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性文明新形态出场的历史逻辑与时代意义

2022-12-27 16:07:49陈建兵郝一博
青海社会科学 2022年1期
关键词:现代性建构资本

◇陈建兵 郝一博

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指出,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奋斗深刻影响了世界历史进程,“党领导人民成功走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1]93。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的人类文明新形态,其本质上是现代性文明。求索建构中国现代性以实现国家现代化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始终是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历程的核心议题。中国现代性经历了从新民主主义现代性到传统社会主义现代性再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的辩证发展过程,成为人类现代性文明新形态。深刻理解和把握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精神,探析中国现代性的出场逻辑,构建中国现代性理论和话语体系,对打破西方现代性的话语霸权和推进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具有重要意义。

一、起点的锚定:现代性建构的历史困境与中国共产党的“破局”

现代性是现代社会区别于传统社会或者前现代社会的本质属性。中国现代性的初始语境生发于19 世纪40 年代的鸦片战争,西方现代性通过坚船利炮的形式向中国进行输入和渗透,国家蒙辱、人民蒙难、文明蒙尘,中国以懵懂的姿态开启了对现代性文明艰难而曲折的求索历程。

现代性的生成最初是与资本的诞生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马克思从生产方式的高度对“现代性作了历史存在论的批判揭示和本质规定,以资本命名现代,将资本逻辑视为现代社会的本质逻辑。”[2]作为现代性的典型形态,西方现代性从起源上讲是资本逻辑不断运动的内生产物。然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始终处于萌芽状态,封建自然经济长期占据统治地位,造成了近代中国社会本不具备“内生型”现代性生成的环境和土壤,或者说只有再经过较长的历史时期,才具备“内生型”现代性产生的可能性。西方的全球殖民扩张打断了中国现代性可能生发的自然历史进程,救亡图存的现实需要使得中国只能被迫以“模仿”的形式探索建构自身的现代性。在“天朝上国”的传统观念以及殖民主义下民族主义情绪不断高涨的双重心理作用下,中国对西方现代性的“模仿”从一开始就怀着防御心态。无论是倡导“中体西用”的洋务运动,还是实行“托古改制”的维新变法都没有突破传统性划定的原有界限。在传统性的老树桩上嫁接现代性的新枝叶,注定只能是徒劳无功。庚子事变彻底击碎了中国企图沿袭传统建构现代性的美梦,革新志士意识到解决中国问题必须实行彻底的变革。以孙中山为代表的资产阶级革命派领导的辛亥革命推翻封建帝制,建立资产阶级共和国,终究也没能根本改变中国命运,“国家的情况一天一天坏,环境迫使人们活不下去。怀疑产生了,增长了,发展了。”[3]中国以谦虚的态度向西方学习,却屡次遭受“先生侵略学生”的悲剧。实践证明西方所谓的民主政治并非解决中国问题的灵丹妙药,而悲剧的一再重演自然产生对西方现代性是否具有可复制性以及其能否改变中国命运的怀疑。这种怀疑促使中国有识之士对现代性建构的探索由器物、制度层面深入到文化心理层面,掀起了观念领域的革命。新文化运动高举“民主”和“科学”两面大旗,以期使中国通过国民性改造和文化精神重建逐步走向现代化。

第一次世界大战将西方现代性引发的危机暴露在全世界面前,“人们第一次从世界范围内感觉到资本主义制度已丧失光明的前途,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4]战争期间爆发的俄国十月革命成功开辟了一条有别于西方的现代化之路。中国的知识分子开启了对西方现代性的深刻反思,转而寻求新的现代性建构方案。战后造访过欧洲的梁启超甚至萌生了以东方文明拯救西方文明的想法,曾经倡导西方民主自由的陈独秀开始把目光转向俄国,“前者引起了东西文化论战的新波澜,后者引起了新文化运动的大分化。”[5]也正是此时,马克思主义正式走进中国知识分子的视野。通过社会主义革命推翻封建主义和帝国主义的压迫,建构自身的现代性从而独立自主走向现代化的俄式道路在中国知识分子心中燃起了民族解放的新希望。正如李大钊所指出的:“由今言之,东洋文明既衰颓于静止之中,而西洋文明又疲命于物质之下,为救世界之危机非有第三新文明之崛起不足以渡此危崖。”[6]这里的“第三新文明”就是指俄国社会主义现代性文明。巴黎和会上中国的外交失败彻底暴露了帝国主义的反动本质,社会主义思潮在中国得到进一步传播,逐渐成为五四运动之后新文化运动的主流。当时社会主义流派众多,包括科学社会主义、民主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泛劳动主义等,人们的认识也不清晰,还不能明确科学社会主义与其他主义之间的界限。经过五四运动的洗礼和陈独秀、李大钊等早期马克思主义者的宣传介绍,特别是科学社会主义已经在俄国取得胜利,中国一大批有识之士在比较中最终选择了科学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从形形色色的社会主义思潮中脱颖而出,在登上历史舞台并且日益壮大的产业工人中间广泛传播。1921 年,在上海和浙江嘉兴南湖的红船上诞生了领导建构中国现代性的新生力量——中国共产党,中国现代性建构由此翻开了新的篇章。

