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具魅力的联大书写
——杨杨《大学之光——行走在云南深处的西南联大》解读

2022-12-12 02:02
玉溪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杨杨云南师生

石 健

(玉溪师范学院 文学院,云南 玉溪 653100)

来自玉溪通海的作家杨杨的长篇文化散文《大学之光——行走在云南深处的西南联大》(以下简称《大学之光》),日前荣获当代中国散文界最高级别奖项“冰心散文奖”。这是杨杨多年辛勤耕耘结出的硕果,也是玉溪文学界的巨大荣誉。《大学之光》不但以26 万字的巨大篇幅,对西南联大在云南艰苦卓绝的历程做了细致而独到的精彩描绘,并且无尽讴歌了这所战争促成的高等院校在中国教育史上彪炳千载的伟业。此书对于今日大学如何继承联大精神,弘扬人文教育的真谛,让真正的“大学之光”光照千秋、泽被后世,具有一定的意义。

一、诗笔镂刻大学魂

《大学之光》是一部别开生面的西南联大史。迄今为止,联大有着公认的卓越历史地位,尤其是对于中国文化的保护与传承:“西南联大在当时的作用就是护卫中国文化。”“凡联大所在处就代表着中国自强不息的文化,他们在护卫着我们民族的灵魂。”①张岱年,和宜山.中国文化精神[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6.关于西南联大,早已成为科学研究与文学创作的热点,要想出新并不容易。《大学之光》之所以引起关注,主要在于作者另辟蹊径的创作立场,即在注重联大对于中国文化卫护的同时,以诗意笔法诠释联大的大学之魂,在文本的各个篇章,都令读者真切领略到散发着无穷魅力的“大学之光”的发散、折射与传承。

历史绝大部分来自猜测,小部分则源自偏见。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他们无不在强调,后人在对历史的解读中,都难免掺杂着主观成分。文学中所呈现的历史,伴随强烈个体性的主观色彩不可避免。想象与虚构,对《战争与和平》这样的历史小说巨著固不可少,以重现历史为旨归的文化散文,又岂能缺失缪斯女神的浸润?《大学之光》的独特魅力,主要就在于作者从强烈的历史意识出发,在占有大量史料的基础上,充分发挥想象力,独树一帜地挖掘、开拓、解读了联大精神。同时,充满诗意的笔触也成为此书的亮点。

对于杨杨来说,从事西南联大题材写作,可谓得其所哉。他于1990 年代初登文坛,30 年来创作了大量小说和散文,曾获“云南文化精品工程”作品奖等许多奖项,是一位正当盛年的实力派作家。他善于田野调查工作,足迹遍布云南大地,对于云南历史文化、人文地理、民族风情等多方面领域都有丰厚的知识储备。近来,杨杨利用丰富的个人藏书所开辟的“书林岛”,已经成为通海一道靓丽的人文景观。纵观其创作,从本质上讲,杨杨又可算一位诗人,无论是小说抑或散文,字里行间无不洋溢着浓郁的诗意。

诗人兼具学者的气质,使杨杨与西南联大精神具有了天然的契合,于是便有了这次跨越时空的美丽“邂逅”。一束辉煌的“大学之光”,由此得以熠熠闪耀。

《大学之光》开宗明义:“可以说,在中国最不幸的紧急时刻,云南‘宿命’而‘幸运’地成了中国抗日战争的‘大后方’。”(第4 页)①本文作品引文均据:杨杨.大学之光——行走在云南深处的西南联大[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9.页码随文在括号内标明,出处不另行标注。此中意味,是令人回味的。联大落户云南,为中国学术保存了极为可贵的火种,云南也因联大而得以成为现代历史不容忽视的文化重镇。联大精神因云南这块土地而彰显,云南因联大而增添了人文气息——冥冥之中,二者难道不具有异常宝贵的缘分?

“历史是一种最奇妙的东西,不仅具有无穷的力量,也会创造无穷的机缘。”(第6 页)《大学之光》把联大与云南神奇结缘作为切入点,体现出杨杨独辟蹊径的历史探求欲望。这也彰显了杨杨独特的创作个性,即把知性与诗性密切融合在一起。即使在叙事性较强的小说创作中,他也会自觉地以诗意思维切入对历史的深切反思②石健.诗与爱织就的边地“天方夜谭”——杨杨《红河一夜》的历史意识[J].玉溪师范学院学报,2014(10):16-22.。《大学之光》通篇都以强烈的历史意识,着意挖掘西南联大与云南的深层关联。按作者的理解,这种关联,既是现实性的,又是浪漫性的。即一方面属于特定历史时空的因缘际会,有其必然性;另一方面由此衍生出浓烈的诗意色彩。总之,杨杨充分发挥了自身特长,在充分尊重史实的前提下,以浓墨重彩的诗意笔触,精彩地发掘阐释了联大与云南的契合无间。

