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药在英国的跨文化传播策略研究

蒋继彪

(南京中医药大学 公共外语教学部，江苏 南京 210023)

2019年10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促进中医药传承创新发展的意见》指出，将中医药纳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和“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重要内容，推动中医药文化海外传播。中医药是中华民族的文化符号和形象标识，加强中医药跨文化传播研究，对推动中医药更好地“走出去”，提升中华文化“软实力”，服务国家“一带一路”倡议具有重要意义。目前，有关中医药跨文化传播方面的研究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四个方面：一是关于中医药跨文化传播的理论研究[1]；二是关于中医药跨文化传播历史研究[2-3]；三是关于中医药跨文化传播影响因素研究，包括中医学与西方科学的冲突、中医文化与西方社会的冲突[4]等；四是关于中医药跨文化传播的策略研究，包括加强中医药文化理论传播、遴选适宜有效技术[5]、合理利用海外“本土中医”资源[6]、加强高层次交流与合作[7]、培育复合型翻译人才[8]、搭建融合新媒体与新技术海外传播平台[9]等。近年来国内外学者在中医药跨文化传播的理论研究、传播历史、影响因素、传播策略等方面取得一定的研究成果，但现有的研究普遍较为笼统，缺乏对具体国家的定性分析和定量研究。鉴于此，基于英国在欧洲的地政治位和中医药的发展状况，本文拟以英国为研究对象，选择英国《泰晤士报》《独立报》《每日电讯报》《卫报》《金融时报》五大主流媒体，通过LexisNexis新闻数据库收集上述媒体中有关中医药话语的语料并自建语料库，依据批评话语分析理论和Python数据分析技术，对中医药在英国的跨文化传播状况进行深入探讨，进而有针对性地提出推动中医药在英国跨文化传播的策略。

1 资料与方法

1.1 数据来源

本研究以“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Chinese Medicine”“Acupuncture”“Chinese Herbal Medicine”为关键词，从LexisNexis新闻数据库中收集2016年1月1日-2020年12月31日期间英国《泰晤士报》《独立报》《每日电讯报》《卫报》《金融时报》五家主流媒体中有关中医药的新闻报道，共计992篇。

1.2 研究方法

1.2.1 理论基础 1989年费尔克劳夫(Fairclough)提出批评话语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理论，该理论结合语言学的话语分析理论与社会批评理论，旨在通过对话语的分析来揭示语言和话语背后的隐藏意义、权力关系和意识形态[10]。上世纪90年代，Caldas-Coulthard，Hardt-Mautner，Stubbs等学者将语料库语言学引入到批评话语分析中[11]，通过定性和定量研究相结合，从而使得研究结果更具有客观性和说服力。为此，本研究基于批评话语分析理论，将批评话语分析与语料库方法相结合，对中医药在英国的跨文化传播情况进行深入探讨。

1.2.2 分析工具 Python具有强大的自然语言处理功能，可以帮助研究者进行主题词分析和制作词云图等。Python包含pdfminer、wordcloud、matplotlib等工具，pdfminer可以将pdf文件格式转化成txt文本格式；wordcloud可以进行词频分析及词云制作；而matplotlib则可以对数据或分析结果进行可视化呈现。

1.2.3 文本清洗降噪 对收集到的992篇中医药新闻报道语料进行人工清洗和降噪处理。由两名新闻报道筛选人员对新闻报道进行逐条阅读，人工删除标题链接(网址)、缩略图、日期、无关内容。对于出现意见分歧的新闻报道，则由第三位研究者参与讨论并协商决定。通过文本分词、字母大小写转换、自定义设置停用词，以及删除重复文本等，最后得到中医药新闻报道专用语料库。该语料库共有411篇新闻报道，共计629 704字。其中，《泰晤士报》102篇(占24.82%)、《独立报》96篇(占23.36%)、《卫报》84篇(占20.44%)、《每日电讯》报73篇(占17.76%)、《金融时报》56篇(占13.62%)。

1.2.4 数据量化分析 词云图可对文本中出现频率较高的主题词进行渲染，频次越多字号越大，并在视觉上进行突出，使读者能够一目了然看到文本关注热点和主题。利用Python数据分析技术中的wordcloud(词云)功能对语料库文本进行词频统计并进行数据可视化，形成主题词词云图。针对词云图中的高频词，通过Python做情感词的消极与积极匹配，从而可以作为语义中的情感分析。

当一个词语常规性地出现在另一个词语附近时，便有统计学意义，而这种某些词语频繁出现在彼此附近的现象叫搭配。搭配词可呈现语料库中两个词语搭配在一起的全部使用情况，通过上下文语境便可以简捷有效地揭示其话语韵，即意义。利用Python和AntConc软件，检索与“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Chinese Medicine”“Acupuncture”“Chinese Herbal Medicine”搭配词，进而考察英国主流媒体所关注的中医药话题及话语意义。

