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秀华 杨 颖 林书宇
(1.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2.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
心脏神经官能症或称心脏神经症,有关本病的发生机制现代医学认为与多种因素相关,其中包括外环境刺激或内环境失衡,致使中枢神经系统功能出现异常,而使交感与副交感神经活动失衡,最终引起循环系统功能出现紊乱而发生[1]。因此,患者常在出现心悸、胸闷甚或胸痛等不适感时伴见失眠、焦虑及抑郁等神经精神症状[2]。此外,有学者提出本病或是作为假日综合征所引发的常见病症而出现,同时,其认为本病的发生主要是由于节假日生活作息不规律等导致大脑松果体分泌异常而使生物钟调节紊乱所致[3]。其次,临床上患者虽就诊时常以心脏不适感为主诉,但是由于本病不具有器质性改变的特征,且实验室检查结果也以无意义或阴性者为多,因此,临床多采用症状性、排他性等方法诊断本病,但此也容易造成误诊的发生。另外,关于本病的治疗,现代医学多采用心理疗法结合对症治疗为主[4],如缓解患者心悸症状使用β受体阻滞剂,改善患者焦虑、抑郁情绪使用氟哌噻吨美利曲辛片、艾司唑仑等,虽能取得一定疗效,但存在治疗周期较长、药物不良反应明显、患者依从性较差及症状易反复发生等问题。据此,积极寻求较为有效的诊断及治疗方法就显得尤为重要,而中医学以“整体观”思想为指导,以“辨证论治”为法则,其治疗模式似乎更加符合现代所提倡的“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因此,本文试从心脏神经官能症的相关中医学认识及治疗等方面,综述近几年有关中医药治疗本病的研究进展,以期为后续研究本病的学者提供帮助。
心脏神经官能症作为现代医学中的术语,其在古代文献中并无相关记载,但其所表现出的临床症状却可早见于《黄帝内经》时期。《灵枢·口问》言“心者,五脏六腑之主也……故悲哀忧愁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可见,早在西汉时期古人就已认识到情志因素与疾病发生之间的关系。然而,因本病在中医学中无类似病名记载,且中医又重视辨病、辨证及辨症相结合,据此苏卓异等[5]认为“心悸”“脏躁”作为本病的中医病名更合理,因此,结合以上学者的认识及患者的相关症状可知,心脏神经官能症可归属于中医学中“心悸”“胸痹”“脏躁”等范畴。而关于本病的病因病机的认识将从脏腑理论、经络理论分别进行综述。
1.1 基于脏腑理论的病因病机认识 关于本病的发病,王晓霞等[6]认为情志失调致使肝气郁结为发病之本,以脏腑经络、气血津液失常为其基础,并据此将本病划分为肝郁血虚、心失所养型,肝郁化火、痰火扰心型以及肝郁血滞、心脉痹阻型,同时主张以疏肝养肝为治疗大法。周亚滨教授认为[7],当以心之气血阴阳不足,肝胆郁滞为其基本病机,且在治疗时其擅用辨病辨证辩体的思想,不仅临床效果显著,也提示临床工作者在今后治疗心脏神经官能症患者时,当学会融合变通应用中医学整体观及辨证观思想。叶小汗教授则认为[8],本病是以肝郁为本,以痰湿、瘀血及体虚为标,叶教授同时结合岭南地区多湿的地域特点,在治疗上除采用疏肝解郁之法,又重视健脾化湿之法。可知,当在临床诊治患者时尚需要注意其所居处的生活环境及其所处的地域环境,如此才能更好地施治,即所谓“三因制宜”法则,亦如《素问·五常政大论》所言“东南方,阳也,阳者其精降于下,故右热而左温。西北方,阴也,阴者其精奉于上,故左寒而右凉,是以地有高下,气有温凉”。此外,姚淮芳教授认为[9]本病病位虽在心,但与肝密切相关,其指出“七情内伤,五志过极”乃为主要的致病因素,当从肝而论治,当施以疏肝行气解郁,兼以养心安神之法。据此可知,心脏神经官能症当属于本虚标实之证,其中主要以心之气血阴阳亏虚为本,以气滞、痰浊、血瘀等为之标,其病位主要在心,与肝脾密切相关,又因本病以情志异常为主要的病理因素,故尤与肝甚密。