纵观鸦片战争之后的80 年,中国的现代性建构之路几经波折。洋务派主导的“以器卫道”的现代性之路和维新派、资产阶级革命派主导的“制度牵引”的现代性之路均以失败告终[7]。近代中国的先进分子在文化改造的现代性道路上选择了马克思主义,找到了构建中国现代性的全新路径和领导力量。中国共产党一经成立就开启了自觉建构中国现代性的历史进程。

二、历史的回眸:中国共产党的百年求索与中国现代性的转型超越

资本是现代社会的存在根基,中国共产党建构中国现代性的求索历程又是在西方资本现代性文明全球拓展的背景下展开的,因此不可避免地要与资本现代性“纠缠”在一起[8]。资本现代性和社会主义现代性共同构成了中国现代性这一矛盾体,两者之间“正-反-合”的矛盾运动则构成了中国现代性在历史进程中的辩证发展图景。

中国现代性最初是伴随着革命进程的深入推进而不断发展的,中国共产党领导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创造中国现代性因子的过程。尽管新民主主义革命按照历史时期划分早在五四运动时就已经开启,但是确立由新民主主义现代性过渡到社会主义现代性的中国现代性建构方案却经历了一个艰难的探索历程。“中国近代现代性求索之路的曲折,在很大程度上缘于未能从根基上深刻洞察中国近代社会的属性,以至于难以实现关于中国现代性方案及其实现路径的科学建构。”[9]近代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性质决定了中国既不可能走资产阶级专政的资本主义道路,也不可能走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主义道路,更不可能“举政治革命和社会革命毕其功于一役”,而只能选择新民主主义的革命道路。在中国共产党成立早期,革命经验的不足加上受错误思想的影响,中国革命的路线表现为超前的愿景规划,以至于中国革命和现代性建构的道路在中国社会性质和国情面前屡屡碰壁。“历史选择了社会主义,历史又以客观现实限制了主观愿望。这个矛盾,要求马克思主义中国化。”[10]遵义会议后,以毛泽东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运用马克思主义对中国社会性质和现代性问题进行科学诊断,提出新民主主义革命路线和现代性建构方案,开启了中国共产党独立自主建构中国现代性的新阶段。在正确的现代性建构方案指导下,中国共产党立足近代中国社会性质和社会主要矛盾,对外反对帝国主义以重构中国现代性的主体意识,对内进行土地革命以解构中国传统性存在的社会根基。经过艰苦卓绝的革命斗争,最终推翻“三座大山”,取得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建构了新民主主义现代性。新民主主义社会作为过渡性质的社会形态,其现代性并不具备完全意义上的社会主义现代性。虽然其最终指向为社会主义现代性,但是又包含着获得相当程度发展的资本现代性因素,“中国革命的全部结果是:一方面有资本主义因素的发展,另一方面有社会主义因素的发展。”[11]资本现代性因素的发展是为社会主义现代性的成长创造条件,社会主义现代性则规定着资本现代性因素发展的方向和形态,二者对立统一构成的“正题”——新民主主义现代性成为中国现代性的最初形态。