在第一节“战前的彩云之南”中,作者便以充满诗意的语言,描绘了美丽的云南已张开双臂,期待着颠沛流离的师生的到来,颇有“灞桥烟柳,曲江池馆,应待人来”之韵味。在作者笔下,云南彩云不但是美丽的自然意象,还凝聚了浓厚的人文气息。在历史传说中,云南因彩云而得名,正是有了彩云的庇佑,这方水土也平添了福瑞祥和之意。在风烟弥漫的战争年代,正是在这样相对美好安谧的环境中,联大才有了继续传播文化火种的安身立命之本。

此节还重点呈现了抗战爆发前昆明居民的悠闲生活。人们津津有味地散步、烤太阳、吃茶,把自己的“思想”长时间聚焦于日常生活的每一细节上。对他们来讲,不急不躁地对待一切,每一天都倍显质朴天真,生命亦因此而饱满起来。“我们也因此看到了他们的真正的表情、姿态、脾性、风格、观念和智慧,人们身上那些焦躁不安的东西也会被他们有力的‘历史’冲走一些。我想,在相对闭塞的环境里,昆明人比外省人更自恋,也更自信,他们心中一定时常涌起对云南更赤忱更深厚的爱。”(第6 页)这看似不经意的叙述,暗含着联大与昆明之间的精神契合——对一所大学来说,稳定、踏实、自由、自信的诸种宝贵质素,不是极为重要吗?

“大学所需要的民主精神是公平与无偏无袒。”③[美]欧文·白璧德.文学与美国的大学[M].张沛,张源,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51.联大延续了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老北大精神。教授在联大可以自由流动,把学术自由作为第一要务。教授还支持学生的民主革命运动,以对抗反击腐朽黑暗的政治环境。据汪曾祺等多位昔日联大学生回忆,在联大最讲自由开放的精神,学生可以凭借兴趣自由听课。教师对于学生也能做到不偏不倚,因材施教,充分发挥学生的主观能动性,注重其创造力的培养。正是由于学校民主、开放、自由的学术环境,使学生既汲取了知识的养分,又充分发挥了个人的才华。正是这样,联大才能人才辈出,对于未来中国文化建设影响深远。

在此节中,作者还通过对滇越铁路的书写、挖掘了云南虽地处偏隅,但在近代以来的中国却较早接触现代文明的史实。正是由于有了超越古老马帮的现代化铁路,昆明才能潜移默化地接受西方先进思想的洗礼,渐渐成为具有现代历史文化内涵的边地名城。这无疑为联大在此落户生根做了文化方面的铺垫。

“这一切,也许就是长沙临时大学选择昆明的‘现实性’,那些学贯中西的教授们,来到这样一个偏远的‘世界里’,等待他们的是各种不熟悉的‘新生活’和‘新知识’,这将让他们获得更深刻的感悟和更深厚的学术领地。当然,也有他们所熟悉的一面,那就是‘西风东进’之‘风’,在这里也可沐浴几分。”(第8 页)从这样的叙述可以明显看到,文本的结构、运思、文笔都是诗意的,但又不乏厚重的史实根基。正是“诗与思”的水乳交融,《大学之光》巧妙传递出云南与联大神奇的缘分。

全书时时在诗意的语境中诠释大学精神,即那束光照千秋、泽被后世的“大学之光”。这也同样着眼于云南这方神奇土地本身具有的诗意,与联大师生之间所产生的奇妙感应。

初次踏上云南土地的师生,为令人目不暇接的美景所深深陶醉,亦为难得一见的种种奇观而惊叹。“那时的师生们,似乎才感到真正进入了神奇的云南,找到了他们需要的冒险之地,又似乎被这里的风景彻底征服了。他们依然睁大着眼睛,期待着更新奇的风光和事物出现。”(第17 页)“毫无疑问,这确实是一片有魔力的地方。谁来这里都会被其中的高山、森林、河谷、农田与弯弯曲曲的铁路和气喘吁吁的火车所吸引,被现代文明和原始风貌、神话传说和历史沧桑杂糅在一起的画面所陶醉,尽管车内一片喧嚣,但人们依然能感受到窗外浓郁的诗意和天籁之音,能感受到大自然的力量、永恒、严谨、巍峨、静默、愉悦和生动,所以很多师生在这一段里程里都常常眼望窗外,露出惊讶或若有所思的神情。”(第18-19 页)

师生当然不是为了猎奇而来到云南。对他们来讲,云南大地不再是蛮夷之地,而是一座有待开采的富矿。独特的自然景观、民族风情、文化内涵,与醉心研究的教师、求学若渴的学子,因而有了奇妙的对接。联大师生将以强烈的使命感与责任感,对于这片全新的土地,予以利用、开采、阐释,进而促动教学、科研、学习等方方面面工作的践行开展,从而收获满满的果实。

