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川,钱 莉
(1.四川外国语大学 国际金融与贸易学院,重庆400031;2.四川外国语大学 国际工商管理学院,重庆400031)
混合所有制改革已经成为当前国有企业利用不同所有制性质股东的资源,有效发挥市场经济手段,提升国有资本流动并促进国有资产优化配置,以此提升企业竞争力的必要选择与有效途径,也是现阶段国有企业改革的主要内容与关键突破口(綦好东,等,2017)[1]。在混合所有制改革过程中,国有企业引入了民营股东、外资股东、自然人股东等,以此改变企业的股权结构,带动国企内部相关的经营机制、商业模式以及公司治理等的积极变革,尤其是外资股份的引入,国有企业将外资股份视为完善制度要素的代言人。通过外资参股的方式,能够更好地提升国有企业的治理水平,并能够有效地解决国企内部存在的多重代理问题(武常岐、吕振艳,2011)[2]。一方面,相较于国有股份与民营股份,外资股份能够更好地在产权上产生约束作用,在提升企业生产率方面也具有更为明显的表现,而且还能够产生“鲶鱼效应”与“溢出效应”,激发国企中其他所有制股份的活力,并淘汰竞争中的失败者(胡一帆,等,2006;Deng,2013)[3-4]。另一方面,国有企业在混合所有制改革过程中,也确实通过引入外资股份而获得了经营市场与资本市场的关注,并有效地提升了企业的运营效率以及更快地开拓了国际市场。例如,2014年,中储股份与合肥三洋分别实现了国际知名物流设施提供商普洛斯与美国白电巨头惠而浦的参股,而且两家企业在外资参股之后,2015—2018年间的营业利润率平均增长比率分别达到292%与49%,尤其是合肥三洋,在引入惠而浦之前,其2014年海外市场营业收入占总营业收入的比例仅为3.48%,而2015年这一数字已经达到14.16%,2018年这一数字则达到了47.40%。可见,通过外资参股的方式,依托外资股份的资金优势、资源优势、管理优势、国际市场优势等,提升国有企业经营效率,激发国有企业的活力与竞争力,对国有企业积极开展混合所有制改革,深化国有企业改革具有重要的意义。
那么,是什么因素使得国有企业能够吸引外资股份,或者说是什么因素促动了外资股份更加愿意进入中国的国有企业呢?现有文献给出了一定的解释,例如Cheng、Kwan(2000)指出,政策因素是影响外资参股的重要因素,而经济特区具有更好的政策支持,从而对于外资股份更加具有吸引力[5];肖政和维克特·盖斯特勒格(2001)指出,地区差异影响了外资进入中国的行为,认为沿海地区与西部地区之间存在明显的外资参股差异[6];屈韬等(2018)指出,中国自贸区的设置带来了贸易投资政务便利化、金融创新和服务开发,以及营商环境的优化,都对外资参股产生了明显的吸引力[7];林川等(2019)指出,基础设施建设对外资股份引入产生了影响,高铁开通压缩了城市间的时空距离,降低了外资参股的成本,从而对国有企业外资参股产生了积极的促进作用[8]。然而,现有文献多关注外部环境对于外资参股的吸引力度,忽略了来自于企业内部的直接动力因素,即高管因素对于外资参股的影响。从现有文献的研究来看,高管的国际化特征能够影响所在企业的国际化程度,例如Hutzschenreuter等(2013)指出,具有国际化经验的高管,能够更好地处理企业国际化管理的复杂问题,可以有效地克服企业在国际化过程中的“心理距离”[9];Li(2018)指出,高管的国际化经验能够提升企业的国际化资源,也能够有效地提升企业的国际化程度[10]。然而,现有文献忽略了一个问题,很多企业在组建具有国际化的高管团队时,会直接聘用外籍高管,以此形成多元化的管理团队结构,并发挥外籍高管已有的资源与经验优势、差异化的思维与价值观以及更为严格的监督效力,而且这一现象不仅在处于新兴资本市场的中国企业中开始出现并增加,在欧美等成熟资本市场的企业中也是普遍存在的(Otten、Bams,2007;Masulis,等,2012)[11-12]。部分文献也讨论了外籍高管的到来会给中国企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费盛康和余佩琨(2010)、杜兴强和熊浩(2018)均指出外籍高管的到来能够有效地发挥监督作用,尤其是提升中国企业董事会的独立性与客观性[13-14]。周常宝等(2019)分析了联想集团聘用外籍高管的案例,指出外籍高管的到来能够形成跨国治理能力[15]。罗昆和杨蓉(2018)指出,虽然外籍高管会增加企业高管薪酬参照点,但会带来中国企业长期绩效的提升[16]。然而,现有文献一是对于中国企业聘用外籍高管行为对企业影响的关注度并不够,二是并未直接提供外籍高管对于外资参股产生的直接影响。因此外籍高管的聘用是否会对企业外资参股产生影响,是本文研究希望回答的第一个问题。