新中国成立初期,按照党的七届二中全会对资本主义既发展又限制的政策,城乡资本主义在国家规范下获得较快发展,为国民经济在较短时期内迅速恢复,以及奠定社会主义工业化的初步基础作出了重要贡献。随着国家开展大规模的经济建设,资本现代性与社会主义现代性之间的矛盾凸显,主要表现为经济领域内生产资料私有制和经济个体自由分散状态与国家有计划、大规模开展经济建设的要求不相符合。为了逐渐实现国家工业化,实现对世界发达国家的追赶,中国共产党开始进一步对资本现代性因素进行社会主义改造。1956 年,“三大改造”的完成标志着中国正式确立了社会主义制度,由新民主主义现代性成功过渡到社会主义现代性的建构阶段。此后较长一段时期内,中国共产党在建构社会主义现代性的实践中以苏联的经验教训为戒,进行了许多积极的探索并取得巨大成就,比如:提出实现四个现代化目标的“两步走”设想;明确我国社会主义建设要正确处理的十大关系;提出发展社会主义商品经济,尊重价值规律,等等。由于总体上缺乏社会主义建设的经验,加之当时严峻复杂的外部环境,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在建构社会主义现代性的实践中形成了高度集中的政治经济体制,即传统社会主义现代性建构模式。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确立的“中国社会主义现代性模式具有强烈的反资本主义的特征,其可以归结为‘反资本的现代性模式’。”[12]中国现代性内部的社会主义现代性因素不断增长,资本现代性因素不断消解,但是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现实境况深刻表明,中国现代性的建构显然还有待继续深化和发展。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一历史时期中国共产党建构现代性的探索为当代中国现代性发展和现代化建设提供了宝贵经验、理论准备和物质基础。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通过解放思想重新确立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中国共产党突破传统社会主义现代性建构的定势思维,打破资本现代性与社会主义现代性之间抽象的二元对立,开始引入资本现代性的合理因素以弥补传统社会主义现代性模式的不足,建构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性。这种突破集中表现为对资本的重新认识,利用资本的运行载体——市场来发展社会生产力,并且积极参与经济全球化、融入国际市场。与资本主义国家不同,中国共产党仅仅把资本和市场作为发展社会生产力的手段和方法,杜绝“资本逻辑”在政治领域和意识形态领域的展开。此外,在整个改革开放的过程中,始终坚持公有制为主体、公有资本为主体,这与私有制、私有资本为主体的西方现代性有着根本区别。邓小平在改革开放初期就强调:“把这(市场经济)当作方法,不会影响整个社会主义,不会重新回到资本主义。”[13]在中国现代性这一矛盾体中,社会主义现代性是矛盾的主要方面,规定着中国现代性的性质和发展方向。社会主义要求“驾驭资本”,“资本逻辑”的展开要为生产力的发展和人的发展服务。党的十四大提出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要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意味着资本在中国正式被纳入社会主义的发展轨道,资本现代性和社会主义现代性再次完成“合题”。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的框架内,资本释放出的能量推动着社会生产力的快速发展和经济社会的巨大变革。在资本现代性和社会主义现代性完成“合题”之后,中国共产党在现代性建构的问题上逐渐走向成熟,已经能够科学把握现代性问题的本质和核心,认识到中国现代性建构的关键不在于排斥“资本逻辑”,而在于合理约束和有效控制“资本逻辑”。中国共产党立足实践探索和时代发展创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以理论创新引领了中国现代性的发展,让中国在世界现代化进程中大踏步赶上了时代。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现代化事业发展的历史方位发生新的根本性变化,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构成了中国现代性建构发展的时代背景。中国共产党清醒认识到,外部环境变化带来许多新的风险挑战,西方现代性的消极元素借助全球化的趋势渗入当代中国社会,其实质是“资本逻辑”在全球范围内的蔓延;国内改革发展面临诸多深层次矛盾以及新问题,中国现代性建构和现代化事业发展机遇和考验并存。中国共产党在治国理政的实践中,“确立习近平同志党中央的核心、全党的核心地位,确立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指导地位”[1]48。“两个确立”对新时代中国现代性的建构、对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历史进程具有决定性意义。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承上启下、继往开来,在新的时代条件下继续深入推进中国现代性的发展,提出“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用“人民逻辑”消解“资本逻辑”带来的负面影响;以健全党的全面领导和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根本指导地位防范“资本逻辑”对政治领域和意识形态领域的渗透;以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来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规制“资本逻辑”;以开放共享、团结合作,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化解“资本逻辑”带来的外部风险挑战,等等。这些创新理念和重大举措有效解决了资本现代性的悖论,为中国现代性发展营造了良好的国内外环境,推动了中国现代性这一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时代出场。中国现代性在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实践沃土和理论创新中步入成熟。正如习近平指出:“当代中国的伟大社会变革,不是简单延续我国历史文化的母版,不是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不是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的再版,也不是国外现代化发展的翻版。”[14]