全书还以充沛的激情描绘了联大师生与云南人民的互动。比如在蒙自,师生积极开展抗战救亡宣传工作,到街头演讲,散发传单。他们发现,当地民众非常乐意接受宣传,并且与师生们十分亲近。百姓对于师生的卫生常识宣讲也积极配合,没过多久这里街上的许多餐馆,便都用纱布罩子罩住饭菜,以防落上苍蝇等传播疾病的昆虫。这里的百姓,还盛情邀请师生们参加当地的火把节。看到群众燃起熊熊的火把,朱自清先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情予以赞颂。在诗人的眼里,火把象征着光、热、力量、青春,火把节则寓意着伟大的生活,所以是非常有意义的风俗。可见,云南需要知识的浸润,知识分子在云南,则被充分激发出灵感与活力。

联大还通过成立师范学院,对云南的教育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师范学院的成立,不啻给云南学子带来了福音。因为学院在招生方面,给予云南籍学生更多倾斜。这对于教育在师资极为匮乏的云南大地的普及,意义重大。

首任师范学院院长黄钰生,对于学院发展有自身的清晰规划。他要让每个选择师范之路的人,心中有一束光,即薪火相传的大学之光。学院为此每年都要举办一次以“传播光明”为主题的营火晚会。这的确是一个光明而神圣的时刻。老师先点燃自己手中的火把,接着用火把去点燃学生手中的火把。然后师生共同朗诵:“光和热是教育工作者的原动力。中间的营火,象征着光源,有着无比的光明和热力。老师们把光源的光和热,传播出来,照亮和温暖了每个同学……大家努力进取,各尽所能,增加光源的强度,去传播更多的光明。”(第289 页)通过这样的活动,使每个学生都为自身所承载的伟大光荣的使命,有了清晰的认识。文化的火种,由此得以在云南大地蔓延。

联大不但保留了文化的血脉,而且延续了革命斗争的传统。自20 世纪30 年代开始,北平各大学便有不少左翼文学社团。“当时左翼思潮在大学生中影响甚大,已成为时人普遍注意到的现象。”①季剑青.北平的大学教育与文学生产:1928-1937[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166.联大在云南继续播撒下革命的火种,为推进民主政治事业的有效开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大学之光》生动刻画了一些革命者形象,正是在他们的带领下,联大的地下革命活动开展得如火如荼:一些文学社团,学习和讨论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新民主主义论》;左翼剧社上演进步戏剧;一些同学开展轰轰烈烈的“劳军”活动。“只有当灵魂有了信仰,有了使命感之后,才会走上一条闪烁着‘星星之火’的光明之路。”(第285 页)联大的热血青年,正是有了党的光辉路线的指引,才在中国现代历史的关键时刻,找到了正确的人生方向,把课堂所学积极有效地融入到报效祖国的行动中去。

正因为有了联大,“可以说,抗战时期的昆明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科学之都’和‘文化之都’”。(第36页)作者自觉地把昆明在中国现代大学历史上的重要意义纳入观照视野:“由此可见,一座城市的最普通的一条小巷,在那个时期借助历史文化研究和教育、学术的力量表现出来,那将是一座怎样‘巨大’和‘迷人’的巷道?谁若想写一部完整的中国‘精神史’‘文化发展史’或‘学术史’,就无法回避那个特殊时期昆明的这一条普通街巷,它像一个惊叹号,永远存在于中国乃至世界‘大学史’的某一页。”(第70 页)

从大学史的角度考察联大与昆明乃至云南的关联,便有了学理意义上的升华。西南联大所映射出的“大学之光”光耀千载,也必将在今天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之路增光添彩!

二、个案书写显魅力

有人对联大在云南取得的光辉成就不胜感慨:“其环境之恶劣与成绩之显著,形成极为鲜明的反差,以至今人看来,有点‘不可思议’。”①季剑青.北平的大学教育与文学生产:1928-1937[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166.这“不可思议”,也许可以从两个方面给出答案:一方面,云南环境恶劣但也意味着具有宝贵的发掘潜力;另一方面,联大师生因对科学虔诚的热爱而激发出超人的意志与勇气。

云南拥有高耸入云的山峰、汹涌湍急的大江、品种繁多的飞禽猛兽、多姿多彩的民族风情。云南的奇妙自然、丰厚文化、无尽宝藏、生命活力,无不深深吸引着联大师生。师生们充分利用这里的学术资源,积极开展田野调查、科学考察、教学实习。他们克服重重困难,走进偏僻村寨,跨越高山峻岭,渡过险滩激流,足迹遍布整个云南大地。每到一处,师生都积极地体察风土民情,走访当地群众,收集丰富样本。他们的研究领域涉及到边疆经济、人口、地质、矿产以及少数民族语言、历史文化、宗教习俗等方方面面。在专注于教学学习和学术研究的同时,他们也深入了解了中国的现状,时刻不忘心系国家命运和民族前途。总之,联大师生始终把理论与实际密切结合在一起,对于教育如何促进民族富强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为此后的大学办学树立了光辉的榜样,这便是泽被后世的“大学之光”。