制度环境也是影响企业决策的重要外部因素。良好的制度环境是一个成熟、完善的市场体系的关键与标志,尤其是能够降低国内企业与外资股份之间的文化冲突,以此增加彼此之间合作关系的持久性(包群,等,2017)[17]。而且,制度环境作为企业治理体系中的外部治理因素,也能够显著地干预高管的行为决策,尤其是对于外籍高管,良好的制度环境是来自于不同环境的高管文化趋同效应的重要条件(徐细雄,等,2018)[18]。那么,制度环境是否会在外籍高管聘用与外资参股之间产生调节效应,在制度环境存在差异的地区,外籍高管聘用与外资参股之间的关系是否存在差异,就是本文研究希望回答的第二个问题。虽然近年来我国一直在进行政府体制机制以及市场化改革,整体市场化程度有明显提升,但不同地区依然存在在市场化发育程度、政府与市场间关系、司法体系与执行效率等方面的差异(Wang,等,2014)[19],这也为考查制度环境在外籍高管与外资参股关系中发挥的作用提供了良好的背景支撑。
因此,本文以2007—2018年间中国国有上市公司为样本,实证检验外籍高管聘用对国有企业外资参股的影响,并考查制度环境产生的调节效应。与已有文献研究不同的是,本文一是以聘用的外籍高管为研究对象,分析外籍高管到来所形成的高管团队国际化对企业外资参股的影响,以此分析来自于不同制度文化背景的高管所带来的经济后果,为混合所有制改革背景下国有企业遴选高管提供了相应的经验证据;二是基于微观的高管视角分析对外资参股的影响,改变了现有文献多基于宏观视角或基于公司财务视角分析的现状,丰富了高阶理论在国有企业高管影响后果方面的文献;三是提供了中国国有企业外资参股的经验证据,对国有企业参与混合所有制改革,以及相关政策的制定者都具有良好的参考价值。
外籍高管的到来,能够明显地提升企业的国际化程度,这源于外籍高管本自身的国际化特征,这也是企业聘任外籍高管的重要原因。一方面,外籍高管通常具备更多的在跨国公司工作的经验,具有较强的企业管理能力、业务处理能力、人际关系能力,而且管理理念通常较为先进(罗秀萍,2009)[20];另一方面,企业聘用外籍高管,看中的就是外籍高管所具备的国际化资源,以及能够为企业提供国际化管理的经验,从而能够降低企业国际化过程中的成本。
一是,外籍高管的聘用会直接为国有企业带来参股外资的资源。一方面,外籍高管由于多年的海外经历,尤其是具有多个国家或多个企业工作经历的外籍高管,其自身所拥有的资源往往较多。为了能够更好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任务,外籍高管会根据企业发展的需要,主动引入外资股份;另一方面,外籍高管对于外资参股也更加认同,也会主动地吸引其所掌握的外资资源。由于身处不同文化环境的人往往抢先于选择与自身文化趋同的群体(Tajfel,1978)[21],外籍高管更加希望在企业中拥有与自身文化、身份更加相似的股东,以此增加他们的归属感,从而会更努力地促成外资参股,以实现有外资股份存在的混合所有制股权结构。
二是,外籍高管的聘用降低了国有企业与参股外资之间的沟通成本。一方面,由于外籍高管往往存在较强的规范意识,能够在公司治理过程中对企业的经营与管理产生良好的监督作用(谭雪、杜兴强,2015)[22],这就降低了参股外资对于企业经营与管理的疑虑以及对国有股东侵占外资股东利益的担心,从而参股外资会出于对外籍高管的认可而增加对所在企业的认可。出于对外籍高管背景以及其规范意识、法制观念的认可,即使在合作出现疑虑时,外籍高管与外资股东的直接沟通,也能够更加便利、快捷地解决问题,能够降低参与外资与国有企业直接的沟通成本。另一方面,出于对文化与身份的认同,外资股东对外籍高管也会存在文化与身份方面的认同,也认可外籍高管对于所在企业国际化的影响。对于国有企业通过海外子公司引入的外资股份,外籍高管的存在还会降低外资股份的不安全感,能够最大限度地保持外资股东的熟悉感和信任度(许晖、郭净,2012)[23],从而会对外籍高管所在的国有企业产生认同。而作为国有企业与外资股份之间沟通的桥梁,外籍高管可以利用相对国际化的交流方式进行沟通,降低了因文化差异而造成的沟通成本。