经过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的百年艰苦求索,中国现代性趋于成型,在本质上已经完成对原有形态的重塑,并且实现了对西方资本现代性和传统社会主义现代性的双重超越,指引着中国开辟了一条中国式现代化发展道路。

三、现实的坐标:中国现代性的出场与西方现代性话语霸权的动摇

在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历史决议中,“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和“人类文明新形态”命题的提出,不仅体现了中国共产党的理论自觉,而且标志着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孕育着的中国现代性作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时代出场。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相互交织的时代背景下,中国现代性的出场有着非凡而深远的重大意义。

西方作为现代性的发源地,长期引领世界现代性文明的发展潮流。“现代性这一人类社会发展普遍的、整体的机制”[15],却被西方国家最先用资本主义的方式言说和固定下来,市场经济、民主政治、自由理性……这些资本主义现代性因素成为世界现代性的绝对标准。一时间资本主义成为现代性的代名词。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凭借着其掌握的现代性话语霸权,强行在全球范围内推行资本主义的现代性方案,甚至不惜利用暴力,企图把各个国家都纳入资本主义的世界体系。俄国十月革命原本打破了资本主义现代性文明一统天下的局面,苏联等国家相继走上社会主义的现代化道路,创造了世界现代性文明的另一发展形态,但随着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这种现代性模式最终失败。冷战结束后,“历史终结论”的提出仿佛把人类现代性文明的发展定格于资本主义现代性文明这一形态,强化了西方现代性在全球话语体系中的霸权地位。但是,西方现代性的发展也并非一帆风顺,“以资本为中心的西方现代性道路一直伴随着深刻的内在矛盾和根本否定性”[16],资本主义社会内部的诸多危机引发了人们对资本现代性的深刻反思,产生了后现代主义等叙事话语。被西方国家奉为圭臬的西方文明一旦移植到其他国家,就表现出严重的水土不服,一些国家甚至成为西方现代性文明推广试验的“牺牲品”。西方现代性是否是人类现代性文明的终极形态?如何看待当代西方现代性在资本主义国家乃至世界范围内引发的危机?是否存在其他的现代性文明指向人类憧憬的美好未来?这些追问召唤着新的现代性文明出场。

毋庸置疑,西方资本现代性文明不可能是世界现代性文明的终极形态。马克思现代性批判理论为我们深入理解资本现代性危机和超越资本现代性提供了“密匙”。在马克思主义视域下,资本是现代性存在的根基和表征,正是资本的诞生才造成传统与现代的巨大断裂。资本具有“两面性”,一方面,资本逐利的本性促进了生产发展和财富积累,并随着向全球的拓展过程推动世界文明交流互鉴。另一方面,摆脱束缚的资本不惜一切代价追求自我增殖,以至于引发经济危机、生态危机和生存危机等区域性或全球性问题,因此资本也是导致资本主义走向现代性反面的“罪魁祸首”。资本现代性作为人类现代性文明发展进程中历史性的存在,必将为新的现代性文明所终结和取代。资本现代性的终结力量不在于外部的强制力量,而内在于资本的自我否定性,超越资本现代性的途径不在于排斥资本,而在于“利用资本本身来消灭资本”[17]。伴随着资本的自我消亡,人类将进入新的历史阶段,即共产主义社会。当然,马克思现代性批判的对象是西欧现代社会,他并没有将研究西欧社会的结论推广到其他国家和地区,而是历史地、辩证地看待资本现代性和现代性的关系。马克思恩格斯晚年从理论上探讨过俄国等落后国家的革命在与世界革命相互补充的情况下,有可能跨越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而提前进入社会主义的现代性东方道路。列宁则是根据世界资本主义的发展状况和俄国国内社会矛盾,在实践中开创了未完成现代化的落后国家通过社会主义革命建构另一种现代性的先河,引领了20 世纪社会主义现代性建构的世界潮流,为众多落后国家走向现代化提供了重要启示。

