个问题展开论述。1919年,《每周评论》刊出了胡适的《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一文。在此文中胡适反对空谈那种由抽象名词构成的“主义”,主张多研究些具体的“问题”,因为“凡是有价值的思想,都是从这个那个具体的问题下手的”。1920年,梁启超在《改造》发刊词中提出本刊发表“论著”的要求:“同人一得之见,于此发表焉。其性质复分为二:(甲)主张对于一问题有所确信,阐发而宣传之;(乙)研究一问题未敢自信,则提出疑问,与国人公开讨论。”梁启超在此将“问题”分为两类:一是阐述问题;一是提出问题。1923年创刊的《诗与小说》杂志,主编胡怀琛在发刊词《宣言》中对所刊“论文”作了如下定义:“论文是据我个人的意见,自由说话,在自由的范围以内,充分地说,大胆地说。”所谓“个人的意见”即基于问题的独立见解。

对“问题”提出最为明确要求的是1924年《现代周刊》的发刊辞:“第一必须选择问题,第二必须集中问题,第三必须继续问题,盖讨论而不选择,则无以别其轻重缓急,既选择矣,则必集中本社同人之精力,及征集社外之稿件,从正负两方,继续的作长时间之讨论,然后其问题方可以成为一般人之问题,而最后之解决,亦因以渐得其端倪也。”

我们重点考察一下文学研究的问题式范式。1932年3月28日,上海《文艺新闻》第48号第3版刊登了一则即将出版半月刊《文学》杂志的告示,宣称该刊“性质转(专)载理论文字,提出文艺运动上的种种新问题,尤其注重‘文艺大众化’问题的讨论。”此杂志由中国左翼作家联盟主办,于1932年4月出版创刊号,刊登了3篇论文:《上海战争和战争文学》《大众文艺的现实问题》和《论文学的大众化》。1933年7月,“上海文学社”创办了同名《文学》月刊,创刊号发表了郁达夫等人的《五四文学运动之历史的意义》、鲁迅的《又论“第三种人”》和陈望道的《关于文学之诸问题》,这些文章的问题意识都很鲜明。例如郑振铎1934年在《文学》杂志第2卷第6号上发表的《中国文学研究向哪里去?》,指出:“过去的许多关于中国文学的研究著作,大都只是述而不作,没有发现过什么新意,或什么新的问题。年谱、传记都不过是“生材料”,只是掇拾些东鳞西爪的史料,用最省力的方法,排比之,重写之而已。”[6]

期刊对学术研究范式的影响还表现在对外来的译著提出了“问题”的要求,也即不能仅仅满足于“翻译”,而是需要在此基础上具有新的问题意识。张东荪在1935年《文哲月刊》发刊辞中提出:“除了翻译俄国的辩证法唯物论的书籍层出不穷以外实在没有甚么有创见的著述。……所以以前哲学是自己至高无上,换言之,即是自主的,自己可以当家。现在哲学变了留声机器,人家唱甚么它方得收进甚么去。这个不同完全起于哲学本身。……就是关于文学批评我们亦很愿意有一些新贡献,不落人云亦云的巢臼。”张东荪认为,近年来大量的译作都是“留声机”,没有自己的“创见”,而没有创见的哲学就不是“哲学本身”;同样,文学批评也需要有新贡献,不能人云亦云。

二、清理学术史的研究范式

任何学术研究都需要置于前人研究的基础之上。因此,在研究中展示自己研究成果的逻辑起点是一项必备的工作,由此说明该研究是基于前人研究的某个基点之上,以及在此基础之上向前推进的方向与程度,即使是开创性研究也需要进行必要的说明。这是知识生产的基本规范,也由此显示该研究在整个知识体系的位置与贡献。

但是,这一如今在知识生产中理所当然的常识,在前期刊时代并非如此。前期刊时代由于成果需要收入书籍中进行传播,在这一过程中往往流通闭塞,信息传播相对封闭,很多成果长期淹没无闻,于是各种“复述式”知识生产方式便应运而生。顾炎武曾愤而批判这种盗窃知识成果的行为:“汉人好以自作之书而托为古人,张霸《百二尚书》、卫宏《诗序》之类是也。晋以下人则有以他人之书而窃为己作,郭象《庄子注》、何法盛《晋中兴书》之类是也。若有明一代之人,其所著书无非窃盗而已。……今代之人但有薄行而无隽才,不能通作者之意,其盗窃所成之书,必不如元本,名为钝贼,何辞!”[7]顾炎武的学生黄汝成也指出:“至于今代,而著书之人几满天下,则有盗前人之书而为自作者矣。故得明人书百卷,不若得宋人书一卷也。”顾炎武与黄汝成所谓的“今代”即清朝,可见,明清之际抄袭成风,而明代尤甚。《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190“《明文海》”条也指责明人著作的剽窃之风:“明代文章,自何、李盛行,天下相率为沿袭剽窃之学。逮嘉、隆以後,其弊益甚。”

