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玉,陈曦,宋剑涛,陈术胜,杨薇
过敏性结膜炎属中医眼科“时复目痒”类疾病,该病机一般被总结为风邪客目、风热上犯、肝胆虚热、血虚失养等。川椒方是全国名老中医、首都国医名师高健生教授(以下简称“高教授”)自拟的治疗过敏性结膜炎的经验方,自创立以来,通过10 余年的临床试验与实验研究表明[1-7],其在缓解症状、抑制炎性反应方面表现出卓越的疗效和极大的优势。目前,川椒方的组方依据源于其对病机本质的理解,从中药性味归经出发,热因热用,一味川椒来解决目痒“寒包火”的病机本质[8]。今从新的理论出发,基于内经脏气法时论和法象药理学,阐释过敏性结膜炎发病的相关脏腑,同时围绕川椒的生长环境、时间和外观,解读川椒在川椒方治疗过敏性结膜炎中的点睛作用。
明代王肯堂在《证治准绳·七窍门》[9]论其病机:“病原非一,有风邪之痒;有血虚气动之痒;有虚火入络之痒;有邪退火息,气血得行,脉络通畅而痒。”《诸病源候论·目病诸侯》[10]言:“睊目者,是风气客于睑眦之间”,均认为风邪、血虚为主要致病原因。现代,时复目痒在《中医眼科学》中[11],论述其主要病因病机有以下:(1)风邪侵袭,邪气往来流行于睑眦腠理之间;(2)脾胃内蕴湿热,复感风邪,风热湿邪上壅于目所致;(3)血虚风动所致。因此,目前临床主要从风邪、湿热、血虚3 个方面入手治疗时复目痒,故其治法也多以祛风散邪、清热除湿和养血息风为主。
在此基础上,通过研读中医经典,关于时复目痒的病机理解,有了新的认识。《黄帝内经·脏气法时论篇》[12]中记载的关于五脏发病规律:“邪气客于身,以胜相加,至起所胜而愈,至起所不胜而甚,至于所生而持,自得其位而起”,五脏发病具有节律性,根据五行生克理论可以推断疾病的阶段性的状态。病在肝,肝为木,木所胜为土,则愈于长夏,木所不胜为金,则病加重在秋,水生木,得木之生气则于冬季,病情相持。即“病在肝,愈于夏,夏不愈,甚于秋,持于冬,起于春”[12],该理论的描述,与过敏性结膜炎,尤其是春季过敏性结膜炎常于每年春秋两季发作间歇性发作规律相符合。同时本篇中,关于在肝之病的饮食的指导建议为“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用辛补之,酸泻之”[12]。川椒方中荆芥、川芎和川椒味辛温,也表明川椒方具有散肝之功效。
综上,具有春起秋甚的发病特点的时复目痒疾病,除了共识的风邪、湿热、血虚等致病机之外,从内经的五脏气法时论出发,可以发现时复目痒与肝相关,尤其以肝虚为主。
川椒方由荆芥、防风、地肤子、蛇床子、知母、川芎、川椒组成。方中防风、蛇床子为君药。防风性辛、甘,微温,为“风药之润剂”,主要针对过敏性结膜炎“风邪客于清净府”的基本病机,起到辛散以解表邪,祛风以止痒之功。蛇床子性辛、苦,温。有小毒,针对过敏性结膜炎的主要症状-瘙痒,起到止痒兼具燥湿祛风之功效。荆芥、知母、地肤子为臣药,荆芥性辛,微温,祛风解表、透疹消疮,与防风相须为伍,增强防风祛风解表之功。知母性苦、甘,寒,具有清热泻火、滋阴润燥的作用,入肺经长于泻肺热,泻火中长于清润,使得泻肺而不伤正,与荆芥、防风配伍,达到表邪去,里热清。地肤子性辛、苦,寒,具有利尿通淋、清热利湿之功,与蛇床子配伍,助其止痒,与知母相伍,助其清利湿热。川椒为佐药,性辛,温,能温中止痛止痒,既可以助蛇床子、地肤子止痒,又因其性温热,可以防止凉意太过而伤脾胃,且能引火下行。
川椒又名花椒,由于主产在四川且质优而得名。《神农本草经》[13]记载花椒“味辛,温。主邪气咳逆,温中,主骨节皮肤死肌,寒湿痹痛,下气,久服之,头不白,轻身增年”,《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14]记载:“花椒性味:辛温,入脾胃肾三经,具有温中止痛、杀虫止痒的功效”。
《本草蒙筌》[15]记载川椒:“上退两目翳膜,下驱六腑沉寒……理风邪,禁咳逆之邪;定痰喘劫药,敛盗汗捷方”,其次通过对同类疾病,已知的便有川椒有治咳逆、定喘的作用,如新疆何复东[16]运用以川椒为主药的经验方治疗百日咳、哮喘,疗效甚佳。
川椒方以使药川椒而命名,便知川椒在方中为画龙点睛之药。时复目痒多从火热论治,故历代治疗时复目痒,多用疏风清热方剂,例如泻肺汤、祛风清热汤等。高教授[8]认为,过敏性结膜炎本质为“寒包火”,内先有郁热,在春夏或夏秋换季之时,由于腠理疏松,而外感风寒,内热便被寒闭,久之寒便化热,寒热相抟,寒热交错即为“抟”。因此,面对这种复杂的病机,单纯应用祛风清热药并不能达到很好的疗效。陈修园在《长沙方歌括》[17]中以甘草干姜汤证中的炮姜大辛以回阳为例,提出“感以同气,则易入也”的理论。同时,朱丹溪的《格致余论》[18]有言:“凡火盛者,不能骤用寒凉药,必用温散”。刘完素在《素问玄机原病式》[19]中论述治疗湿热痢“莫若以辛苦寒药治之,或微辛热佐之”,因此,温药寒药并用,便可达到引火下行与清热之痒兼得的效果。综上,受到众多医家的理论启发后,高教授在诸多清热祛风药中,纳入川椒,热因热用,自拟出川椒方,便解开了“寒热相抟”的复杂病机。