作者把联大师生深入云南的学术调研工作与大学精神联系在一起,予以高度赞扬:“他们用一种博大、深邃而热切的大学之光,去热爱云南,思考云南,竭力摈除民族偏见与猎奇心理,努力以正确的思想和审美眼光,揭示云南边地的文化、科学、地理秘密,聚合云南的各种资源,还原它们,提升它们,让这片高原山水显露出应有的科学文化价值。”(第74 页)《大学之光》除了对著名学者在昆明所取得的学术成就的记述,还单设一章“行走在云南深处”,以费孝通等10 余名学者为例,以生动的个案呈现,诠释了他们跋涉于云南边疆的艰辛之旅。这一部分内容,也是此书有别于众多同类联大题材作品的优长之处。

杨杨一方面结合相关学者的著作,真实准确地记述了他们在云南筚路蓝缕的辛勤工作;另一方面同样以史料为根基,以卓越的虚构与想像能力,为笔下人物的行动平添了充满诗意的传奇色彩。由于对于学者的刻画,是本自他们不同的学术背景来完成的,因此在杨杨笔下,这些学者可谓生动形象,色彩鲜明,给人留下了过目难忘的深刻印象。下面拟以三位不同领域学者的实地考察经历,来透析“大学之光”在云南大地五彩斑斓的折射。

1938 年,费孝通在伦敦大学经济政治学院取得人类学博士学位,其博士论文《中国农民的生活》被其导师、著名学者马林诺夫斯基誉为“人类学里程碑”。随后,他从英国启程,辗转来到昆明,加入新创建的云南大学社会学系,后到西南联大执教。

费孝通认为,在偏远的中国西南大地,农村即使较为封闭落后,但农民与土地保持着最直接密切的关系,从中折射出的物质文化和精神力量,应是复杂而丰富的。在他看来,中国的乡村才是自己真正的工作室、图书馆和实验室。所以,他认定其一生的学术目标,就是为了解中国的社会,尤其是中国农民的真实情况,找到一条真正的“富民之路”。抱着这样的信念,1938 年11 月,费孝通风尘仆仆地走进了楚雄禄村。在走访调查中,费孝通感到自己面对着的是一本硬邦邦冷冰冰的“大书”——千百年来农民与土地签订的终生“契约”。在这种“契约”之下,许多农民摆脱不了贫穷落后的生活。而他,正是要在这里翻动它,读懂它,帮助农民改善与土地在物质与精神方面的关系,从而提高其生活水平。

费孝通经过调查得知,禄村农民的全部生活几乎都由农田来负担,众多的人口靠土地的生产来维持很低水平的生计。在这里,有一半以上的劳动力都是剩余的,他们整日无所事事,闲散游逛于村中。面对这片丰厚大地上农民的贫弱与绝望,费孝通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怎样才能使他们找到一条希望之路呢?他认为,禄村的经济重心全在农田,而没有手工业。所以,这里经济发展的关键,是解决劳动力的出路。禄村要走出困境,必需发展乡村手工业。

回到昆明后,费孝通一方面忙于教学,一方面忙着整理禄村的调查报告,在此基础上写出了《禄村农田》,对像禄村这样的云南偏远山村,如何发展经济,使农民摆脱贫困的处境,做了深切的思考。此书还把禄村与江南土地制度的类型予以比较,为当时人们理解现代工商业对农村经济的影响,提供了全新的视角,也为制定适当的农村政策提供了更宽广的视野。

在当今云南,许多古老的村落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费孝通先生曾认为:我国没有走把农民集中到城市里发展工业的路子,而是让农民把工业引进乡村来脱贫致富,这是在一定历史条件下的正确选择。在党的正确路线指引下,中国的乡镇企业异军突起,以强大的生命力,推动了农村和小城镇的发展。如今,我国农村正在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亿万农民已经脱贫致富。费孝通先生的主张和预言,已变成了辉煌的现实。费孝通是社会学杰出学者,在《大学之光》中,对于他在云南考察的描写,也是贴近社会学的较为严谨的写法,主要突出了他不断进行理性思考的行为。

袁家骅是著名语言学家,《大学之光》主要记述了他对于彝族史诗“阿细跳月”的研究整理,这部分文字便相得益彰地洋溢着诗意的光芒。例如开始的介绍:“‘阿细跳月’是一个最诗意的词汇和最浪漫的意象。这个词汇的存在,对云南弥勒来说,已不仅仅是一支歌舞的存在,而是地域、时光和心灵的史诗在大地上以最欢乐的方式无限传播。”(第96 页)

“阿细跳月”这一词汇的命名,其实与联大人密切相关。据说当年闻一多先生和一群学子来到弥勒,在优美的月光之下,欣赏阿细人美妙的歌舞。学生梁伦通过细心观察发现,跳舞的队伍开始呈月牙形,后随着音乐的变化而变成月圆形,所以他把这种乐舞取名为“阿细跳月”。这命名本身,就充满了诗情画意。