这种复述式知识生产方式,在期刊出现之后,便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学术研究中对学术史的清理。1923年,北大主办的《国学季刊》在“发刊宣言”中提出学术史清理的方式——“结账式的整理”。正如开店到了年底需要盘点一样,学术研究的基础也需要奠基于“结账”之上,这种学术结账有两个层面:

一是把这一种学术里已经不成问题的部分整理出来,交给社会;二是把那不能解决的部分特别提出来,引起学者的注意。使学者知道何处有隙可乘,有功可立,有困难可以征服。结账是(一)结束从前的成绩,(二)预备将来努力的新方向。前者是预备普及的,后者是预备继长增高的。古代结账的书,如李鼎拃的《周易集解》,如陆德明的《经典释文》,如唐宋的《十三经注疏》,如朱熹的《四书》《诗集传》《易本义》等,所以都在后世发生很大的影响,全是这个道理。三百年来,学者都不肯轻易做这种结账的事业。二千四百多卷的《清经解》,除了极少数之外,都只是一堆“流水”烂账,没有条理,没有系统;人人从“粤若稽古”“关关雎鸠”说起,人人做的都是“杂记”式的稿本!怪不得学者看了要“望洋兴叹”了;怪不得国学有沦亡之忧了。

留守儿童正式进入官方体系是在2006年国务院的相关文件中。2016年2月4日,国务院又出台了《关于加强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工作的意见》的规范性文件。当前,“两童”问题已经产生了一系列现实的社会危害,这个问题如果解决不好,会对国家将来以及这群孩子的未来产生潜在的社会危害。我们不能再让“两童”问题成为家庭之痛、社会之殇。因此,应当让全社会都充分认识到解决“两童”问题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同时,还需要对“两童”问题对国家的长治久安和未来会产生哪些重大影响进行深层次思考。

1928年7月,张荫麟在《学衡》第64期上刊发了《王静安先生与晚清思想界》一文。这篇文章以王国维的学术研究为例,提出了治学“必先核算过去之成就”的学术研究范式:“先生治学方法视并世诸家有一特具之优长,即历史眼光之锐敏是也。其治一学必先核算过去之成就,以明现在所处之地位而定将来之途径。其作词也,则先有其词学史观(散见《人间词话》中。尚有—卷未刊)。其欲创作戏曲也(先生实尝有志于此,见其《自序》中),则先成《宋元戏曲史》。后此治古器物文字,治辽金元史,莫不如是。”张荫麟在此文中不仅将学术史的清理视为一种研究的形式范式,而且赋予其继往开来的重要意义:“以明现在所处之地位而定将来之途径。”

期刊不仅提出对具体论文的学术史清理,而且主张整个学科都应该进行学术史的清理。1934年,顾颉刚等创《禹贡半月刊》,并以此刊为阵地组织禹贡学会,一时不少学者转向边疆史的研究。原因在于1840年后,中国每每受到列强的压迫,1842年《南京条约》、1858年《瑷珲条约》、1860年《北京条约》都割地沙俄、日本,激起当时的学人发愤而起,转向经世致用之学术,边疆学由此而兴。1936年,顾颉刚在《呼声》杂志上发表《禹贡学会研究边疆学之旨趣》,[8]阐释了中国边疆学研究所需要先期进行的三种学术史的清理:其一,中国历史上关于外国史地的研究,包括《二十四史》中四夷列传、魏源《海国图志》、林则徐的《四洲志》和俞正燮的《俄罗斯事辑》等等。其二,梳理百年来外人对于中国边疆史地的研究与实地考察工作,包括英法德等国学者的研究,以及亚细亚学会创办的《亚洲学报》、英国及爱尔兰皇家亚细亚学会创办的《皇家亚细亚学报》上的相关研究成果。其三,近年来日本学者之中国研究,包括日本参谋本部川岛浪速的《吞并支那之计划》、首相田中义一的《满蒙积极政策》、天津驻屯军司令多田骏的《日本对华之基础观念》,以及矢野仁教授的《满蒙非支那论》等等。应该说,这一边疆史地学科的学术史清理是十分详尽的。