三是,外籍高管的聘用会产生鲶鱼效应,激发高管团队工作积极性,提升企业业绩,为外资参股提供更多的利益保证。一方面,外籍高管的聘用对于国内高管是一种良好的刺激,能够激发其他高管工作的积极性,也能够让国内高管存在危机感,这就产生了鲶鱼效应,提升了高管团队整体的工作效率;另一方面,外籍高管由于具有更好的风险规避意识,加之外籍高管与其他高管之间往往并不具备利益关系,从而使得外籍高管能够更为独立地工作(Giannetti,等,2015)[24],这也使得企业高管团队的规范性增强。这些都有利于企业经营与管理能力的提升,对于企业绩效的提升具有良好的帮助,这不但能够提升外资参股的积极性,也会使外资股东可以获得足够的利益保证,降低参股的疑虑。
基于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说:
研究假说1:外籍高管对外资参股具有促进作用,即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具有外籍高管的国有企业更可能吸引外资参股,外资参股比例也更高。
作为外部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制度环境通过影响企业与政府之间的关系,影响信息不对称程度以及影响企业代理成本,从而影响企业决策,而良好的制度环境能够有效地促进外资参股的概率,这是现有文献研究普遍得到的结论。Meyer、Nguyen(2005)指出,制度环境中的政府干预程度越高,会使外资获取市场资源的能力更低,也会影响外资的进入模式[25]。Daude、Stein(2007)指出,不同的制度环境会影响对外资的吸引程度,良好的制度环境能够降低外资在履行契约过程中的不确定性以及企业管理负担,从而降低外资的进入成本[26]。杨振宇(2015)指出,制度环境越好则意味着对于外资的产权保护和契约执行状况越好,也就越有利于外资的进入[27]。张婷婷(2019)[28]指出,在区域经济和社会制度越发达的地区,外资进入的概率更高,而且更加倾向于以独资模式进入。可见,一方面,良好的制度环境降低了因为政府干预而造成的市场扭曲以及寻租活动而产生的成本,使得地区经济发展环境更加接近于市场经济环境,这使得外资股份可以更为自由地根据市场规律进行经营与投资,提升了外资股份经营与管理的自主性,避免了因政府干预或腐败导致的成本增加。另一方面,良好的制度环境能够降低新兴经济体市场中的不确定性因素,降低外资参股的潜在风险,提高外资股东的投资效率,对外资股东的利益有充足的保证,也会降低外资参股对于利益获取的担忧。
制度环境会对外籍高管在吸引外资参股的过程中产生影响。一方面,良好的制度环境能够增加企业对外籍高管的吸引力,使得外籍高管与外资股份都能够更为频繁的流动(徐细雄,等,2018)[18],也有利于国有股东与外籍高管、与外资股东之间更好地沟通,能够增加外籍高管在引入外资股份中的话语权,从而更有利于外资参股;另一方面,良好的制度环境缩小了作为新兴经济体的我国经济制度与西方发达国家完全市场经济制度之间的差距,使外籍高管适应企业及企业所处环境的时间缩短、成本降低,使外籍高管能够更好地开发和拓展他们的惯例以及形成动态能力(Levitt、March,1988)[29],从而有利于外籍高管更为主动地发挥对企业的监督与治理效力。政府对于企业市场化活动干预程度的降低,能够促使外籍高管更好地引导企业按照市场规律经营,而非过多迎合政府所需,使外籍高管可以充分地保证外资参股的利益,而且这在国有企业中会表现得更为明显。
基于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说:
研究假说2:外籍高管对外资参股的作用受到制度环境的影响,即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国有企业所在地制度环境越完善,外籍高管对国有企业外资参股的促进作用越明显。
1.被解释变量:外资参股(FEP)。本文以样本国企是否具有外资参股行为以及外资参股比例两个变量衡量。其中,变量FEP1衡量样本国企是否存在外资参股,即若样本国企前十大股东引入外资股份,则FEP1=1,而若未引入外资股份,则FEP1=0;变量FEP2衡量外资参股比例,即样本国企前十大股份引入外资股份的比例,若未引入外资股份,则FEP2=0。对于外资参股的衡量标准为,若前十大股东持股性质属于境外法人持股、境外自然人持股、境内上市的外资股、境外上市的外资股其中一种,则属于外资参股。
2.外籍高管(FE)。本文以样本国企是否聘用了外籍高管的变量衡量,即样本国企团队中包括有外籍高管,则FE=1,否则FE=0。
3.制度环境(INEN)。本文以王小鲁等(2019)[30]在《中国 分 省 份 市 场 化 指 数 报 告(2018)》提供的分省市场化指数进行衡量。该指数由政府与市场的关系、非国有经济的发展、产品市场的发育程度、要素市场的发育程度、市场中介组织的发育和法治环境五部分构成,保证了指数的全面性与客观性,也是现有文献衡量制度环境使用最多的方法。市场化指数越高,则意味着该地区制度环境越好。
4.控制变量。本文加入国企属性、国企类别、资产总额、负债比率、资本收益率、股权集中度为控制变量,具体变量解释为:
国企属性(SEA):以样本国企属于中央国企还是地方国企进行衡量,即若样本国企属于中央国企,则SEA=1,而若属于地方国企,则SEA=0;国企类别(SEC):以样本国企属于商业类国企还是公益类国企进行衡量,即若样本国企属于商业类国企,则SEC=1,而若属于公益类国企,则SEC=0;资产总额(Size):以样本国企年末资产总额的自然对数衡量;资产负债率(Debt):以样本国企年末资产负债率衡量;资本收益率(Roa):以样本国企年末资产收益率衡量;股权集中度(H10):以样本国企年末前十大股东持股比例平方和衡量。
1.多元回归检验。为检验外籍高管聘用对国有企业外资股份引入的影响,本文构建如下回归模型:
在式(1)中,当被解释变量选择FEP1时,使用二元选择logit回归模型进行估计,而当被解释变量选择FEP2时,则使用多元OLS回归模型进行估计,Idu与Year则分别代表对样本行业因素与样本年度因素进行的控制。为了检验制度环境在外籍高管对外资股份影响的调节效应,构建如下回归模型:
2.内生性检验。考虑到外籍高管与外资参股之间可能存在的内生性关系,即可能由于同行业其他企业聘用了外籍高管,而使得本企业也同样聘用了外籍高管,从而存在外籍高管与外资参股之间的虚假关系,以及可能存在由于企业具有外资参股,从而更容易聘任到外籍高管,因此本文使用Heckman两阶段回归模型进行检验。其中,第一阶段进行工具变量对解释变量FE的估计,即:
在式(3)中,本文加入两个工具变量,其中变量EIFE以上年度同行业其他拥有外籍高管的企业比例衡量,根据Srinidhi等(2011)[31]所述,由于同行业企业之间存在模仿性,上年度同行业其他企业拥有外籍高管的企业比例会影响到本企业选择外籍高管的行为,但并不会影响企业引入外资的行为,因此满足工具变量的选择要求。其次,变量Policy借鉴Mariassunta和Steven(2012)[32]的方法,以样本企业所在省市颁布引进外籍人才政策时间与样本年度时间的差值衡量,各省市制定人才引进政策会对外籍高管产生吸引力,但同样不会影响企业引入外资行为,因此同样满足工具变量相关性与外生性的要求。
考虑到近年来中国国有企业在混合所有制改革过程中,逐渐增加了对外资股份的引进力度,加之国有企业聘用外籍高管的人数也在增加,因此本文以2007—2018年间沪深A股的中国国有上市公司为样本进行实证检验。
本文在原始样本的基础上进行样本删选,删选原则为:第一,删除金融、保险、证券行业的样本企业;第二,剔除特殊处理的样本企业;第三,剔除当年度首发上市的样本企业;第四,剔除缺失数据且无法补充的样本企业。最终,本文得到2007—2018年间1185家国有企业的10123个样本。本文数据来源为色诺芬金融数据库。