中国共产党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科学指导下,以共产主义为发展指向,积极借鉴资本现代性文明的合理因素,在明确不同历史时期社会现实状况的基础上探索出了一条中国新现代性道路。中国新现代性道路包括现代性的革命道路和现代性的发展道路[18]。中国新现代性道路孕育着的现代性本质上属于社会主义现代性,是在坚持社会主义现代性基本原则基础上吸收借鉴西方现代性合理因素而形成的新现代性,是在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基础上涵盖“五位一体”全方位的现代性。在经济建设方面,中国现代性突破了公有制与私有制、计划与市场的二元对立,建立了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并存的所有制形式和“有效市场+有为政府”的资源配置方式,追求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着力构建新发展格局。在政治建设方面,中国现代性超越了西方资本现代性所催生的“金钱政治”“精英民主”,发展全主体、全链条、全方位、全覆盖的全过程人民民主,切实保障人民当家作主地位,并且避开了西方所谓自由民主的政治逻辑,确立了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和依法治国有机统一的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发展模式。在文化方面,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根本指导地位,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回答了文化发展中的古今中西的课题”[19]。在社会建设方面,中国现代性以增进人民福祉、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朝着共同富裕方向稳步前进作为经济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不断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最终指向每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在生态建设方面,中国现代性致力于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坚持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的生态理念、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走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在国际交往中,中国现代性超越西方资本现代性导致的殖民主义、霸权主义,跨越了国强必霸的“修昔底德陷阱”,致力于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指向为人类谋进步、为世界谋大同的现代化发展道路。

中国共产党对现代性的重构回答了时代追问,中国现代性的出场动摇了西方现代性的话语霸权和建立在资本现代性基础上的发展道路、制度模式和价值观念的“普世地位”,为发展中国家建构自身的现代性从而走向现代化提供了有益借鉴。

四、未来的展望:现代性的新续写与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

现代性是“一项未完成的设计”[20]。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上,沿着中国共产党开辟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继续前进,既是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精神的题中之义,也是实现中国现代性新续写,不断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历史进程的应然选择。

坚持社会主义的性质定向,走中国特色的现代化道路。“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只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才能发展中国,”[21]这是中国共产党求索建构现代性百年历程取得的根本经验。现代性是多元的,现代性建构的模式也不存在统一的样板。中国现代性建构模式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艰苦探索而来的实现民族复兴的中国现代化方案。现代性是普遍性和特殊性、统一性和多样性、必然性和选择性的辩证统一[22]。中国现代性本质上属于社会主义现代性,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发展过程的质的规定性,体现在现代化的道路、理论和实践之中,既为现代化发展提供价值指引,又在现代化实践进程中完善自身。中国现代性的社会主义本性天然地具有消除资本现代性弊端和超越资本现代性的属性,是我们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的重要依据。坚持社会主义的性质定向,并不意味着要绝缘于其他人类现代性文明,而是要以更加开放的姿态吸收借鉴一切文明成果,尤其是资本现代性。列宁曾经提出俄国社会主义现代性建构的著名公式,即“苏维埃政权+普鲁士的铁路管理制度+美国的技术和托拉斯组织+美国的国民教育等等等等++=总和=社会主义。”[23]社会主义现代性具有极大包容性,能够吸收借鉴资本现代性的合理因素来发展自身是其显著优越性之一。因而,要辩证看待资本现代性,在历史新征程上根据需要对资本现代性的合理因素进行“社会主义改造”,使之服务于中国现代性的续写与发展。

立足中国发展的现实境遇,准确把脉社会现实。社会现实在其展开过程中表现为一个个社会矛盾,而社会主要矛盾是社会现实的集中反映。中国共产党正是在准确揭示和深入分析社会主要矛盾的基础上推进中国现代性的建构,实现了中国现代性的辩证发展和文明形态超越。从这个意义上讲,社会主要矛盾是推动现代性建构的动力所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国内外环境的复杂多变对中国现代性建构提出了更多、更高的要求,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成为中国现代性建构的主要动力。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征程是新时代的新阶段,没有改变我国仍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发展生产力、逐步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是新征程上不变的主题。在历史新征程上,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将全面展开,经济建设依旧是中心工作,要更加充分利用资本和市场在促进生产力发展方面蕴藏的强大力量,构建高水平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和新发展格局,为中国现代性的建构奠定坚实的物质基础。同时,要推动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各领域建设与经济发展相协调,不断超越资本现代性文明,探索美好生活需要的应然状态[24],在促进社会全面进步、不断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进程中实现中国现代性的新续写。