三、横竖之争:期刊版式的现代转型

中国书籍在版式上历来都采取竖排的方式,但中国最初的期刊采取的却是横排的版式。原因在于中国最早的期刊都是传教士办的,采用的是其本国习惯的横排方式。例如1833年创办的《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1853年的《遐迩贯珍》、1857年的《六合丛谈》、1864年的《中外杂志》等等,都是横排版的。

但清末中国人自己办的杂志最初采用的则是竖排方式,这是沿用书籍的传统版式。较早有汪康年、梁启超等人于1896年8月创办的旬刊《时务报》。此后,一批学术刊物也沿袭了竖排的版式,例如,创办于1897年的有《国闻汇编》《利济学堂报》《农学报》《算学报》《实学报》《蒙学报》《新学报》《湘学报》,创办于1898年的有《岭学报》《蜀学报》《女学报》《工商学报》等。

但在新文化运动的推动下,期刊开始讨论横排与竖排的优劣问题。这一问题首先在《新青年》上展开论争,当时《新青年》采用的是竖排版式。论争先后开展了3次,第一次是1917年,论争首先在主编陈独秀与编辑钱玄同之间展开,缘由是如何在竖式排版中嵌入西文的问题。这些讨论就刊登在《新青年》杂志上。1917年5月《新青年》第3卷第3期刊登了《钱玄同致陈独秀》一文,指出当竖式排版中“中文直下,西文横迤,若一行之中有二三西文”就难以处理,钱玄同举例道:

譬如有句曰:十九世纪初年,France 有Napoleon 其人。如此一句写时,须将本子直过来,横过去,搬到四次之多,未免又生一种不便利,则当以何法济之?曰,我固绝对主张汉文须改用左行横迤,如西文写法也。人目系左右相并,而非上下相重。试立室中,横视左右,甚为省力,若纵视上下,则一仰一俯,颇为费力。以此例彼,知看横行较易于直行,且右手写字,必自左至右,均无论汉文、西文,一字笔势,罕有自右至左者,然则汉文右行,其法实拙。若从西文写法,自左至右横迤而出,则无一不便。

由于嵌入的西文在竖排阅读中需要横过来,殊为不便,于是钱玄同便主张将竖排改为横写。但陈独秀答复认为,只需将西文改为汉译就可避免此不便,未接受钱玄同的建议,此轮讨论暂告结束。

第二次论争在一年之后。这次论争在朱我农、胡适与钱玄同之间展开。赞同横排的是朱我农与钱玄同,为竖排辩护的是胡适。首先由朱我农在1918年8月《新青年》第5卷第2期上发表《革新文学及改良文字》一文,文章附了胡适与钱玄同的“答言”。朱我农在文章开头便质问道:“《新青年》何以不用横行?”在此,将双方的观点如下概括。

主张横排的四个理由:第一,今后的印刷品中须大量嵌人西洋文字,若汉文用直行,则遇到此等地方,写者看者均须将书本横搬直搬,非常麻烦。第二,从视觉科学的角度看,人目系左右相并,而非上下相重。试立室中,横视左右,甚为省力,若纵视上下,则一仰一俯,颇为费力。第三,竖排由右往左书写,会墨水污袖,而用横排则可避免。第四,横排可以安放句读符号。

反对横排就一个理由,是胡适提出来的:通过练习直行文字的句读符号,以便句读直行的旧书。但在自然科学与中文书刊之间作了区别:除了科学书与西洋历史地理等书不能不用横行,其余的中文书报尽可用直行。因此,1922年胡适创办的《努力周报》仍然采取竖排的方式。

第三次论争发生在1919年6月,但严格地说,这次有“论”无“争”,因为没有反对的文章。钱玄同在《新青年》第6卷第6期发表《中文改用横行的讨论》一文,再次重申上述由钱玄同与朱我农提出的四点横排理由。但这次北京大学心理学家陈大齐在钱玄同文章后面以“答复”的形式从视觉生理的角度支持横排:

照生理学上说起来,那眼球的各部分并不是有同样的视力。网膜的正中点看东西最明白,周围的部分都不及他;这一点叫做中央小窝。因为中央小窝看东西最明白,所以我们看东西的时候,总要把他的像映到中央小窝上去。这件事情,是很容易明白的。我们平时把东西放在眼睛面前,就是物像映在中央小窝上,便看得明白;假如放在傍边,物像不映到中央小窝上,便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就是这个道理。……眼球所靠的有六条筋肉——内直筋,外直筋,上直筋,下直筋,上斜筋,下斜筋。眼球往左或往右的时候,只要有一条筋肉作用,便能发生运动的现象。至于往上或往下的时候,单有一条筋肉作用,不能发生运动。往上的时候,一定要上直筋和下斜筋共同作用;往下的时候,一定要下直筋和上斜筋共同作用。所以眼球的左右运动只靠两条筋肉的作用,眼球的上下运动却靠两条筋肉的复合作用。单有一条筋肉作用,用力较小;用力小,自然是较为安逸,较为容易。要两条筋肉共同作用,筋力便大;用力大了,自然是较为劳苦,较为困难。