1.2.5 文本质性分析 对新闻报道文本内容进行质性研究，归纳英国主流媒体对中医药的认知和态度，并对积极评价与消极评价的具体内容进行详细分析。

2 结果

2.1 英国主流媒体对中医药新闻报道所涉及的主题

主题词一般表示特定文本主题，还可以引导研究者关注文本中的重要概念[12]。本研究提取英国主流媒体有关中医药报道的前30位主题词，见表1。

表1 英国主流媒体有关中医药新闻报道的主题词表

2.2 英国主流媒体对中医药新闻报道所涉及高频搭配词

同时，利用Python和AntConc软件，检索与“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Chinese Medicine”“Acupuncture”“Chinese Herbal Medicine”的前后五个搭配词，对搭配词丛最多的20个实义词进行统计，发现health、coronavirus、nation、government、cup、treatment、animal、face、effect、skin、drug、donkey、evidence、danger、massage、particular、alternative、accept、therapy、vaccine为高频搭配词，见图1。

图1 英国主流媒体有关中医药的前20个高频搭配词

2.3 英国主流媒体对中医药的态度

语言不是中立的，而是具有高度建构性的媒体。因而，媒体对新闻报道话题的选择或报道方式具有重要意义，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媒体的立场以及其隐含态度和评价。为更好地研究英国主流媒体对中医药内涵的认知和态度，两位研究人员通过对411篇中医药报道反复审核，发现英国主流媒体报道中有175篇对中医药持积极态度(占42.58%)、123篇对中医药持消极态度(占29.93%)、113篇对中医药持中立态度(占27.49%)。通过以上数据可以发现，英国主流媒体对中医药总体呈积极态度。

3 讨论

3.1 研究结论

3.1.1 中医药防治新冠肺炎疫情得到英国主流媒体广泛关注 从统计高频词来看，近五年英国主流媒体新闻报道中“Coronavirus”出现频次最高，达到1 621次。中国作为最先发现、最先做出反应、最先控制好新冠肺炎疫情的国家，不可避免地成为国际社会关注和讨论的焦点。而在这场疫情防治过程中，中医药发挥非常重要的作用，因此英国主流媒体对此展开报道。他们想了解中国如何能在疫情中迅速控制局面，而中医药又在这场战“疫”中担当什么样的角色。为此，英国主流媒体报道了武汉江夏方舱医院利用中药汤剂结合中医按摩、穴位灸法及太极拳等综合疗法治疗新冠肺炎确诊患者，以及中医药在阻断重症至危重症过程发挥的重要作用，使危重症发病人数下降，大大降低病亡率。正如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谭德塞于2020年3月在瑞士日内瓦所表示的，中国是全球应对新冠肺炎疫情最具经验与成果的国家，中国抗“疫”经验值得借鉴。而在中国的战“疫”方案中，发挥中医药优势、坚持中西医结合是最显著特征之一，在尚未有特效西药和疫苗的情况下，中医药治疗新冠肺炎的明显疗效正在被越来越多人认可。

3.1.2 中医药尤其是针灸在英国民众医疗保健中得到广泛使用 相比较欧洲其他国家，英国政府对中医药采取比较开明的态度，中医药在英国，尤其民间发展较快。由于英国地理位置和气候的特殊性，精神障碍性疾病(包括压抑、失眠等)、下腰疼、慢性疲劳综合征、肠易激综合征、关节炎、牛皮癣、亚健康、湿疹等成为英国民众的常见病、多发病，而中医药在这些疾病治疗上都有较为显著的疗效，得到许多患者的肯定和接受[13]。在近年英国主流媒体对中医药持积极态度的新闻报道中，可以发现中医药尤其是针灸在缓解治疗各种疼痛、提高生育、缓解焦虑、防治痴呆、治疗耳鸣、动物治疗、美容减肥等方面都得到广泛的使用。

3.1.3 针灸疗效缺乏科学证据一直是英国医学界讨论的焦点 英国医学界一直以来以科学的名义质疑针灸、批评针灸，否认针灸疗效的声音从未间断过，认为针灸只有安慰剂的作用。因此，在近五年英国主流媒体新闻报道中有不少文章是关于针对患者“接受真针灸治疗”和“接受假针灸治疗”的对照试验研究，而往往研究结果显示“没有统计学差异”，因而不能得出针灸有效的结论。例如，2016年3月在《卫报》刊登的《Acupuncture for low back pain no longer recommended for NHS patients；New advice represents a u-turn in treatment for back pain，which affects one in 10 people，after evidence review showed acupuncture no better than a placebo》[14](NHS不再推荐使用针灸治疗腰痛；有证据显示针灸并不比安慰剂好，这一建议将会对背疼治疗产生巨大影响，并将影响到十分一的人)中写到：Although comparison of acupuncture with usual care demonstrated improvements in pain，function and quality of life in the short term，comparison with sham acupuncture showed no consistent clinically important effect.(翻译：与常规治疗相比，虽然针灸可以短期在止疼、机体机能和生活质量上有所提高，但与假针灸相比，没有表现出持续的临床重要作用。)