袁家骅来弥勒最初的任务,是要为该地编修一本县志。不过,当看到诗人光未然在此地记录整理的阿细人的民族史诗时,他觉得尚有意犹未尽之处,便转换了调研动机,从自己的本行语言学出发,对当地民歌进行重新考察。走遍了弥勒的村村寨寨,袁家骅真切感受到彝族阿细人是一群无比开朗的同胞,是最懂得和最热爱歌舞的人。虽然生活贫困,但他们在歌舞中寻觅到了精神慰藉,也在歌舞中寄托了追求美好生活的心声。

袁家骅在考察过程中,如同发现了燃烧着艺术精神的“新大陆”。他发现,阿细人一生下来就进入了“诗生活”。他们的民间叙事长诗《阿细的先基》,令其日常生活像诗一样,充满了梦想与情趣。此“书”不是有形的书,却是活着的生活、声音、历史,是一直流传在阿细人口头的“诗经”。它传递给每个阿细人历史演变、天地起源、民族由来等方方面面的知识。袁家骅充分领略到《阿细的先基》处处都是发光的诗句,关乎一个民族的集体记忆、梦想和智慧。也可以说,阿细人就生活在这部史诗里。

由于每个阿细人从小就受《阿细的先基》“诗教”一般的影响,其内容不需要背诵,而是可以直接从他们的心灵中生发出来。阿细人对于史诗从不照本宣科地吟诵,因为“本”就活在他们心中。他们依照心中之“本”,可以把历史讲得活灵活现、津津有味、生动感人。他们又会常常即兴创作,把故事传说与现实生活有机结合在一起,使人觉得妙不可言、回味无穷。

作为语言学家的袁家骅由衷敬佩阿细人的语言天赋——“当他们开口说话时,随口而出的就是‘先基’,那种语言在他们嘴里,如琼浆玉液,既滋养着自己,又美化着别人。”(第103 页) 甚至在他看来,由于每个阿细人都终生与史诗相伴,便自然而然地成了一个个隐身乡间的“历史学家”“民俗家”“语言学家”“音乐舞蹈家”。

袁家骅深度挖掘了阿细人诗歌的语言传统,不但在我国少数民族语言学领域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对阿细民间史诗的不同解读与传播方式,还引领着民俗学、比较文学、民族学、社会学、人类学等学科纷纷介入,让《阿细的先基》这部民族史诗更加深邃,更加迷人。可见,《大学之光》关于袁家骅考察经历的记述,处处都跳跃着诗的音符和节奏,与史诗研究的基调,可谓契合无间。

而写到在滇西北考察的人类学家陶云逵,则突出了一个“险”字,以此来烘托为了科学事业、不惧一切艰难险阻的伟大学者形象。“可以说,陶云逵走得太远了,他应该是那个时代中国学者在云南走得最远的一个人。他的经历和所见所闻,极像一部历险小说或一部具有西部拓荒色彩的电影。”(第138 页)众所周知,滇西北由于地形复杂、交通不便,自古以来人迹罕至。这里的金沙江、澜沧江、怒江三江并流之处,山峦起伏,峡谷交错,急流险滩,惊心动魄。陶云逵在迪庆、怒江的考察,可谓备尝艰辛。

在德国柏林大学获得人类学博士学位回国之后,陶云逵就决心用实地田野调查方法发展中国特色的人类学、社会学和民族学。他知道,对滇西边疆少数民族独龙族、怒族、傈僳族的考察,是一条充满艰难险阻甚至生死考验的崎岖之路,但是他没有退缩。

1930 年代陶云逵的滇西北之行,先后翻越了云岭雪山、碧罗雪山、高黎贡山。雪山之高,山路之险,即便在今日,也可以充分想象得到。有时候受云雾笼罩,只有在峰回路转之间,陶云逵才能瞥见山的真容。座座山峰,往往高不见顶。而深不见底的山谷,则给人天在下方的错觉。在横断山区特有的向下“仰视”的体验,不由令陶云逵充分感受到大山的神奇和伟大。

相对于翻越雪山,过江更是艰险无比。那时,在滇西北过江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溜索,即“过溜”。而这一行动显然有生命的危险,外来者必须有相当胆量,才敢于尝试。陶云逵第一次“过溜”时,望着怒江上飘荡的溜索,也是犹豫了半天。溜索是用竹篾编绕制成的,长约200 至250 米,两端缠绕在河两岸的木桩上。陶云逵俯视波涛汹涌的江水,再望向细若游丝的溜索,真有“命悬一线”之感!虽然也不免胆寒,但责任感与使命感驱动着他冒险尝试。当终于跨越怒江天险之后,陶云逵依然充满恐惧,觉得一阵阵后怕。

不过此后,这位以学术研究为毕生使命的学者,不但对于溜索不再恐惧,反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先后16 次用溜索过江,一次次强化了他对外在现实的感知能力,不但完全消除了恐惧感,还发现了他体内的某种潜质,也就是在江面上那种特有的风中,他感受到了身子的轻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让他到达彼岸,这种感觉何其美妙!”(第142-143 页)应该说,没有对科学探索的执着与热情,以苦为乐,以险为美,是很难产生如此神奇美妙之体验的。

此后,陶云逵的足迹遍布云南大地。1943 年底,他患上了“回归热”病,全身发烧并口渴,这是此前在高山峡谷中考察所患疾病的复发。1944 年1 月,他在昆明病逝,年仅40 岁。可以说,陶云逵把自己的生命,都奉献给了云南大地。用另一位学者曾昭抡的话讲,在云南考察,辛苦和快乐、干净与肮脏都不是问题,最重要的问题是随时要面对死与活。是的,这些伟大的知识分子,正是用生命践行着报效祖国的伟大使命!