表1A栏给出本文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被解释变量FEP1均值为0.245,表明样本中有24.5%的国有企业拥有外资参股,而被解释变量FEP2均值为0.025,表明总体来看国有企业引入外资股份的比例仅为2.5%,这一比例并不高,但从引入外资股份的国有企业来看,引入的外资股份比例平均为10.32%。解释变量FE均值为0.064,表明样本中仅有6.4%的国有企业引入了外籍高管,这一比例并不高,表明国有企业还有很高的引入外籍高管的空间。表1B栏给出按照是否聘用了外籍高管分组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在FE取值为1组中,变量FEP1与FEP2的均值与中位数都更高,而且能够通过常规置信水平的T检验与Wilcoxon Z检验,这表明相较于没有聘用外籍高管的国有企业,聘用外籍高管的国有企业外资参股的概率更高,而且外资参股的比例也更高,这初步验证了前文的研究假说1。
表1 描述性统计结果
表2给出多元回归检验结果。在回归结果1、4、7中,变量FE与被解释变量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这表明相较于没有聘用外籍高管的国有企业,聘用外籍高管的国有企业外资参股的概率与比例都更大,可见外籍高管的聘用带来了更多的国际化资源,提升了企业经营与管理的能力,增加了对外资参股的吸引力,这验证了前文的研究假说1。在回归结果2、5、8中,变量INEN与被解释变量间同样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这表明国有企业所在地区的制度环境越好,则外资参股的概率与参股比例也更高,可见良好的制度环境由于能够更好地建立政府与市场之间的关系,降低外资参股的不确定性因素,对外资股份产生了吸引力。在回归结果3、6、9中,在加入交互项之后,变量FE以及变量INEN与被解释变量之间依然保持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而交互项的系数值同样为正,也同样能够通过常规置信水平的显著性检验,这表明在考虑制度环境的调节效应后,外籍高管对外资参股的影响更为明显,即在制度环境更为完善的地区,相较于没有聘用外籍高管的国有企业,聘用外籍高管的国有企业对外资参股的影响力度更明显,可见良好的制度环境缩短了国有企业与外籍高管、与外资股份之间的距离,产生了明显的文化趋同,更加有利于外籍高管发挥促进企业国际化的作用,也就对外资股份产生了吸引力,这也验证了前文的研究假说2。
表2 多元回归检验结果
可见,外籍高管的聘用确实能够对国有企业的国际化产生良好的促进作用,表现为会引入外资股份以及引入更高比例的外资股份。一方面,外籍高管自身的国际化元素天然地会吸引外资股份的注意,增加外资股份对企业的信任度;另一方面,外籍高管的存在也能够增加外资股份的文化趋同,降低外资股东与国有股东之间可能存在的文化冲突与代理成本,从而能够对外资股份产生明显的吸引力。
同时,考虑到本文研究结论的稳健性,本文进行了相应的稳健性检验。第一,考虑到直辖市企业行政级别的差异,以及可能造成的制度环境的差异,本文剔除经营地在北京、上海、天津、重庆的国有企业样本后进行实证检验;第二,考虑到可能存在的极端值的影响,对处于样本0—1%以及99—100%的极端值进行Winsorize处理后进行实证检验;第三,考虑到所选变量可能引发的影响,针对部分控制变量进行替换,例如利用H5变量替换实证模型中的H10变量,利用Roe变量替换实证模型中的Roa变量等;第四,考虑到回归模型中可能遗漏的变量,进一步在回归模型中加入相应的控制变量,例如样本公司所在地是否开通了高铁等变量。稳健性检验结果与前文实证检验结果没有实质性差异,可以验证本文研究结论的稳健性。