《黄帝内经》[12]言:“天地万物者,不以数推,以象谓之”。法象药理学的中心思想为易经的“取象比类”思想,即通过事物的直观表象,引发联想、触类旁通后得出相应结论,“取象比类”思想是我国古代智慧的体现,其应用于衣食住行各个方面,指导中国从古至今的生产与生活。因此,通过不断地实践,以“取类比象”为核心的法象药理学,受到当时社会思想的影响,形成于宋代。《黄帝内经》[12]曰:“司岁备物……气味有薄厚,性用有躁静,治保有多少,力化有浅深,此之谓也。”由此可知气候、生长环境以及生长周期对于药物影响之大。该学说将中药药味的醇薄、归经的阴阳、药性的寒热、质地色泽的明暗以及生长采收的时节、药用的部位等共同纳入谴方用药的思维策略中,以达到“物从其类,同形相趋,同气相求”的效果[20]。从法象药理学的推断分析思维出发,将川椒的植物学特征与临床功用相关联,将川椒的外部象态与药效的联系总结如下。
2.3.1 川椒的生长时间与环境与药性 川椒喜温润,性燥,首先在它的生长时间与环境方面,生长环境为光照充足温暖肥沃土壤中,开花于农历的4 月(初夏),果实结成在秋季。从其生长时间来看,时节为春夏之交,为一年之中生长化收藏的“长”阶段,此时自然界风火较盛,易产生风邪与火热之邪,风火相煽,对应地之六气为少阳相火。其次观其成熟结果时间为秋季,属一年之中生长化收藏的“收”阶段,此时自然界燥气较盛,易产生燥邪,对应地之六气为阳明燥金,燥则降收、聚敛之力较强。从植物生长环境为光照充足温暖肥沃土壤,喜温润,性燥,也可以反推它不喜寒凉之地,性温的药性。因此,结合川椒的生长时间与环境,推断川椒顺木火之气以生,秉燥金之气以成[21]。故川椒兼顾辛温发散与降收之力这一双重药性。
2.3.2 川椒的外观与药性 川椒属芸香科植物的灌木类花椒果皮,药用川椒为皮开裂者,亦是表明其具生发之性。同时,川椒的果实外观为赤红色的外壳,淡黄色的中层内皮,黑色的内子,《本经疏证》[22]言:“能使火不上逆而下归,是金之挟火下流,以就土之范也,是椒之能事也……厥阴病之气上撞心,心中疼热烦躁,吐蛔下利,何一事非土乏金火之助,遂不能布水气于,……但使火随金,金就土,土得尽当然之用,则又何患之不除。”因此,由川椒的颜色为外红中黄里黑,可以推断川椒可顺金气的收敛作用,在土的枢转下,将木火之气归于水中。《本经逢原》[23]云:“禀五行之气而生,叶青皮红花黄膜白子黑。其气馨香,能使火气下达命门”,川椒的外观解读与其功效机理是相符的。
上述已由《黄帝内经》的五脏发病规律,推论出过敏性结膜炎与肝相关,并从法象药理学角度分析了川椒方的点睛之药——川椒的药性,结合高教授的“寒热相抟”的病机,可以发现:(1)川椒与时复目痒感以同气。时复目痒发病时间与川椒的生长时间同在冬春交际之时,二者均有温热之象,而川椒果实成熟又在秋季,又兼具收敛之气,川椒虽性辛温但散中有收,可使热散而不过,引火归元。(2)川椒与时复目痒的热邪同归路。时复目痒的热邪,经发散后,余火需引之归元,与川椒可顺金气的收敛作用,在土的枢转下,将木火之气归于水中的药性是相符的。(3)时复目痒病在肝,川椒方可散肝。从内经脏气法时论出发,结合过敏性结膜炎发病规律,可知其病在肝,肝欲散以辛补之、散之,川椒方中3味辛药,可起到散肝、行肝的作用。(4)川椒方与时复目痒的论治同机理。在掌握了时复目痒寒热相抟的病机之后,又理解了其病在肝,病的论治便很容易的得出:热因热用,以辛苦寒药清热止痒,以辛热药佐之,解开寒热抟结,使得痒消而火归。川椒方通过川椒的辛温先打开通路,犹如一支军队的先遣部队,抢先占领要地,方便主力部队进入核心,再以清热疏风药解决眼部红痒症状,最后经川椒的降收药性,引火归元,使得肾水得温则行,滋水以涵木,木得润养,则从根本上解决了过敏性结膜炎病在肝的难题。
从内经理论与法象药理学出发,从一个全新的角度阐释了川椒在川椒方在治疗过敏性结膜炎的中的作用,以过敏性结膜炎的发病规律为突破口,打开病在肝的新思路,通过川椒的生长时间环境和外观来说明川椒方拟方原则与过敏性结膜炎诊疗思路相吻合,进一步证明了川椒方治疗过敏性结膜炎的可行性。与此同时,法象药理学新解川椒方,也体现了古人“取象比类”思维的精妙之处。法象药理学看似是从简单的直观表象来推断内部机理,实则为智者察同之智慧,大道至简,呼应了内经中“不以数推,以象谓之”的奥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