联大学者作为当时学界的主力军,从书斋走向户外,以艰苦卓绝的实地调查工作,组织了对多学科问题学术上的攻关,对中国学界变革具有先驱性的重要作用。联大学者通过自身的行动,既为云南边疆开发做出了重要贡献,又促进了中国边疆学术研究走向成熟,由此形成了现代史中国民族学、社会学、人类学等多学科发展的第一个“黄金时期”。

除了以上学者,《大学之光》还对姚荷生、邢公畹、吴征镒、李霖灿等人在云南深处的行走予以了细致的个案考察。这些精彩的篇章,既丰富了一段充满艰辛而又多姿多彩的学术史的还原,又为今日大学学术发展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三、互文世界增奇趣

“互文性”是在文学理论中经常遇到的专有名词,不过对其阐释却是众说纷纭。“比起这个专业术语,人们通常更愿意用隐喻的手法来指称所谓文中有文的现象”,“它囊括了文学作品之间的相互交错、彼此依赖的若干表现形式”①[法]蒂费纳·萨莫瓦约.互文性研究[M].邵炜,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1.。除了文学作品的互相借鉴,从广义层面来看,人生体验与文本形式之间,也可能发生奇妙的互文现象。在《大学之光》的行文中,作者巧妙地使用互文手法,可谓无处不在,这大大增强了文本的张力和内涵。

首先,互文性体现于“我”与历史之间的对话。“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的有我之境,在杨杨的历史文化散文创作中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杨杨使用这样的互文方法,令读者并不觉得生硬。恰恰相反,由于凭借思接千载的诗意想象,在对历史深层的透视中,充分发挥善于思考的“我”的介入功能,历史往往有了灵动的思辨性,平添了更为丰富生动的质素②石健.饱蘸深情的春城书写——读杨杨散文《昆明往事》[J].名作欣赏,2015(11):24-25.。

在《大学之光》开篇,“我”与联大师生的视角,便由“彩云之南”的感召而自由地融为一体:“在我的想象中,那些选择了云南的师生们,一定会顾名思义,紧紧抓住这个‘无比诗意的名字’而展开联想,他们遐思无限,浮想联翩,一切都因为云南的偏远而似乎与世隔绝,也因云南的‘与世隔绝’而显得缥缈神奇,令人神往。”(第5 页)这就为师生在云南传播“大学之光”的神奇之旅,做足了铺垫。

再如:“近几年来,我总是在昆明寻觅这些‘标记’后面的历史记忆和传奇故事,我试图阅读他们的‘心灵史’,我因而走近了他们苦难而诗意的现实生活中,从他们留在昆明的那一部部厚重的‘生活史’里,我找到了那些意义丰沛而光彩灿烂的史诗一般的杰作,我甚至站在‘俊园’门外,‘看到’了大师们在靛花巷里工作和生活的情景。”(第68 页)“我”所孜孜以求的,正是云南与联大之间的契合之处。正是这种有意识的探求,使得全书思路、笔墨集中,总是回环于这样的主题诠释——联大之所以选择云南、云南之所以成就联大——具有神奇的必然性。其中的深层意味,读者也是随时可以感知到的。

由此可见,一方面,作者在写作的时候,带着强烈的问题意识。这也使得《大学之光》始终在探询的视角下展开叙述,很好地诠释了现代教育史奇迹的发生。另一方面,则源自作者对于写作对象的充分热爱。“倘若作家没有真挚、深厚、热烈的爱,没有这种爱所产生的强大的亲和力,艺术受孕是不可能的,艺术生命的诞生是不可想象的。”③杜书瀛.文学原理——创作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127.这种爱,既是作者对于西南联大的爱,也是对于云南大地的爱。

“我”不时介入文本,时而与先贤展开对话,时而对于联大师生的行动给出自己的阐释,融入了杨杨本人多年在云南的行走体验。为了更好地体察写作对象,增强写作的真实性与现场感,杨杨以田野调查方式,足迹遍及云南许多地区。也正是在此过程中,他充分培养了对这方土地的深厚情感。正是因为他对当年学者的科学考察活动,有了感同身受的个人体验,才能真切地把普惠云南乃至神州的神圣不灭的“大学之光”精彩诠释出来。