表3 给出内生性检验结果,在第一阶段的回归结果1与2中,解释变量EIFE与被解释变量FE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这表明若样本企业所在行业的其他国企在前一年度聘用外籍高管的比例越高,则本年度该企业聘用外籍高管的概率也越高;解释变量Policy与被解释变量FE之间也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这表明若样本企业所在省市出台外籍人士引进政策越早,则企业聘用外籍高管的概率也越高。而在第二阶段的回归结果中,解释变量FE依然与被解释变量FEP1及FEP2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在加入交互项之后,交互项系数也同样显著为正,表明外籍高管的聘用能够为所在国有企业带来更多的外资参股,而且制度环境也能够在外籍高管与外资参股中产生调节效应,能够促进外籍高管对外资参股的正向影响。另外,在回归结果3—8中,J统计量表现出的Sargan检验值也表明内生性检验选择的工具变量是合理的。
表3 内生性回归检验结果
1.中央国企与地方国企分组检验。中央国企与地方国企在经营目标、经营方式、企业治理、产权目标等方面存在一定差异(陈仕华、卢昌崇,2014)[33],在前文表2的检验结果中,变量SEA与被解释变量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则表明相较于地方国企,中央国企中的外资参股程度更高。而且,从本文样本来看,中央国企聘用外籍高管的比例为10.06%,而地方国企聘用外籍高管的比例仅为5.42%。在中央国企与地方国企中,外籍高管对外资参股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异,本文将进行进一步检验。
从表4和表5分别利用中央国企与地方国企样本检验的结果来看,无论是在中央国企样本还是地方国企样本中,变量FE与被解释变量间依然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而且交互项的系数值也显著为正,这表明无论是中央国企还是地方国企,外籍高管都能够对外资参股产生明显的正向影响,而且制度环境也能够产生促进的调节效应,可见外籍高管在中央国企与地方国企中都能够发挥相应的作用。但进一步比较中央国企与地方国企样本的系数值发现,地方国企样本检验结果的系数值大于中央国企样本检验结果,这表明相较于中央国企,虽然地方国企聘用外籍高管的比例相对较低,但外籍高管所产生的作用却更强,这也与相较于中央国企,地方国企的灵活性更强,而且地方国企由于没有中央国企那么多的资源,也就更加需要通过外籍高管的作用产生对外资股份的吸引力相关。
表4 中央国企分组检验结果
表5 地方国企分组检验结果
2.商业类国企与公益类国企分组检验。从国资委、财政部、发改委发布《关于国有企业功能界定与分类的指导意见》开始,国有企业被分为商业类国企与公益类国企,而不同类别的国企也存在需要不同的市场机制与市场环境问题(谢丽媛,2017)[34],加之不同类型国企的业绩考核指标存在差异,这就会对不同类别国企拓展海外市场以及利用海外市场拓展业务提出了不同的要求。同样,在前文表2的检验结果中,变量SEC与被解释变量之间也显著为正,这表明相较于公益类国企,商业类国企的外资参股程度更高。从本文样本来看,商业类国企聘用外籍高管的比例为7.12%,而公益类国企聘用外籍高管的比例仅为5.63%。在商业类国企与公益类国企中,外籍高管对外资参股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异,本文也将进行进一步检验。
从表6与表7分别利用商业类与公益类国企样本检验的结果来看,同样无论是在商业类国企还是公益类国企样本中,变量FE也与被解释变量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这表明无论是在商业类国企还是公益类国企中,相较于没有聘用外籍高管的国有企业,聘用外籍高管的国有企业的外资参股概率与外资参股程度都更高。但从交互项的检验结果来看,交互项仅在商业类国企样本中能够通过显著性检验,而在公益类国企样本中没有通过常规置信水平的显著性检验,这表明虽然外籍高管的聘用在不同类别国企中都会发挥作用,但制度环境所能够产生的调节效应,仅在商业类国企中能够发挥作用。究其原因,可能在于相较于公益类国企,商业类国企的竞争程度更强,对市场资源的抢占程度更为激烈,从而对良好制度环境的需求也就更高。