此外,张景岳在《类经》中论道“心为脏腑之主,而总统魂魄,并赅意志,故忧动于心则肺应,思动于心则脾应,怒动于心则肝应,恐动于心则肾应,此所以五志唯心所使也”。可知,心藏神而统领五志,即心脏神经官能症的发生不仅与肝脾相关,与肺肾亦有联系。吴时达主任即认为肾阴不足,不能敛阳,而致虚火亢于上为本病的主要发病机理,其同时遵朱丹溪的滋阴学说及刘河间的火热论思想,运用泻火养阴法治疗本病,临床收效甚佳[10]。同时,韩锋也认为[11],本病是由于肾水亏虚,虚热内生,扰于心神所致,其亦强调当治以滋阴降火、宁心安神之法,并自拟杞竹地黄丸治之,疗效亦十分明显。可见,在临床上无论对于何种病证,均要求医者要做到真正的整体审查,四诊合参,切不可偏执于一隅。
1.2 基于经络理论的病因病机认识 经络理论作为中医理论组成的重要部分之一,一直指导着针灸临床工作的开展,尤其是针灸属于非药物疗法,其具有创伤小、无或少的副作用以及患者容易接受和耐受的特点,更是广泛应用于临床各科疾病的治疗,其中就包括本病。而有关本病的发病在经络方面的认识则主要偏重于经筋学说,且在20世纪90年代即有人提出筋性类冠心病病名[12],即患者具有冠心病的症状,但行相关检查后无异常表现,同时若对患者进行触诊,则可在其相应筋肉体表部位触及硬性结节,同时,通过中医的“舒筋解结”后,患者的症状常可得到缓解甚至消失。从症状描述上知,筋性类冠心病与心脏神经官能症具有相似之处。同时,黄丽等[13]通过长期临床观察也发现,心脏神经官能症患者在其颈项部及第3~7胸椎棘突旁两侧夹脊穴附近均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反应点,其采用针刺患者背部反应点的方法来治疗本病,最终,获得总有效率88.0%,其中针刺治疗3~5次的疗效优于针刺1次。说明在临床上可以从经筋学说来认识本病,并可在该学说下进行相应临床工作。
关于从经筋学说来认识本病的研究,谢占清[14]研究发现通过运用长圆针再施以关刺法、恢刺法,对颈、胸椎(以颈1至胸7为主)棘上韧带及其两侧软组织处的“结筋病灶点”进行解结,可以治疗本病,且疗效显著,还具有安全性高的特点。该研究与黄丽等[13]的研究具有相似性,但是其表明了心脏神经官能症的发生可能与“结筋病灶点”有关,而关于“结筋病灶点”林星星等[15]也提到此属于经筋理论中的病理概念,其具有能反映病候、判断病性和确定病位的特点。此外,魏雪等[16]还从脏腑对经筋的濡养作用,经筋与十二经脉及十二经脉和十二经别循行经过与心的联系,提出经筋与脏腑的联系主要包括整体性及间接性两方面。此更加说明了经筋与本病的发生具有某种相关性。经筋虽然可能是作为独立时空而存在的系统[17],但是,其实质目前尚未能加以明确,而是主要集中于肌肉学说、神经学说以及中立学说等,且这些学说的来源又几乎是基于推测和临床经验而成,故尚缺乏一定的理论依据。虽然如此,但是目前经筋学说仍可指导疾病的治疗,只是医者需注意在运用时当明白如何变通,即所谓“师古而不泥古”,以及遵循“调经脉、舒气机、灌气血、舒筋解结”[16]的原则,同时,需注意若经筋经脉二者同时为病时,当以“解结”为先,而后在“视其寒温盛衰而调之”。