坚守马克思主义的价值立场,更好地实现人的全面发展。资本现代性造成工具理性的膨胀和价值理性的遮蔽、人的异化和片面发展等问题,构成了马克思对资本现代性批判的主要对象,而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马克思批判资本现代性的终极关怀和理论旨归。中国共产党求索建构现代性的百年历程是马克思现代性批判的价值旨趣在中国的实践展开。“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25],更好地实现人的全面发展是中国现代性建构的根本价值立场,也是贯穿中国现代性建构百年历程的另一条主线。“站起来”实现国家独立,维护了民族尊严,为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奠定了根本前提;“富起来”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为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奠定了物质基础;“强起来”使中华民族走上实现伟大复兴的康庄大道,为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创造了美好前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过程是更好地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过程,但同时也是中国现代性内在矛盾不断展开的过程。在这个进程中,“资本逻辑”会向社会各个领域渗透,并且与社会主义现代性之间形成巨大张力,对人的全面发展造成威胁。在新征程上,一方面要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用“人民逻辑”消解“资本逻辑”的种种弊端,“防止和遏制‘资本逻辑’对‘人民逻辑’的渗透和侵蚀。”[26]另一方面要坚持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善于运用中国现代性逻辑外化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和法律体系规范“资本逻辑”,应对“资本逻辑”引发的危机、风险和挑战,为更好地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创设良好的制度保障。

植根中华文化的深厚沃土,凸显现代性建构的文化自觉。现代性具有内生性,西方新教伦理和启蒙理性精神孕育出了资本现代性,中华文化绝不可能孕育出与西方同质的现代性文明。近代中国现代性建构的诸多实践之所以屡遭失败,从文化层面究其原因就是始终没有解决文化发展的古今中西之争,没有找准中华文化在现代性建构中的正确定位,甚至最终走上了反传统主义的极端。从某种意义上讲,“传统不仅不是现代性的异质因素,反而恰恰是文明主体性和文明现代性的重要构成。”[27]在回答文化发展的古今中西问题上,中国共产党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发展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化和中国现代性的建构有机结合,以“小康”命名和诠释中国式现代化发展的阶段性目标,等等,解决了现代性建构上的文化难题。此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内在地拥有消解资本现代性负面影响的元素[28],是我们有效化解现代性悖论的独特文化优势。中国的现代性要植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沃土,在续写中国现代性的过程中,“要推动中华文明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激活其生命力”[29],为中国现代性注入强大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基因。

结 语

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历史决议在准确把握党的历史发展的主题主线、主流本质的基础上,生动呈现出中国共产党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促进人类发展进步而不懈奋斗的百年历史画卷。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及其孕育的现代性文明新形态是中国共产党百年追求国家现代化的重大成就,也是中国共产党为人类文明发展作出的重大贡献。立足于大历史观,从中国现代性的建构开启、转型超越、时代出场与未来续写这条时间线索出发,明确中国现代性建构的实践主体,探析中国现代性的发展逻辑,构建中国现代性理论和话语体系,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提供历史和理论的逻辑支撑,进而向着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迈进。毫无疑问,21 世纪将是中国现代性文明在世界舞台上大放异彩的时代。中国现代性动摇西方现代性的霸权地位,不是要建立另一种现代性霸权,而是在实现自身发展的同时,始终谋求为人类进步作出更大的贡献。

猜你喜欢
现代性建构资本
消解、建构以及新的可能——阿来文学创作论
阿来研究(2021年1期)2021-07-31 07:38:26
残酷青春中的自我建构和救赎
复杂现代性与中国发展之道
浅空间的现代性
现代装饰(2020年2期)2020-03-03 13:37:10
资本策局变
商周刊(2018年18期)2018-09-21 09:14:42
由现代性与未来性再思考博物馆的定义
中国博物馆(2018年4期)2018-02-16 07:36:58
建构游戏玩不够
第一资本观
商周刊(2017年25期)2017-04-25 08:12:18
VR 资本之路
紧抓十进制 建构数的认知体系——以《亿以内数的认识》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