总之,“我”的有机融入,既能为历史题材文本增添强烈的主体性,又使得通篇都隐含着当代知识分子与先贤的潜在对话。文本的思想意蕴和张力,也由此得以大大扩充。

其次,互文性来自杨杨本人的创作经历。他的长篇小说代表作《雕天下》因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命运多舛的著名民间艺人高石美的形象,在文艺界较早彰显了大国“工匠精神”,获得了第五届“云南文化精品工程”作品奖,并入选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第二届“三个一百”原创图书出版工程项目。写作《雕天下》的储备,也被巧妙融入了《大学之光》的创作之中。

著名植物学家吴征镒的学术活动,就呈现出典型的“工匠精神”。由于日本侵略者的频繁空袭,吴征镒的研究室迁到了昆明北郊一座古庙里。就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中,吴征镒与同事们用了整整3 年时间,对珍贵的药学典籍《滇南本草》进行了一次全新的考证。埋头在故纸堆里,迷失在时间之外,阴森的古庙成了一群特殊“隐士”研究探索学术的绝佳场所。这些学者深知关涉到身体健康甚至生命安危,所以对每种草药的辨析,必须精益求精。“因此他们用工匠的精神,做着小学生一样的‘作业’,每天摘抄文献,翻阅标本,绘制图画,似乎枯燥极了。但他们几乎是本能一样投入工作,勤奋、持续、坚韧、紧张,就像作家在描述人类生活及精神状态一样,他们也在用最朴实、最准确的语言和线条,描述各种植物的一生。”(第266 页)

经过3 年“苦修”,吴征镒与同事奉献出重要的植物学、医药学研究成果《滇南本草图谱》。此书是中国“植物考据学”开端的历史见证。也就是在这一段时间,吴征镒孜孜不倦地从事植物文献和标本照片的整理工作,制作卡片达3 万张。这些植物标本的科学价值,至今依然在植物分类和编写植物志的工作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新中国成立后,吴征镒以卓越的学术成就,当选为首届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

《大学之光》还有一小节提到了冯至先生与学生们游览昆明龙门西山的场景,与《雕天下》传递的“工匠精神”的互文意味颇浓,值得仔细品味。冯至建议同学发表自己的游览观感。一个同学认为这里的石窟比起云冈石窟、敦煌莫高窟,可谓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而第二个更了解昆明掌故的同学则不以为然,发表了一番长篇见解。他认为,像云冈石窟、敦煌莫高窟,是众人参与且经历了几个世纪才取得的成绩。而西山龙门虽然规模小,却是石匠吴来清凭个人之力开凿而成的。可以说,西山龙门石窟是他用坚强意志完成的杰作。

对于吴来清面对石壁孤独地“斗争”的细节描写令人难忘:“可以想象,他的感觉是极其美妙的,仿佛从时间之外,一步一步进入时间之中,今天慢慢打凿,明天还是慢慢打凿,在阳光灿烂的时候打凿,在阴雨绵绵的时候打凿,在一种从容而无所畏惧的状态中,他已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忘记了自己的朋友,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目的。他在他所能理解的时间中,寻找到了雕刻的内容、语言和密码。”(第299-300 页)“虽然没有一个人与他说一句话,但他突然听到了声音,有了力量,把他的铁錾用力打入到石头的肌理神经,同时也把他的生命感、宗教感和神秘感以及他们的梦想,深刻地注入石头之中,让它们生长并显示出各自的奥秘、魅力、形象、个性及色彩。”(第300 页)

吴来清在造完西山龙门石窟不久之后就去世了。这个同学所讲的,看似突兀,但是如果熟悉《雕天下》的读者,会马上想到木匠高石美苦心孤诣,造出传世国宝通海格子门这一杰作的场景。高石美为建造格子门,同样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同学的讲述,显然源自作家本人对于“工匠精神”的深切体验。

这群具有诗人气质的学子的感言,最终在认知上获得了高度的统一,即他们在一个人、一双手在大自然中表现出来的惊人力量中,充分领略到大国的“工匠精神”。其时,昆明城内常遭敌机轰炸,家破人亡的悲剧不时发生。这次西山游历,使同学们更好地认识了自然,同时也认识了自我。可以说,在抗战最艰苦的时刻,联大学子在“工匠精神”指引下,充分发挥着自身的积极作用,奉献着火热的青春。

总之,在吴征镒的古庙研究与冯至师生龙门西山一行中,杨杨把《雕天下》的创作体验予以提炼,升华为特定时代大国“工匠精神”的重要意义。这样的互文,可谓恰到好处。

最后,还有一处互文,是关于沈从文先生与学生之间互动的。这堪称绝妙的互文中的互文,令人回味无穷。“对于大学来说,‘大师’之所以至关重要,不只是因其学识渊博,智慧超群,更因其可以为学生提供追摹的目标。”①陈平原.中国大学十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35.沈从文曾经对许多联大学子有过重要影响,其中就包括来自国立艺术专科学校“高原文艺社”的学生画家李霖灿。沈从文的《湘行散记》等游记名篇,不只是单凭出众的文字取胜,悠游美好的自然世界,亦令无数青年读者不胜神往。