心脏神经官能症因患者同时具有循环系统以及神经精神方面的症状,因此现代医学更多的是采取心理治疗结合对症治疗为主,虽短时间内患者的相关症状可以得到有效控制,但是从长远考虑中医学的相关疗法似乎更具有优势。而关于中医药治疗本病的相关措施又大致可以分为药物疗法、针刺疗法以及其他疗法等,且以上疗法经临床实践证明均能够较好地缓解患者心悸、胸闷、焦虑等症状,临床疗效显著。
2.1 药物治疗 《薛氏医案》言“肝气通则心气和,肝气滞则心气乏,凡心脏得病必先调肝”[18]。提出心脏方面的疾病当从肝进行论治。而肝者“罢极之本”,五行属木,以应春升之气,与肺同调全身气机的运行,故其喜条达而恶抑郁。因此,当肝气郁滞失于疏泄时,则可见诸证丛生,故又有“诸病多生于肝”(《医门法律》)之说。孙静等[19]将54例心脏神经官能症患者随机均分为对照组和治疗组,其中前者予琥珀酸美托洛尔缓释片12.5 mg、谷维素20 mg、维生素B120 mg,每日3次服用,后者给予柴胡龙骨牡蛎汤辨证加减治疗,每日1剂2次温服,治疗4周后观察发现治疗组总有效率85.18%,患者中医证候积分、HAMD评分降低,且均优于对照组。杨军用等[20]亦采用柴胡加龙骨牡蛎汤辨证加减治疗本病患者30例,治疗21 d后,治疗组总有效率93.34%,患者的症状明显改善。而关于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其原主治“胸满烦惊,小便不利,谵语,一身尽重,不可转侧”(《伤寒论》),然而,现代临床观察发现该方对于多种疾病均有治疗效果,其中对于失眠、心脏神经官能症等疗效更是十分明显。因此,临证时若遇类似患者常可加减以治之。此外,姜一欣[21]运用疏肝健脾方治疗辨证属肝郁脾虚型心脏神经官能症患者42例,治疗后观察发现患者心悸、胸闷、胸痛等症状明显缓解,同时其焦虑、抑郁的状态也得到明显改善。可见,在治疗本病时虽强调从肝而论,但尚需兼顾中焦脾胃,盖因当肝气疏泄失职时,常可累及中焦脾胃,导致脾胃运化失常,正如《血证论·脏腑病机论》所言“木之性主于疏泄,食气入胃,全赖于肝木之气以疏泄之,而水谷乃化”。同时,此与前文所述本病病位在心与肝脾密切相关又相呼应。另,于凯成教授经多年的临床实践认为本病应从肾而治,指出肾阴亏虚为其主要证型,而于教授在治疗时也多施以滋肾清热等法,临床疗效也甚佳。
其次,关于中成药治疗本病的疗效,耿露源[22]依据随机数字表法将84例心脏神经官能症患者随机均分为对照组和观察组,对照组予常规西药治疗,而观察组则加用乌灵胶囊,治疗3个月后,后者总有效率为90.48%,汉密尔顿抑郁量表评分皆优于对照组。同时,燕翎飞[23]使用步长稳心颗粒治疗本病患者50例,与运用常规疗法的50例患者进行比较,发现前者显效33例,有效14例,总有效率为94.0%,优于对照组(总有效率74.0%),并且还发现相对常规疗法,使用步长稳心颗粒治疗者不良反应发生率较低。可见中成药对于本病的治疗效果也显著,同时,中成药作为一种按照特定配伍方法、剂量及相应的工艺制作而成的药物,其具有服用方便、携带方便、价格相对低廉等特点,或许将成为心脏神经官能症患者的又一选择。
2.2 针刺治疗 《脉经·卷六》有论“心病,其色赤、心痛、气短、手掌烦热,或啼笑骂黄,悲思愁虑,面赤身热,其脉实大而数,此为可治。春当刺中冲,夏刺劳宫,季夏刺大陵,皆补之;秋刺间使,冬刺曲泽,皆泻之”。可见,古人早已认识到当心病伴随有情志变化时,可施以针刺之法以治之。在现代临床中也证实了针刺治疗心脏神经官能症在缓解患者心悸、胸闷等症状及缓解其紧张、抑郁等状态时十分有效。李天力等[24]通过分析相关文献即发现,针刺能够有效改善患者胸痛、气短等症状,有效率明显高于现代医学的常规疗法,同时还发现,针刺时“内关”“神门”“心腧”等穴位选取较多。