3.1.4 中药的安全性始终备受英国医学界质疑 由于不少中药含重金属的浓度远远超过西方国家食品管理规定的最高许可浓度，滥用或误服导致中毒事件时有发生。因此，中药的安全性备受英国医学界质疑。例如，2019年6月在《卫报》刊登的《Doctors call for tighter regulation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European experts fear WHO recognition will encourage use of unproven therapies》[15](医生呼吁对中医药进行更加严格的管理；欧洲专家担心世界卫生组织对中医药的认可会鼓励未经证实的治疗方法的使用)中写到：Doctors stress the importance of evidence-based medicine，said Prof George Griffin，the president of FEAM.“We don’t give drugs and surgical treatments unless there is real evidence that they work and do no damage and basically the feeling is that most of the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drugs are unregulated，” he said.They are not tested properly for toxicity.(翻译：医生强调循证医学的重要性。欧洲医学科学院联合会主席Prof.George Griffin教授说：我们只有当确定药物和外科治疗的确有效而且没有危害时才会用，一个基本的感觉是大多数的中药未受管控，没有进行适当的毒性测试。)

3.1.5 动物入药一直是英国主流媒体炒作的素材 近五年新闻报道中有关熊胆、犀牛角、虎骨、穿山甲等动物用于中药制作一直是英国主流媒体炒作的素材。例如，2020年8月在《金融时报》刊登的《China reverses ban on medical use of rhino and tiger parts；Endangered species》[16](中国取消犀牛和虎骨的医用禁令；濒危物种)中写到：China has lifted a quarter-century ban on the scientific and medical use of tiger bones and rhinoceros horn，in a move that conservationists said would have “devastating consequences globally” for the endangered species.(翻译：中国解除长达25年的虎骨和犀牛角可用于科学和医疗用途的禁令，环保主义者认为这一举措将会给濒物种带来全球毁灭性后果。)

3.2 推进中医药在英国跨文化传播的对策建议

3.2.1提升英国民众对中医药的文化认同 目前，新冠肺炎疫情仍在英国肆虐，英国民众生命受到严重威胁。在这场疫情防控中，中医药的“三药三方”在有效防止患者从轻症转为重症、提高治愈率、降低死亡率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为此，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世界针灸学会联合会等学术机构要以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为契机，加强与英国医药学术机构的合作，广泛宣传中医药防治新冠肺炎的实实在在临床疗效，让英国民众，尤其是学术界能够更为准确地理解中医药的文化内涵和技术优势，提升对中医药的文化认同。

3.2.2 加强针灸疗效评价方法研究 “随机对照临床试验”是现代医学检验疗效的“金标准”，然而由于历史原因和中西方医学体系差异，大多数中医临床报道病案记录缺少严格的对照，按照现代医学标准下不能视为有效的证据。这就需要中英针灸领域的科学家加强学术交流与科研合作，通过建立一套既体现针灸辨证论治特点、又具有实证科学特征，并能为西医界所理解与接受的针灸临床疗效评价方法与标准[17]，科学回答针灸是否是安慰剂或者针灸不比安慰剂好的难题。

3.2.3 加大中药安全性研究 利用现代科学技术手段，加强中药基础研究，从安全、有效、质量3个“金标准”入手，开展药效物质基础、体内药代动力学、体内药物相互作用机制等研究，开发出安全有效、质量标准可行、作用机制明确的现代中药产品。同时，加快推进中药生产保障体系建设，构建合理规范的质量管理体系，加强中药产品研发和生产过程的监管，从药材源头入手，从药材种植、加工、提取到制剂建立全过程全产业链的生产和质量管理体系。

3.2.4 主动回应民众对动物药的关切 英国是《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成员国，普通民众有着强烈的动物保护意识，强烈反对动物用于中药制作。实际上，中国的医药企业已通过人工养殖、寻找代用品，以及开展动物药生物技术探索等进行动物药的生产。这就需要我国的中医药学术界和相关主流媒体及时回应英国民众的关切，正确引导英国主流媒体对中医药中的动物药进行客观、准确的评价。

综上所述，从2016-2020年英国主流媒体对中医药的新闻报道分析中可以发现，英国主流媒体对中医药总体持肯定态度，但针灸疗效缺乏科学证据、中药的安全性问题，以及反对动物药的使用是英国主流媒体关注的焦点。为此，在推进中医药在英国跨文化传播过程中，需通过提升英国民众对中医药的文化认同、加强针灸疗效评价方法研究、加大中药安全性研究，以及主动回应民众对动物药的关切等举措，推动中医药在英国更好地传播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