陈大齐的结论是,“左右看容易上下看困难的道理应用到读书上面去,便可知道横读容易,直读困难。”

《新青年》3次关于横竖版式的论争后,横排的理由已经十分充分,就不再进行争论了。但横排作为知识生产的范式并非由此一统天下,因为传统的文史学科习惯了竖排阅读,仍有一些刊物直到40年代仍旧采取竖排的版式。例如1933年龙榆生创办的《词学季刊》、1940年由浦江清、叶圣陶等人创办的《国文月刊》等等。

不过,学界在《新青年》论争之后,采取新式横排版式的学术刊物越来越多。尽管新文化运动的阵地—于1915年创刊的《新青年》仍然采取竖排的版式,但1919年作为新文化运动接续者,北京大学学生社团创办的《新潮》杂志,则采取了横竖排结合的版式。其封面采用横排的方式介绍期刊要目,内部则仍取竖排的版式。

新文化运动前后,不少重要学术刊物采取了横排的版式,其中以自然科学居多,人文科学也陆续采用新版式。例如1919 年 1 月创刊的《北京大学月刊》即采用“横排”,其中刊有《蔡元培启事》:“月刊形式已由研究所主任会公决,全用横行,并加句读符号。”蔡元培所称的“研究所主任会公决”也刊登在该期杂志上:“(一)本校发行季刊四种:(1)自然科学,(2)社会科学,(3)国学,(4)文艺。均自本年八月起,每季出一本。每本叶数,由各组自定之。(二)季刊之形式:(1)横行用五号字,(2)纸张要好,(3)封面要美,(4)标点符号要完备。”随后,1923年1月作为“本校发行季刊四种”中的北京大学《国学季刊》创刊,也采用横排版式,其“编辑略例”称:“本季刊文字不拘文言或白话;但一律用新式标点符号,并用横行写印。” 1922年由北京大学研究所创办的《歌谣周刊》最初仍旧采取竖排的版式,但1925年并入《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周刊》时改为横排版式。根据研究所国学门研究所周刊会议纪事载,1925年5月11日下午4时,本学门为筹备周刊事开会讨论。到会者二十六人。会议结果记录如下:“一、名称定为《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周刊》,封面用不同样之字体,以大号字表示简称。二、排列用横行。”与此同时,一些有影响的刊物如1923年的《创造周报》、1924年创刊的《清华学报》、1926年的《创造月刊》和1928年的《熔炉》等等都采取了横排版式。

四、余 论

以上本文分别讨论了期刊对于知识生产中若干形式转型中的作用问题,这些形式主要包括问题式、学术史清理和横竖排版式等等,但有一个问题需要进一步阐释:在上述论证中分别列举了若干期刊的发刊词、编辑体例等作为影响知识生产形式转型的例证,但是,近现代期刊有数千种,这些个别的例证具有普遍性吗?或者说,以上的举证能否对期刊整体乃至整个知识生产范式产生决定性影响?

这个问题涉及本文论证的方法论前提。在一般情况下,个别的或者部分的案例无法得出普遍性的结论。但期刊这种媒介具有非一般的特征,这种特征就是期刊对论文而言是一种传播很快、流布很广的传媒,这就使得一种期刊采取了某种有效的形式后,继而被学界认可成为范式,从而被其它期刊所模仿,这种模仿当然不必像最初发起的刊物那样,需要通过“发刊词”“编辑体例”之类进行申明。例如,当横排与竖排版式利弊的争论不久后,其它期刊便纷纷效法了,尽管它们并没有“发刊词”之类说明。因为一旦形成共识,就被视为理所当然。此外,期刊深受接受者的影响,因为期刊需要读者的认可与经济支持,因此,期刊往往和读者互动频繁。例如新近出版的四种早期期刊通讯集:《<甲寅>通信集》《〈新青年〉通信集》《<少年中国〉通信集》《<申报>通信集》,其中编辑与读者的互动就可看出这一点。因此,一种具有普遍接受的范式遂不胫而走,很容易被众期刊所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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