王梅等[25]总结多年实践经验,采用通任顺气针法治疗本病,以及颜红教授依据其经验和本病的发病特点,首创呼吸补泻手法针刺内关穴配合心理疏导来治疗本病。同时,张元贵等[26]以五脏相关理论为基础,采用针刺五俞穴联合常规西药治疗本病,以上临床效果均显著,患者的相关症状都可得到较好的改善。此外,曲宝平等[27]采用盘龙针法针刺夹脊穴配合阿是穴来治疗本病患者39例,经3个疗程及1~2个巩固期疗程治疗后发现,患者心悸、胸闷等症状消失者即治愈者有14例,好转者23例,总体治疗效果也较佳。
药物治疗与针刺治疗均属于中医疗法之一,有时二者不能截然分开,甚至提倡针药并用以为提高临床疗效,如《针灸逢源》所言“知汤液而不知针灸,是知人有脏腑而不知有经络毛腠也,知针灸而不知汤液,是知人有经络毛腠而不知有脏腑也”。王亚萍等[28]基于“气血致病”的理论,采用血府逐瘀汤配合针刺疗法治疗由于气血失和所导致的心脏神经官能症患者,疗效十分明显。可见,医者在临床治疗疾病时(不单指本病)当注重药物与针刺的联合应用,方能安全、有效、快速地为患者减轻疾病所带来的痛苦。
2.3 其他疗法 穴位贴敷、耳穴压籽以及穴位埋线等作为中医的特色疗法,其在本病的治疗中同样具有缓解患者症状,改善患者焦虑、抑郁情绪的作用。施海娟等[29]认为本病的常见病机为血虚肝郁,故其自拟心痛贴(三七、川芎、桃仁、檀香、薤白、乳香、没药、冰片),将60例心脏神经官能症患者随机均分为治疗组及对照组,前者予以倍他乐克和谷维素治疗,后者加予心理护理联合心痛贴穴位贴敷(膻中、内关、虚里、心俞等)和耳穴压籽(耳穴:心、皮质下、神门、内分泌),治疗观察后发现,治疗组总有效率、焦虑抑郁自评量表积分均优于对照组。边海溪等[30]采用简单随机法将60例患者随机均分为治疗组和对照组,其中治疗组应用中医埋线法(选择羊肠线,选择主穴:心俞、膈俞、至阳、肝俞)结合口服黛力新治疗,而对照组单用黛力新口服,治疗2月后观察发现,治疗组总有效率为83.3%,优于对照组(66.7%),且HAMA评分亦明显优于对照组。据此可知,无论是中医药物疗法还是非药物疗法,对于本病的治疗均十分有效。
本文主要对近几年有关中医药治疗心脏神经官能症的认识及研究进行了综述,发现关于本病发病的认识多数医家均从心肝(肝脾)论治,临床收效确实显著,但也有部分医家从心肾来认识本病,临床亦有效。此提示我们在认识疾病时虽可从多维度来看待,但是切不可脱离中医学“整体观”及“辨证观”思想,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对疾病认识更加透彻,才能更好地辨证施治。此外,还有从经络理论(更偏于经筋学说)来认识及治疗本病,然而,目前关于经筋实质却仍停留于学说时期,因此,经筋理论虽对本病的治疗具有指导意义,但是对经筋实质的研究亦更加重要,因此,今后应该加强对经筋实质的研究。
其次,心脏神经官能症作为神经病症之一,患者除了具有躯体症状外,尚有焦虑、抑郁等神经精神表现,同时,其发病也证实与情志因素密切相关。因此,在治疗时尚需要关注患者的心理(情志)变化,而不能单以解除其躯体症状为主,而关于此,古人早已认识到,如《青囊秘录》所论“善医者先医其心,而后医其身,其次医其未病”,及《王氏内存》亦谈到“治一切心病,药所不及者,亦宜设法以心治心”,均强调重视对“神明之心”的治疗。但是,目前关于这方面的研究尚较少,而主要集中于药物、针刺等疗法对本病疗效的研究。因此,期望今后能有更多的学者针对此方面展开研究,以使中医学能更好地发挥认识及治疗本病的特色,更快地帮助患者摆脱疾病所带来的苦恼,重新回归正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