表6 商业类国企分组检验结果
表7 公益类国企分组检验结果
伴随着我国国有企业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推进,越来越多的国有企业选择引入外资股份,以丰富企业的股权结构,并以此提升企业的国际化程度。然而,现有文献往往仅基于宏观视角外资参股的原因,而忽略了微观视角中高管因素对外资参股产生的吸引力,更加忽略了近年来国有企业高管团队中逐渐增加的外籍高管是如何影响外资参股的。因此,本文基于国有企业聘用外籍高管视角,利用2007—2018年间的中国国有企业样本,实证检验了外籍高管对外资参股的影响,以及制度环境在其中产生的调节效应。研究发现,外籍高管的聘用能够有效地提升外资参股的概率与程度,即相较于没有聘用外籍高管的国有企业,聘用外籍高管的国有企业更有可能出现外资参股,而且外资参股的程度也更高;而制度环境在外籍高管与外资参股的关系间产生了促进作用,即在制度环境更好的地区,聘用外籍高管的企业外资参股的概率与程度更高,这一结论在控制了内生性因素后同样成立。进一步研究发现,外籍高管对外资参股的影响,以及制度环境产生的调节效应,在地方国企以及商业类国企中表现得更为明显。本文研究提供了外籍高管在中国国有企业中发挥良好作用的经验证据,对于中国国有企业在混合所有制改革过程中通过聘用外籍高管吸引外资参股,从而获得更多国际化资源以及丰富股权提供了政策依据,也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国有企业聘用外籍高管的行为。
从现有文献的研究结论来看,外籍高管的聘用确实能够对企业产生良好的作用,包括给企业带来更好的治理体系,促进企业长期绩效的提升,也引入更多的外资股份。然而,由于文化差异的限制,外籍高管存在如不尊重中国文化、与中国员工存在矛盾等问题。可见,寻找合适的外籍高管,对于企业而言是相当重要的事情。那么,怎么寻找合适的外籍高管呢?一是可以通过内部选拔的方式,选拔已经在企业工作的员工,逐渐培育其成为高管,由于这些高管已经在企业有过工作经历,对企业文化更为了解,与企业之间的文化趋同度更高,从而能够避免因文化冲突而造成的成本,这种模式已经在中国国企中有过先例,例如中海集团聘用的Peter Talbot先生在担任公司副总裁之前,就为中海北美代理有限公司的部门经理;二是可以寻找具有多国家、多地区工作经历的高管,这一部分高管由于在不同类型国家或地区,或是不同类型企业有过工作经历,具有多文化背景,能够更快、更好地融入新的环境、新的文化,而且往往也具备更多资源;三是建立中国企业外籍高管交流机制,当外籍高管在中国具有任职经历后,其对中国文化及中国企业经营与管理的特征会更加熟悉,从而可以通过建立中国的外籍职业经理人市场的方式,让优秀的外籍高管更好地发挥自己的作用,更好地为中国企业服务。
另外,从现有文献的研究来看,针对中国企业聘用外籍高管的研究并不多,仅关注了外籍高管是否带来了更多严格的监督与治理,以及是否影响了企业其他高管的薪酬等问题。这一是忽略了什么因素能够吸引外籍高管愿意加入中国企业的高管团队。从现实情况来看,中国企业针对外籍高管的薪酬水平并不是非常高,尤其是国有企业,薪酬差距是影响中国企业无法吸引外籍高管的重要原因,那么影响企业聘用外籍高管的因素有哪些,现有文献并未给出适当的解释。二是忽略了外籍高管的聘用会对企业产生很多影响,例如由于外籍高管具有国际化资源,是否会带来企业国际化进程的提升;由于外籍高管自身的国际化特征,是否会吸引其他外籍高管或是具有海外经历高管的加入;由于外籍高管在成熟资本市场的经历,是否会抑制企业在股票市场的崩盘风险等,都是现有文献尚未关注的问题,也是进一步研究值得注意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