正是在沈从文那里,李霖灿了解到美丽的丽江,不由对那里心驰神往,决心去丽江考察,并为中国山水画开辟一条新路。在沈从文的支持下,李霖灿来到丽江,后把经历写成《神游玉龙山》一书。此书是对玉龙雪山予以精彩描绘的经典游记。面对美丽的雪山,李霖灿仿佛做了一场“奇梦”,并时常感叹万分:这样的景致,出现在尘世,是不是误会?在他心目中,玉龙雪山呈现出一种超然而纯洁的美,任何一点凡尘气息,都是对它的亵渎。面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如此美境,一切语言、文字、图画,都失去了效用。李霖灿在丽江收获巨大。他不但在绘画领域有新领悟,还深入研究东巴文字,后来成为这一领域的著名学者。

后来,李霖灿与同学李晨岚又共赴丽江考察,并陆续发表有关丽江的文章。有趣的是,沈从文这位大作家的灵感,也渐渐被二李的丽江之游和写作所激发。他虽然没有去过丽江,却抑制不住冲动,以二李的经历为蓝本,开始创作小说《虹桥》。这篇具有强烈寓言色彩的小说,书写了几位青年跟随运送砖茶等货物的马帮到丽江后发生的故事。文中的主要意象是丽江一座美丽神奇的虹桥。青年欲通过图画,把虹桥的影像留存下来,可是他们无论怎么画,都觉得难以充分传递出其神韵。在美丽的大自然面前,他们不得不承认最终的失败。

《虹桥》显然与李霖灿的玉龙雪山书写异曲同工。具有高度艺术修养的沈从文,对李霖灿的丽江“奇梦”颇有共鸣。在他看来,纯洁无瑕的玉龙雪山一定会给观者带来全新的审美理想,并对其人生产生宝贵的启示,盖因人唯有在崇高的大自然面前,才能去除狂妄的心理,更好地发现和认识自我——“我们仅仅发现了世界,就完事了吗?为什么不会是世界发现了我们呢?难道不可能,恰恰因为我们被认识,所以我们才从事认识?”②[德]吕迪格尔·萨弗兰斯基.来自德国的大师——海德格尔和他的时代[M].靳希平,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28.

李霖灿和李晨岚都感到自己幸运极了,能成为沈从文先生小说中的人物,简直有“不朽”的感觉。可是,他们虽然苦苦等待,始终不见《虹桥》续篇。这还是与沈从文对丽江的认识有关。沈从文与李霖灿书写玉龙雪山的感觉一样,觉得丽江之美远远超越其想象,所以就再也不写《虹桥》续篇了。“沈从文对丽江的印象,似乎不需要用任何普通的文字来表述,也无法表述。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抛弃绘画和文字,变成哑人,用眼睛向云南大地说话,用身体向云南大地亲吻,用心灵向云南大地致敬!”(第136 页)一方面,沈从文的小说与李霖灿的游记,构成了互文;另一方面沈从文小说中的人物与现实中的二李的经历,构成了互文。这无不昭示着,人在大自然面前,一定要谦卑。直至今天,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对于美好家园的营造,意义深远。

总之,互文的巧妙应用,令《大学之光》妙趣横生,意蕴悠长。

四、结 语

西南联大在特定的时代完美地体现出大学的惊人力量,为中华民族保存文化火种,做出了巨大贡献。联大师生很清楚,无论何时何地,大学应该自觉为时代服务,为人民服务。西南联大的艰苦卓绝的道路,辉映着抗战之路、革命之路、文化之路、科学之路、教育之路、前进之路和光明之路,永远激励着中华民族走向繁荣富强。

在西南联大师生身上所折射出的“大学之光”,可以概括为报国情怀、奉献精神、科研热情、育人至上等诸多特点。而这些,对于今天的大学教育同样至关重要。“国家政策的价值非常清晰,目的就是要通过加强人文教育,培养全面发展的新人,而关系到我们民族的伟大复兴和国家现代化建设目标的大局,也一直是我们为之奋斗的崇高的教育理想。”①张力.素质教育作为国家政策:回顾与展望[M]//甘阳,陈来,苏力.中国大学的人文教育.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45.重新回顾西南联大的光荣历史,对于如何有效提升今日大学的人文教育水平,显然具有重要意义。

在《大学之光》中,杨杨饱含对西南联大的由衷敬意,用充满激情的诗意笔触,复现了中国现代教育史的一段辉煌篇章。一方面,全书从宏观视野有力把握了联大在文化建设与传承方面的重要意义;另一方面,文本从微观角度生动塑造了行走于云南深处的师生形象。互文手法的巧妙应用,亦大大扩充了文本的思想蕴含。相信全书所散发投射出的“大学之光”,既会令读者对于中国大学教育的辉煌历程有深入的体会,更会令读者对于新形势下教育发展所昭示的美好明天充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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